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火小邪没笑,反而是真巧先掩着嘴笑了起来。

真巧相貌温柔秀美,却并不是故作矜持之人,说道:“道长、火大哥,多谢你们一路照顾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穿女装了,今天没吓到你们,没嫌我丑,我就很开心了。”

真巧一笑一说,言语得体,原本尴尬的气氛,立即化解。

火小邪请真巧过来,捡了张干净桌子坐下,询问真巧是否饿了。

真巧大方的回答道:“饿的厉害……”又有点不好意思,“可,可我没钱……”说着舌尖轻吐,扮了个小鬼脸,煞是可爱。

火小邪心里高兴,他本有点担心真巧换了女装,又长的这般漂亮,女人家家的可能有点难为情,说话会不那么痛快,现在看到真巧还是一路前来,男子打扮时的口吻做派,毫不扭捏作态,心里一宽,说道:“这里吃饭不收钱。”

真巧一乐,兴奋道:“真的?”

“那还有假!”

“那,那那那,嗯嗯……”真巧思考一下,高兴道,“我想吃牛肉面!大碗的!”

火小邪乐道:“好,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好!”真巧回答的干脆,“好馋牛肉面啊。”

火小邪笑了声,起身便要去后厨唤人,却见到王孝先背对着他们两个,呆站一旁。

火小邪上前一拉,说道:“病罐子,你和我一起去。”可抬眼一看,王孝先老大不小的,还正嘟噜着嘴巴,不禁笑道,“哎!怎么了这是。”

王孝先低声道:“你冤枉我,我在伤心。”

火小邪一把将王孝先搂住,拖着就往一侧走,一边安慰道:“我的多愁善感的道长吔!我错了行不?我错了!我向你赔罪!请你原谅我好吧。求你,求你。”

王孝先这才转“怒”为喜:“我没强迫你的啊。”

“是,是是是!”火小邪拉着王孝先,向后厨走去。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便端上来,另配三个凉菜,看着分外可口。

真巧道了声谢,便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也不怕坐在一旁的火小邪、王孝先看她的吃相。

硕大的一碗牛肉面,让真巧吃了八成有余,才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吃不下了,再吃就撑死了,哎,还剩这么多,真浪费啊。”

火小邪叼着烟嘴,笑道:“浪费就浪费一点吧,看你也是难得浪费。”

真巧惭愧道:“要不,下顿热一热,我再吃吧。”

王孝先说道:“青云客栈,从不缺钱,真巧姑娘大可不用费心。”

说话间,店掌柜带着光头伙计走来,店掌柜客气道:“火小邪先生、真巧小姐,小店的饭菜和你们口味吗?”

火小邪笑道:“不错!”对于店掌柜能直呼自己的名字,火小邪并不觉得奇怪,定是王孝先告诉他们的。

真巧也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店掌柜看了眼王孝先,说道:“那有事您们招呼,不打扰各位休息。”

王孝先说道:“店掌柜,请留步,我们店外一诉。”转头又对火小邪、真巧道,“见谅,见谅!”

火小邪轻哼一声,丢了个眼色给王孝先,意思是你别瞎折腾,对真巧说道:“真巧,我们回去。”

真巧很是听话的随火小邪站起,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王孝先见两人走了,方才起身,做了个手势,和店掌柜向店外走去,留下光头伙计收拾碗筷。

王孝先和店掌柜出了店,一直走到地下广场的最角落,方才站住。

店掌柜拜了一拜,说道:“逍遥仙主请吩咐。”

王孝先顿首还礼,说道:“那个叫真巧的姑娘,跟我一起去贵州,之前与你所说,不要再施行了。”

“好的!好的!”

“店掌柜,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

“仙主请说。”

“我进店之时,连打了二道味令,店小八为何反应迟钝?直到我见到你,打出仙主令,你才弄明白我是何人?”

店掌柜为难道:“仙主大人,您知道,青云客栈是主脉青枝管辖,这两年逍遥枝和青枝的关系也越闹越僵,眼看着斗蛊大会将近,一年前青枝几位仙主和芽王就吩咐封了逍遥枝的群令,不准普通的逍遥枝弟子进店。若不是您的身份特殊,今天我们也不敢接待的。”

王孝先微怒道:“青枝好大的胆子,他们眼里还有木王吗?身为木家主脉,居然给青云客栈下这种荒唐的指令!你说这是何意!”

店掌柜说道:“这个……这个……小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王孝先哼道:“我半年前离开木王下山,第一次决定住店,就发现青云客栈已经乱成这样子了!我一回去,一定要找青枝的仙主理论!”

“是,是是!”

“你也别说什么是是是,你们是不是觉得逍遥枝输定了?”

“不敢不敢!小店排在青云客栈二百号以外,哪里敢乱猜斗蛊大会的事情。”

“一口一个斗蛊大会,明明是斗药大会!”

“是是!罪过罪过,全怪小店这些年来叫顺口了,是斗药不是斗蛊,不是斗蛊。”

“唉!”王孝先轻叹一声,“木家人的好端端的心思,也开始往阴谋诡计上用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算了算了,店掌柜,我们三个住一天,休息够了,明天便上路。如果我们走后,有黒枝和花枝的人来,你尽量不要说我来过这里。”

“好!好!听仙主的吩咐!”

“明天买三匹马来,我们要用。”

“啊?买马?这么贵的东西?”

“怎么!”

“青枝不让青云客栈给逍遥枝、黑枝、花枝的任何人花现钱,只管吃饭住宿衣裳缝补。”

“啊?那你让我偷店里的东西,出去当了才好吗?”

“这个,这个好像可以,反正你给我钱我才能去办,小店不准花店里的现钱。”

“我嘞个去!”王孝先嚷嚷道,“给你钱给你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递给店掌柜。

店掌柜接过,堆着笑容道:“仙主见谅,小店实在不敢有违青枝的戒令!”手中一掂量,马上脸色一沉,苦道:“仙主,分量不够啊,买不了三匹马!”

王孝先骂骂咧咧道:“我全身就这么多钱了!怎么不够,怎么不够?”

店掌柜说道:“真的不够啊,还差二厘左右,要不,仙主您去偷个东西当了吧。”

“我是逍遥枝仙主!木王身旁的弟子!你让我去偷二厘的金子给你?”

“那,那您去瞧个病啥的,弄点医药费。”

“木家是五行世家!怎能做这么丢人的事!”

“反正我们也是贼道……”

“不去!就这么多钱!我不去偷!也不去治病要钱!我是大盗!木家大盗!”

“那,那这钱还你。”

“……那,那这样吧,你,你借我点。”

“没法借你啊,仙主。”

“你这个店掌柜,说不通!那好吧,不买三匹马,买两匹马!”

“哦!那够了!我这就去办。”

“找的零要还我。”

“啊?零钱您还要?仙主就当赏小店了呗,仙主还怕没钱用?”

“凭啥!记得找我!”

“仙主真小气。”

“你才小气!”

暂不讲木家的两个二百五扯皮拉筋的事情,说回到火小邪、真巧这边。

两人上了楼,去到真巧的房门前,真巧将门推开,迈步入内,回头向火小邪看去,四目相对,两人立即尴尬起来。

真巧脸上一红,说道:“火大哥,我,我回去了。”

火小邪本来是个伶牙俐齿之人,此时却舌头发直,说不出俏皮话,啊啊两声,说道:“啊……好。”

“火大哥,那我进去了。”

“嗯……行。”

真巧慢慢掩门,又道:“我关门了啊。”

“好,好。”

“要栓上门吗?”

“嗯,栓上。”

“那我关门了。”

“好。那个,我……”

“火大哥有什么事。”真巧又将门拉开。

“我就住隔壁,如果那个贼道士敲门,你先叫我啊,记住啊。”

“记住了。”真巧说完,脸上又飞起两朵红晕,偷偷瞟了一眼火小邪,慢慢将门关上。

火小邪看着房门掩上,暗骂自己道:“火小邪啊火小邪,你不就是想和别人聊几句天嘛,看你这副孙子样。”

火小邪心里一阵失落,抬步慢慢就走。

“火大哥。”真巧又一把将门拉开,“你有空聊两句吗?”

火小邪一个转身,立正敬礼:“有,有啊。”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真巧的脸红的象个苹果。

火小邪一张肿起的脸上,层层叠叠的大包里,亦是抑制不住的红光直泛……

火小邪、真巧进了房内,并不关门,两人坐在桌边,一时间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火小邪转了转嘴里的黄铜烟嘴,故作镇定的说道:“丫头,你不是要和我聊两句吗?怎么不说话了?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啊。”

真巧连连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那你说呗。”火小邪坐正了身子,笑眯眯的看着真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火小邪笑道:“怎么,有点怕我们了?”

“不是,不是怕你们,我认识你们没有多久,却见到了许多从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我,我……”

“你很害怕?”

“不是,我很高兴。”真巧头一低,脸上又飞出两朵红晕,“好像在做梦一样。火大哥、道长一定不是普通人。”

火小邪摸了摸脸,笑道:“我这个丑的驴见了也要笑的模样,的确不是普通人。”

“火大哥,你可不丑。”

“我小时候是不丑,现在这个模样,全托了那个道士的福。”

“火大哥,你是不是因此受制于道长啊。”

“实话实说,没有。是我要那个道士把我弄的谁也认不出来的。”

“道长是有法术的吗?”真巧天真的说。

“他?哈哈,可能有一点法术,我对他具体什么来头,其实也不熟悉。”

“啊!火大哥,你和道长不熟悉啊。”

“是啊,我和他认识也就一天。丫头,你是不是怕他?”

“嗯……有点怕他,他有点怪,还会杀人,我小时候,打仗,见过很多死人,可想到奉天城里那些人死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

火小邪沉默片刻,才说道:“这个道士,只要不招惹他,他算得上好人,死的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

“火大哥,你要和道长去贵州,我,我会不会是个累赘。”

“哦,丫头,你想走了?”

“不,不想!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只想能够伺候火大哥,我是……我是想说……”真巧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我?”

“嗯……”真巧头垂的更低。

火小邪心里升起一阵暖意,从他记事起,就不记得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火小邪轻声道:“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着道士去贵州吗?”

“不知道。”

火小邪笑了声,举起自己的手腕,将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刻着的文字:“丫头,你认字吧。”

真巧点了点头,举目一看,低念道:“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

火小邪应了声对,将袖子放下,说道:“丫头,这些字,应该是我失忆前自己刻下的”

“失忆?”

“是的,我丢失了十一年的记忆,这些丢失的记忆,很可能是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我并不想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但我以后应该做什么,我很清楚。”

“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合纵,是指五行一起做事?”

“是的丫头,你很聪明。眼下的随我同行的道士,就是木行世家,他带我去贵州,一定是有目的的,兴许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

“啊!”真巧惊恐道,“那,那你还去?”

“我之所以愿意去,就是想去木家一探究竟!这个愿望抑制不住,我觉得贵州那边,有我认识的人在等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真巧好像无法理解,面带疑惑的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笑道:“如果你也丢失了十一年的记忆,你会理解我的。丫头,我们应该明天就会走,你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跟我走。”

“我跟你走!”真巧毫无犹豫。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丫头,说句话你不要介意。”

“火大哥请说,我什么都不介意。”

“丫头,你叫真巧,也真是够巧的。其实你从出现开始,我就怀疑你的身份,到现在更加强烈,你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流落在异地他乡,无依无靠的女子,但我肯定,你只是伪装的毫无破绽,你,绝对不简单。”

真巧惊的眼睛睁圆了,啊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火小邪转着嘴里的烟嘴,嘿嘿笑道:“你也许是水家人,专门为我而来的。”

真巧眼中含泪,几乎要哭了:“火大哥,我不是,我不是。”

火小邪噗的一声坏笑,赶忙道:“好了好了,我吓唬你的!我信的过你,对不住对不住!”

真巧一丝泪骤然间滑落,立即转过身去,不让火小邪看到。

火小邪见真巧真的被他惹哭了,心中一紧,赶忙探身道:“丫头,真哭了啊。哎,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试试你。”

真巧红着眼睛转过身来,坚强道:“我没哭!”

火小邪反而更为惭愧,说道:“那你笑笑嘛。”

“不!”

火小邪贱兮兮的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惩罚我自己,要不,我扮猴子给你看吧。”说着,火小邪一跃而起,在真巧面前抓耳挠腮,手舞足蹈,噢噢乱叫,很是滑稽。

真巧看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破涕为笑:“哪有这么大一张脸的猴子!”

火小邪捶着胸脯,撅着嘴巴,呜呜道:“那我是猩猩,猩猩脸大。”

真巧咯咯咯笑个不停。

火小邪一边模仿,一边说道:“原谅我了吗?”

真巧说道:“火大哥,别这样了。”

“那你说原谅我了。”火小邪凑到真巧身边,要伸手咯叽真巧。

真巧连忙躲避,就是不说。

火小邪嚷嚷道:“不说就挠你痒痒了。嗷,嗷。”

真巧一边逃开,火小邪一边追,两人闹成一团。

真巧实在躲不过,猛然站定,伸手阻着火小邪说道:“停下停下!”

“嗷,嗷。”

真巧将头一低,慢慢说道:“猴子,我原谅你了……”说着,背过身去。

火小邪哈哈一笑,恢复常态,可看见真巧的背影,心中咯噔跳了一下,情绪一沉,竟开心不起来。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走进真巧几步,本想鼓起勇气,把手搭上她的肩头,却抬不起手来。火小邪低声道:“真巧,对不起。”

刹那间,时间放佛停滞在这个时刻,一男一女,静静的站着,漫长的时光如同一条条丝线,将他们两人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旧梦时光,深锁在火小邪的记忆中,不能开启。而时间虽说不能倒转,却有时,由命运开着似曾相识的玩笑,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延续一段感情……

别过真巧,火小邪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掩好,轻轻地靠在门上。

火小邪按住自己的额头,闭上双眼,慢慢而悠长的呼吸,让自己的心情趋于平静。

火小邪暗暗想道:“她没有破绽,是我错了,她只是个平常的女孩……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火小邪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一直站着,一直站着……

在另一个房间里,真巧坐在床边,安静的象一个玉雕的人儿,但两行晶莹的泪水挂在脸颊,表情又是哭又是笑,自言自语道:“我是真巧,不是水妖儿,真巧不是水妖儿。”

夜幕低垂,尽管青云客栈深处地下,没有昼夜之分,却也按照时间,熄了灯火,归入平静。

王孝先还在与店掌柜为了买马的事情,从马匹的毛色、高矮、品种、脚力、年岁等方面,争论个没完没了,一时间没有下文。

火小邪、真巧则各自洗漱安歇,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次日清晨。

火小邪熬过一夜,一直半梦半醒,睡的并不踏实,所以见屋内西洋钟已经指向六点,便再也没有睡意,翻身下床。

火小邪查了查身上的伤势,果然如王孝先所言,用了木家灵药,这些伤并不是大碍,胸口断骨处已经不疼了。

火小邪洗漱一番,穿戴整齐,推开房门,侧头一看,正见到真巧也推门出来。两人相视一笑,火小邪说道:“丫头,起这么早啊。”

真巧精神不错,点头笑道:“平日里起的更早些,今天算晚的了。”

火小邪走上前去:“不知道臭道士起来没有,要不我们先去吃早饭吧,昨天只吃了一顿,一大早又饿了。”

真巧应了声,便由火小邪在前,领着真巧下楼。

两人刚刚坐定,还没等叫店掌柜和店伙计,就见王孝先和店掌柜两人从客栈外进来,依旧不住的絮叨着什么。

火小邪伸手打了个招呼,王孝先和店掌柜也见到了火小邪、真巧,便不再说话,快步走上前来。

店掌柜客气的招呼道:“火先生,真巧姑娘,两位早啊!”

王孝先坐下,颇有怨气的说道:“店掌柜的,拿早饭来,我们吃了就走,再不想住你这里了!”

店掌柜忙道:“吃饭不收钱的,您们随意点。”

王孝先说道:“十斤牛肉,十斤腊肉,二十只卤鸡,三十只风干鸭,五十斤烙饼,这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们俩你再问。”

店掌柜惊道:“您一顿早饭要吃这么多?”

王孝先哼道:“吃饭不收钱,你说的,我就是能吃这么多,我乐意。”

店掌柜叹道:“您说是路上吃的不就行了嘛。”

“我就是早饭要吃这么多!就是要!”

“小店没这么多准备啊。”

“那我不管。”

火小邪看出王孝先和店掌柜有些叫劲,不等店掌柜说话,先打了个圆场:“掌柜的,麻烦先上三人份的早饭,做什么你看着办。病罐子,以后的事再说。”

店掌柜应了声:“好好!我这就去!”

火小邪见店掌柜走了,问王孝先道:“怎么了你这是?”

王孝先叹了一声,说道:“木家不是金家,素来轻钱财重情份,可是青云客栈现在完全就是奸商!昨晚我让店掌柜去给我们买马,他非要收钱,给了他钱,他说不够,好容易商量完,他还不想找零,与我说马匹的优劣,什么样的马好,我还不清楚?与他吵了一晚上了。”

火小邪不禁笑道:“病罐子啊,我还有钱,找我要就是,再说我们吃饭住宿,人家不是照样不收钱。”

王孝先说道:“我木家的人,吃自家饭住自家店还收钱,那我一定没完没了。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木家真是要乱了啊。”

火小邪说道:“好了好了,别发感慨了,别再与店掌柜提钱了,我们一路上,不会缺钱的。”

王孝先说道:“我是身无分文了。”

火小邪说道:“你、我、真巧,都是贼嘛!没钱了,我找个地主老财非富不仁的,偷他个底掉。”

王孝先严肃的说道:“我只能大偷大摸,小偷小摸的有失我木家身份。”

火小邪笑道:“行了,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了,我脸皮厚。”

真巧接了一句:“我,我也脸皮厚……”

火小邪一愣,看着真巧的认真劲,哈哈大笑。

真巧脸一红,摸了把脸,说道:“我是说我也可以……”

“知道了,丫头,我去偷,你帮我把风!”

“嗯!好!一言为定!我也想帮上忙!”

王孝先微微一乐,说道:“真巧姑娘把风,可不能露出真容,要不风还没把山,就让流氓先把上了。”

真巧又是脸红,低下头去。

火小邪骂道:“病罐子,把什么把?你这些花哨的词,都是怎么来的。”

王孝先正色道:“乃小道依照人性心态之演变,原创而来,小道甚至断言,几十年后,把这字,用途良多,比如把妹。”

“哈哈哈!”火小邪笑的前俯后仰,真巧也是笑开了花。

王孝先此人的可爱之处,就是经常用严肃的态度来说一些不严肃的事情,听来让人忍俊不住。

火小邪三人用过早饭,王孝先也如火小邪叮嘱,不再与店掌柜唇舌争论。

三人稍作收拾,便由店掌柜领着,出了青云客栈,上到地面。

光头伙计店小八已经备好了两匹骏马,牵在后院外等着。

王孝先上前摸了摸马头,拍了拍马背,说道:“还行!店掌柜你这事还算办的地道。”

店掌柜说道:“您吩咐的这么细致,小店不敢大意啊,和您说实话,买这两匹马,我真亏了本的。这回你看到货了,该信我说的吧。”

王孝先哼道:“所以我早饭没吃什么!就这样,就这样了啊,我们要走了!”

店掌柜、店小八应了几声,退开一边。

王孝先牵了匹枣花马,将缰绳递到火小邪手里,说道:“这一匹脚力最好,你和真巧姑娘共乘一匹。”

火小邪哦了一声,说道:“真巧和我骑一匹马?”

王孝先说道:“真巧姑娘和我共乘一匹也可,小道十分乐意。”

火小邪看向真巧,真巧一个劲的挤眉头,表示不愿意和王孝先同乘。火小邪心里当然也不想,于是说道:“还是我勉为其难,带着真巧吧,病罐子你领路。”

王孝先呵呵呵直笑,一抖道袍,翻身上马。

火小邪问道:“丫头,你会骑马吗?”

“我只骑过驴……”

火小邪哈哈一笑,一拉马鞍,便飞身骑上,伸出手对真巧说道:“来!拉住我的手!坐在我后面!”

真巧很自然的将手伸出,两人手掌一握,火小邪心里乱跳一番,赶忙一使劲,将真巧拉起。真巧的身手不差,很是轻盈的跳将上来,紧靠着火小邪坐下,抓紧了火小邪的衣裳。

王孝先笑道:“真巧姑娘,你可不要掉下来了!”说着一抖缰绳,骏马扬蹄,飞奔而去。

火小邪低声道:“丫头,若是害怕,就抱紧我!”

真巧嗯了一声,松了火小邪的衣裳,双臂一环,丝毫没有勉强之意,抱住了火小邪腰。

火小邪感到身后软绵绵的躯体紧靠,耳朵一烫,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喝了声驾,纵马急追王孝先而去。

真巧靠在火小邪的后背上,感受着火小邪的心跳,满脸幸福。

十一年前,奉天有个叫祸小鞋的毛贼,连马都不会骑,只好坐在一个叫水妖儿的女子身后,让水妖儿带着他骑马,而祸小鞋当年对水妖儿是又敬又怕。十一年后,却斗转星移,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店掌柜、店小八看着王孝先、火小邪他们跑的没影了,店掌柜方才感叹道:“逍遥枝没准能赢的吧。”

店小八没听清:“掌柜的,您刚才说什么?”

店掌柜再不作答,拉着店小八进店,嚷嚷道:“好好做生意去!问什么问!”

王孝先识得去南方的路径,三人两马中途也不做停留,奔至黄昏,已经来到旧时热河省边境。若是直往南下,就能进入北京地界。

此时华北一带,已被日军侵占,并不见战事,但沿途大批兵马南下,战场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许多村落被破坏的成了一片焦土,途径稍大一点的城镇,也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比之东北境内,这才是战争的真实面目。

王孝先绝不在一地滞留,总是远远的就已经绕开,大多景象,只是远观。火小邪曾问王孝先为何能提前预判,王孝先答道:“十里之外,我就能闻到尸体、血污的恶臭和硝烟火药的味道,我捡着味道清淡的地方走,必然安全些。”

王孝先用这种本事带路,确实厉害,多次避过成群的逃兵乱民,只因他们体味浓重,王孝先一闻便知,甚至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经过了什么地方,王孝先都可以判断的一清二楚。自然一路上也顺利了许多。

王孝先并未直接南下,而是往西南方向绕道而行,按王孝先的说法,日军正和国军在中路一带激战,重兵云集,战区林立,他们三人直接穿越战区,形同找死,只能绕个远路,从陕西一带经四川,再到贵州。

火小邪曾问:“病罐子,这又是你的嗅觉?”

王孝先答道:“中路打的厉害,天下人都知道,就你忘了。”

连真巧也说:“日本人一个月就占了华北,说是三个月就灭亡中国,结束战事呢,奉天大小报纸上,全有消息。”

火小邪骂道:“小鬼子这么嚣张?中国军队是吃屎的吗?政府无人了吗?”

王孝先说道:“中国有的是贼,人到不多。”

火小邪追问王孝先说的什么意思,王孝先着急赶路,并不回答。火小邪深为中国感到痛心,憋了一肚子气,暗暗骂了小鬼子和国民政府千万遍。

直到天色全黑,王孝先才放慢了速度,仰头对着前方嗅了嗅,说道:“前方两三里,有个村落,味道清淡平常,应该安全,我们去那里借宿。”

三人奔波一天,确实累了,也马儿也吃力不住,一慢下来走路也不稳当。王孝先唤了火小邪、真巧下马,三人牵着马儿,向前方村落走去。绕过一片林地,果然看到山坡上有几十间草房,透出灯光来。

眼看着就要进村,火小邪却低喝一声:“不对劲!病罐子,停下!”

王孝先知道火小邪在体感方面比他灵敏的多,赶忙站住,问道:“怎么了?”

火小邪指了指地下,说道:“地下好像有人在钻洞!不好,要上来了!”

说话间,就听噗噗噗几声闷响,前方道路上闪出四五个穿着黑甲的怪人,不露面目,与火小邪他们隔着七八米远,只是或站或蹲着不动,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真巧很是害怕,靠紧了火小邪。

火小邪心里同样紧张,大黑天的,地下蹦出几个“土行孙”,堵在前路,只怕来者不善。

王孝先相反镇定的多,哈哈一笑,上前一步道:“我是木家逍遥枝仙主王孝先,幸会幸会!几位高人,可是土家的弟子。”

几个怪人中,有人闷声答道:“仙主你好,我们是土家御金行者!”

王孝先松了一口气,说道:“敢问土家高人有什么指教?”

怪人问道:“木家人来这里做什么?仙主,你身后那一男一女又是谁?”

王孝先说道:“哦!哦!他们是我收的两个人饵,要带去贵州,为避站祸,只能途经此地,想留宿一晚。”

怪人说道:“此地土家封闭!任何人不能入内,还请仙主再去南边十里投宿。”

王孝先问道:“为何啊?没听说土家在这里有风水事啊。”

怪人说道:“土家在抓自家叛徒,事关重大!还请木家仙主离去,以免祸及自身。”

王孝先故意装傻道:“啊?土家有叛徒?土家还能出叛徒?谁啊?我能帮上忙吗?”

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就不劳仙主费心了!请!”

王孝先只好向后退去,抱了抱拳,说道:“好吧好吧,木土两家素来关系不错,我就不参合了!”

王孝先牵马回头,低声对火小邪说道:“快走,土家人死板的很,很难惹!”

火小邪不敢多言,牵过真巧,跟着王孝先便走。

可三人没走几步,就听到村落方向轰隆巨响,回头一看,居然一间草房垮塌下来,灰尘四起。

嗡嗡嗡的大号声立即响起。

那几个人怪人听了号声,其中一人高声道:“你们快走!切莫回头!告辞了!”说着几个怪人身子一动,如电一般向村子方向赶去。

王孝先赶忙继续招呼着火小邪、真巧离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得了!土家有大动作!别回头看了,上马上马,快走快走!”

火小邪与王孝先相识不过二日,见过他各种神态,就是没有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时候。火小邪知道可能事关重大,也麻利的呆着真巧上马,随王孝先原路折返,向南方纵马行去。

足足奔了有近二里路,王孝先方才放慢了速度,一抹头上的冷汗,说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慢点了。”

火小邪把马与王孝先并行,问道:“病罐子,五行里木克土,照理说你不该害怕土家才是。”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平常的土家人,我是不怕。但你知道,木虽克土,但土太盛则反克木!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有土家的气味,但到了刚才那个村庄,我竟然对土家毫无察觉,这就足以说明,村庄里的土气极盛,有损木之势,早走早安心,土家的御金行者说的可不是开玩笑。”

火小邪问道:“土气极盛?是有土家的大人物在村庄里?”

王孝先说道:“应该是!土家四宗,发丘、摸金、搬山、御岭只怕都云集在此,特别是土家的发丘神官,能颠倒风水,占卜先知,有他们在,我这个小树杈,和废柴差不多!”

火小邪咋舌道:“原来病罐子你有害怕的人。”

王孝先说道:“土家还好,还能客气几句,若是金家人在此地办事,啧啧,只怕我们全身都是窟窿了。”

“金家!”

“对,金家人最擅长用兵器,富可敌国,又冷酷无情,花钱买命,先出来的全是替死鬼,没等你碰到金家正主,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炮轰成粉碎了。”

“你见过金家这么办事?”

“没见过,听说的。”

“金家对付过木家?”

“据说清朝初年,木家支持的吴三桂,就是败在金家手中。最近这一百年,木家、金家基本不打交道,金家人太奸诈,心似钢铁,难辨其念,木家人比较单纯,会被他们利用,所以敬而远之。”

“我怎么觉得木家和哪一家关系都不咋地。”

“哈哈,木家和火家的关系还行吧。木生火嘛!”

“对了,病罐子,你对土家人说,我和真巧是人饵,人饵是什么意思?”

“人饵啊,意思是说你是面首,真巧是引药,专门用来办男女之事的。”

真巧一听,低低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火小邪的衣裳。

“什么?”火小邪骂道。

“办点男女之事,又不会死,快乐的很,而且木家的女子,很漂亮的。保证你做了还想做,吐了还想吐。平常男子可没有这个福气。”

“病罐子,你这下流胚子!你带我去贵州,就是干这个?”

“呦呦呦,火小邪你看你急的,我不对土家摸金行者说你是人饵,你以为他们能让你这么痛快的走了?”

“反正我警告你啊病罐子,调侃调侃我就算了,你敢对真巧不利,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哎……”王孝先仰天一叹,“真是不解风情啊。”

三人又走了约莫三五里路,前方还是一片漆黑,见不到灯光。

王孝先闻了几闻,叹道:“土家人是大骗子,前方是有个村落,可惜一点人气都没有。没办法,荒郊野外的,就去前方的村子里,凑合凑合吧。”

火小邪说道:“没人岂不是更好,省得你还要把人家麻昏。”

王孝先说道:“脏兮兮的,还要收拾,费劲。走吧走吧,有些累了。”

三人两马紧赶慢赶,沿着乡间土路进了村,果然如同王孝先的判断,这个村落是个无人村。而村里的大半房屋,尽数崩塌,没有倒塌的房前屋后,全是各种辟邪的道符,看新旧样子,这个村庄并没有废弃很久,最多半个多月。

王孝先东张西望,找了一户人家,带着火小邪、真巧推门入内。王孝先进了院子,把马拴好,便走在最后,走走停停,一路念念有词,拿着个小瓷瓶,在地上倾洒。

等三人进了房屋,找到火烛点上后,王孝先仍然房前屋后忙个不停。真巧手脚勤快,乘王孝先忙碌之时,收拾好一间房屋,寻了些废弃的布单,铺了三张床。

火小邪也不客气,脱了鞋袜,静坐下来,闭目养神。但火小邪总是感觉到,远处的地下有火车哐哐哐驶过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很不踏实。

王孝先忙了半个时辰,总算回来,笑道:“现在这瑞安全了!老鼠也跑不进来,我们大可睡个安稳觉!”

王孝先取过行囊,拿出干粮饮水,分与火小邪、真巧两人,说道:“只准备这么多,明天我们再赶赶路,进到山西境内,就有青云客栈。”

三人奔波一天,确实累了,草草吃完干粮后,吹熄烛火,纷纷睡下。

真巧睡在最外侧,翻了个身,背对着火小邪,鼻息渐稳,看样子已然睡着了。

王孝先睡觉不躺,盘腿而坐,手掌向天放在膝盖上,双眼微闭,呼吸微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睡着。

火小邪看了一眼真巧,又看了一眼盘腿坐在身边睡觉的王孝先,深吸一口气,用手枕着脑袋,看着天花板,暗想道:“但愿一路平安,去了木家之后,木家人不要为难真巧。真没想到,路上竟碰到土家人,按臭道士的说法,好像五行世家彼此并不信任……”

火小邪胡思乱想一番,感觉着远处地下沉闷枯燥的哐哐哐响动,实在困的厉害,便也闭目睡去。

清晨时分,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火小邪便惊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王孝先用了药物的原因,这一晚上竟然一夜无梦,一觉便睡到现在。

火小邪唰的一下子翻身坐起,向两边一看,王孝先还是盘坐在地闭着眼睛,真巧也依旧甜睡不行。

火小邪低叫一声:“病罐子!喂!天亮了。”

王孝先眼睛不睁,嘴巴一动:“我知道。”

火小邪吃惊道:“你早就醒了?”

王孝先说道:“还没有醒。”说着动了动脑袋,慢慢将眼睛睁开,说道,“现在醒了。”

“神神叨叨的,你没有醒说什么话。”

“木家人睡觉只睡一半沉,一边睡还能一边说话,你习惯了就好。”

王孝先拽了拽衣服,站了起来,问道:“火小邪,睡的如何?”

“你又给我下瞌睡药了吧,我一晚上都没有醒?”

“那是你累了。”

“嘿嘿!你是怕我跑了吧!”

王孝先摊了摊手,笑眯眯的并不作答。

火小邪骂道:“让真巧醒过来,她不会睡这么沉。”

王孝先拍了拍手,一股子香味从他手心中透出,就听真巧低低嗯了两声,翻过身来,慢慢把眼睛睁开。

真巧见火小邪、王孝先已醒,哎呀一声,赶忙坐起,面露愧色:“我睡的太沉了,真不好意思,平时不会这样的。”

火小邪说道:“没事,你累了。”

王孝先呵呵一笑:“是啊!”

火小邪瞪了王孝先一眼,正要站起身来,真巧却啊的一声尖叫,伸手指向门口。

火小邪当即一扭头,正看到房间门口外,一个黑衣人不动声色的坐在地下,此人衣服乃是暗灰色的细小鳞片,只露出一双眼睛,毫无声气。若不是仔细看去,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一个泥土做成的雕像。

王孝先也看到了,啊的一声叫,退后一步,叫道:“来者何人!敢闯我木家药阵!”

火小邪护在真巧身前,严阵以待,喝道:“报上名来!”

那个一身细鳞甲的人沉声道:“土家田问。”

此话一出,王孝先、火小邪均是一愣。

王孝先说道:“土家田问?可是七年前被压在九生石下的土家少主田问?”

田问眼睛一眨不眨的说道:“是我。”

王孝先长喘一口气,又道:“昨晚土家兴师动众抓人,抓的就是你?”

田问说道:“正是!”

王孝先问道:“你能从九生石下跑出来?不是传说九生石下的受刑之人,绝不可能逃脱吗?”

田问说道:“用牙啃。”

王孝先惊道:“用牙齿?”

田问说道:“五年啃破。”

王孝先问道:“那你逃出来多久了?”

田问说道:“二月有余。”

王孝先搓手道:“哎呀哎呀,土家人在抓你,你来找我,我又帮不了你。”

田问伸手一指火小邪:“大凶之气!”

火小邪被指的全身一颤,从听到田问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不再担心此人会对自己有不利的举动,极为自然,好像田问这个名字,就和护法神尊一样,只让人信任。

真巧则一直躲在火小邪身后,根本不敢向田问看去。

王孝先看了眼火小邪,说道:“啊?他是大凶,那你还来!”

田问说道:“大凶亦大吉。”

王孝先打量着田问,慢慢说道:“你眼睛怎么了?”

田问眼珠子不动,低声说道:“瞎了。”

王孝先走上一步,仔细看了一眼,说道:“眼睛与常人无疑,可是青盲症?”

田问答道:“不知。”

王孝先说道:“九生石中应该暗无天日,长期不用眼睛,目力退化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不管如何,木家都能治愈。田问兄算是找对人了,不过,你眼睛看不见,怎么能找到我们?”

田问伸手一指火小邪:“辨气而来。”

火小邪一直沉默不语,看着田问出神,见田问又指向自己,不禁沉声问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田问指向王孝先:“木家逍遥枝。”慢慢沉吟一下,又指向火小邪,“火家故人!”

王孝先笑道:“猜的对,还有一人,你说是谁。”

田问费力的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气乱,不知。”

王孝先哈哈笑道:“土家发丘神官,辨气识物乃一绝,也有认不出人的时候啊。她啊,只是一个平常女子。”

田问轻哼一声,并不言语。

王孝先又问:“你逃出二个月,土家一直在追你?”

田问说道:“是!”

王孝先说道:“你眼睛瞎了,还能逃两个月,怎么办到的呢?”

田问说道:“无可奉告。”

王孝先依旧问道:“那你怎么进来我这个药阵?”

“无可奉告。”

“那你怎么就说他是大凶亦大吉之人?”

“无可奉告。”

王孝先摊了摊手,说道:“一问三不知啊。好吧田问兄弟,你是打算跟着我们?”

田问指向火小邪:“跟着他。”

“为什么啊?”

“天地气数!”

“啊?为什么啊?”

“无可奉告。”

王孝先无奈看向火小邪,说道:“得咧,你又多一个跟屁虫了。”

火小邪说道:“田问兄,我叫火小邪,你可认识我?”

田问身子一动,唰的站起,睁大了眼睛,如若复明一般看着火小邪喝道:“果然是你!”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火小邪疑道:“你认识我?”

田问单膝跪拜,毕恭毕敬的说道:“何止认得!”

火小邪哪想到田问行此大礼,赶忙说道:“哎!使不得使不得!”本想上前扶起,可见田问身若盘石,一股难挡的严肃之气,又行动不得。

田问念道:“你忘了田问?”

火小邪正要说话,让王孝先抢先说道:“火小邪忘了十一年的事情,另外,我叫病罐子王孝先,你认得我吗?”

田问说道:“原来如此!”

王孝先说道:“我呢?”

“不认识。”

王孝先讨了个没趣,沮丧道:“看来我是配角。”

火小邪白了王孝先一眼,说道:“田问兄,木家王先生说的不错,我丢了十一年记忆,有关与五行世家的任何人、事、物,统统忘的一干二净,我见你确实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田问站起身来,大踏步跨入房内,也不见他有任何失明的状况,和正常人一样。

田问走上来,说道:“你往何处去?”

火小邪说道:“贵州木家。”

田问掐指一算,朗朗一笑道:“甚妙!”

火小邪追问道:“怎么个妙法?”

“亢龙再造!”

火小邪抓了抓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好说道:“田问兄,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吗?我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啊。”

田问摸索一下,摸到个板凳,坐下身来,说道:“无妨。”

王孝先哼道:“你还坐下了?看来你跟定我们了是吧。”

田问抱拳道:“是他。”

王孝先瘪了瘪嘴,说道:“跟着他行,但是土家要是找上门来,你别连累我们钻泥巴。”

田问轻轻一笑,说道:“绝对不会!”说着伸手将自己头上包裹着的细甲开启,收入脖后。

田问露出真容,方看到他长发披肩,胡须满面,脸颊精瘦,五官菱角分明,看着很是沧桑,但他发须虽乱却很有分寸,双眼虽盲却气度依旧,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迷煞小女子的成熟、稳重又英俊的男人。

田问如此仪表堂堂,却丝毫没有一点傲气,看着诚实本分、憨厚可信的很。他坐定屋内,犹如土入良田,气氛很快轻松起来。

火小邪得知田问又是自己的旧相识,而且关系很不简单,心情大悦,闪过身子,将真巧拉过来,介绍道:“她叫真巧,是我路上认识的,无依无靠,现在与我兄妹相称。”

真巧看着田问的眼睛,大大方方做了个揖,说道:“田问大哥好。”

田问长长吸了一口气,很快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神色:“真巧你好!”

王孝先说道:“那好,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也赶不走你,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就尽快动身吧。”

田问说道:“是跟着他。”

王孝先无奈道:“听说土家人执拗之极,今天算是领教了。好吧好吧,他是他,我是我,只不过呢,我们只有两匹马。”

田问说道:“你我同乘。”

王孝先惊道:“不是吧!我是男人!怎能我俩坐一匹?”

田问说道:“无妨,你瘦。”

王孝先大声道:“难道你还让我坐在你身后?”

田问严肃道:“正是!”

王孝先叫道:“土家人都这么霸道吗?你我同乘?我可是木家逍遥枝仙主,你不怕我把你药翻了!”

田问说道:“你试试?”

王孝先哎呀道:“强土折木啊,真是强土折木啊,我怕了你了。”王孝先看了眼火小邪和真巧,火小邪故意避开他的眼神,王孝先轻叹一声,“你们肯定不干,可怜我善解人意。”

王孝先其实心里暗想道:“田问,土家厉害的角色,林婉几年前曾考虑用田问做饵,后来才换做火小邪,如果能引他去贵州,有他和火小邪在,救下林婉,是双保险啊。可不能得罪了他,万一他把火小邪弄走了,我此行可算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孝先,你实在太聪明了,不愧是木王高徒,逍遥枝仙主。”

王孝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昂首道:“木家素来乐善好施,甘为人下,体贴关怀,既然田问兄与我等有缘,那就兄弟同乘吧!”

田问转头向王孝先的方向,说道:“可有外衣?”

王孝先说道:“有!道袍一套,你要穿?”

田问说道:“多谢!”

王孝先说道:“我还没说要借你穿啊。”

田问说道:“不用客气。”

王孝先嘀咕道:“谁对你客气了……你骑我的穿我的,还想吃我的花我的?”

田问念道:“多谢!”

王孝先长叹一声:“好吧,我闭嘴。”

火小邪、真巧按捺不住,都偷偷笑了起来。

中午时分,四人两马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市镇。

有孩童跟着王孝先、田问同乘的一匹马,不住叫道:“两个道士,两个道士,坐一匹马,坐一匹马,快来看啊!”

田问一副道士的打扮,已经剃了胡须,仅留长发,在头上挽了一个道士的发髻。田问本就面目俊朗,这番收拾下来,更是清逸脱俗。

王孝先坐在田问身后,低声嚷嚷道:“别骑了,到市镇了,该下来买马了!”

田问说道:“何处?”

王孝先说道:“小娃娃全笑话我们呢!你不脸红?”

田问答道:“脸红什么。”

“土家人脸皮这么厚?笑话我们呢!你听不出来?两人道士同乘一匹马?滑之大稽!”

“那你下去。”

“下就下!”王孝先正想下马,又将田问抱住,叫道,“凭啥我先下去?要下一起下!你一个土家发丘神官都不怕丑,我木家逍遥枝仙主还会怕丑吗?”

火小邪一旁对小孩子们凶道:“快走快走!笑话道士,小心回家让妖怪咬死!喔!喔喔!”

小孩并不怕肿的一脸是包的火小邪,哈哈嬉笑着,一哄而散。

火小邪扶着真巧下了马来,说道:“田问兄,病罐子,还是下来步行吧,我们四个人骑两匹马,太过显眼了。”

田问点头称是,先于王孝先下了马。王孝先哼哼唧唧的下来,牵住缰绳说道:“我身无分文,要买马田问你自己掏钱。”

田问手一翻,变出两根金条:“可买两匹。”

王孝先惊道:“你出门之前不是说你没钱吗?怎么又有两根金条。土家人真会骗人!”

田问说道:“路上挖的。”

王孝先说道:“路上小解一下,这么一会功夫,你就能挖到金子?”

“不错!”

“你怎么知道哪里埋了金子?”

“不传之密。”

“不说就不说!你挖到多少?”

“百十根。”

王孝先看了看田问的衣裳,衣裳偏瘦,不象能藏百十根金条的样子,又问:“那你拿了多少?”

“三根。”

“你为什么不多拿点呢?一路上温饱就解决了!”

“只取所需。”

“老古板、老顽固、老古董!最讨厌土家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下次一起挖。”

“嗯?嗯……嗯……你少巴结我,木家人从不缺钱,我堂堂逍遥枝仙主,只要象你一样舍得脸去,更不缺钱。”

“金多无妨。”

“呵呵,说老实话,尽管接触不多,感觉土家人还是挺大方的。”

火小邪牵马过来,笑道:“金克木啊?病罐子你怎么一提到金子,话都说不清了。”

王孝先急道:“哪有哪有?火小邪你瞎说,木家人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田问沉吟道:“粪土?”

王孝先又急忙道:“不是如粪土,是视金钱为无物!”

田问呵呵笑了两声,与哈哈大笑的火小邪并肩行去,行走稳健,如可视物,毫无障碍。真巧跟在火小邪身后,掩嘴偷看王孝先,也是笑容满面。

王孝先低骂道:“你们全是坏人!”

再往市镇里去,已是午时,街边不少小媳妇、小姑娘闲逛,见了火小邪这一行四人,纷纷停步,窃窃私语。西北方的女子行为泼辣,敢做敢言,所以评论起来也毫无忌讳。

“你看那道士,长的好俊。”

“是啊,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道士。”

“那姑娘也挺好看的,和他们什么关系啊?”

“那个猪头男人的媳妇?”

“不是吧。”

“要是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那俊道士和姑娘还挺登对的。”

“你喜欢道士啊?小浪蹄子。”

“你敢说你不喜欢?”

“另一个过来了!”

“哎!讨厌!”

王孝先慈眉善目的走到几个女子跟前,拜了一拜,说道:“几位女施主,小道初来贵地,听几位女施主在谈论我,不知有何指教?”

“没说你啊。”

“谁谈论你了。”

“你这个道士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王孝先并不生气,又是一拜:“打扰打扰!小道一定是听错了。”

王孝先快步赶回火小邪、真巧、田问身旁,几人又向前走。

火小邪低声骂道:“别人真没说你!你去贴人家冷屁股作甚!说的是田问、真巧和我这个猪头三。”

王孝先说道:“这几个凡妇俗女,还不如小道法眼。我之所以过去,是想请教土家发丘神官一件事。”

田问说道:“请问。”

王孝先说道:“刚才那几个女子,可有异常?”

田问说道:“没有。”

“没有吗?发丘神官辩气识物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惭愧,请教!”

“哈哈,刚才四个女子,其中一人怀有二月的身孕,一个正来例假,一人是处女,一人早间刚刚行完房事,欲求未满。此般各具特色的人物,发丘神官竟不能辨出?”

“这个……”田问哑然。

“这样几个女子对我们评头论足,真是下流啊。田问兄,人亦是物,木家识人的本事还是更胜一筹,你输了。”

“确实……”田问木然道。

王孝先很是得意,哈哈大笑:“把握乾坤变化,土家确实厉害,但论细枝末节,还要靠木家。田问兄,你既然输了,以后与外人相处的事情,必须要听我的。”

火小邪一把拉过王孝先,低骂道:“病罐子,谁也没说不听你的啊,你不要再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好不好。”

王孝先不服道:“这怎么叫无聊的事,行走江湖,不识人真相,有如一叶障目。就拿刚才行完房事的女人来说,我们就可以利用她淫荡春心,男色诱之……”

火小邪打断王孝先说话:“别说了!”

王孝先止住话语,看了火小邪一眼,说道:“火小邪,怎么眉间烦闷,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火小邪骂了句,再不搭理王孝先,快步前行。

王孝先歪了歪头,呵呵干笑一声,不再废话。

在市镇里又走了一段,王孝先便寻着马粪味道,转了几道弯,来到一处镇边驿站。

许多人正牵着马,在阴凉处闲坐,王孝先出面一问,确实是一处马市,所见之马匹,大多可以购买。

王孝先笑道:“田问兄,火小邪,真巧,你们稍等,我去买两匹好马来。”

田问、火小邪应了,王孝先正要上前,真巧唤道:“道长,我不会骑马,我还是与火大哥同乘,买一匹就够。”

王孝先说道:“哦!不要紧,反正不是花我的钱。再说了,我们日夜赶路,你受得了,马受不了啊。放心放心,备上一匹,路上更换着骑。”

真巧这才点了点头。

王孝先前去买马,火小邪本想和田问攀谈几句,可田问如同木桩一样站在一旁,双目微闭着养神,不象有说话的意思。

火小邪不想打扰田问,便招呼着真巧去到一旁。

真巧问道:“火大哥,你好像是有心事。”

火小邪嘿嘿一笑,摸了一把脸,说道:“没有没有。”

“火大哥,你若信的过我,你就说嘛。”

火小邪应了声,低头碾了碾脚下的泥土,吱唔两声,方才说道:“真巧,你觉得田问怎么样?”

“田问大哥,他挺好的啊,话不多,但很有本事的样子。”

“刚才一路上,许多人都说田问长的英俊,嗨,相比我,我这个模样……”

真巧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道:“你从来不与田问说话,你是怕他?”

“不是,我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其实,田问这个人,我第一眼见到,就很信任他,把他当好兄弟看。而且,他和我不一样,我只记得我是个不入流的小贼,我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他是五行世家的人,连臭道士也敬畏他,这样的一个人,比我更能保护别人……”

“火大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哦……真巧,我是想说,如果田问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不妨……”

“不!火大哥,你是嫌弃我吗?”

“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希望你过的好。”

“火大哥,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是,我有信心!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朋友越多,就越害怕,害怕我的这些朋友,会因为我受苦受难,会死……真巧,我这么说你也许不理解,我这不是乌鸦嘴吗?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的这么去想。田问说他从九生石里用了五年时间,用牙齿啃破石头才出来的。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原因,让他受了这么多罪。所以,我不敢问他以前的事……所以,真巧,你明白吗?”

真巧看着火小邪的认真样,突然温柔的笑了起来,一转身坐在火小邪身边,看着天空,如痴如醉。

“真巧。”

“嗯,火大哥。”

“你听了我这么多荒唐话,就不想说点什么?”

“现在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什么?”

“没什么。哎,你看!”真巧指着天空。

火小邪抬头一看,天空中有两只白翅飞鸟正在盘旋着,清脆的鸣叫,彼此呼唤,一同划过天际,结伴渐渐远去。

火小邪喃喃道:“会飞真好啊。”

真巧笑了起来:“火大哥,其实你比田问大哥帅。”

“啊?我这猪头样?”

“我才不信你真的长这个样子呢!肯定是道长用了什么药,故意让人认不出你。”

火小邪哈哈一乐,轻松了许多,说道:“我打小就长这样,人称猪三哥。”

“看到你就想笑。”

“不做恶梦就好。”

“你再丑,我也喜欢。”

火小邪耳根一烫,低低啊了一声,扭头看向真巧,真巧唰的一下脸上通红,赶忙羞涩的转过脸去。

火小邪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喜欢我。”

“嗯……”

“你喜欢我?”

“还问,不理你了。”真巧跳将起来,走开几步,背对着火小邪,低头搓弄自己衣角。

火小邪心中一片温暖,笑着站起来,走到真巧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真巧微微侧身,并不闪躲。

火小邪很想对真巧说我也喜欢你啊,但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哼哼两声,问道:“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真巧娇羞无限的说道:“因为,因为你叫火小邪呗。”

“啊?因为我的名字啊。这个不算的啊!”

“就不告诉你!你猜!”说着,跑了开去。

火小邪小步直追,笑骂道:“坏丫头,你别跑。”

“就跑,就跑。”

两人顽童一般前后追逐起来,以火小邪的身手,想抓住真巧还不是轻而易举,但他就是故意脚步笨拙,总是差之毫厘时,在真巧身后叫道:“抓到了!”吓的真巧赶忙又跑开几步,火小邪再象熊瞎子一样傻笨的追赶。

田问站在不远处,并未向火小邪他们这边看来,他不能视物,但木雕一般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真巧跑了几圈,有些累了,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要跌倒,火小邪哪能让真巧跌倒,脚下一发力,嗖的一下钻上去,一把将真巧搂住。

王孝先正牵着两匹马绕过房头,远远一见火小邪抱住了真巧,惊的王孝先啊的一声,双手捂脸,连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真巧让火小邪抱在怀里,两人均是脸上通红,赶忙分开。

王孝先从手指缝中看到,这才放下手,牵着马向火小邪他们走来,一路叹道:“敢问世间情为何物?麻烦喽,麻烦喽。”

王孝先回来,火小邪知道他可能看到自己和真巧搂抱,干笑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真巧更是躲在一旁,不敢抬头,尽管如此,真巧仍然满脸羞涩的笑容。

王孝先说道:“打扰,打扰。”冲火小邪挤了挤眼睛,牵马来到田问身边。

王孝先把一匹精瘦的马推到田问面前,说道:“田问兄,你的马。”

田问看了眼,说道:“这么瘦弱?”

王孝先买了两匹马,一匹矮小精瘦,一匹高大精壮,反差非常之大。

王孝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匹马别看瘦,却有大宛良驹的血脉,脚力超群,一般人认不出来,只当它是拉货拖车的,但有我这个伯乐识马,错不了!”

田问无言以对,只好把马牵过,说道:“谢了。”

王孝先牵着另一匹,招呼火小邪道:“火小邪,这匹是你的备用马!别看高大,其实非常老实,步履平稳,若不使劲抽打它,它绝不会当头马,只会老实跟着,真巧姑娘如果学会了骑马,骑这匹乃是上佳之选。”

火小邪接过缰绳,谢道:“病罐子,有心了!”

王孝先摸出一个金条,对田问说道:“你给我两个金条,还剩一条,这种小地方,也没有贵的。呐,还你。”

田问说道:“请笑纳。”

王孝先哈哈一笑,理所应当的把金条放回衣服内,说道:“不能和你客气。”

既然买到了马,众人腹中饥饿,便由王孝先寻着气味,找到一家面馆,简简单单吃了个尽饱。

饭后,王孝先又准备了不少干粮,使马驮着,催促大家上路。

再次上路之后,便几乎不做的停歇,沿途风餐露宿,避开人群密集之处,过山西,从陕西腹地一路南下,三日后即进入了四川境内。

虽说时间不过三日,这一行四人中,却有不少变化。

首先是田问胯下的那匹瘦马,果然如同王孝先所说,起初还是一副吃力奔跑的样子,不过一天,待此马一习惯,就有如神助,脚力之强,远胜其他三匹马,屡屡争先,田问必须控制着速度,才不至于把其他人甩太远。

再次是真巧,火小邪在晚上休息的时候,教真巧骑马,连教两日,真巧便掌握了基本要领,加上王孝先买的马又如他所说,听话老实,所以第三日真巧已能自己骑行,不须怎么控制,这匹马便踏踏实实的跟着火小邪的坐骑,寸步不离,很是安稳。

火小邪与真巧的关系,也是如胶似漆,日渐亲密,两人形影不离。真巧虽说温柔贤淑,但性格也十分独立,绝无娇骄二气,无须特殊的照顾。按真巧的说法,她自从母亲死后,一直是自己到处流浪,轻易不愿以女子形象示人,有不少男孩子气。

真巧与田问之间,也不再是一言不发。田问话少而精,但也不是不说,晚上露宿闲聚,田问时不时对王孝先“精辟”点评,倒有另外一番幽默之处。

王孝先的二百五性格,也给旅途增添了不少乐趣,时不时会卖弄一下自己的木家绝学,故意与田问比试,田问永远是“甘拜下风”,带着王孝先挖了金子又挖古董,让王孝先收获良多。田问的本事虽不显山不露水,但使用起来神奇的很,他只要一指,地下就一定有东西,晚上在山中过夜,亦是田问随手一指,便能找到一个“风水宝地”般的洞穴。甚至让王孝先、火小邪、真巧差点忘了田问还是盲人。

真巧曾问田问怎么不象看不见东西的人,田问只说是压在九生石下的功劳,其余更多,想问也问不出来。

四人的关系,一路下来,处的很是融洽。

火小邪再不提真巧是否对田问有意的话,有真巧在身边,火小邪心里十分踏实,甚至希望这段旅程能够永远不要结束。

以上话语说来轻松,其实三日内,还是遭遇不少风险。

一是土家人绝对没有放过田问,一直在四处寻找田问的下落,据田问描述,他们与土家数次擦肩而过,本该是迎头碰上,避无可避,也都不知为何,土家人临时改变方向,又向别处寻找了。

田问说这是火小邪的功劳,火小邪的大凶之气,在田问看来亦是大吉,只要与火小邪在一起,火小邪的气数能掩盖田问的踪迹,加以田问辅助,格局风水一变,土家人想找他们就一片混沌。土家风水玄学极为精神博大,田问解释起来亦是曲高和寡、言简意赅,既然平安无事,田问越说越难懂,火小邪、王孝先便懒得追根问底。

二是临近四川以后,山高地险,火小邪他们走的是偏僻小道,屡有山匪强盗出没,有些强匪终日以山林为伍,周身气味与草木化为一体,所以以王孝先这般嗅觉敏锐之人,也不能完全避过。只可惜这些强匪唯有武力,脑筋却不太灵光,大多是文盲野汉,哪里知道世间还有王孝先、田问、火小邪这等人物?

王孝先、田问穿着道袍,根本不用田问、火小邪动手,王孝先嘻哈几句,点破强匪头目的身上病症;或者呼喝几声,引出一些蝇蛇;再或者一吹气,让某个放肆之人手舞足蹈一番,这些手段,就足以把来人吓的魂飞魄散,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目送“仙人们”远去。

进了四川,王孝先本说青云客栈多数众多,本想带着众人去青云客栈修整,但田问推论这时去青云客栈凶多吉少,轻易不可为。王孝先琢磨一番,觉得田问言之有理,还是保持从偏远处绕行,避开人群的策略。

火小邪脸上的肿包,也渐渐消失,终有一日洗脸后,完全恢复常貌,目光炯炯,眉目俊朗,单论五官相貌,并不差于田问。

真巧并不在乎火小邪的美丑,只是每每与火小邪对视,就会咯咯咯的甜笑。

真巧每每一笑,火小邪就会情不自禁的摸脸,调侃道:“我是肿了好看还是瘪了好看啊?”

真巧便回答:“胖了可爱,瘦了可笑。”

王孝先这个混人,见火小邪完全消肿,一直故意问道:“还要不要谁也认不出?我这还有厉害的,可以满脸发黑,只有眼睛、牙齿发白。”

火小邪也笑骂回应:“你留着自己用啊。”

王孝先问田问道:“田问兄,你要改头换面不?”

田问硬朗答道:“绝不。”

王孝先笑骂:“土人还喜欢臭美。”

田问说道:“必然!”

众人嬉笑一番,踏上路程,暂且不表。

众人又费了四五日,方从四川平原走出,踏入川黔交界的茫茫群山之中。

贵州,古名黔,西南蛮荒之地,境内地势西高东低,自中部向北、东、南三面倾斜,平均海拔1100米左右,贵州高原山地居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山脉众多,重峦叠峰,绵延纵横,山高谷深。北部有大娄山,自西向东北斜贯北境;中南部苗岭横亘,主峰雷公山;东北境有武陵山,由湘蜿蜒入黔,主峰梵净山;西部高耸乌蒙山,为境内最高点。贵州山多洞深,境内岩溶分布范围广泛,地面六成尽是溶洞,千奇百怪。

有史可考,在春秋战国时,夜郎国便在贵州境内,后经汉唐宋元明清多代,贵州设郡州,至清末,贵州建置设有12府、2直隶厅、13州、13厅、43县。民国2年(1913年),贵州地方政区进行了一次调整,以前的府、厅、州,一律改为县。全省设3道观察使。1920年废道。1937年,贵州置6个行政督察专员区,分管各县。

看似官府林立,区县俱全,但是身处贵州之人,方知道贵州有多险恶!

贵州多半地区,穷山恶水,境内部族林立,30年代,许多部族尚未开化,有食人之风。莽莽野山一望无际,毒蛇猛兽遍布,奇花异草横陈,若无人指引草率踏入山林,迷失方向后很难全身而退。

火小邪他们所去之地,绝不在州府县城中,而是在无尽大山的深远处,在一片未知的诡谲之所!

王孝先领着火小邪、真巧、田问进了贵州深山,便不再如平时那般没有个正经,严肃紧张之极,对外界的各种风吹草动,都十分谨慎。

火小邪问道:“病罐子,怎么了?”

王孝先锁着眉头,说道:“越往前走,越要小心,现在这个时候,乃木家盛事,各种木家的老妖怪齐聚,随处都可能有剧毒的陷阱,不是木家人,根本走不进去。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多说话,不要乱走,必须按我说的来。”

田问说道:“木家斗药?”

王孝先沉声道:“正是!怎么,后悔跟我们来了?”

田问哈哈轻笑:“荣幸之至。”

王孝先说道:“好啊好啊,也让你这个土疙疤见识见识。”返身招呼大家道,“跟上跟上,天黑之前,必须走到落脚处。”

越往山里走,道路越发艰难,最后连马也无法骑行。

众人只好下马步行,四下望去,已到了毫无人烟的地带。

王孝先在前方走的颇慢,耗了半日,直到天黑,才走了十多里山路。

天一黑,王孝先便不走了,他再不听田问的指路,嗅了一会,领着大家到了一处山洞,自己先行入内后,半晌才出来招呼大家入内。

众人爬了一天山,实在累了,王孝先也不让生火,只好在洞内摸黑吃了干粮后,纷纷坐卧休息。王孝先则独自在洞口把风,神色紧张,看来没有休息的意思。

真巧与火小邪靠在一侧,两人经历这小半月的奔波,感情越发深厚,火小邪虽未对真巧直白的表达过心意,但两人两情相悦,已是无需多言。

真巧靠在火小邪肩头,低声道:“火大哥,你还是一定要去吗?”

火小邪沉默片刻,侧身给真巧掩好毡毯,轻声说道:“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五行合纵真的那么重要吗?”

火小邪望着对面的田问,田问闭着眼睛,如同石雕。

火小邪轻叹一声:“真巧,你累了,睡一会吧。”

“嗯,好。”真巧十分听话,见火小邪不愿回答,也不多问,秀目轻闭,安然睡去。

火小邪望着身边娇小可爱的小女子,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感,可更为难解的问题也因此而出,“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与真巧,一个是自己无法回避的使命,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谁更重要呢?如果无法兼得,必须要舍弃一个,又该如何选择呢?

火小邪仰头一靠,呆望着上空的黑暗,心中一片茫然,半晌才慢慢的低下头,从口袋里将黄铜烟嘴取出,叼在嘴上。这个黄铜烟嘴自从被火小邪捡到,最初还有好玩卖弄之心,后来竟逐渐成了火小邪思考时、遇事时的习惯用品。火小邪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抽烟,遗忘的十一年里,应该也不会抽烟,王孝先说的很清楚,火小邪肺气清静,绝不是抽烟之人。

“那我为什么放不下这个烟嘴?一叼在嘴里就有一种安慰感?”火小邪问过自己许多遍,始终不得而解。

烟嘴叼在嘴里,火小邪深深吸了两口,心里倒逐渐开明起来:“五行合纵、破镇、破阵,不管是凶是吉,先去做吧,至少弄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多重要,这样我才能去选择吧!现在就为儿女私情挠头,太小家子气了!”

如此这般一想,火小邪也踏实了许多,不禁洒脱一笑,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王孝先在耳边乱叫:“起来!起来!”

火小邪并未睡沉,立即睁开眼清醒过来。

王孝先面色惨白,见火小邪转醒,低喝道:“快!快把这颗药丸含在嘴里!快!”

“怎么了?”火小邪接过王孝先的药丸。

“别问了!快!真巧,真巧姑娘!”

火小邪帮着王孝先把真巧摇醒,真巧睡的香甜,还有点迷糊:“哎,道长。”

王孝先急道:“真巧,含住药丸!不要吃到肚子里!快点!”

火小邪不敢怠慢,知道王孝先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赶忙把药丸含下,药丸一股子腥臭的酸味,麻的嘴里生痛。

真巧清醒过来,火小邪赶忙让真巧把药丸含住。

田问也已走来,王孝先把一粒药丸塞给田问,让田问含住。

田问一直看着洞外,眉头紧锁:“好胜的木气!”

王孝先一头冷汗,连连招手:“大家过来,趴到洞口,让风吹着身子!一会再解释,过来过来!快点啊!”

众人赶忙随着王孝先来到洞口,趴下身子。

王孝先说道:“无论看到什么,你们都不要叫不要问,只能听我说话!”

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点头应了。

洞外还是寂静深夜,天空中乌云密布,连颗星星也看不到,偌大的山野,死一般的宁静,山风冰冷入骨。

骤然间,就见远处山谷红光一闪,一朵发光的红球升起,浮在树梢之上,缓缓向前移动。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红球从山谷间升起,数量越来越多,几乎漫山遍野。这些发光红球均向一处聚来,密密麻麻堆成一团,渐渐有了形状,竟是一条渡船的摸样。

这条红色的渡船,浮在树梢之上,沿着山谷,缓缓向前移动。

有鬼魅之极的女子歌声漂来,没有歌词,全是调子,愔愔哑哑,听到耳中,全身发冷。而这歌声好像在操纵着船的移动方向!

火小邪看的眼睛发直,这种景象,做梦都梦不到,居然如此诡异!真巧全身哆嗦,紧紧地缩在火小邪身边,火小邪伸手一搂,将真巧搂住,轻抚真巧的后背安慰。

王孝先颤声道:“是木家黒枝的灵蛊船,看来黒枝今年是势在必得。”

王孝先看向火小邪和田问,又说道:“灵蛊船是黒枝的嗜杀之物,所过之处,凡是活人,全部难逃一死。上一次出现,还是五年前,当时只是小船,今天居然变这么大了!幸好我发现的及时,给你们含了枯死药,要不让灵蛊船察觉,今天谁也别想活了。”

山谷中的灵蛊船飘飘荡荡,从火小邪他们所在的山洞下方游过,随着歌声,继续慢慢向前,眼看驶的远了。

王孝先低念道:“过去了!万幸万幸!”

可就在王孝先话音刚落,突见灵蛊船红色耀眼,一下子胀大了半倍,歌声骤然凄厉,组成船体的红色光球密密麻麻的爆然升起。

王孝先低喝道:“不好!有人被发现了!”

只见从灵蛊船上飞起的红球,在空中一顿,就向一个山头急冲而去,突突突突全部没入林中,如同火苗入水一般。

“啊!!!!!!”远处的山林间,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但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从惨叫传出的方位,一个一个的红球从慢悠悠的从山林里升起,浮在树梢上,向灵蛊船漂来,渐渐全部合为一体。

灵蛊船船身一缩,恢复原状,歌声亦平缓下来,这条怪船便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前漂去,转过一个山坳,就再也看不见了。

王孝先呼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药丸,瘫坐在地,气喘吁吁的招手道:“安全了安全了!大家起来吧!”

火小邪拉着真巧翻身坐起,汗流浃背,真巧腿也软了,站不直身子,惊魂未定。

田问虽说面色如常,但嘴中念道:“妖异!”

王孝先招呼道:“先进洞。”

众人退入洞中,火小邪问道:“这条鬼船要去哪里?”

王孝先说道:“木家总坛,木蛊寨。”

火小邪说道:“这么凶恶的东西,不是把自家人也害死了!”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你有所不知,木家五年一次,在木蛊寨开斗药大会,非请擅闯者必死,黒枝是木家护法,这种邪物本应该是镇守大会外围之用,对木家人无害。只是今天见了,杀气腾腾,把我吓的肝儿乱颤。我们再往里走,可要更加小心,千万别碰到他们。”

火小邪哼道:“我们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吗?”

王孝先说道:“是啊,但怕黒枝和花枝不给我面子啊,现在往木蛊寨去的,大部分是黒枝、花枝各脉仙主,只有少量的逍遥枝、青枝。我和黒枝、花枝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而且黒枝的人对外不说自己是木家,而是另立名号叫黒蛊,川黔桂滇,湘西,藏区,东南亚一带,黒枝势力非常大,许多臭名昭著的蛊术、降头,都是黒枝的杰作。黒枝是木家极恶的一面,与我们逍遥枝完全合不来。好在黒枝的灵蛊船只在晚上活动……往后几天,能躲就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