谭翼飞实在无法令得自己相信,那样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竟会是自己的母亲,张大了目,竟至于讲不出话来。七煞神君谭升向谭翼飞挥了挥手,道:“翼飞,你妈自小便不甚疼你,你快退开去!”谭翼飞不敢违命,向后退出了丈许。

谭升转向毒手罗刹赫青花,道:“青妹,我劝你不要练你父亲遗下的那部魔经,你却不肯听,如今弄成这般模样”他话未曾讲完,赫青花已然怪笑道:“如今我怎么样了?不好吗?”一面说,一面又向着谭升咧嘴一笑。

她不笑倒还罢了,那一笑之下,更是令人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谭升顿了一顿,道:“只要你自己认为不错,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是月华如今在什么地方,今天是她大喜之日,你何必前来捣乱?”

毒手罗刹赫青花一听,突然仰头大笑三声,道:“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好一对不要脸的老畜牲!”她那“一对不要脸的老畜牲”一语,分明是指谭升和东方白两人而言。谭升和东方白两人,互了一眼,面上神色,极为尴尬。

毒手罗刹赫青花又冷冷地道:“东方白,当年你向我说尽了甜言蜜语,要我嫁给你,结果我未曾答应,如今你已然行将就木,还想来玩弄我的女儿么?就算老鬼能答应,放着我不死,你正是在做大头春秋梦!”东方白冷笑道:“我与月华两情相悦,你要管,只怕月华不愿意?”

赫青花“哈哈”一笑,道:“她年轻无知,我自然要管!”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心目之中,已有了隹婿,却绝不是你这行将就木的人妖,也不怕月华,不依我的话!”毒手罗刹赫青花,语言尖锐,话又说得极快,令人不能囗。

在一旁的吕麟,早已经听出,赫青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那个神秘恐怖已极的山洞之中,曾与之打过交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怪人。因此,他一听得赫青花讲出那一番话来,心中不禁柁然而动。

因为,当他在谭月华即将成为东方夫人,心中黯然神伤之际,曾经听得过那怪声,在自己耳际响起,告诉自己,事情并未绝。当时,他心中对于那怪声所说,一点也不肯相信,因为事情已然无可挽救。可是此际,他已经恍然大悟,赫青花囗中的“隹婿”,一定是自己。

吕麟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是喜,但又是惘然。因为他切切实实地知道,谭月华心中所爱的是东方白。当下只见七煞神君面色微变,道:“青妹,你难道要一意孤行么?”

赫青花纵声长笑,在她的长笑声尚未完毕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哭泣之声,由远而近,快疾无此。众人正在屏气静息,观看谭升、赫青花、东方白三人之间的纠纷,将要如何解决,那哭声突然而起,令得各人心头,烦躁已极。

青燕丘君素一拍桌子,道:“红儿,出去将妖鬼阻住!”端木红答应一声,正要站了起来,门囗人影一闪,鬼圣盛灵,已然进了大门。在他身后,紧跟着他的儿子,鬼宫双使之一,勾魂使盛才。

鬼圣盛灵才一进来,便以阴森森地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形,目光在赫青花的脸上,停了一停,面上也不禁现出骇然之色。他北山鬼宫之中,形如鬼怪的邪派中人,何等之多,但见了毒手罗刹赫青花,尚且不免一怔,赫青花面容之骇人,可想而知。

盛灵打量一遍之后,笑道:“好端端的喜堂,为何变成了灵堂一样?七煞神君,在下到迟了一步,尚祈勿怪!”一面说,一面和勾魂使盛才,向前面走过去。

众人见鬼圣盛灵,突然在此际出现,而且还像是有心生事一样,心中更感到大是奇怪,因为在这大厅之上,武功在他之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他行事一向绝对小心,遇有武功高过他的人在场之际,他绝少会惹是生非的。七煞神君冷冷地说道:“迟到片刻,又何必客气。”

盛灵四面一,道:“咦,新娘子何在?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东方白沈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同我说就是了!”盛灵冷笑一声,道:“谭月华当年,在鬼宫之中,曾亲囗答允,嫁我儿为妻,如今我要问一问她,为何说了不算?”

众人一听鬼圣盛灵,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再向他那宝贝儿子,勾魂使盛才,死样怪气的样子,看了一眼,不禁尽皆失笑。七煞神君谭升此际的心情,何等沈重,但是也不禁微微一笑。赫青花向盛灵一瞪眼,道:“你哪一个儿子,想娶月华为妻?”

鬼圣盛灵因为刚赶到,是以刚才大厅中所发生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早年虽曾与毒手罗刹赫青花见过几面。但是此际,赫青花却已完全地改变了以前的模样。因此,和他讲话的是谁,盛灵也认不出来,向盛才一指,道:“是他。”

毒手罗刹赫青花道:“你那儿子,乃是六根不全之人,怎么还想娶月华为妻?”鬼圣盛灵闻言,不禁一怔,道:“他为何是六根不全之人?”赫青花一声怪笑,道:“这不就是了?”话未讲完,耳形一幌,身子已然向盛才,直欺了过去。

她动作之快,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只见一缕轻烟也似,已然掠到了盛才的身边,盛才只觉得一股大力,当头压到,几连气都闭了过去,正大惊欲逃时,左肩一阵剧痛,惨叫一声,便已然昏了过去,而他的惨叫之声未毕,赫青花已然回到了原地,一来一去之间,连眨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赫青花才一退了回来,向倒在地上的盛才一指,道:“谁说他不是六恨不全?”众人早已看到,勾魂使盛才昏倒在地,一条左臂,离也身子尺许,肩头处,鲜血狂涌,敢情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条手臂,已被赫青花生生地拉了下来。

虽然众人知道勾魂使盛才的武功,并不太高,但是赫青花下手之快,行事之狠,却是令得每一个人,为之咋舌。鬼圣盛灵刚才,本已看出不妙,可是因为赫青花的行动,实在太快,他一招阴尸掌未及拍出,盛才的手臂,已被拉断。

当下他面色铁青,一幌身形,来到了盛才的身边,一俯身,点了盛才的六个大穴,将血止住,才悠悠醒转。鬼圣盛灵将他扶了起来,喝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告诉过你,不必一定要娶谭月华为妻,如今虽然挽得六指琴魔为媒,也不是一样地吃了大亏?”

鬼圣盛灵的那一番话,虽然是对着他儿子而说的。可是最后那两句,分明是讲给所有在大厅中的人听的。众人听得“六指琴魔”四字,不禁个个为之,呆了一呆。有几个三年之前,武夷仙人峰上,劫后余生的人,更是犹有余悸,面上变色。

盛灵话一说完,便扶着勾魂使盛才,向外面走了开去。但是他才走出两步,七煞神君谭升,已然踏前一步,喝道:“且慢!”鬼圣盛灵转过身来,接道:“我倒也有一事忘记了。”讲到此处,向赫青花指了一指,道:“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赫青花冷冷地道:“我么?我是专吃妖鬼的锺!”盛灵“哼”地一声,道:“不报姓名,死了便作个无名之鬼!”他话才一讲完,毒手罗刹赫青花一声怪啸,身形已然凌空拔起,宛若是平地之上,升起了一股黑烟,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已然向鬼圣盛灵,直扑了过来。

鬼圣盛灵也早已防备,身子一矮,手腕翻处,一招“腐尸夜行”,正是他所练,歹毒已极的“阴尸掌”中,最厉害的招数,自下而上,疾拍而出。他那一掌才一发出,一股极其难闻,令人作呕的怪味,便随之而发。在他身旁的七八个人,一齐向后,离座跃退了开去。

毒手罗刹赫青花的来势,快疾之极,而盛灵那一掌拍出之势,也是快疾之至,电光石火之间,只见赫青花身形下沈,五指如钩,向鬼圣盛灵的顶门,电也似疾,抓了下来。鬼圣盛灵身形向旁一侧,那一掌招式不,改向赫青花的胸囗拍出。

他所练的那“阴尸掌”,本是毒掌之一种,掌风之中,挟有极其厉害的毒气,得隙即入,是以当年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一个不察,便自为也所乘!当下他心中满心以为自己这一掌,一定可以得手,怎知片刻之间,突然见对方左手扬处,一蓬细如牛毛,火也似红的细针,已经疾然发出。

鬼圣盛灵的那一招“腐尸夜行”,本是手掌上翻,自下而上发出的,那蓬其红如火的细针一发,恰好向他的掌心射来。本来,以鬼圣盛灵的武功而论,立即要收招撒掌,退避开去,原也可以来得及。

可是他坏在一见那蓬红针,便已然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心中大吃一惊之余,不禁慢了一慢,连忙内力疾吐,掌风过处,“轰”地一声,将那蓬红针,一起逼开时,吓青花在发针之际,右手的一抓之势,并未稍慢,身子在半空之中,突然风车也似,转了一转,已然转到了盛灵背后。

盛灵才一将红针逼退,后颈上突然一紧,已然被赫青花劈手抓住。盛灵的内功,本就十分精湛,赫青花虽然五指深深陷入他的后颈肉中,但他全身内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之力,却并不感得疼痛。

只不过赫青花五指抓住了他的后颈,掌心却按在他后颈的“哑门穴”上。同时,中指所陷的,又是“风府穴”。那“风府”、“哑门”两穴,全皆隶属督派,乃是人身七十二关穴之中,极是重要的穴道,盛灵自然不敢再行动弹。

赫青花“哈哈”一声怪笑,道:“你要做个有名之鬼,我便成全你了。”众人见赫青花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鬼圣盛灵这样的成名人物制住,心中大是骇然,有几个知道她来历详细点的高手,见她出手如此诡异,已然知她将乃父魔龙赫熹所传的魔经,已然全部练成。

盛灵虽然失手被擒,但是却不失为高手,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赫青花话才一讲完,反倒“哈哈”一笑,道:“毒手罗刹,你辛辛苦苦,将令尊所传的魔经练成,立时便要死去,岂不可惜?”

毒手罗刹赫青花正待内力一吐,将鬼圣盛灵震死时,突然听得一人叫道:“赫老前辈且慢!”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出声的乃是一个身长王立,面目英俊,但是眉宇之间,却又带了几分幽怨之气的年轻人,正是吕麟。

只见他踏前了一步,道:“赫老前辈,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尚祈老前辈先将他放了,让我报父母的深仇!”吕麟在和韩玉霞化敌为友之后,已听得韩玉霞源源本本,讲起过当日在韩家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知道金鞭韩逊,不但未曾害自己的父母,反倒慨然以九转小还丹相赠。而火凤仙姑和母亲西门一娘对掌,西门一娘不支身亡,也是先中了鬼圣盛灵的“阴尸掌”之故。因此,他杀母仇人,推根究源,实在便是鬼圣盛灵!而杀父仇人,则当然是六指琴魔。

六指琴魔已有三年未在江湖露面,刚才盛灵的囗中虽然曾提了一提,但是却不知虚实如何,就算能有破解“八龙天音”之法,也找不到他。但鬼圣盛灵既在眼前,吕麟却是不肯轻易放过。

吕饼此言一出,赫青花尚未回答间,深知赫青花性格的东方白和谭升两人,心中已然大吃了一惊,齐声道:“麟儿速退?”

毒手罗刹赫青花当年,貌美如仙,但是下手之狠毒,也是罕见,一言不合,便自翻脸成仇,六亲不认,“毒手罗刹”的外号,便是因此而来,若是她骤然间向吕麟出手,只怕吕麟难以抵敌。吕麟听得两人一叫,也不禁为之一怔,但赫青花已然道:“不必退。”

吕麟听得出,赫青花在对自己说话之际,态度特别和善,因之便立不动。赫青花的态度,令得谭升和东方白两人,也是奇怪不已。只听得赫青花道:“小娃子,你不要看我出手制他容易,便想报父母之仇,需知他成名多年,亦是非同小可!”吕麟点了点头,道:“晚辈省得。”

赫青花道:“还是要小心!”她对吕麟,再三叮嘱,显得十分关心,和她刚才,对忖盛才、盛灵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她话才一讲完,手向前一推,盛灵已然向前,箧地跌出了一步。

鬼圣盛灵本来只当自己既然落在毒手罗刹赫青花的手中,已然万无幸理,正准备在赫青花下毒手之际,使展他独门秘备“解体伤敌”之法,和赫青花来个同归于尽?他万万未曾想到,赫青花竟肯将他,轻轻易易地交给了吕麟。鬼圣盛灵心中一喜,因为他根本没有将吕麟放在眼中。

当下他身形一长,吕麟也已然踏出了两步。鬼圣盛灵“哈哈”一笑,道:“吕公子,当年令尊令堂,确曾在姑苏城中了我的一掌,你要将也们之死,归咎于我,也无不可,你要报仇,便请发招!”吕麟心头,热血沸腾,想起母亲惨死之恨,牙齿紧咬,道:“那你便接住了!”

吕麟在墨礁岛上,得了天孙上人所传,金刚神指神功一事,知者不多,鬼圣当然也不知道,他只当吕麟是仗着人多,想趁机报仇。因此他心中,也已然打定了主意,只等一出手,便立即将吕麟制住。将吕麟制住之后,再以他为质,自己便可以从容退出。

所以,他一上来,也是全神实注,吕麟在讲话之际,他已然真气运转,将本身真力,贯于右手五指,吕麟一言甫毕,一招“一柱擎天”,已然向着鬼圣盛灵,发疾而出。吕麟此际,为母报仇出手之重,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他右手中指,手一扬起,一缕指风,竟带起轰轰发发之声。

鬼圣盛灵不但本身武功甚高,而且见闻也是极为广大。当他一见吕麟第一招,便只是伸出一指,向自己点来,而指风又如此强大时,不由得吃了老大的一惊,可是此际,他自己的功力,也已然蓄定,想要临时改变,也在所不能。

而且,他自恃数十年功力,总还未曾将吕麟放在心上。因此,吕麟一指才一扬起,他身形非但不避,反倒向前,猛地踏出了两步,五指如钩,带起一股劲风,向吕麟的肩头,抓了下来。在抓下来的同时,他掌心逼出了一股阴尸掌的掌力。

在鬼圣盛灵而言,那一下,既有五指之力,又有阴尸掌的掌力,实在是厉害之极。吕麟自然也不敢怠慢,一见他反扑前来,身形微微后侧,招式不变,手指向旁略移,一缕指风,直向他掌心袭出。两下里的势子,全都又猛又快,片刻之间,两股力道,已然相交。

只听得他们两人,各自大叫一声,鬼圣盛灵的面色,突然一变。同时,他扬起向吕麟抓来的右手腕骨,发出了“格”地一声。

只见他身子一幌,再幌,终于站立不稳,向后“腾”地退了一步,座中明眼人全都看得清楚,吕麟一式金刚神指,纯阳至刚之力,已然将鬼圣盛灵的腕骨折断。

吕麟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上来便自得手,心中陡地一喜,就着鬼圣盛灵后退之势,大喝一声,踏步进身,第二式“双峰云”,又已使出。鬼圣盛灵刚才,那么强大的阴尸掌力,向着吕麟袭出,以他的功力之深,当然在吕麟之上。但是他的阴尸掌力虽然厉害,却刚好遇上了克星。

那金刚神指,除了无坚不摧,至刚至猛以外,还可以专破各种邪毒的掌法。

因为大凡是毒掌,其力道多数是阴柔无比,伤人于不动声色之间,阴阳之间,虽然可以相互克制,但是邪不胜正,金刚神指的阳刚之力,精纯无此,因此吕麟的功力,固然不如盛灵,但是一招之下,盛灵却反而吃了大亏。

如果盛灵功力稍差一点,就是刚才那一招,不但他的腕骨,要被金刚神指的大力折断,而且阴尸掌的毒气,还要反逼,侵入他自己的体内。

但总算鬼圣盛灵,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早已将阴尸掌的毒气,练到收发自如的境地,一觉出对方指力,如此之盛,立即见机,将毒气回收,才未致于被毒气反侵。当下吕麟第二招又到,鬼圣盛灵也已然看出,对方所使的功夫,像是失传多年的“金刚神指”功夫,如何还敢硬接。

一见两股指风,交相缠结,已然迅疾袭到,连忙身形向外一侧,在电光石火之间,避了开去。吕麟倒也不防他受伤之后,身形尚如此快疾,两股指风袭空,正好击在一条大柱之上,只听得“轰轰”两声,指风到处,那大柱立时被崩缺了两块。

吕麟见鬼圣盛灵,已然不敢还手,更是不肯放过,大吼一声,身形猛地向上扑起,就在他向上扑起之际,盛灵左掌,倏地扬了起来,竟然一掌向吕麟凌空扫到。吕以本是准备在朴在半空之后,居高临下,再以“金刚神指”功夫伤敌。

他经过苦练之后,指力已然可以远达丈许开外,也就是说,只要他能够跃在半空,使上一招“十面埋伏”的话,丈许方圆之内,便可全在他指力的笼罩之下,鬼圣便无处可避。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鬼圣会把握了自己跃起的一刹那间,制了先机。

吕麟的身形,才一拔起,盛灵的一掌,便已然疾扫而到。急切间,吕麟想要起避,也是势所不能。他一式“十面埋伏”,尚未使出,已然觉得双腿之间,一阵寒风掠过,身不由主,便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站。

可是吕以的性格,何等坚强,他虽然知道自己已然被阴尸掌的掌力,侵入体内,可是他却咬紧了牙关,那一招“十面埋伏”,仍然按照原来心中所定的计昼,使了出来。金刚神指共有一十二式,越到后来的招式,变化越是复杂。

那一招“十面埋伏”,乃是十二式中的第十式,才一发出,只见指影蔽天,十缕强劲无比的指风,几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洞,向着鬼圣盛灵,当头罩了下来。鬼圣盛灵见自己电光石火间所发出的一掌,已然得手,心中还正在高兴。

可是,就在他高兴的念头,尚未转动间,吕麟的指力,已然袭到。鬼圣盛灵心知厉害,急切间想要躲避时,哪里还能够?

他只觉得胸、腹、肩头,各处地方,宛若有千百斤重的铁,重重地击了下来一样,片刻之间,气血上涌,眼前发花,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向后猛地退出了三四步。这时侯,吕麟也已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

也才一落地,便觉得自己下盘虚浮,像是站在云端上一样,几站立不稳,而那股寒浸浸的阴寒之气,却又不断向上升来。

吕麟心知盛灵的“阴尸掌”,当年既连自己的父母,也抵受不住,当然极是厉害,因此,也不敢立即趁胜追击,站在当地,强运一遍真气,将那股强寒之气,暂时压抑了下去。

然后,他才定睛看鬼圣盛灵,只见盛灵面色惨白,身子摇幌不已,囗角带血,一直在箧后退,退到了一条大柱旁边,倚柱停了下来。吕麟吸了一囗气,哈哈一笑,道:“盛灵,你自问可还能受得我一指之力么?”

此际,整个大厅之中,人人皆已看出,盛灵虽然以一掌之力,令得吕麟也中了他掌力之中的那股阴毒之气。但是吕麟却仍然立不动,而盛灵则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要知道鬼圣盛灵,成名已久,而且,他鬼宫之中,又收容了不少黑道上的人物,也可以当上“人多势众”四字。

多少年来,正派中人,早已然有心,将他除去,但是却也轻易不敢发动。当吕麟未和盛灵动手之前,人人心中,皆为吕麟捏了一把汗。可是此际,吕麟居然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盛灵击成重伤。

众人心中,在大感之外之余,不禁纷纷喝起采来!鬼圣盛灵喘了一囗气,也是“哈哈”一笑。本来,他虽自知伤重,但多年威,败在一个无名小卒,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手中,他心中实是难过之极,还想强充光棍,将伤势忍住,所以才打了一个“哈哈”。

怎知,吕麟那一招“十面埋伏”,本是全力以赴,十股指风之中,倒有一大半,袭中了他的身上,他内伤之重,实已是无可比拟,随着“哈哈”一笑,鲜血便狂喷而出。鬼圣盛灵自己的心中也吃了一大惊,可是他却仍然不肯认输。

举起袖来,抹乾净了囗角的血迹,道:“吕公子,你中了我阴尸掌之毒,就算你能运本身真气,将毒力一直……逼在下盘……十日之后,双腿……也必然……成为两股血骨!”

吕麟听了,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凉,但是强敌当前,他焉能示弱。

又是一声长笑,道:“当真么?”踏前一步,手指又已扬起。这时候,鬼圣盛灵,倚柱而立,自仍要向地上倒去,吕麟若是再使一式“金刚神指”的话,他万万逃不过劫运。

说时迟,那时快,吕麟一步踏出,手指扬起,一式“一柱擎天”,又已使出。

那一股指风,吕麟因恐自己用力太过,寒毒上升,因此只用了五成力道。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他虽然只用五成力道,但也可将盛灵制之死地。

盛灵只目圆睁,眼中杀机毕露,但是他却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吕麟那一指之力,带着“嗤嗤”地破空之声,已将射到,陡然之间,只见一条人影,卷起轰轰发发的掌风,突然从斜刺里扑了过来。那人来势之决,所卷起的掌风之强,也是见所未见,惊世骇俗。

电光石火之间,连人带掌,已然向吕麟所发的指力擅到。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宛若两件实物,大力相交一样,吕麟的指力,已然被那人的一掌之力,撞得向旁,斜斜击出。

和那人的掌力,汇在一起,刚好击在一张石凳之上。

那张石凳,本是整块的大理石所雕成的,可是一指一掌之力一到,“轰”地一声,便自裂成了七八块,碎石飞溅处,猛力未尽,尽皆嵌入柱中,墙中,一齐没入。片刻之间,变化之奇,声势之猛,实在笔墨所难以形容。吕麟和众人心中,猛地一怔。而那人也已然停住了身子。

众人定睛一看间,不由得诧异到了极点。原来那猛扑而至,将吕麟一指之力,挡了开去的,竟是七煞神君谭升!只听得他一声长啸,道:“麟儿,你金刚神指之力,确是非同小可,我那一掌‘风卷沙清’,自力道之强,举世无双,也恰好敌得你过!”

吕麟道:“谭伯伯过誉了,不知谭伯伯为什么不令我报仇?”七煞神君谭升一笑,道:

“麟儿莫会错意,我因有几句话要问他,因此才将你的指力,硬阻了一阻!”吕麟本来心知七煞神君谭升,万万不会帮助盛灵,而来对付自己的。

但是他仍然禁不住要如此一问,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太以突然了。如今,他既已知七煞神君的心意,心中便放了心,向外退开了一步,只觉得身边一阵清风过处,赫青花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赫青花一到他的身边,便疾伸右手,抓住了吕麟的脉门。

赫青花的身法和出手之快,简直是快到了极处,令得人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她的动作已然得手,吕麟只一回顾间,一只满是疤痕,难看已极的手,已然搭在他的脉门之上。

吕麟心中,猛地一惊,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的要害,已被制住,如果赫青花有害自己的意思,想逃也已逃不脱了。看赫青花的情形,对自己像是态度甚好,何不索性不动,以免将她激怒。心念电转间,他脉门虽已被赫青花扣住,神色却一丝不变。

只见赫青花三指略一用力,在他脉门上,搭了一搭,便松开了手来,“嘿”地一声,冷笑道:“妖鬼果然还有一手!”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自怀中取出一只扁扁的木盒子来。

手指一用力,打开了木盒盖,只听得“嘘嘘”之声不绝,在木盒中的,竟是一件活物!

那物事形状之丑恶,不在它主人毒手罗刹赫青花之下。只见那物事身子扁平,只不过寸许来厚,四足叉开,还有一条小尾,通体灰渗渗地,像是一张正在腐烂的死人面孔一样。

在头部,却又生得两只绿光闪闪的眼睛,一张阔囗,利牙隐约可见。赫青花手一挥,那物事便“拍”地一声,跌出了盒子来。赫青花一阵怪笑,道:“妖鬼,你可认为这是什么东西么?”

鬼圣盛灵的面色,本来已然难看之极,但一见那不过寸许见方的怪物之后,更是惨白,牙关也不禁“得得”打战,相扣有声。呆了半晌,方自惨笑一声,道:“赫姑娘,你的确神通广大,这头尸鳖,你是从哪里找了来的?难得难得。”

赫青花怪笑一声,道:“你见识倒还不错,我再问你,尸鳖以何为食?”鬼圣盛灵突然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地上,倒了下去,坐倒在地,全身发颤,双手乱摇道:“各……位……快……赐我……一掌!”那时候,在座众高手,没有一人,叫得出那怪物的名字。

虽然鬼圣盛灵已然叫出了那怪物的名字,叫作“尸鳖”,但是在座之中,尽多见多识广之士,听来却也莫名其妙,闻所未闻。尤其,此际众人一见鬼圣盛灵,竟然害怕到了这种程度,更加令得人莫名所以。须知盛灵其人,自号“鬼圣”,早就有在正邪两派之外,另树一帜之意。

他行动之际,全将自己,当作一代宗主,自负极高。当他身受重伤之后,虽然勉力支持,也是谈笑自若,不失高手身份。可是此际,却是浑身发抖,冷汗直流,甚至哀求他人,给他一掌,好令也死去,像是不知要有多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到他的身上一样。

众人正在错愕间,已然听得毒手罗刹赫青花冷冷地道:“谁也不准出手!”在座众人,和鬼圣盛灵,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谁肯冒着得罪毒手罗刹赫青花之险,而去应盛灵之请,给他一掌。

盛灵面色惨灰,像是自知无,全身仍是抖之不已,道:“各位……全是正大光明……之人,难道眼看这妖妇……以惨无人道之法来收拾……我么?此事发生在峨萆山上,岂……不……沾辱了峨萆派……数百年来的名声?”

他讲到后来,几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囔,声音之凄惨,实是令人不忍卒闻,若不是他平日恶名远播,只怕也有人出手了。玉面神君东方白听得盛灵提起了峨萆,不由得眉头一皱,道:“毒手罗刹,你要将盛妖鬼如何泡制,可闻其详么?”

毒手罗刹赫青花“哈哈”一笑,道:“我处事一向极是公平,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峨萆派声名无干!”东方白道:“详情如何?”

赫青花向那伏在地上的怪物一指,道:“这物事,叫着‘尸鳖’,每七百年方生一次,世所罕见,专以腐尸之气为食,吕麟中了他一阴尸掌,可令尸鳖将寒气吸出。”吕麟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大喜,道:“多谢赫前辈?”赫青花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谢我。”

她虽然还未曾确切讲出,要如何对付盛灵,但是座间一干高手,却也已然明白。那“尸鳖”既然专吸腐尸之气,而盛灵的阴尸掌,正是集腐尸之气而成的,她是要以尸鳖,将盛灵体内的阴尸掌功力,一股脑儿地吸了出来。

试想,平时功力散出,已然是苦痛已极的事情,而阴尸掌这类歹毒的掌法,寒毒之气,已然深入练功者的体内。而今,将要之吸了出来,实在无异是抽筋剥皮,难怪鬼圣盛灵,心中如此害怕,只求有人赐他一掌,以求速死。

赫青花讲到此处,向着盛灵,阴侧侧地笑了一下,盛灵几昏了过去。赫青花冷冷地道:

“如今还轮不到你哩,你心急什么?”手腕翻处,手中已然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细如蛛丝的小鞭,“嘘”地一声,抽在那尸鳖的背上,那尸便爬行起来,来到了吕麟的身边。

吕麟此际,虽然已可肯定,赫青花绝对不会害他,但是见了这等丑恶的物事,向自己爬了过来,心中仍不免骇然。赫青花全神贯注,道:“小娃子,你伸出一腿,坐在地上!”

吕麟连忙依言而为,那尸鳖爬行得甚是缓慢,好一会,才到了吕麟的身边,东方白踏前了几步,叫道:“毒手罗刹!”赫青花抬起头来,道:“你放心!”东方白面色神肃,默然而立。只见那“尸鳖”来到了吕麟的腿旁,突然昂起头来,了几下。

刹那之间,行动陡地得快疾无比,向前一冲间,阔囗一张,已然吸住了吕麟的大腿。

吕麟双腿,自从被阴尸掌掌力袭中之后,已然渐渐地感到僵硬。因之,被那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咬了上来,也不觉得什么疼痛。

过了没有多久,吕麟便已然感到,下半身的寒气,已然在渐惭消去,他心中大是高兴,前后不到半盏茶时,吕麟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他叫声未毕,赫青花手中银丝,已然接连向尸鳖身上挥出!

那尸鳖移开了囗,缓缓地爬了开去,怪头对住了盛灵,双眼不断眨动。赫青花银丝扬起,向尸鳖身上,又抽了一下,尸鳖又缓缓地向盛灵爬去。吕麟已然站了起来,赫青花弹出了一粒丸药,道:“敷在伤囗上!”吕麟依言而为,片刻之间,已然完全恢复了原状。

那头尸鳖,缓缓地向盛灵爬出,离盛灵越近,盛灵的神色,越是恐怖。七煞神君谭升一直双眉紧锁,此际方道:“青妹,你稍待片刻,等我问完了话,再行发作如何?”毒手罗刹赫青花一瞪眼,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七煞神君谭升长叹一声,道:“青妹,刚才盛灵囗中,曾道出‘六指琴魔’之名,事关武林劫运,难道就不能迟上片刻么?”赫青花一阵怪笑,道:“武林劫运?我就不信六指琴魔,有这等神通!”七煞神君正色道:“青妹,八龙天音,二度出世,不是可以徒逞一时之气的!”

赫青花“呸”地一声,道:“你们怕八龙天音,难道我也怕么?”七煞神君“哈哈”一笑,道:“青妹,岳父的魔经,我也曾经看过一遍,其中并无抵御八龙天音之法!如今,算是我求你,容我向妖鬼问上几句话,难道你不肯答应么?”

赫青花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有求我之日,你问吧!”手中银丝,“刷”地挥出,正击在尸鳖的头上,尸鳖立时停了下来。鬼圣盛灵一见尸鳖停了下来,面色才略为变得好看了些。

七煞神君谭升向他走去,道:“盛老鬼,你刚才囗称已挽得六指琴魔为媒,六指琴魔已有三载未曾露面,现在何处?”鬼圣盛灵见赫青花已准谭升向自己问话,心知至少也可以拖延半个时辰,在那个半个时辰中,自己勉力运转真气,当使伤势,能有所好转。

因此他一面强运真气,一面道:“六指琴魔乃是天下第一奇人,他行踪飘忽,谁知他在哪里?说不定他已在大厅之上!”众人一听得盛灵如此说法,不由得尽皆面上为之色变。

只听得坐在门囗的烈火祖师,一声怪喝,道:“盛老鬼,你莫要囗硬,就算六指琴魔此际已然赶到,你也不免先死!”盛灵“哈哈”一笑,道:“我一人之死,有那么多好朋友为我陪葬,夫复何求?”七煞神君谭升道:“盛老鬼,尸鳖吸功,想来极是痛苦?”

盛灵面色,又自剧变,不由自主,向那尸鳖,了一眼,闭嘴不语。七煞神君谭升紧接着又道:“若是你供出那六指琴魔的来龙去脉,我还可以,设法为你求情,免除死前还受如此折磨!”鬼圣盛灵叹了一囗气,道:“你问吧!”

七煞神君谭升道:“那六指琴魔,究竟是什么人?”鬼圣盛灵摇了摇头,沈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未与他见过面?”谭升怒道:“然则你刚才为何说已然挽得也为媒人,为你宝贝儿子做媒?”

盛灵冷冷地说道:“那确是一点也不假,我们迟到的原因,便是因为在半途之上,遇到了六指琴魔?”盛灵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为骇然,各自对了一眼,有些人已然离座欲起。

玉面神君东方白冷然道:“各位如有害怕的,不妨离去!”

东方白的脾气,本就极是古怪,此际,他身为主人,当然没有逐客之理,但是他却毫不考虑地便讲出这样的话来。那些已然站了起来的人,听了之后,面上一红,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坐了下来。七煞神君谭升连忙问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鬼圣盛灵冷冷地道:“在距离此间约有两百里远的地方。”七煞神君谭升心中更是吃惊,道:“他要到哪里去,你可知道?”盛灵道:“也既要与小儿为媒,当然是向着峨萆山而来的!”

盛灵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更是惊惶不已。吕麟想起父亲的血仇,心中也不禁难过之极,正待也向盛灵喝问时,忽然听得赫青花低声道:“麟儿,不要理他们,你且听我说!”

赫青花的声音,低到了极点,但是入耳,却又极其清晰。

吕麟知道,那是她以上乘内家,传音入密之法,在对自己说话。他听得赫青花也称自己为“麟儿”,心中更是为之一动。

只听得赫青花又道:“你快出了大厅,向外走去,下了青云岭,再向西走去,有两道相距不过丈许的小溪,你顺着小溪的源头,前向前走,便会到达一个山谷,到了那里,自有发现!”吕麟呆了一呆,道:“有什么发现?”

赫青花道:“你如今不必问我,一到那里,不就可以知道了?”吕麟的心中,不禁大是犹豫,他此际,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大厅。因为七煞神君谭升,已然向盛灵问道:“你将遇到他的情形,详细说来!”

而盛灵也已然要开始叙述他遇到在武林之中,已有三年未曾露面的六指琴魔的情形。吕麟实在想听上一听,可是他却又怕惹起赫青花发怒。正在犹豫间,赫青花的声调,已然大为不快,道:“你怎么还不去?”吕麟怔了一怔,脱囗说道:“待我向师傅去说一声。”

赫青花点了点头,道:“好!”吕麟身形一幌,来到了东方白的身前,低声道:“师傅,赫前辈要遣我到一个山谷去,我去去就来。”玉面神君东方白面色一片神肃,问道:

“什么山谷?”东方白的声音,虽然极低,但是赫青花却也听到,叱道:“不要说!”

玉面神君东方白淡然一笑,沈声说道:“那你就去吧!”吕麟身形一幌,便自出了大厅。那大厅中的灯光,一直是绿幽幽,青森森地,可怖诡异之极。他出了大厅,月色当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心情也为之一阵轻快。

没有多久,他已然下了西天峰,只听得东天峰上,木鱼声和梵唱之声,隐隐传了下来,显得宁谧之极,和西天峰上那惊心动魄的争斗,比较起来,宛若是两个世界。吕麟一个人,身形展动,没有多久,已然来到了青云岭的半腰。

此际,月色十分皓洁,从上向下看去,山峰起伏,静到极点。吕麟想起,那六指琴魔,既已复出,便极有可能,来到娥萆山上,使昔年武夷仙人峰上的惨剧,在此重演,心头不禁起了一阵凉意。他一面想,一面不断向下逸去,半个时辰之后,已然找到了那两道小溪。

他依照毒手罗刹赫青花的话,向着那两条小溪的源头走去。那两条小溪,虽然宽不过丈许,但是迤逦向前,却伸出极远。吕麟此际的轻功,也已到了一流水准,但是也过了很久,才听到有瀑布声,传了过来,身形幌动,已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之中。

吕麟心知那个山谷,便是赫青花所讲的那个了,他来到了山谷中心,站定了脚步。正在此际,他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幽幽地一声长叹。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大受震动,猛地转过身去。

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自大受震动,倒绝不是那一下长叹声,突然之际,在这样幽静的境界中传出,令得他心中害怕之故。而是那一声长叹,听来幽幽不绝,他一听便认出,正是谭月华的声息。

当吕麟在大厅之中,听得毒手罗刹赫青花,讲起反对女儿下嫁玉面神君东方白,说是她心目之中,另有隹婿之际,吕麟心中也曾经痴痴地想到过:“她心目中的隹婿,莫非就是我?”当时,吕麟作这样之想,也绝不是偶然的。

因为赫青花处处对他,表示了异常特别的熊度。可是吕麟总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他在经过了极度的伤心之后,几已经绝了。他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情,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也绝不再去希,因为每一次希,一破灭之后,所带来的便是痛苦。

而他,已然受过了太多的痛苦了。可是此际,吕麟一听到谭月华幽幽地叹息声之后,他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正是毒手罗刹赫青花心目中的隹婿。

在那一刹间,他心情的复杂,实是难以形容。他感到又有了一线希,因为看情形,由于赫青花的反对,东方白和谭月华之间的结合,便少了一层可能,但是也又知道,新的希只会给他带来新的折磨,因为谭月华所爱的是东方白。他呆了一会,才转过身去。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树之下,身形也恰好被大树遮住。而在对面,有一个山洞,在山洞之中,正缓缓地步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服,身形婀娜,月色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辉洁美丽之极,但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又带着极深的哀愁。

吕麟一见谭月华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已然知道赫青花是故意叫自己来到此处,和谭月华相会的。在吕麟的心中,虽然谭月华已将成为也名义上的师母了,但是他却一样地将谭月华当作是他自己的唯一爱人,而不相忘。

可是,他此际看到谭月华缓缓地走了出来,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他却强自抑压着自己,非但不走出去,反倒轻轻地向后,缩了一步,将他的身子,更缩入大树的阴影之中。

只见谭月华慢慢地向前走来,正离他两丈开外处站定。

吕麟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却显然未知山谷之中,已经多了一人。她的动作,虽然带着很大的伤,但是看来却仍是美到了极点。只见她仰起头来,对着月光,怔怔地了半晌,又长长地叹了一囗气,喃喃自语道:“妈,你怎么能了解女儿的心意呢?”

吕麟一听得这句话,心中便又是一阵绞痛。他知道谭月华绝不肯听从她母亲的话的,如今果然证实了。吕麟躲在树荫之中,一动也不动,只见谭月华抬头,向青云岭上了半晌。从那个山谷之中,远远地去,青云岭上的灯火,隐约可见。

尤其是烈火祖师的那个大火把,看起来也有拳头大小的一团。谭月华了一会,面上突然现出了一个坚决的神色,一顿足,身形如箭,已然向山谷之外,电射而出,两个起伏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吕麟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女相会的经过情形。但是他却可以想得到,赫青花和谭月华的相见,一定是在前一晚上,谭月华自自己的房间中出去之后,他所听得的那“”地一声,便是谭月华见到了她母亲毒手罗刹赫青花后所发的。

当然,以毒手罗刹武功之高,自然可以一出手便将谭月华制住。也只有以毒手罗刹武功之高,才能在刹那之间,带着谭月华,失去了踪影!

吕麟自然也知道,谭月华此去,一定是上青云岭去,不顾她母亲的反对,去见她心爱的东方白了。吕麟不由自主,苦笑一下,从树荫之下,踱了出来,叹了一囗气,着明月,心想峨萆山总是伤心之地,不如就此离去,也可免得触景伤情。

他一个人正自在呆呆地想着,忽然又听得远远地传来了谭月华的一下喝问,道:“什么人?”那一下喝问之声,遥遥传到,少说也在一里之外,因为夜阑人静,是以听得清楚。

吕麟一怔之间,又听得“嘿”,“嘿”地两声冷笑!

吕麟心知一定是谭月华遇到了敌人,立即身形一闪,向谷外扑去。当他扑出谷外之际,只听得老远,又传来“叮叮”两下琴音。吕麟本来心想,谭月华的武功,本已极高,而且就在峨萆山中,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当他一听得那两下听来悦耳之极的琴音,划空而起之后,他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是难以形容,陡然之间,停了一停,然而又提起真气,向前面旋风也似,疾掠而出。总分才不过里许远近,吕麟在片刻之间,已然赶到了近前。

但是在他可以看到,谭月华俏生生的身形,正站在一辆装饰得华丽之极,月色之下,宝光掩映的马车前面时,琴音也已大盛。那琴音,和他以前所听到的几次,大是不同。

以前所听到的,虽然悦耳,但是总不免便人生出一种异样之感,首先是琴音一入耳,便令人心旌神摇,难以自主。可是那股琴音,听在耳中,却是舒服到了极点,看谭月华时,已然随着琴音的节拍,在那里轻轻地娑娑舞蹈起来。

吕麟一囗气奔到了她的面前,谭月华身子一转,刚好转了过来。吕麟只见她面上,带着迷人已极的笑容,向着自己,伸出了春葱也似的手指。吕麟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手。这时候,他耳际的琴音,似已然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终于,在刹那之间,琴音已然完全听不到了。而吕麟自从离开墨礁岛,从听到了谭月华和东方白的婚讯之后,心头的烦恼,也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两人的心中,像是全都感到十分的幸福,因为他们面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神秘。

他们手泣着手,轻轻地跳着,谭月华的囗中,更发出一种曼妙已极的低吟之声,听在吕麟的耳中,更觉得如痴如醉。事实上,那琴音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耳际,但他们此际的心灵,已然全为那琴音所控制,以至反倒完全不觉得了。

也们慢慢地向前走去,那辆马车,始终停在那里未曾移动。不一会,他们已然来到了一个小林子中,谭月华突然娇慵无比地坐了下来,吕麟在她耳际,轻轻地问道:“月姐姐,你爱我么?”谭月华妙目流波,万种深情地了吕麟一眼,两颊上突然飞起了两朵红云,娇羞地低下头去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其实全都浑浑噩噩,过去的一切,像是全都忘记了。吕麟刚才还可以肯定,谭月华爱的是东方白,但在此际,他却认为谭月华爱的完全是自己。而谭月华也早已将东方白丢到了脑后,她只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才是最值得爱的人。

吕麟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谭月华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谭月华并不挣扎,反倒将一颗头,藏入了吕麟的怀中,娇笑起来。

一片乌云,突然飞过,乌云遮住了月光,令得天地之间,突然暗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那美妙的琴音,也已然突然之间,转了一转,转得那样地低沈,带有极浓的淫邪之味……在青云岭上,吕麟的悄然离去,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因为众人都全心一致地听鬼圣盛灵,叙述他遇到六指琴魔的情形。鬼圣盛灵在和谭升对答之际,一面在勉力运转真气,恢复伤势。虽然他所受的内伤极重,绝不是三五日内,所能复原的。

但是,他数十年来修为,功力却是十分深湛,真气运转数次之后,精神已恢复了不少。

但是他却绝不露声色。喘了几囗气,道:“七煞神君,当年我们联袂共游,你如今何必迫我?”

七煞神君谭升厉声道:“盛老鬼,不错当年我曾与你共闯江湖,但是你我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已割袍绝交,你所作所为,变本加厉,尤甚往日,还提什么昔年的交情?”

盛灵“哈哈”一笑,道:“好!好!”

谭升冷冷地道:“你别多说废话了,再拖下去,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盛灵自然知道,谭升是指他也不能阻止赫青花以尸鳖来吸取自己的功力。他心中也不免害怕,忙道:“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前天,我与小儿,正在赶路,忽然有一辆马车,从我们身后,追了上来,那辆马车,车身上镶满了宝石,正是传说中六指琴魔的座车,当时,我们父子两人,心中虽然吃惊,却也无趋避之心……”鬼圣盛灵讲到此处,众人中有深知盛灵为人的,不禁尽皆冷笑。要知道盛灵为人,最是欺弱怕强,若是他见到了六指琴魔,不知是怎么一狼狈模样。

当然,任何人在叙述和自已有关的事情时,总不会讲自己坏话的,鬼圣盛灵这种人,当然更不会例外,他所讲的,第一句是真话,第二句便不可靠了,不如由作书人来补叙一番。

当日,鬼圣盛灵和勾魂使圣才两人,匆匆赶路,他们仗着轻功奇隹,也不用牲囗,正在赶路间,突然身后,车声辚辚,赶了上来。盛灵本来,没有在意,后来听得那车声,越来越近,并有人叫道:“前面两人止步!”鬼圣盛灵一听得那人的声音,颇是绵实,已然知道是武林中人。

他心中不禁又是气,又是好笑,心想连我都不认得的,大约是什么初出茅芦之辈,出言如此不逊,倒要给他点苦头吃吃。因此,向盛才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盛灵才一转过身来,便觉得眼前,一阵炫目的宝光,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凉。

原来在前面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乃是一匹神骏已极的骏马,在车座上面,坐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那人的手中,提着缰绳,向他们点了点头,道:“快过来!”

鬼圣盛灵以前,虽然未曾见过六指琴魔。但是自从武夷仙人峰那场浩劫之后,武林中人一提起“六指琴魔”四字,无不谈虎色变。而有关六指琴魔的一切,也被涓染得绘声绘影,无人不知。

是以鬼圣盛灵一见到那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心中便立时闪过了“六指琴魔”四字,车座上那人,囗气大到了极点,像是鬼圣盛灵,根本不是什么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是可以随便呼来喝去的人一样,但是盛灵,却也不敢发作。他们两人,呆了一呆,盛灵向儿子去,只见也面色已然发青。盛灵心中暗忖,不论如何,自己先将态度放软些,如果对方不是六指琴魔时,再将他们来出气不迟,主意打定,便踏前了一步,道:“贵管家有何指教?”

车座上那人,相貌也生得甚是清秀,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有几句话,要和鬼圣谈一谈。”盛灵见对方原来知道自己的来历,心中又是一怔。因为对方既知自己来历,尚且敢以如此,可知定有来头。因此盛灵面上,更是堆下了笑容,道:“不知贵主人有何话说?”

车座上那人一笑,道:“我主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鬼圣盛灵呆了一呆,试探着问道:“敢是三年之前,扬威武林,至今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六指琴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