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雀五与于润生在门外的卫岗旁无声地拥抱。

花雀五轻拍于润生的背项几下,忽然缩手担忧地问:“伤已好了吧?”

于润生抚抚胸口:“无碍。”

花雀五那张刀疤交错的脸,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见于润生时都要灿烂。

“我等你好久了。”花雀五的眼睛直视于润生。彼此都了解这句话的深意。

“嫂子。”花雀五接着欠身向李兰问好,然后才发现她的手牵着那个孩子。

“我们的儿子。”于润生说时收起了笑容。花雀五只略一颔首,没有再追问。

狄斌此时已走到老大的身后。他与花雀五只是点点头,没有互相称呼——毕竟现在他们很难确定彼此的身分高低。“兀鹰”陆隼站在花雀五的身旁,狄斌也跟他点头问好。

“所有批文已盖上印。”花雀五说。“随时可以通过。”

狄斌趁这机会看看这道明崇门的情景:负责闩守的卫兵不过二十来名,近半都坐在那不算宽敞的岗卫里,正围着长官分配刚才花雀五给予的打赏;收过钱的卫兵则脱下头盔,一边喝茶一边点算,刀枪都搁在身后的墙壁。排列在岗前那二、三十个等候检查进城的平民只能干着急。

那名长官分完钱后发现有人盯着自己,抬起头来打量身穿麻衣的狄斌几眼。狄斌和他的部下当然已没有带兵刃——全都早收藏在马车里。除了“杀草”——狄斌用一片上等的柔软锦织把它包裹,贴身藏在衣袍底下。

检查卫岗的景象与其他城市无异。真正令狄斌留意的是城门内侧,分成两列挺立的那五、六十名禁军甲士:一副副擦得发亮的纹花铁甲、手上竖得笔直的矛枪、硕大的方形盾牌皆纹风不动;每一张木然的脸,眼珠子凝定地直视前方。狄斌发觉这些甲士连身高都几近一样,显然是经过特别挑选。

上过战场的他看得出,那些外表威风的胄甲兵器都是不合实战的货色。他明白那并不重要——把这些卫士派驻在这里,纯粹用来表现一种东西:

权威。

狄斌马上感受得到:首都是一个与漂城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回过头,看见在最后面,镰首也走下了马车,牵着宁小语的手来到城门。

“于哥哥,其实你们不用下车,直接过去就可以……”花雀五的话不由自主地打住了。

因为他看见于润生的眼神。

“白豆,你过来。”于润生说话时眼睛看着前方城门内。

狄斌走到于润生的身旁时,老大的左手马上握住他的手掌。他感到有点尴尬——直至他发现老大的眼神。

狄斌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那双异采流漾的眼瞳。可是每次看见还是有一股无法自已的惊讶。

他不禁也跟随老大的视线瞧向前方:从首都外城郭南面明崇门直贯进内的,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街道——镇德大道。宽达百余步的路面全程铺垫了坚厚的青砖石,两旁齐整地植着成列的高大槐树,朝北延绵达十里长,直抵皇城内郭的镇德门为止。它就如首都的脊梁,把全城划分成东、西二都府。

狄斌尝试眺望大道的尽头,但远方都给春雾掩盖了。

——天气好的时候,从这里看得见皇城的轮廓吗?……

“老五,你也来。”于润生头也不回的伸出右手。后面的镰首放开宁小语,走前主动握着老大的手掌。

狄斌握着于润生的手掌在冒汗。

——京都的一切都是那么大……这城壁怕有三丈高吧?城门比老五的身体还要厚。还有这条大道——简直就是一个长长的广场……

从前对于“丰义隆”的权势有多大,狄斌心里有一个大概:看见首都的规模后,他知道有必要重新估计。他心里更在疑惑:这么巨大的城市里面,会不会住着比老大更厉害的人物?……

狄斌侧过头偷看隔在老大外的镰首。镰首同样在看着他,嘴角在微笑,并没有半点紧张。

狄斌知道五哥的心为何能如此宁静。他嗅到那阵女体的幽香——宁小语已悄悄站到镰首身后。

——她在你心中已经变得如此重要吗?……

“我们要进去了。”于润生左右紧握狄斌和镰首的手掌。“永远记住这个时刻。”

猴山结义的回忆突然在狄斌心头泛起。他多么希望龙拜和齐楚此刻也在这里。他摸摸藏在腹处的“杀草”。

——至少我也把三哥带来了。

从尸横遍野的战场到如此森严壮阔的首都。他们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可是绝不能就在这儿停下来。

三个各怀着不同心思的男人,携手一起踏出第一步。

踏进一个他们永远也无法离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