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

大雪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小半个月,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火炉照着新屋子,孩子们红彤彤的脸,照着姑娘们的花衣,也照着王家夫妇合不拢的嘴——儿子回来了,居然又多了个漂亮的小姑娘,上有老下有小,这才是一家人。

“福宝,拖柜子把门顶上,”阿秀吩咐着,“小毛加件衣服,风太大了。”

小毛站起来,她又长高了一点,都快要赶上二毛了,只是她死死抓住福宝的手忽然放开:“爹——”

她拉开门跑了出去,铁敖、福宝、王家夫妇、沈东篱,都跟了出去——

入村的雪路白茫茫通向远方,大片雪花在狂飞乱舞,黑夜中,一只犍牛拉着篷车缓缓走进视野,驾车的是个女孩儿,本来就胖乎乎的,穿上大红袄子简直变成了个绒球,她正拢着手叫:“铁前辈……沈东篱……你们到底住在哪里啊……找死我了……”

小毛甩手就跑:“爷爷——爹爹在这儿!”

车上跳下来的正是石疯子,满脸笑容僵硬:“铁老鹰犬,我警告过你——”

铁敖大笑起来:“谁愿意收你这么老的儿子!小毛啊,跟你说过多少次,喊师父。”

福宝嘟囔:“我呢?”

铁敖回头:“我们不是有言在先,我只做你七日之师。”

福宝挠挠头:“这我不管,江湖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铁敖见燕怒石能回来,老怀大畅,一时高兴点头:“好好好,依了你。”

福宝大喜过望,翻身叩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小毛喊:“我是师姐,我先入的门!”

福宝怒:“死丫头我是你哥,入门也是我在前面,你是小毛,知不知道!”

小毛怒:“你又被逐出师门了,今天师父才认你呢——师父你评理,你评理!”

铁敖直直站在风雪中,看着那辆篷车,半晌,一顿足:“怎么,难道还要我恭迎苏大侠不成?”

远道而来的青年男子穿了件簇新的长衫,左臂抱了个足有二十斤的大酒坛子,右手提了好一串东西——五六个荷叶包隐隐渗出油渍,两个三斤装的方棱白瓷瓶儿碰撞着发出叮当声,还有捆得四四方方的大包糖糕……他手一抖,一堆东西已经落在雪堆里,双膝跪倒,轻声道:“师父。”

遥隔漫天飞雪,二人一时无言。

驾车的沈南枝叉腰道:“咦?不见面的时候不都想得跟什么似的?这是怎么了?”

小毛也低声问:“这是谁呀?”

福宝小声说:“别问了,反正咱们赚大了。”

“唉……起来吧。”铁敖挥手,只是再也遏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一把将苏旷拥在怀里,“旷儿,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走吧,回家过年。”

不知是哪户人家先放起爆竹,一片噼啪,接着整个村子都炸响起来,孩子们在叫,狗在吠,出门在外的游子都已回家。

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