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房间中央,放着那个表演用的巨大澡盆。宁小语赤裸浸浴在热水里,清洗身上的汗污和血渍。

蒸气氤氲间,她闭上睫毛浓密鬈长的眼睛。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短暂的梦。唯一的证据是此刻放在小几上那锭金子。

“我会再来找你。”齐楚临走时凝视着她,把金子交到她柔软的掌心里。“等我。”

她睁开眼睛。

在弥漫的蒸气里,她看见的是一具雄壮魁伟的身躯。

她把手指伸向双腿之间。


整个漂城仿佛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在安东大街上,“屠房”百多人把“江湖楼”团团包围,仰起头不断叫嚣着所有想得出的脏话。

花雀五惶恐地躲在最高层的饭厅中。连同陆隼在内,“江湖楼”只有四十四人把守。三十多个无辜的客人也被困在楼里,被“丰义隆”的人赶成一堆躲在二楼中。

“怎……么办?”花雀五紧张地握着一柄腰刀。“他们……不会冲进来吧?义父快点派救兵来……”

“不行。”陆隼仍然镇静。“假如行子那边的人过来,立时会演成混战。何况行子那头恐怕也被堵了。现在只有等官府出手。他们不会让大街变成战场。”

其他“屠房”人马则四散到城内各处,追捕刺杀铁钉六爷的凶手。有的则闯进了破石里。“丰义隆”在毫无准备下,几个场子都被掀了。也有五个腥冷儿被不问情由地当场砍死。

在正中路的“丰义隆漂城分行”,庞文英也没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大门生”和文四喜应变甚速,召唤了三百多人在行子内外戒备。“屠房”的人一个个红着眼,远远包围监视着分行。然而没有上级的号令,他们不敢对“丰义隆”总部发动攻击。

漂城知事查嵩原本在宅邸大开酒宴,这时已怒气冲冲地赶回知事府,听取总巡检滕翊的报告。

“他妈的庞老头!”查嵩愤怒之下把一块玉纸镇摔碎在地上。“这个烂摊子要如何收拾?”

“无论如何要压制着‘屠房’的人。”滕翊诚惶诚恐地说。“看来可能要出动守城军……”

查嵩盘算着:绝不能让“丰义隆漂城分行”就此倒下。假如庞文英人头不保,不单会惹怒何太师,首都“丰义隆”总行更可能大举前来报复,其时只会引起更大的一场战争。

守城军是漂城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要压倒“屠房”的人不难。可是查嵩又害怕,一旦动用军队,势必引起朝廷注意,大大危害了自己的仕途……

同时,在安东大街上,“屠房”的人终于发现了阴七的无头尸身。

“七爷也死了!”

这句话就像燃点了炸药桶上的药引。包围在“江湖楼”外的“屠房”部下开始冲击大门。

“为六爷跟七爷报仇!杀光那些北佬!”

蝗群般的石块把“江湖楼”低层的纸窗全砸破了。一腿接一腿踢在前后木门上。

“住手!”役头徐琪和黄铎带着近百名差役奔过来,手上都拿着腰刀和木棒。“住手!住手!全部给我散去!”徐琪叫喊得喉咙也哑了。

包围“江湖楼”的人数已增至两百多人。他们仗恃人多,没有理会差役的制止。其中有的头目比较清醒,知道如此闹下去势必跟差役动手,也高呼部下住手。然而复仇的火焰一时间难以浇熄。

花雀五在楼内听见下面的冲击声音,露出绝望的眼神。

——想不到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不甘心!一定是于润生搞的鬼!是他故意的!要借“屠房”的手干掉我!

陆隼也没有再说话。他解下腰间的铁链。他只希望能多取几个敌人的性命陪葬。

另外五名役头这时刚好赶来了大街。他们带着的部下有三百多人,其中约一百人更是巡检房的精锐,有的挽着弓箭,有的骑着马提起长枪。

这个阵容终于慑住了“屠房”的人。可是他们仍不肯撤退,远远跟差役对峙着。

“再不散开,把你们统统抓进大牢里!”黄铎呼喊。

“大牢”这两个字生效了。流氓中有一半都进过牢。那是一处你去过一次便宁可死也不愿再进去的地方。“屠房”人马渐渐往后退了。

“你奶奶的狗爪子!”人群仍在喝骂。有的把衣襟掰开了,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来呀!有种的拿箭矢射我嘛!操你妈的屄!没种的臭狗爪子!回家喝你爷爷的洗脚水吧!”

站在差役队伍间的雷义知道不会开打了。流氓的话越是骂得凶,心里就越毛。

突然间连骂声也静下来了。“屠房”的人有秩序地一个个转身步去。

不只如此,就连包围在“丰义隆漂城分行”外的和正在破石里里寻衅的“屠房”部下,也全部撤退了。

他们全都朝着安东大街北端走。

雷义知道,这是直接自“大屠房”下达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