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起头,反问吕麟,更是将吕麟弄得一头雾水,无言可答。他虽然细心察看,已然看出那两个女子,神态之中,丝毫也未曾作伪。但是他心中的疑虑,却始终未消。

因为那“黑芒梭”,武林中人,只知是黑神君的独门暗器,因为梭的两头全是尖形,发起来,疾逾闪电,厉害无比,却未曾听得有什么别的武林高手,也曾经用过这样的暗器!

吕麟沈声道:“然则你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快说!”

那两个女子道:“不能说。本来,主人吩咐,在他走后,若是有人能来到此处的,则不是小主人,就是小姐,如今你不由前面,却打后面走了来,我们留你在此,已然不当了,怎可再违他嘱咐?”

吕麟将右掌平放在桌上,道:“你们既能认出奇毒的来源,当然也有药可治了!”

那两个女子笑嘻嘻地道:“自然有,你且等着!”两人嘻嘻哈哈,傻傻愕愕地向内跑了进去,吕麟心中,自奇怪不已,但是却也看出两人对自己,实是一点恶意也没有。

非但没有恶意,而且,还像是有陌生人进来,可以为她们解闷,而显得十分高兴一样!

吕麟举目在大厅中四面张望,想寻出一两件物事,可以辨明此间主人的来历时,可是看了半晌,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久等那两个女子不来,心忖师傅所赐的雪魂珠,可除百毒,何不取出一试?又怕雪魂珠固然能将毒去尽,却不能令得筋骨复原。

正在犹豫间,只听得笑声再起,两人已然跑了出来,一个手中,捧着一只王盒,来到了吕麟的面前,将盒子一放,道:“盒中的东西,主人曾说,随便什么毒,任是什么伤,都可以医治,你打开来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合用?”

吕麟心中暗忖,这两人原来也会吹牛。什么伤都可以治,什么毒都可以去的神物,世上并不是没有,但也只不过是千年雪参,七色灵芝等有限几样东西,她们怎么会有?

他心中一面想,一面便伸手,将那玉盒打了开来。

盒盖尚未全开,便闻得一股异样的清香,沁鼻而来,只闻得这股香味,已然令人为之精神一振,吕麟心中,暗自“咦”了一声,待到将盒盖打开时,停睛一看,不由得呆了!

只见在盒中所放的,乃是一块五色烟蕴的软玉,附在玉上的,是一株共有七瓣,每瓣不过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灵芝。

而那七瓣灵芝,却是每一瓣颜色不同,隐隐流转,变幻无力,每一瓣下面的茎,却全是作玉白色,毫无瑕疵,好看已极。正是一般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谁都只是听得传说,而未曾见过的稀世仙草,百年难得一遇的七色灵芝!这样的一本七色灵芝,若是流落在武林之中,足可以引起不如多少腥风血雨,引得人人齐皆舍命,前来争夺?

可是那两个女子,却将之当作是随便可以采得到的野草一样,拿出来给自己疗伤!

这本七色灵芝,若是服了下去,不但是什么伤都可以治,什么毒都可以去,而且至少,还可以抵得上十年的苦练之功!

一时之间,吕麟只知道望着那本七色灵芝,暗自发呆,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吕麟是一个奸恶小人的话,此际早已伸手将那本七色灵芝抓来,送入口中了。但是他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子,岂肯要傥来之物?想了一想,又将盒盖合上,抬起头来。

只见那两个女子,面上现出了失望之色,齐声道:“怎么,没有用处?”

吕麟面色庄肃,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位,可知那是什么!”

两人一齐睁大了眼睛,道:“谁知道,左右不过是一棵草罢咧?”

吕麟微微一笑,道:“这东西,叫做七色灵芝,千年难求,是罕见的仙草,服食之后,功力陡增,你们为何随便将之送人?”

两人呆了一呆,道:“我们本来也想不到那株草,只是我们记得,主人临走时曾吩咐,他走了之后,谁第一个进宫来的,便可将这个给他,主人也曾说了那草的许多好处,我们却记不很清了,你如果识字,主人在那块石头上,有字刻着,你何不看一看!”

吕麟静静地听完,心中不禁怦然而动,暗忖莫非自己该有此奇遇?

连忙又将盒盖,打了开来,果然看到在那块五色软玉之上,刻着几行,极细极细的字,用尽目力看去,只见每一个字都是功劲苍拔,如龙飞凤舞一样,好到了极点。

只见刻的字道:“老夫七十以后,潜心内修,欲以魔法另创蹊径,以为正邪两派武功之外,另辟一途。”

吕麟看到此处,心中不禁喝一声采,暗道:“好大的口气哇!”

再向下看去,道:“庚寅六月初三日,无意中得此七色灵芝,此芝附生温玉之上,更是珍晶,老夫若服之,定可有成,然当晚持芝,思至半夜,清风明月之下,深觉武学之道,实无止境,而人寿有限,难以尽柄,顿入心灰意懒之境。”

吕麟暗自点头,心想这位高人的胸襟,实非常人所能比拟!

再看下去,又道:“是以留此芝于蓝田玉实所制盒中,得以百年不坏,两不肖儿,一离家中,若能思及老夫,回至此宫,先到者当可得此芝,若儿女竟不来此,则虽外人,一睹此芝,老夫便以之相赠,幸勿相却,服此芝后,效用无穷,若遇两不肖儿,能网开一面,老夫心愿足矣。”

看完之后,下面并无署名,只是刻着一碟极小极小的龙。

那条龙虽然小到了极点,但是却形态生猛,似要离玉飞起!

吕麟看完之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拿着玉盒,便跪了下来。

那两个女子,反倒被他吃了一惊,齐声道:“喂,你作什么!”

吕麟也不理会她们,捧着玉盒,拜了三拜,道:“多蒙前辈恩赐,晚辈铭感五中……”

他讲到此处,突然又呆了一呆。

因为那异人在最后两句中,像是料到,不论什么人,服了那本七色灵芝之后,功力都会大进,是以连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敌手,所以才要人在遇到他的儿子时,网开一面,不要加害。自己如果领受了他这本七色灵芝,当然要听他的话才是。可是,那位武林前辈的两个儿子,究竟又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看他在那几行字中,两吹均以“不肖儿”称之,难道他们的行径,十分恶劣?吕麟一想及此处,心中不禁大为犹豫起来。

可是他望了那本七色灵芝,主人既有见者相赠之语,自己取了,也于心无亏,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失去,再上哪里去找?他的两个“不肖儿”,只怕此际,早已不在世间了,就算还在的话,也不一定叫自己遇上,何必于此时去多虑?也一想及此,便觉得心安理得起来,续道:“晚辈不才,绝不持之为恶,对两位少君,若然相遇,也必然导之向善。”

说罢,才站了起来,郑而重之地取出了那本七色灵芝,服了下去。

那两个女子,只是看着吕麟的动作,觉得有趣,抿嘴笑之不已。

吕麟也不去理会她们,将七色灵芝服了下去之后,便闭目运功打起坐来。他本来伤势,就并不是十分严重,手背上所受的乃是外伤,消元散之毒,也未曾扩展开来,因此真气运转三遍之后,已然入了以前极难企求的一种境地。

吕麟本来是极其爱武的人,这一来,更是如痴如醉,几个时辰过去了,自坐在当地,一动也不动。那两个女子见了,反倒害怕起来,一个道:“啊呀,不要那是一棵毒草吧?怎么他吃了之后,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另一个叱道:“胡说,主人岂会骗人?主人不是也常常一坐整天,一动不动地么?”

两人一面说,一面前来撩拨吕麟。

可是此际,吕麟早已抱元守一,到了心灵澄明,空彻一切的程度,就算在他面前,有山崩了下来,他也不会知觉,更何况是两人的撩拨?

本来,学武之士,就算得到了七色灵芝这样的仙草,在服了下去之后,静坐运功的那一关,也是极不容易渡过。因为一到了此际,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不闻不问,若是有什么人前来偷袭,实在是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的。

而这样一坐,又不知要坐多少时侯,方能令本身真气,和灵芝的神效相融合,从此功力大增,再醒了过来。而吕麟此际,在这个大厅之中,就这样地打坐起来,实在也颇为儿戏。

吕麟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因为一则,他从那两个女子的口中得知,数十年来,此间从来也没有外人到过,而那两个女子,心地甚好,也一定不会加害自己。二则,他一静坐,便觉出真气运转,妙用无方,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百练不得其方之处,竟然能以顺顺利利地通了过去,可知内功激进,实是难以言喻。

他本来是一个爱武若命的人,更何况深仇在身,企求武功之心,更是来得强烈,一觉出这些妙用,就像一个在沙漠之中,几天未曾喝水,渴极了的人,突然见到一股清泉一样,早已急不及待地奔了过去,哪里还去考虑其他。

吕麟此际的情形,也就是这样,他一上来便如痴如醉,几个时辰之后,便已然像是老僧入定一样,尽管全身真气,正在如何野马奔腾一样,但是身子,却是泥塑木雕也似,一动也不动。

那两个女子,引了他一会,见他一动也不动,觉得无趣。

那年轻的一个忽然道:“姐,姐,我们去看看那阵中的少女,好不!”

另一个道:“好是好,可是你却不能想将她救了出来。”

那一个点了点头,两人又向外掠了出去,下了峭壁:同前逸出了没有多远,便穿进了一个山洞之中,不一会,便从山洞的另一面,逸了出来。

出了山洞之后,乃是一个约有六七亩方圆的山谷,只有一个入口之处。那山谷的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如何在整个山谷之中,了一张绿色的地毯一样,而在山谷的正中,却有亩许大小的一块,凌空而立,乃是灰色的一张大网,四面为铁柱所支,看来像是一块离地只有丈许的乌云一样。那两个女子,一出了山洞,便相互作了一个手势,不再出声。两人身形展动,向洞口的一枚,高约三丈许的石笋,攀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然攀到了石笋的顶上,居高临下,向那块灰网笼罩的地方望去。

只见那张形如葫芦的网,共分三层,网眼极细,透过那三层网,看网内的物事,已然不甚清楚,但是隐约之间,还可以看得清,网下怪石嶙峋,东一堆,西一堆,石角全都极是锐利。

而在一堆堆的怪石旁边,或埋有数柄利刃,或隐有长矛矛尖。

另外,还有形状不一的许多铁柱,埋在地上,看来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或在怪石堆旁,或在铁柱之侧,堆堆白骨,放着森森的死亡之光!

那三层网,形如葫芦,而葫芦嘴所对准的,却是那个谷口。

也就是说,要进入那个山谷,才一走进,便一定会陷入那阵法之中!

此际,在阵法中,隐隐有三条人影,在迅速掣动,一条人影,就在入谷不远处,来回飞驰,脱离不开丈许方圆的地方。

另外两个人,却已然到了葫芦形当中,较细的那一段地方。

这两人正在绕着一堆怪石,滴溜溜地打转。那两个女子看了一眼,面上全露出了骇异之色,那年轻的一个,低声道:“姐姐,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如今你看如何?那黑衣人和少女,已然通过了一半,只怕再过两天,他们会闯进来哩!”

另一个面色沈重,也低声道:“奇怪啊,主人说,这个阵法,乃是他毕生心血所聚,除了小主人和小姐外,谁都不传。那黑衣人难道就是小主人么!”

年轻的一但想了一想,道:“不会吧,如果是小主人的话,早已顺利通过了,倒是那个少女,眼睛和主母那么像,怕就是小姐也说不定。”

另一个低叱道:“别胡说了,主母死的时侯,我们还是小孩子,小姐怎会那么年轻!”

那年轻的一个,不再言语,又抬头向谷口处的那个少女看去。

只见那少女来回奔驰了一阵,仍在原地,停了下来,神色憔悴,精神萎顿,但是却仍然掩不住她容颜的那股秀气。

只见她停了下来之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吕公子,想不到我再见你一面,也在所不能,就这样死在此处,实是于心不甘!”

她的话,说得凄婉到了极点,那两个女子不禁尽皆伤心起来,流下了眼泪。那年轻的一个道:“她又在想念那吕公子了,那狠命的小鬼,不知道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来!”

另一个道:“人家的事,要你来管么!”她口中虽在驳斥,可是却也泪流涟涟,显见她们两人的心肠,都是极好。只见那少女仰天长叹了几声,又向前飞驰一阵,奔来奔去,只是在绕着圈子,绕了没有多久,便倒在地,哀哀痛哭起来。那两个女子,以袖掩目,不忍再看,跃下石笱,回进了山洞之中。没有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只听得那阵法之中,谷口的那少女,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到了天色浓黑之际,突然自阵中传出了一个尖锐刺耳的怒喝之声,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被困在阵中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只顾痛哭作甚,枉你师傅一世英名,平日只会瞧不起人,如今真给你丢尽了脸!”

那少女的哀哭之声,在抽噎了两下之后,便自停了下来。

只听得另一个少女道:“你不要去骂她,她……她也怪可怜的。”

那难听已极的声音又道:“可怜什么,她口口声声叫着‘吕公子’,给她师傅那老不死听见,早已一掌劈死了!”

那难听已极的声音才完,只听得两个少女,一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阵中便静了下来,山谷之中,只听得啾啾虫鸣之声,月光斜照,阵中的怪石,看来更是显得狰狞已极!

一夜已过,第二天早上,那两个女子,又从山洞口中,掠了出来。

两人尽皆限睛浮肿,像是哭了一夜一样,一从山洞中掠了出来,便登上了那枚石笋,向下看去,只见两人仍在原地疾驰。而那个在谷口的少女,却已然倒在地上,只是不时见她略挣扎一下,想要站了起来,但终于不支,又复跌倒在地而已!

那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年轻的一个,向另一个招了招手,两人又跃了下来,向山洞内跑去,不一会,便回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中,吕麟仍然在闭目打坐,一夜之中,他面上已然添上了一层湛然的神光,右手伤口上的紫血,也完全不见,伤口已然收拢。看他双手五指,尽皆微微屈的情形,分明是右手五指,也已然能够和未受伤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了。

那两个女子来到了大厅之中,只是略略地向吕麟望了一眼,那年轻的一个一顿足,道:

“姐姐,那少女被困在阵中,已经四天了,眼看就要死去,就算主人责怪,也非将她救出不可了!”

另一个说道:“你想死么?”

那一个道:“姐姐,救人乃是好事,为何便是想死!”

另一个道:“我不管,主人吩咐,不能放任何陷在阵中的人,若是放进了坏人,你怎么办!”

那一个大笑道:“若说那少女是坏人,你砍了我的头去!”

另一个呆了一呆,道:“你说她不是坏人!”

那一个道:“当然!”

另一个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呸”地一声道:“她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不去放她?”

两人一声大笑,勾肩搭背,又向外跑了出去。

她们两人疯傻可笑的行动,吕麟就在她们的身侧,却是一点也未曾听到。

此际,吕麟正是在真气行走任督两脉,最是紧要的关头!一受干扰,便自走火入魔!

那两个女子,疾驰而出,不一会,便来到了阵法之旁,齐声叫道:“姑娘不必怕,只要你是好人,我们便来救你了!”

连日来,她们在石笋上观看阵内的情形,虽然也不时交谈几句,但邦极是细声。此际,她们自以为弄通了一个本来难解已极的死结,心中得意,便情不自禁地高叫了起来。

她们两人,叫喊了一声,正待身形晃动,穿进网中去之际,忽然听得阵中,传来一声断喝,一个阴森森极是难听的声音暴喝道:“大傻、二傻,可是你们二个人么?”

那两个女子,听得那一声呼喝,陡然之际,面如土色,双膝一屈,竟跪了下来!

跪了下来之后,“”地向着声音,叩了三个响头上然后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谁,怎能知道我们的名字?”

那声音“哈哈”一声长笑,显是他心中,得意到了极点。

一笑之后,又厉声喝道:“还不将我引出阵来!”

那两个女子道:“你……是……”

那声音怒道:“能知道你们两人名字的,自然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还犹豫什么,讨打么?”

大傻、二傻两人,互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向前掠出了丈许,顾不得再去救那少女,由葫芦形的中间处,逸了进去。

只听得那声音道:“只将我一人先引了出去,再说别的!”

另有一个少女声音,长笑一声,笑声凄怆之极,道:“舅舅,请你放心,我的心早已死了,不论你甜言蜜语也好,心狠手辣也好,我都不放在心上,这里浑沌一片,宛若死境,我当真不愿离开哩!”

那少女的话,未曾说完,已然听得那声音“嘿嘿”冷笑不已。片刻之间,只见有三条人影,飞也似疾,已然从阵中,掠了出来!

掠出阵时,只见大傻二傻两人在前面,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在后面。

可是才一掠了出来,那黑衣人便在她们两人之间,“刷”地穿过,一个转身,手挥处,已然“拍”,“拍”两声,在大傻、二傻的脸上,各自掴了一掌。

敢情那一掌,还打得极重,大傻和二傻两人的半边脸上,立时肿起老高,人也各自一个踉跄,连晃了三晃,跌倒在地。

那黑衣人身形站定之后,已然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瘦骨嶙峋的一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诡异可怖之极,双眼却隐射异光,极为锐利。

这副尊容,只要曾在武林中走动过的人,一眼便可以得知,不是别人,正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泰山黑神君。

可是大傻二傻两人,却是自从七岁头上,被此间主人救来之后,从来也未曾再离开此处二三十里远近过,自然也不知道,站在前面的,乃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她们只紧紧地记得,老主人在离开的时候,曾经吩咐过,她们两人的名字,极是古怪,旁人万猜不到,而他也只将两人的名字,告诉自己的儿女,凡是能叫出她们名字的,便是她们的主人。因此,她们虽然才一将黑衣人引出,便捱了他一掌,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敢恨怨?

只听得黑神君忽怒喝道:“混帐东西,眼看我在阵中,被困了一日夜,竟然不设法来救我,可是想造反么?”

两人爬了起来,叩头不已,道:“我们不知你是什么人。”

黑神君趾高气扬,道:“现在你们两人,可知我是什么人了!”

大傻、二傻两人,互望了一眼,二傻问道:“他是小主人?”

大傻道:“不知道啊,为何他不懂得通行此阵之法?”

两人算是在暗中商议,但是声音却很大,黑神君全然可以听到,便叱道:“我正是你们小主人,那过阵之法,我一时忘了而已!”

大傻、二傻两人,又重新叩了头,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在侧。

黑神君周围一看,道:“我父亲的魔宫,在什么地方?”

两人向洞口一指,道:“过了这个山洞,就可以到了!”

黑神君道:“你们在前带路!”

两人答应一声,便向洞中掠了进去。才掠进了丈许,突然又回转身来,道:“小主人,我们有一事相求。”

黑神君冷冷地道:“什么事?”

二傻道:“谷口处一个少女,被困阵中,已有四日,我们想……”

她话未曾讲完,黑神君已然一声断喝,道:“绝对不准!”

两人眼中,各含了一泡眼泪,只得转身,向前疾掠了出去!

看官,作书人写至此处,不需明言,看官也可以知道,如今吕麟正在打坐的那座宫殿,乃是昔年武林之中,第一异人,魔龙赫熹的隐居之所了。但是尚有一些事,却不能不略作交代。

原来魔龙赫熹,所学的武功,本来在正邪各派之外,另具一帜的怪功夫,他早年行事,也不免邪魔外道,但是一到了四十岁头上,却忽然之间,潜心练武,一心想在武学上,另开一朵奇葩。

他们夫妇两人,便在这魔宫之中,静自修练,赫熹的那部“魔经”,也是这时候开始写的。那时,他的两个儿子,黑神君和金骷髅,在武林之中,已然大具声名,而女儿毒手罗刹赫青花,也艳名大播的了。

魔龙赫熹曾令两儿一女,与他一齐隐居,但是三人之中,却没有一个肯听命的,赫熹一怒之下便在这里极隐蔽之所,造了一座魔宫,收了两个小女孩,作为侍婢。

那两个小女孩,便是今日的大傻二傻两人。

过了没有几年,赫夫人逝世,赫熹独自一人,专着“魔经”,更是不知岁月之逝,可是,当“魔经”完成之后,他才发现前后二十年光阴,自己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可是他那部魔经,却也不失为武学上的奇着,因此便带了魔经,出了魔宫,听得两个儿子,声名狼藉,而女儿嫁人之后,却还安份,因此便来到了火礁岛上,将魔经授给赫青花。

魔龙赫熹,本来也是一番爱女之心,却未料到他之此举,竟又使得女儿一家,受到骨肉分离!

魔龙赫熹在离了火礁岛后,又分赴雁荡山和泰山,去见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却全劝魔龙赫熹,在武林之中,另创一派,兴方今武林各派,争一日之长短,以求名扬千古。

但是此际,赫熹在潜心专研武功多年之后,已然知道武学之道,实是了无止境。自己以为数十年心血,已然可以另创一格,但结果却仍然如何南华经秋水篇上所说的那样:河伯在见到秋水涨的时候,两岸不辨牛马,便以为天下之美焉在矣,而一出大海,方知道自己所学的渺小。

因此,赫熹对于两个儿子的所请,只是付诸哈哈一笑而已。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见父亲和自己话不投机,也就意兴索然。

只不过在言谈之际,他们得知魔龙赫熹,曾穷多年精力,写成了一部“魔经”,这部“魔经”,却是在赫青花的手上。

他们两人,心知若是能将这部魔经取到手中,也一定足可以称雄江湖。

但是他们知道,非但自己妹妹,赫青花并不是好惹的人物,妹婿七煞神君谭升,更是惹不起,是以才一直不敢上火礁岛去。

后来,当七煞神君谭升,带着一子一女,移居虎丘之际,谭月华无意之中,遇到了金骷髅,因为谭月华和她母亲赫青花,本来就生得极其相似,是以被金骷髅认出她的来历。

这才出手,将谭月华擒住,带到西天目,以铁将她牢牢锁起。

据金骷髅的原意,是想以谭月华要胁谭升和赫青花两人,要两人将魔龙赫熹所传的那部“魔经”交出来结他。

可是,金骷髅却不知道,七煞神君谭升和赫青花两人,其时早已因为这部“魔经”,而分手已达十八年之久了!

而且,他将谭月华禁锢在西天目,又恰好被吕腾空、西门一娘两人路过,竟将谭月华放走,是以他的目的,并未得逞。

这些事,本书在开始之际,全都已然详细表过,此处不再赘言。

而当时,魔龙赫熹,在不理会两人的劝请之后,曾对他们说,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在武林之中,只求自保,并不太难。

但是如果不自量力,硬要去和人争强斗胜的话,则强中还有强中手,谁能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再无人能及得上的!

而黑神君兴金骷髅两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将来一定不免身败名裂,到时候,再来后悔,也已然晚了。

但如果还能知道后侮的话,则还有一个去处,不论当时败得如何之惨,伤得如何之重,只要能够到了那个地方的话,便一定可保无虞,再厉害的敌人,也难以追上门来生事!

讲完之后,便留下了一个地点,那便是唐古刺山的一个山谷。

并且,赫熹还留下了穿过那个阵法的方法,那阵法,实是夺天地造化之妙,穿阵之法,自然也是极为难以学得通。

其实,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如果肯化上十年八年的工夫,钻研那个阵法的话,则不但可以弄通,而且,心境也自大悟,觉今是而昨非,一定会幡然悔悟,不再在武林中生事的。

只惜他们两人,却全只求一知半解,略略看了一看,便以为弄懂,便搁过一边。

在当时,魔龙赫熹也像是早有知子之明,便又告诉他们,如果到时,真还弄不通那阵怯的奥妙时,一到那山谷之中,必然被困入阵中,其时,高呼“大傻”、“二傻”之名,只要她们两人未死,或则事情还可以有解救,否则就非死不可了!

赫熹在分别见过了儿女之后,便飘然而隐,从此不知所踪。

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也一直没有将赫熹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所注意的,只是那部“魔经”。

却不知道赫熹留在宫中的物事,只是那一本七色灵芝,价值便不在魔经之下!

事隔多年,直到六指琴魔,三年两出,震惊武林,武林中各大派,纷纷迁地隐居,换名改姓,以避其锋芒之际,黑神君才想起父亲的这番话来。

因此,他便来到唐古刺山,凑巧,他和吕麟一样,也听到了王原和陈桂桂两人的交谈,得知世上尚有“火羽箭”一物,可以遥遥克制八龙天音的,因此,他才会和吕麟在山头上,在鹰巢中,生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争斗来。

看官,在阵中的那个黑衣人,既然是黑神君,那么那个语音凄然,唤他为“舅舅”的女子,自然便是谭月华了。

谭月华垂泪还珠,冲出大厅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又是怎么会和黑神君在一齐的呢?其中另有曲折经过,且容作书人慢慢道来。

却说当时谭月华的心中,实在已然成了一片空白,不知想些什么才好!

当然,她不是没有事情可想,而是要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本来,她以一个少女的全部热情,去爱上了一个年纪足可以做她父亲的人,这件事,看来就是不十分合乎情理的。可是,自古以来,唯一丝毫不受情理羁绊的,就是爱情。

谭月华爱着东方白。当她初次向东方白表示爱意的时候,东方白还以为这是她的一种稚气的想法,是不值一笑的。

可是,没有多久之后,玉面神君东方白便发现,谭月华对他的爱情,一点也不可笑,一点也不幼稚,而且那样地真挚,那样地热情,那样地彻底和纯洁,以致令得他不能不接受。

在这样的情形下,玉面神君东方白,明知自己如果娶谭月华为妻的话,一定会遭到武林人物的月旦物议,但是他却仍然不顾一切地,要娶谭月华为妻。

这一桩在武林之中,几乎人人都感到意外的婚事,就是基于两人间真挚无比的爱情,才能以成为事实的。在婚事将要举行之际,东方白和谭月华两人的心境,自然是快乐无比。

尤其是谭月华,她少女的全部爱情,都有了着落,当真是心花朵朵开放!

可是,骤然间,变故发生了!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竟在八龙天音的迷惑之下,而致于有了夫妇之实!

谭月华心中,痛恨,羞愧,她只感到对不起玉面神君东方白。

她明明知道,事情的发生,实则和吕麟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在那瞬间,她不但恨吕麟,而且恨世上所有的一切人!

在八龙天音才一停止之后,她就狠狠的掴了吕麟两掌!

而其时,吕麟的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他虽然一直爱着谭月华,但是当他得知谭月华和东方白之间,完全是有着那么真挚的爱情之后,他忍住心头的创痛,退了出来。

可是,就在他准备悄悄地掩埋自己的伤口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呆在当地半晌,而谭月华则首先奔上青云岭西天峰去。

当谭月华将那颗雪魂珠,还给了东方白的时候,她整颖心,完全碎了,碎得那么彻底,以致于根本没有法子去弥补!

当她奔出了大厅之后,兴其说她心中一片空白,实不如说她的一颗心,已然不再存在要来得好些,她只是拼命向前跑,向前跑。

本来,她的轻功,已然很有造诣,此际,她竭尽了全力,更是快得如离弦之箭,一晃眼间,便奔下了青云岭,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着,跑着……

直跑了一夜,到了天色将明时分,她才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

这一倒下,她再想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奔驰时,手在地上撑了一撑,却只觉得手腕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根本没有法子站起身来!

原来,她那一夜的奔驰,在不知不觉间,全都使上了真力。

当然,她的奔驰,也因之快得出奇,可是经过了一夜,她正是因为真力已将耗尽,是以才跌倒的,怎能再爬得起来。

当时,她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直到此际,她才痛定思痛,双泪泉涌,哭了起来。

这一场鞭泣,宾是令得风云为之变色,鬼神为之发愁!

但是她此际,已然在不如不觉间,来到了峨嵋山向无人到的中心部份,除了猿猴以外,更无一人。在她哭泣的时候,一群猴子,静静地蹲在离她之处的不远处,像是在同情她的遭遇。

而东方白所发现的谭月华的那件衣服,倒真的确是一个悬崖上发现的。

那是谭月华,在发疯也似的奔驰之际,衣服被树枝勾了去,为山风吹向悬崖的,她自己当然不知道,而东方白以为她已然死了。

当时,谭月华足足哭了几个时辰,到后来,眼泪也已然枯竭,从眼中所流出来的,只是淡淡的血丝,哀号之声,谁都忍受不住。

谭月华没有办法,来止住心中的悲伤,她宁愿就此死在这个罕有人到的地方。

就算几年之后,有人发现了她,那时的她,也必然只剩下一摊白骨了。谁又能从一摊白骨上,知道那曾经是有过如许幸福的爱情,但又有着如许悲切的结果的一个少女呢?

想到了死,谭月华的心境,反倒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时侯,已然是下午时分了,阳光照在谭月华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她心中的痛苦,实是难以言喻,她挣扎着想站了起来,却是没有能力。

她也不再求挣扎,只是静静地躺着,以求死神的降临,来结束她年轻的、悲苦的生命。

过了没有多久,她忽然听得就在身边不远处的一群猿猴,“吱吱喳喳”地乱叫起来。谭月华转头向那猴子望去,心中又是一阵沈痛!

她心内暗忖,猴子虽然是畜牲,但是在深山之中,自生自灭,何等优游?怎像人那样,要经过那么多的苦难,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谭月华正在怔怔地想着,忽然,那群猴子,却又一齐静了下来。

同时,原来全是蹲着的,此际,全都变得跪了下来,面向着谭月华。

谭月华暗叹了一口气,心忖难道它们知道我要死了,是以才跪着来送我的终?她苦笑了一下,心中默念几下东方白的名字,正准备闭上眼睛时,忽然,看见自己的身前,多了两条人影。

日落西斜,那两条人影,映在地上,看来显得十分的清晰。

谭月华的心中,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难道自己到了临死,仍然不能平平宁宁的死去!

她心中反正已然打定了死的主意,也就懒得回头去看来的是什么人,她只是望着那两条人影,一望之下,才发觉十分可怕。

因为那两条人影,全都佝偻着背,双手长得惊人,几乎及地!

看来看去,那实在并不是人!

谭月华不禁转过头去看视,一看之下,只见两头老猿,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那两头老猿,全身的毛色,皆尽是银丝也似,白得一根杂毛也没有。也不知它们在山林之中,曾经渡过了多少岁月。

那两头老猿,望着谭月华,一见谭月华转过头来,便吱吱地叫了几声,居然彷佛人言,但是谭月华却听不懂它们在叫什么。

只见它们在叫了半晌之后,又向外疾逸了开去,去势之快,令得它们的身子,看来直如陡然之间,射出了两道银虹?

谭月华苦笑了一下,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弱,距离死亡,也已越来越近。而在那时侯,她的心境,反倒更加宁贴。

已然接近死亡了,还有什么苦难,不可以摆脱得了的呢!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对于人世,实在已然没有丝毫的留恋!

可是,就在她神智渐渐地陷入昏迷状态,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像是要浮向云端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苍老已然的声音道:“小姑娘,不要死!膘睁开眼来,瞧瞧阳光!”

那声音说得不急不徐,实在一点也没有命令人的作用在内。

可是,那声音在令人听了之后,却有一种不能不服从的感觉!

谭月华不由自主,勉力地睁开了双眼来,阳光照射着她的眼睛,使她感到有点微微的刺痛,也使她感到自己还在人间。

她只见自己的身前,站着那一对银白色的老苍猿,而在老猿的当中,却是一个老者。

那老者的全身肤色如铁,顶门光秃,更是像精钢一样,闪闪放光。

而他脸上的皱纹不多,已然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去辨别他的年龄!谭月华此际,也不想去知道那老者是什么人,只是向那老者苦笑了一下,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老爹爹,你活了那么久,一定经过不知多少苦难了?我……已经可以不受任何苦难了?”

那老者的面色,突然一沈。

在他的面色一沈之间,只见他双眼之中,陡地射出两道精芒来!

那两条精芒眼光,令得本来已然心如止水的谭月华,心中又突然为之一动。只听得他暴雷也似地喝道:“胡说?做人自然难免有苦难,但难道就没有幸福么?岂可随便想死!”

谭月华听了那老者的话后,笑了一笑,道:“幸福么?我……也曾有……过,但是……从今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了!”

那老者“呵呵”大笑,道:“小姑娘,别胡说了,就算你想死,碰上了我,也容不得你去死!”

谭月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苍天对我,何其残酷,竟连死都不准,一定要我去受苦难的折磨!

此际,谭月华根本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她只是用哀求的眼光望着那老者,希望那老者能不要理她,由得她以一死而脱离苦海。

可是,那老者却后退了一步,向那两头老苍猿一挥手。

那两头老猿,一声长啸,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已然将谭月华抬了起来。

谭月华只见那老者,走在前面,像是十分悠闲的模样。

可是,实则上他前进之势,却是再要快疾也没有,因为那两头苍猿的去势,何等之快,而谭月华也感到耳际,风声呼呼,两旁的林木山石,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后,倒了下去!

可是,一任那两头老猿的去势如何快疾,却总是未能追得上那老者!

谭月华心知那老者,一定是隐居多年的武林异人,只是却想不起他是谁来。

没有多久,老者和两头白猿,便一齐驰进了一个小小的山谷。谭月华定睛看时,只见那山谷,不过亩许大小,绿草如茵,在山谷正中,有着两间茅屋,而在茅屋旁边,有着三块大石。

那三块大石,力方整整,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谭月华在一瞥之间,却看到石头的一面,都凹进去几寸。

那凹进去的形状,全是人的背部,还可以看得清,一个是老太婆的背影,一个是身材极其宏伟的人所留下的,而另一个,则已是那个老者的背影。

谭月华本是名家子弟,和东方白交游以来,更是眼界大开。

此际,她一见那大石之上,三个凹进去的人影,毫无斧凿之痕,显得光滑无比,心中便禁不住暗瑁吃惊,心想那三个凹,难道是三个人,倚石而坐,硬生生地以本身内力,逼出来的!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三人的功力之高,岂可想像?谭月华只是向那三块大石,望了一眼,便已然被两头白猿,抬进了屋内。

那老者又作了一个手势,令两头白猿,将谭月华放在一张竹床上。

然后,那老者来到了床前,向谭月华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小姑娘,将事情看得淡些,何必那么认真呢?”

谭月华一听,不禁心中大奇,道:“你……你知道我……的事!”

那老者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的事,但是我却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刺激了你,令得你心中,难过之极,是以你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几乎耗尽了全身的真力,如果我再迟来一步,你此刻则已经将一条小生命丢掉了!”

谭月华苦笑道:“死了不好吗?”

那老者叱道:“胡说!”

谭月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一点也不胡说!”

那老者伸手入怀,指甲一弹,竟然发出了“铮”地一下,金铁交鸣之声,有一团小小的物事,电射而出,向谭月华的口中弹来。

谭月华想要抿紧嘴唇时,那一粒物事,早已冲口而入,顺津而化。

谭月华立时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生自四肢百骸,她心知那老者给自己所服的,一定是什么灵丹仙药,又道:“老爹爹,你又何苦白费这些灵药呢!”

那老者面色一沈,问道:“小姑娘,你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以及有没有你爱的人?和有没有爱你的人?说!”

他一口气连问了四个问题,谭月华点了点头,道:“全有。”

老者伸手,轻轻在地她肩头上拍了两下,道:“小姑娘,那你就不能死,要知道,你活在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命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是你却没有权利,去自求死路!”

谭月华听了那几句话,不由得忖了半晌。

她闭上眠睛,眼前立即浮出不少人来,有父亲,有哥哥,有东方白,也有吕麟,她不禁长叹一声,再也无话可说!

那老者“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可曾想明白了么?”

谭月华摇头道:“老爹爹,我只怕我再也想不明白的了!”

那老者大笑不已,道:“多想想,不就明白了?你刚才所服的,乃是‘九转大还丹’,我敢说普天之下,已只此一丸了!”

谭月华一听得“九转大还丹”五字,已然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

因为那九转大还丹,实是武林之中,第一灵药,当初炼梨时,只不过炼了九粒,九粒之后,尚有余剩的一些滓渣,又制成了九粒“九转小还丹”。不要说大还丹难得,便是这小还丹,也是难求。

当本书开始之际,吕腾空、西门一娘两人,中了阴掌,来到了金鞭韩逊家中,韩逊一见面,便赠以九转小还丹,便曾令得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着实为之惊讶不已!

谭月华自然不会不知道那“九转大还丹”的价值,心知一服之后,不但已耗的真力,不消多久,便能恢复,而且,功力还可以大进。

但是谭月华的心中,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因为,她早已觉得再活下去,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当下,她只是苦笑一下,道:“老爹爹,那更是浪费了大还丹了!”

那老者面色突趋庄肃,眼中两道精芒,神光四射,道:“小姑娘,你心中的事情,如果真是为难到了极点,可以找一个再也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躲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当日求死,是十分愚蠢的事,但是你如果如今死了,却不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谭月华又是怔了半晌,突然反问道:“老爹爹,你可是因为这样,才躲在这里的?”

那老者眼中精芒一,道:“笑话,笑话,我在这里,另有缘因。”

谭月华想了一想,想起了母亲赫青花,将她带到那山谷中之后,对她所说的许多话中,曾说到自己母女两人,可以到唐古拉山,外公所住的一个山谷中去,那里再也不会有外人到的。

谭月华此际,已然认为那老者所说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才会想起唐古拉山的那个山谷来。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老爹爹,你一定是一位武林异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老者笑道:“你先说说你自己是谁?”

谭月华道:“我叫谭月华,我爹爹是七煞神君谭升,妈是毒手罗刹赫青花!”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这两人,我全曾听说过,你爹爹的七煞神掌,也算不错。”七煞神君谭升的“七煞神掌”,实是威力无可比拟的一种掌法,但是在老者的口中,却只得到了“也算不错”这样四个字的评语,口气之大,实是罕见!

那老者接着又道:“我在这里多年,久已不闻外面之事了,你也不必向我提起,你复原了之后,愿意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不愿意的话,便可以雏去,莫扰我的平静。”

谭月华道:“好的,我一字不提便是了,老爹爹,你是谁?”

那老者想了一想,道:“明都老人的名头,你可曾听说过!”

谭月华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

因为明都老人,正是上一代僧俗两门的掌门人,也就是如今,玉面神君东方白、水镜禅师、和已然死去的红鹰龚龙、飞虎吕腾空等人的师傅。明都老人怕武功之高,堪称盖世无双,但是却早已死去,连体都曾被东方白盗走过。

如今那老者如此说法,难道他竟是明都老人,人死又怎能复生!

那老者看出谭月华的心中,惊愕无比,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你,可曾听过明都老人的名头。”

谭月华道:“自然听过。”

那老者道:“我再问你两个人,长白山孙上人,苗疆斑龙仙婆这两人,你可知道!”

谭月华忙道:“当然知道。”

她讲了一句,心中猛地一动,失声道:“老爹爹,你所问的三人,全是武林人称‘天河四老’的前一辈人物,老爹爹莫非是……”

她才讲到此处,那老者已然点了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天河四老之一,铁椰岛铁神翁!”

谭月华听那老者,自己道出了名头,竟是天河四老之一的铁椰岛主铁神翁,心中实在并不奇怪,因为那老者单是轻功,已然如此惊世骇俗,自然是武功已臻绝顶的异人,她所奇怪的,只是何以铁神翁,竟会在这里隐居多年!

因为当年明都老人之丧,乃是在东方白被逐出门墙,三年之后。

东方白一被逐出门墙,便远走雪山,求取雪魂珠,前后共花了二十年的时光,重出江湖之后,又过了两年,也就是说,明都老人之人丧,距如今,整整已然有了十七个年头。

当明都老人丧事进行之际,天河四老之中的斑龙仙婆、天孙上人,和远居在南海铁椰岛的铁神翁,都曾前来奔丧。

这三个当时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也就是这次出现之后,便一直没有了踪迹!

这件事,一直是武林中不可解的谜!

因为天孙上人既没有回到长白山,斑龙仙婆也没有回苗疆,铁神翁也未曾回到铁椰岛,三个人就像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直到几天前,谭月华才从吕麟和韩玉霞两人的遭遇之中,得到了天孙上人和斑龙仙婆两人的下落,可是虽然如此,两人为什么会跑到那么僻远的海外去,依然是一个难解之谜!

如今,竟又在娥嵋山的深邃之处,遇到了铁神翁,这不能不说是奇遇!

只听铁神翁笑道:“小姑娘,你一定心中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

谭月华点了点头,道:“是的,因为天孙上人和斑龙仙婆。”

那老者忙问道:“他们怎么了?”接着又道:“你还是不要说的好。”

谭月华道:“说也不怕了,最近有人,发现他们两人,已然因为相斗,而一齐死在海外的一个荒岛之上。”

铁神翁“啊”地一声,道:“如此说来,只剩下我一个老不死了!”

他所说的话,虽然近于诙谐,但是却也含着无限的怅惘!

谭月华又道:“武林之中,对于三位前辈的失踪,一直认为是难解之谜,不知老爹爹为何会隐居在峨嵋山之中?”

铁神翁道:“我岂是愿意在此?头十年来,是没有办法,出不了峨嵋山,后几年,才是真正地不想出去,在此住了下来的!”

谭月华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奇怪到了极点!因为,以铁神翁的武功而论,还有什么人可以拦阻也,不给也出峨嵋山去?

不等谭月华发问,铁神翁已然道:“小姑娘,你看到那三块大石么!”

谭月华道:“看到了。”

铁神翁道:“好,那我就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如何!”

谭月华此际,已然被武林之中,一直悬而未决的神秘事件,引起了兴趣,心中的哀痛,在不知不觉间,也减轻了些。

只听得铁神翁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为来为去,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如今回想起来,着实是无聊可笑得很!”

谭月华心情伤感,听了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铁前辈说得有理。”

铁神翁忽然一笑,道:“其实,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讲到此处,又叹了一声,道:“当年,我,天孙上人和斑龙仙婆,以及明都老人四人,武林中人,合称天河四老。我们四人,所学虽然不同,但是环顾宇内,武功之高,却无出我们四人之右者,是以常相往来。我们四人,虽然未曾有过公开较技的事情,但好胜之心,皆尽难免,时时暗中较量,却是公认明都老人武功最高为我们四人之首。”

铁神翁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情形,面上似笑非笑,神情极难捉摸。

停了一会,才继续道:“怎知我们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明都老人,却先我们而去,我们三人,一齐前来峨嵋奔丧……”

铁神翁的头,向上微微地仰了起来,像是在极远极远的天际,完全看到了那时侯的情形一样,多年以前的事,完全在他的眼前重现了!

当年,明都老人之丧,对整个武林来说,无疑是一件盛事。

一则,明都老人生前,交游广阔,武林中人,自然齐集愀嵋,一则明都老人武学修养,已臻绝顶,公认是武林泰斗,也会有一些邪派中人,前来生事的。

当时,铁神翁和天孙上人、斑龙仙婆,全都不远万里,兼程赶到。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离峨嵋山实在太远,消息到他们处时,已然是在明都老人死了的两个来月之后。

虽然他们一接到消息,立即启程,等到他们赶到峨嵋山时,也已将在半年之后。其时,峨嵋僧、俗两门的新掌门人,已然立妥,而明都老人的体,也被玉面神君东方白盗走,一场热闹,已经全然过去了。

他们三人,在明都老人的灵位之前,默吊了一会,也便各自告辞下山。

本来,他门离开峨嵋之后,各自回去,一点枝节也不会发生的。

可是,他们才一下青云岭,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头梅花鹿。他们三人,全是武功已臻绝顶之人,行动之际,本是无声息,但梅花鹿在各种野兽之中,感觉之敏锐,实是首屈一指。

三人离它,尚有十来丈远近,已然见那梅花鹿竖起了耳朵,向三人望来。

斑龙仙婆向梅花鹿望了一眼,忽然以上乘内功,“传音入密”功夫,向天孙上人和铁神翁道:“两位,明都老人死后,天河四老只剩下了三人,咱们三人之间,似乎也应该一分高下。”

天孙上人脾气最是刚烈,一听得斑龙仙婆如此说法,自然沈不住气,也以“传音入密”功夫道:“好啊,不知如何一见高下!”

斑龙仙婆向那头梅花鹿一指,道:“咱们三人,各展轻功,谁能追上去,脱下鹿角的,便算是武功最高,两位可赞成!”

就在斑龙仙婆,伸手向那头梅花鹿一指之际,那头梅花鹿已然骤地惊起,一溜烟也似,向外跑了开去,而他们三人,也在这一刹之间,各自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展动,向前疾追而出!

那梅花鹿见有人追来,更是跑得其快无比,三人各展轻功,追在后面,一直追出了二三十里,已然越追越近,但是在他们三人之间,却仍然不分先后!

没有多久,已追进了一个山谷之中,其时,三人离梅花鹿,已只有两丈来远近。斑龙仙婆一声怪笑,手扬处,五指如钩,向着梅花鹿疾抓而下!

那鹿本来已跑得筋疲力尽,再经斑龙仙婆一股大力压到,立时一个打滚,倒于就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刷刷”两声,铁神翁和天孙上人两人,竟趁着斑龙仙婆凌空一抓,发出之际,向前疾掠而出!

他们三人,本是并肩前进,不分先后的。斑龙仙婆因为凌空发出了一抓,身形不免慢了一慢,一见两人越向前,怪叫道:“想减现成便宜么!”

呼喝未毕,双掌齐推,向天孙上人和铁神翁两人,各自扫出了一掌!

其时,斑龙仙婆的“太阴掌”功夫,也已极为厉害。

此际,事关三人名位高低,她那两掌,疾扫而出,一招是“嫦娥奔月”,一招是“玉兔捣药”,竟自全力以赴,绝不留情!

而铁神翁和天孙上人,向前疾掠而出,也是分毫不差。

眼看他们两人,一齐来到了梅花鹿的身边,也各自向对方,拍出了一掌。

可是就在此际,斑龙仙婆的太阴掌力,已然袭到,两人知道厉害,只得一个转身,将本来拟向对方击出的一掌,改向斑龙仙婆击去!

斑龙仙婆一见片刻之间,两人尽皆转过身来,双掌各自挟起风雷之声,“轰轰发发”,向自己迎了过来,心中也不禁一怔!

她心知以自己的功力而论,抵御其中一人,不论是天孙上人,或是铁神翁,足可以打个平手。但加果要同时抵御两人掌力的话,却是力犹未逮。

因此,她一见两人掌到,立时身形一拧,向外疾瓢了开去!

她本来是在向两人发掌的,身形在骤然之间,向外飘了开去,那两掌之力,自然也被带开。而铁神翁和天孙上人,两掌之力击空,也横扫开来,三人四掌之力,令得山谷之中,狂飙骤生,枝叶纷残,声势之猛烈,实是难以形容!

而那头梅花鹿,虽已倒地,却未死去。就在三人各自发掌之际,奋力挣扎着跃了起来,一头撞向峭壁之上,竟自死去!

这一切,原本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梅花鹿既死,脱角以定高下之法,当然不能再实行下去。

斑龙仙婆想起刚才自己,凌空一爪抓出,他们两人,却趁机向前跃出,去拣便宜一事,心中,不禁大是有气,“哼”,“哼”冷笑两声,道:“两位的轻功,确是不错啊!”

她表面上在称赞两人的轻功,实则上当然是在讥讽两人刚才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