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潘子临危受命,在三姨太的支持下主持防贼,两人都十分的用心。虽说火小邪、潘子并没有防贼的经验,但他们会偷,看清楚这家客栈的布局之后,便琢磨如果换成他们,会偷什么和怎么偷。于是,火小邪命令下去,将仓库里的贵重物品全部搬出,只留了一个黑箱子,装满石头废物,移出的箱子则都放在进入地下仓库的房间里,用布盖好,还在上面铺了几套被卧,弄成供人睡觉的模样。火小邪、潘子玩心甚高,想着如何捉弄乔大乔二,便取了黑风的粪便,加上其他马粪,大大小小弄了几十个粪球,铺在箱子表层,只等乔大乔二进来吃屎。

至于为什么火小邪、潘子觉得乔大乔二会吃,是因为如果换成火小邪自己,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也许都会忍不住尝尝,便就按照“自己整自己”的法子,摆上狗屎。乔大乔二这两个笨蛋,本事了得,脑子却不灵光,果然就吃了。

潘子一直趴在仓库的天花板防潮夹层中,见乔大乔二吃狗屎吃个没完,还喃喃自语,细细品尝,强忍数次不笑,但见时机已到,从屋顶缝隙中用齐掌炮发射铁钉打乔大乔二,故意惊动他们,让他们明白有高手在此,慌忙逃走。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未能偷走一物,还搞的狼狈不堪,抱头鼠窜,商队上下众镖师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对火小邪、潘子的马屁奉承滚滚而来。火小邪并不得意,深知这次还是赢得侥幸,乔大乔二必然是轻敌了,没想到有同行在此布置,才大败而归,换了下次,则胜负难料。潘子比火小邪轻浮,几句夸奖已经让他飞到了天上,得意忘形,胡吹海吹,简直把自己说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潘子再怎么吹,也都是一片叫好之声,那青苗、青柳对潘子更是另眼看待,与潘子眉来眼去。

三姨太毕竟身份不同,见过世面,稳下众人,告诫仍要多做提防,乔大乔二虽走,但绝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日后还有麻烦。

众人虽说得了火小邪、潘子这两个强援,但也不敢大意,清点物品,分头休息了一会,算是养足了精神。天光大亮之时,草草的用过了早饭,赔偿了店老板的部分损失,将行李货物装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客栈,再向南方行去。

山梁之上,乔大脑袋、乔二爪子啃咬着两个硬邦邦的大饼,愤愤不平的看着驶离客栈的商队,乔二骂道:“奶奶的!现在嘴里还是一股子狗屎味!”

乔大脑袋说道:“二子,我说是狗屎,你还非要吃。”

乔二爪子骂道:“叫我爪子!爪子!我不叫二子!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大西瓜!”

乔大脑袋抓了抓头:“我没叫你吃啊,你自己吃了两次。”

乔二爪子继续骂道:“操你的大西瓜!你还不是吃了两次!”

乔大脑袋说道:“看来他们这队人里面有高手啊,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乔二爪子哼道:“算了?让我们吃屎还能算了!那个乔他爸、乔他妈,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的人屎,要不我咽不下这口气!操你的大西瓜,是不是你吃了狗屎还挺高兴?”

乔大脑袋嗯了声,说道:“味道还行,没那么糟。”

乔二爪子在空中乱打一气,叫道:“我跟他们没完,走!找他们茬去!”

乔大脑袋闷声道:“那咱们怎么办?再等到晚上?”

乔二爪子嘿嘿一笑,说道:“白天,白天我们就动手!”

商队走了半日,已经出了山区,沿途越来越热闹,南来北往的商队都汇集到了大道上,再往前走上半日,就到三宝镇,乃是商家必经之地。

火小邪、潘子升做镖头,一人赏了一匹马骑着,可以前后照应。火小邪有火门三关的一遭,骑马已经不再为难,而潘子早会骑马,更不在话下。

本来就人手短缺,好不容易有了火小邪、潘子这两人好劳力,现在也用不上了,于是赵镖头、王镖头继续沿路招帮工,由于路上人来人往的多了,又招到了四五个讨生活的汉子,算是把人手补上。

火小邪一马当先,黑风紧跟,与赵镖头、王镖头一起走在队伍前面,所有招到的人,火小邪都要过目一番,这也是三姨太给他的一项权力。潘子则呆在三姨太的马车边,与青苗、青柳一同前行,打情骂俏,废话说个没完。三姨太对火小邪、潘子客气,也不阻止,随便潘子放肆,青苗、青柳两个丫头如获大赦,她们本来就喜欢说话,只是三姨太一直不准她们与男人搭腔,这下被潘子勾开了话匣,也是说个没完。

商队走过一道石桥,再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跪着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满头满脸脏兮兮的,看不出长相。

其中一个小个子乞丐高声叫道:“各位大爷,给条生路吧!我们是北方逃难过来的!”

高大健壮的乞丐也叫道:“我们有的是力气!干什么都行!”

赵镖头、王镖头打量这两人几眼,心中巨震,大叫道:“你们是谁!”

小个子乞丐连忙说道:“我们不是谁啊,我们就是看您们排场大,如果能跟着你们干,一定不会亏待了我们。”

大个子乞丐傻哈哈的说道:“是啊是啊!”

火小邪骑马上前看了看,突然哈哈一笑,指着两人说道:“你们是乔大、乔二吧!”

赵镖头、王镖头本就一眼识破乔大乔二,就是没有想到乔大、乔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一张口没有象火小邪那样直呼两人的名字。

小个子乞丐惊道:“不是啊!乔大乔二是谁啊?”

大个子乞丐一抓脑袋,说道:“呀,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两人正是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他们跟了商队一路,自认为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混到商队里面,那就方便行事了。

小个子乞丐就是乔二爪子,一听乔大脑袋自己招了,啪啪两掌抽在乔大脑袋头上,骂道:“操你的大西瓜啊!你傻啊!”

火小邪哈哈大笑:“乖儿子啊,你们真的是蠢吗?”

乔二爪子一下子跳起来,指着火小邪骂道:“你这个叫乔他爸的,不要欺人太甚!有本事与我们打一架,分出个胜负!”

火小邪哼道:“呸!当老子的才不和儿子打架呢!抓住他们!”

赵镖头、王镖头顿时大喊大叫,商队一乱,十几个镖师提着长枪就冲来过来。

乔二爪子闷叫一声:“算你狠!”说着拉起乔大脑袋就跑。

乔大脑袋一起身,才发现他原来跪在一个坑里面,显不出身高,这一站起来,众人皆知他是何人。

两贼拔腿就跑,众镖师举着枪便要射击,火小邪念着乔大、乔二是同道中人,绝不想要他们性命,赶忙喝止,却已经止不住,啪啪啪乱枪直响。

乔大脑袋把乔二爪子挡在前面,两人狂奔而去,子弹追着他们,有打在乔大脑袋背上的,都是叮当巨响,乃是打在了乔大脑袋后背的钢板上。

这两贼骂骂咧咧的,眨眼就钻入路边的林中不见。

火小邪哭笑不得,这两个笨贼脑子竟然单纯到了这个田地,还真是难得。

众人收拢了队伍,提高戒备,又向前行。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一路奔到林中,找了个地方藏下。

乔大脑袋还是不解,说道:“怎么就一眼认出来了呢?”

“还不是你这个大西瓜承认了!要不怎么认的出来!我这个法子本来天衣无缝,又被你这个大西瓜毁了!”

“他不会真的是咱们的爹吧?要不怎么一眼认出来的?”

“操你的大西瓜!他要是我们的爹,我就是你亲妈!”

“二子,你肯定不是,你是我兄弟,我又不傻。”

“大西瓜,你不傻吗?我叫爪子,不叫二子!不准叫我二子!和叫儿子一样!”

两个天才笨贼叽里呱啦,吵个没完,难分胜负。他们两个要乔装混进商队里,亏他们能想到这个法子,只要是见过他们两个的人,五岁小孩都一眼认得出来……

暂不说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这两个蠢蛋的无谓争执,说回到火小邪、潘子这边。火小邪点破乔大乔二的“诡计”,上下通报一番,三姨太、青苗、青柳、潘子等人都是哭笑不得,本以为乔大乔二这两个家伙会使出厉害的手段,谁知竟是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

商队继续加速向前,一路上再无异常,傍晚时分已到三宝镇。三宝镇中设有王家的大货站,同时开设一家客栈,王家商队来了,货站掌柜等人赶忙出来相迎,将三姨太他们请进客栈之中。这客栈平时也接散客,虽说已经住了十多个人,但房间充足,商队一百多号人住进去,仍有空房,并不拥挤。

由于三宝镇中的商号、货站,王家算是最大的几家,加上三姨太亲临,三宝镇的镇长、乡绅也都赶来拜会,三姨太带着火小邪、潘子等一众镖头与他们饭间闲叙,说了乔大乔二的事情。三宝镇镇长似乎并不吃惊,相反叹了口气,说三宝镇最近半年,平白无故来了许多江湖中人,天南海北的都有,个个神神秘秘的,经常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之久,好像都是要进赤霞山里面找什么东西。从此三宝镇闹贼闹的厉害,前几天就有大窃案发生。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结果,让人烦心的很。

店掌柜也说,现在住在店里的十多个人,其中七八个就是镇长所说的来路不明人士,住在这里始终不走,通常三四个人一起出动,剩余人留守,他们都带着登山攀岩的设备,七八天才回来。这些人行为虽然古怪,但在三宝镇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常,吃饭住店采买物品,从来不赖帐,反而十分的大方。尽管许多人怀疑三宝镇闹贼,就是这些人所为,可毫无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只能多做提防。

火小邪、潘子心知净火谷就在赤霞山中,但净火谷早在三年前被毁,难道这些人都是来找净火谷的?就算找到净火谷,又有什么用呢?

火小邪、潘子深知此事重大,闭口不谈净火谷的任何事情。三宝镇镇长、乡绅散去之后,三姨太也觉得奇怪,将火小邪、潘子叫到房中,又问火小邪、潘子为何恰巧也在这里。

原来三姨太听人这么一说,想起火小邪、潘子出现在赤霞山山区,又碰见东北来的乔大乔二,他们都是贼道中人,这一定不是巧合。难道三宝镇又如同王家大院那样,群贼聚集,要做什么不见光的勾当?

火小邪绝不承认自己和三宝镇江湖人士汇集有关,自己出现在赤霞山下,只能算是巧合!其实火小邪、潘子比三姨太更迷惑,怎么一出净火谷,就碰到这么难解的事情?

三姨太见火小邪皱眉不展,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三姨太想到今晚还是要慎防乔大乔二闹事,便嘱咐火小邪、潘子安排下去,务必小心。其实三姨太心中对乔大乔二的事情烦不胜烦,早知道乔大乔二如此纠缠不休,还不如当初答应他们,给他们一百大洋了事,现在还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而火小邪、潘子更是心神不宁,他们经历净火谷惨祸,盗拓前来授艺,水妖儿、水王流川恩怨,一想到净火谷就百感交集,本以为出了净火谷,一切都该平静下来,谁知仍在漩涡中纠缠。二人真是想一走了之!避开三宝镇,快意江湖去算了!毕竟防盗之法,他们两个属于赶鸭子上架那种,昨晚能赢乔大乔二实在侥幸,但三姨太既然托付了他们,以火小邪的性格,绝不是轻易放弃的那种,所以火小邪、潘子打起精神,还是细细检查了各处,做下相应的布置。等闲下来以后,火小邪与潘子一番商量,不得其解,只能静观其变。

夜幕低垂,很快就万籁俱静,已近子夜时分。

客栈内外,严阵以待,不敢松懈,三宝镇其他店铺,也都知道了王家商队惹上东北大盗乔大乔二,已经胜了两次,今晚很可能要发生大事,无不关好门窗,加强戒备。最近三宝镇闹贼闹的厉害,已到了谈贼色变的程度,谁也不敢大意。

黑夜中,两道人影在街头巷角的阴暗处如电般穿行,向着商队所在之地扑来。这两人正是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这两人行动如此迅捷,却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客栈里恍然不觉,赵镖头正在当值,带着人前后巡视,满嘴嘀咕着脏话,臭骂乔大、乔二。

就在赵镖头巡视到中院,只听屋顶上传来猛然传来大喝:“王八羔子们!乔大、乔二老爷来了!叫那个乔他爸,乔他妈两个杂毛滚出来一战!”

赵镖头吓的一个哆嗦,猛退几步,向屋顶看去,却见不到人。

赵镖头顿时大叫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屋顶上继续有人扯着嗓门大骂:“叫乔他爸,乔他妈滚出来!要不然跟你们没完!”

这吼声如雷,不用赵镖头再吆喝,前后左右的镖师已经全部惊动,都向中院赶来!

屋顶上乔大、乔二骂个没完,丝毫不惧这里已被包围,而镖师们害怕乔大、乔二厉害,只敢围着,没有人敢上屋顶抓贼,苦等三姨太、火小邪、潘子前来做主!

这局面僵持不了一会,三姨太、火小邪、潘子等人已经赶来,屋顶上狂骂的乔大、乔二见火小邪来了,叫道:“乔他爸,乔他妈,你们两个小王八羔子!敢和我们公平较量一番吗?你们要是不敢较量,我们就天天纠缠你们!”

火小邪压了压手掌,稳下剑拔弩张的众人,让他们不要妄动。火小邪与三姨太低声说道:“三太太,你看怎么安排?”

三姨太沉吟一声,说道:“火小邪,可以与他们较量,输赢都好,让他们拿钱走人!我实在不想和这些混贼纠缠。”三姨太定下这个主意,乃是她想明白了,破财免灾,如同火小邪愿意较量,无论输赢,都能让乔大乔二滚蛋,自己也保留了颜面。

火小邪点了点头,仰头笑骂道:“两个乖儿子!较量可以,输赢怎么计算!”

乔二尖叫道:“要是我们输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永不来滋扰,要是你们输了,你们就当着我们的面吃口屎,再给我们一百大洋!”

火小邪大声道:“那不行!太不公平!你们偷我们的东西,本来就是做恶,岂有这种拍拍屁股就走的好事!”

乔二尖叫道:“那你说怎么办!”

火小邪嚷道:“你们输了!就拜我们为师,三年内听我们的使唤!我们输了,给你们一百大洋!”

乔大乔二略有沉默,低声商量了几句,乔二又叫道:“不行!你们输了,钱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吃屎!不然不干!”

潘子在火小邪耳边低声道:“这两个蠢货看来和狗屎干上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高声道:“先说比什么!”

乔二尖叫道:“你们既然是防盗的!想必知道盗贼的规矩,那么我们就比上铃三高!”

这“上铃三高”普通人可能不清楚,象火小邪这种从小混在荣行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上铃三高是北方贼道中盗术晋级的一种方式。荣行帮会中的级别,分下五铃、上五铃、地五铃、天五铃,天五铃里又有大在行(又称大管事)、大拿手、大前普、大天吉、大乾坤。象奉天三指刘,就是天五铃中的大在行,虽是天五铃中的最差一级,却已是荣行中一呼百应、地位极高的人物了。不在荣行帮会中的独行大盗,比如东北四大盗,就不受此等级别约束,但荣行里非常尊敬这些成名大盗,还是会给他们排上辈份,烟虫李彦卓就被荣行尊称为天五铃里的大天吉,乔二爪子为大前普,乔大脑袋为大拿手,黑三鞭与三指刘同级,为大在行。

(下五铃从高到底排列方式,下一、下二、下三、下四、下平五;上五铃从高到低排列方式,上一、上二、上三、上四、上平五;地五铃排列反过来,最高是地一、最差是地平五;天五铃只用大在行、大拿手、大前普、大天吉、大乾坤区分,不念数。)

盗贼是外八行里的一行,行有行规,总要有个判断高低的标准,五行贼王不在行内,可以忽略不计。荣行中为求公平,便创立了“上铃三高”的晋级标准,属于两个人较量的一种方法。比的是眼、手、身三技,胜两局者,则升一铃。火门三关中,郑州亮八、鬼龙用绳子绑住各自的脚踝,互摸对方背后的号牌,称之为“摸背”,就是“上铃三高”身技较量中的一种。

各地荣行虽说都有这样的级别划分,水平却是高低不一,有的地方,上五铃里的好手,可能比另一个地方的地五铃还厉害,这全看荣行里掌舵的天五铃辈份人物的水平而定,“上铃三高”的比试方法,毕竟是二人争高下,胜者晋级,难有数字化的计量。“上铃三高”在下五铃中并不适用,属于上五铃以上的辈份盗贼的较量方式,下五铃晋级,全靠“上面领导”关照,说你行你就行。火小邪在荣行混了十来年,不过是个下四铃,还没有参与“上铃三高”的身份。尽管如此,“摸背”这种身技的较量,还是火小邪这些“小毛贼”平时玩耍的一种方式。

荣行里除了这种辈份级别的排列方式,还有“单手技”,偏重个人能力,火小邪会的“拿盘儿”就是单手技的一种,另外单手技中,还有“跟背”、“拿盘”、“捉刀”、“捏旺”、“大小跌”、“高下悬”、“登高”、“大摆”、“破门”、“蹲地”、“吃药”等等。“单手技”会的多了,才有资格与同级的盗贼比试“上铃三高”,不然是排不上你的。象火小邪年纪轻轻就会“拿盘儿”,若是升到上五铃,立即就可以与“上一”级别的较量。

乔二爪子一说用“上铃三高”较量,火小邪顿时眼睛就红了,他这么多年憋着攒着,一直期望有机会进到上五铃,能够堂堂正正的用上铃三高与人较量一番。所以火小邪几乎心里连个磕巴都没有打,张口叫道:“好!就听你的!你们下来,我们比试比试!”

乔二爪子叫道:“你别耍阴谋,我们下来,你们反而抓了我们!你发誓!”

火小邪高声道:“天清地明,乾坤作证,五雷聚顶,万劫万生,以此立誓!若是你们下来,我对你们耍手段,就如此誓!”

这乃是贼道里极重的一个誓言,能发此誓者,可以信任。旧时迷信,极为重誓,轻易不敢违抗,光凭这点,古人的诚信之心,就值得现代人好好学学。

说到这里,乔大乔二才从屋顶现身,一大一小两个人,几个大步,从屋顶跳下,落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正想说话,突然心中一麻,余光里看到远处的客栈二楼窗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男子,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手握折扇,十分儒雅的看着场地中,这男子身旁,则站着一个俏丽冷艳的女子,穿着一身富贵小姐的衣服,毫无表情的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狂呼:“水妖儿!郑则道!”

(下五铃从低到高排列方式,下一、下二、下三、下四、下平五;上五铃从低到高排列方式,上一、上二、上三、上四、上平五;地五铃排列反过来,最高是地一、最差是地平五;天五铃只用大在行、大拿手、大前普、大天吉、大乾坤区分,不念数。)

火小邪所看到的窗口,并无灯光,只是窗户大开,那两人就站在屋内,向外面看来,一般人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火小邪目力极好,借着中院中无数火把的亮光,看得一点没错。这两人绝对就是郑则道和水妖儿,他们两人的长相和气质,烧成灰火小邪也认得出!

火小邪心中又麻又酸又恨又妒,一股子无名业火腾腾升起,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盯着窗口,大叫一声:“别走!”说话间已经跳将出去,向窗下跑来。

就在火小邪做出这等惊人的举止之时,窗口的郑则道、水妖儿身子一闪,便都不见了踪影。火小邪哇哇大叫,疯了似的狂奔,恨不得踩在人的头顶,两个抓握攀起,就登上了窗户。火小邪翻身入内,房中漆黑一片,大门紧闭,哪有郑则道和水妖儿的影子!

火小邪失声高呼:“水妖儿!郑则道!你们出来!我看到你们了,不要躲着我!”可是火小邪再怎么喊叫,都是无人回答。

中院里的人这时才回过神来,都向着窗下聚拢过去,一下子冷落了乔大、乔二。乔大、乔二更是诧异,愣在当场,这个“乔他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疯了似的,翻上窗户,大叫两个人的姓名?不过刚才火小邪露出一手攀登的功夫,还是让乔大、乔二心惊不已,这身手绝对不在他们之下,甚至更高一筹。

虽说中院里近百号人乱成一团,但对乔大乔二还是呈合围之势。三姨太尽管惊讶,但还没有丢了分寸,紧盯着乔大、乔二不说,跑出几步,冲着火小邪所在的房间大喊:“火小邪,你怎么了!”

潘子虽说没有看到郑则道、水妖儿出现,但听得火小邪这样喊,心里早就明白,一马当先的来到窗下,同样大叫道:“火小邪,你没事吧!”

乔大、乔二听三姨太和潘子呼唤火小邪的名字,两人顿时一愣,张着大嘴对视一眼,齐声道:“火小邪?乖乖隆地隆的!”

火小邪在屋里狂呼乱叫,无人答复,他哪里肯甘休,拉开房门就往外追,一直追到屋顶,还是不见郑则道、水妖儿的身影,他们两个似乎眨眼之间消失了。

火小邪站在屋顶,四处观望,三宝镇漆黑一片,以水妖儿、郑则道的本事,如果刻意要躲着他,他必然是找不到了。

火小邪撕心裂肺的长啸:“水妖儿!妖儿!你为什么躲着我!”

火小邪一口闷气喊出,算是好受了些,站在屋顶动也不动,牙关紧咬,闭目不语。

潘子已经爬上屋顶,赶到火小邪身边,关切的问道:“火小邪,你没事吧。刚才你真的见到了水妖儿?”

火小邪点了点头,睁开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事……刚才,我的确见到水妖儿了……他们应该走了……”

此时,站在院中的乔大脑袋、乔二爪子喊了起来:“火小邪,你叫火小邪?”

火小邪冷哼一声,一纵身,从屋顶跳下,对乔大、乔二说道:“没错,老子就叫火小邪!”

乔二爪子使劲眨巴着眼睛,说道:“另一位可叫潘子?”

潘子也从屋顶跳了下来,骂道:“呦!我正是潘大爷!”

火小邪狠狠道:“乔大、乔二,刚才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就比试吧!”

乔大、乔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敢!不敢!火师父,潘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刀山火海,敬请两位师父吩咐!”

说着,这两个大盗就噗通一下跪在火小邪、潘子面前,咚咚咚三个响头,伏地不起。

乔大、乔二这种举动,比刚才火小邪猛然发作找人更让人大惑不解,这两个大盗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比试,就认输了?一时间,中院中人人皱眉,个个挠头,鸦雀无声。

火小邪也被乔大、乔二弄懵了,你你你,你们你们你们哼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潘子灵活些,叫道:“喂喂,你们两个,起来起来!架还没打呢,你们磕什么头啊,你们磕头我们也没钱给你们。”

乔二爪子老老实实跪着,头也不敢抬,只是叫道:“两位师父若是不认我们为徒,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火小邪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行如此大礼,有些慌了神,连连说道:“你们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先说说。”

乔大、乔二就是不起,两人叫道:“师父不认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火小邪急的叹了口气,打架他不怕,输了他也不怕,可就是怕乔大、乔二这样,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认了,你们起来说话!”

乔大、乔二又叫:“还有潘师父没认!”

潘子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认了!起来起来!”

乔大、乔二这才呵呵傻笑,抬起头来,但仍然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火小邪问道:“你们两个,到底犯了什么毛病?”

乔大脑袋抓了抓大脑袋,说道:“两位师父,我们找你们找的好苦啊,都找了一个多月了,差点就要饿死了哇!”

乔二爪子拍了乔大脑袋一记,骂道:“操你的大西瓜,就想着吃!火师父、潘师父,你们不知,我们是听盗拓大师伯的嘱咐,才来广东这边找你们的。如果找不到你们,我们这辈子就算废了。”

火小邪、潘子对视一眼,都暗叫一声:“盗拓!”

净火谷中的三年岁月,盗拓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管教极为严苛,虽说三个月才来一次,但在火小邪、潘子心中,盗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恩师。可是三年之中,无论火小邪、潘子如何央求,盗拓绝不肯认火小邪、潘子为徒,只是平辈相称,并再三叮嘱过,以后若到了江湖之中,不可提他的名字,不可找他,不可说自己传授的盗术。

如果乔大、乔二是盗拓叫来找他们的,必然另有深意!盗拓的说话,火小邪、潘子都当做金科玉言,丝毫不敢有违,哪怕是乔大、乔二乱了年幼之分,拜他们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为师,火小邪、潘子又岂敢说个不字?

三姨太见了这种情形,默默走到火小邪身边,说道:“火小邪,盗拓是谁?”

火小邪答道:“是一个老朋友。”

三姨太哦了一声,又说道:“那乔大、乔二……”

火小邪说道:“三太太,既然现在他们两个认我和潘子为师了,想必是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乔二爪子叫道:“火师父,都是我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给师父们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师父原谅我们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支商队,是由两位师父看护着的。要不打死我们,我们都不敢来偷。”

火小邪说道:“好了好了!乔大、乔二,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你们两个起来,随我进屋说一说。”

“是、是、是!”乔大、乔二齐声答应,站了起来。

虽说三姨太、一众镖师还想不明白,为何乔大、乔二这两个死敌一下子就俯首帖耳了,但危机已解,火小邪收服了这两个大盗,总算多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乔大、乔二虽是厉害的盗贼,却至始至终未伤一人,也没有偷走货物,并无仇恨,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于是众镖师欢声雷动,彼此击掌相庆,热热闹闹的恭送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离去。

乔大脑袋一直嚷嚷肚子饿,火小邪命店掌柜拿来十多个馒头,几只烧鸡。乔大、乔二看来真是饿的太久,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还不满足,又吃了数斤牛肉,才拍拍肚皮,说吃饱了。这两个著名大盗,一身本事,却身无分文,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他们千里迢迢从东北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方,苦苦寻找火小邪、潘子两人,也真是难为了他们。火小邪、潘子看着他们两个的吃相,感慨万千,亦对他们两人倍感亲切。

乔大、乔二吃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了,原来他们两个,一年前与盗拓相遇,盗拓使出手段,制服这两人,又搬出他们早已去世的师父祖训,做了他们大师伯。前两个月的时候,盗拓命他们出山,远去南方赤霞山,找到火小邪、潘子两人,拜他们为师,从此一切事宜,听火小邪、潘子的吩咐。盗拓命乔大、乔二立誓,在找到火小邪、潘子之前,只可偷盗二次,仅为求生之用,除此以外,终身不得偷盗,否则断手断脚,万劫不复。乔大、乔二脑筋直,既守誓言又尊师训,一点不敢造次。所以乔大、乔二才落魄到如此地步,几乎是食不果腹。

现代人可能觉得奇怪,一句誓言、一声师训,就能让两人如此坚定不移,身心不二,难道脑子有问题啊?其实中国历朝历代,无论文武、僧俗、三教九流、各行各家、黑白两道,都是尊师重道,一诺千金,外八行的帮派人物,特别是贼盗之流,把誓言师训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

火小邪、潘子虽说听明白了乔大、乔二之所以这样做,但仍然不解盗拓为何要做此安排。火小邪、潘子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作罢,有乔大、乔二两人跟随身旁,未尝不是好事。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认定了师父,心里踏实下来,睡意袭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潘子这两天也没睡好,哈欠连天,也睡了过去。

可火小邪根本无心睡眠,他去找了店掌柜,问看到郑则道、水妖儿的房间里住的是何人,店掌柜只是说那间房还没有住人,哪有什么衣着富贵的一男一女?整个客栈中,也没有这样的两个人。

火小邪甚至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

火小邪绝不甘心,偷偷出了客栈,在三宝镇中胡乱的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