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行来,他们已不走官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一路上他们没再说话,而厉思寒似乎也沉默了许多,只乖乖跟着,不再象往日那样多嘴多舌。

一日傍晚,正走在一片旷野之中,突地天空阴云四合,狂风大作。举目四望,只见旷野一片,连棵大树都没有。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空中划过,尘土味的空气中湿湿的。

要下雨了么?可这里,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啊!

正当她做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准备时,突然只觉头上一黑——仰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斗篷已在她头顶上。就在同时,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厉思寒愕然回头,只见身边的铁面神捕站在雨中,而他身上的斗篷已遮在她肩头。她心中一热,忙过去把斗篷拉在他身上。可她个头不高,头顶才堪堪过他的肩膀,再怎么踮脚也够不着他的头顶。

铁面神捕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又顺手把刚披上肩的斗篷拉了过去。

厉思寒心头一阵无名的怒火涌起,一扬手,揭掉了自己肩上的斗篷,就这样站在雨中仰头看着他:“我不要人同情我!你不盖的话,我也不盖!”

这几天来,她第一次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

铁面神捕似乎有些意外,俯视着她,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突然一伸手,一股气流激动地上的斗篷,斗篷竟自落入他手中。

“擒龙功!”厉思寒吓了一跳,不由失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奇武学,居然真的有人会?!语音未落,只觉头顶又一暗,仰头望去,只见斗篷的一半张开在她的头顶。

两人选了一处挡风的高地坐下,都没说话。

她蹲在那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铁面神捕,突地问:“还在为我的逃跑生气?”

“没有。”铁面神捕并不看她,淡淡回答,“没有犯人会不想逃的,我为什么生气?”

厉思寒狡黠地笑了:“你说谎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她叹了口气,轻轻道:“其实本来我也不想逃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我是知道江湖规矩的——可……可如果我死了,那更没人去救十一位义兄了。”

她抬头看了看铁面神捕,发觉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让她闭嘴的意思,又说了下去:“本来我特别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因为你抓了我哥哥们,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是很恨你——不过……凭良心说,你是我在官府里遇见的第二个好人。唉……如果所有朝廷里的人都象你和朱屹之,也许我也就不会去当女盗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密集的雨帘。

外边的风雨丝毫没有小的迹象,可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厉思寒躲在斗篷下,感觉他们就像是顶着一片叶子行走再荒野里的蚂蚁,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满了暖意。

静默中,她忍不住问:“你也有亲人吗?要是他们也犯法,你会抓他们么?你会忍心看他们上法场么?”

她一直仰着头,期待他回答,可他仍是不说话。

厉思寒自觉没意思,便不再多话,自己拣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四周只听得一片风雨声,荒野里漆黑的一片。

“我没亲人。”蓦地他开口道,语音中竟带了一丝难掩的苦涩。

厉思寒吓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断成两截。“那……你总有朋友、兄弟吧?”她不死心地问,“如果他们犯了法呢?”

“也没有。”同样淡然的语声。

厉思寒怔了一下,大着胆子继续问:“那你……总有老婆或者女人吧?”

还是没有回答。她侧头,只见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厉思寒气馁,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

铁面神捕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敌人。”

——不错!他铁面无私,办案无数,更得罪了不少黑道枭雄、官府败类,十几年来树敌无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人要取他颈上人头了。

厉思寒看着他,愕然:“你……你做了这么多大事,衣食起居依然如此朴素,唯一赢来的就是无数的仇敌——那你、你究竟为了什么,才……”

铁面神捕似乎不愿多说,目光犹自望向无边的夜色,过了一会才道:“那你为了什么才会去做盗贼的?”

厉思寒不防他有这一句,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小时候是孤儿,处处受人打骂……那时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天下的穷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

她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不会赚钱,只有当强盗了。”

铁面神捕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把所盗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全数散发给了百姓,自己只取了日常用度的份额——据说那一次两广的瘟疫,因为你的缘故,至少少死了上万的百姓。”

他第一次把目光从雨中收回,静默地看着她。

厉思寒颇为得意地笑了,抓了抓脑袋:“啊……连你也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贼就是贼,犯了法,就该问罪。”顿了顿,铁面神捕的语气转为极其严厉,“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本,无论是谁犯了法,都一样要付出代价!”

厉思寒惊讶地抬头看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如此激动。

厉思寒等他说下去,因为能听他说话的机会实在不多。可他却意外地止住了。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再听到他说下面的话。

他的谈话,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捉摸不定。

到了下半夜,雨渐渐小了下来,月亮也渐渐从云中探出头来。

铁面神捕起身,拣了一些枯枝,一条条剥去外面湿了的树皮,堆成一堆点上了火。斗篷在火上烘着,一只飞过的鸟儿被他击落,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着。

厉思寒的手被铐着,无论他做什么都被拖来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是啊,和他铐在一起,总比被关在泉州府那个监牢里好多了。

至少,眼前这个人是孤男寡女独处时也做坏不乱的柳下惠。

鸟儿烤熟了,铁面神捕撕成两片,随手递给她一半,居然还是较大的那一半。厉思寒并不是小气的人,可若他给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还是会很生气的——天知道她为什么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而且她是没有任何资格斤斤计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京师口味堂里的大师傅还行呢!”厉思寒一边大口啃,一边忍不住夸奖,只吃得油光满面。

铁面神捕淡淡笑了笑:“那是因为你饿了。”

厉思寒不由呆住——他笑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无意的淡然一笑,还是让她震撼不小。

——也许与别的黑道同行一样,她从未想过铁面神捕会笑吧?

她正待说什么,突然铁面神捕面色一变,手一扬,掀起了那件斗篷,同时脚下一铲,踢起一片土,已熄灭了那堆火。她只觉右手一紧,一下子被拉到了他身边的斗篷之下。

“四周有人围上来。”她听得耳边他用传音入密道,“不准乱动,否则我立时杀了你!”

这时,只听半空一声极轻的声音,厉思寒只觉身边黑影一动,铁面神捕已快速无伦地出手夹住了一只射到的短箭。其时箭只离她半尺,吓得她一身冷汗。

突然,似乎周围狂风暴雨之声大作!

“快卧倒!”铁面神捕一声短喝,已反手拉住她往下滚去。厉思寒也明白,这不是风雨声,是无数的暗器!她不再犹豫,与他一起贴地急滚开来。

铁面神捕用左手拉着她,把她护在怀中,右手中的斗篷注入了真气,护住了周身。

在这一刹间,她忽然想到:如果此时下手杀伤铁面神捕,就有机会逃了!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她在他怀中,她的肩膀就靠在他的心口上,在贴地的急滚中,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要她一伸手……

她不甘心死,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无罪的!而且她的十一位哥哥……

求生的欲望油然而起,令她再也无法控制地想对身边的人下手!

“不,我不杀他。只是让他受伤……这样,我就可以……”这个念头在一刹间冒了出来,她在一串的贴地急滚中,不由自主地缓缓把左手从他怀中抽出,准备一掌拍出去。

“你干什么!”一声断喝,一只有力的手立刻扣住了她肘间的曲池穴。

“完了!他会杀了我的!”厉思寒绝望地想,只觉那只手在刻不容缓间把自己抽出的手硬生生拉回怀中。她突然发觉身边的铁面神捕全身一震,拉住她左手的手也松了一下,一股温热的血流到她手背上。

“你……你受伤了?”她颤声用传音入密问,心下不知是喜是忧。

“让你别乱动!干什么把手伸到外面找死?”他厉声道,滚动的身形已明显慢了下来。

“我……”厉思寒心头巨震,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这时,夜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凤鸣一般的声音,五长四短,正好九声。

“九天凤舞!”铁面神捕居然也不由失声,“千万别动!”

他一语未毕,已护着她伏在地上,左手把她护在斗篷下,右手挥出,已硬生生接住了当先射到的凤舞箭。

每接一支,他全身不由一震!接到第九支时,他手一软,再也无法全数抵消那种力量,已被捏住箭尾的箭从指间掠过,射入了他右肩之上!

“铁面,铁面!”厉思寒见他全身一阵巨震,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你……你没事么?”

“我没事。”他声音依旧平静淡然,“你没事吧?”

厉思寒此时也感到了有血在一滴一滴滴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地从地上挣扎欲起,却被他用左手一把拉住。

“别乱动,否则我杀了你!”他低声重复,可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却远远比不上焦急。

在这种的保护之下,厉思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心下一阵难言的悸动。

“铁面臭捕头,你不想会有今日吧?”

“哈哈哈,我恨透了这小子,今天终于能把他做了。”

“大家别慌,他已中了凤舞箭,活不了多久了!”

“把这小子剥皮抽筋,老子要吃他的肉!”

“妈的,他捉了我儿子,害得我儿子剐了二百四十刀,今天这一刀一刀可全得还上!”

四周不再寂静,到处一片恶毒的谩骂声,听其声势,居然不下几百人,而且成分极杂,似乎黑白两道、各派人手都有。

“怎么我的仇家一时间全集在这儿了?”铁面神捕心下暗惊,肩头的伤让他痛彻心肺——凤舞箭威力巨大,一旦入肉便会震伤内部筋脉,痛苦难当。

沉吟片刻,他心意已决,突地反手一运劲,拉断了左手铁镣:“厉姑娘,你自行去吧!”

厉思寒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喃喃:“那你……”

铁面神捕低声,语气冷静:“仇家太多,恐怕今夜凶多吉少——厉姑娘在这儿恐受鱼池之殃,还是自行离去吧!犯不着白白送命在这里。”

厉思寒心头一热,哽咽道:“那你……你怎么办?他们会把你乱刀分尸的!”

她也是黑道中人,深知他在黑道中结仇有多深——今日之围,他若落入敌手,下场一定极其惨酷。

“这你不用管,自行走吧!”他冷然道。见厉思寒还不肯走,加了说了一句:“你莫非忘了你的十一位义兄?”

厉思寒猛然一震!是啊,如何能忘?

她又如何能死?

“我替你开路,快走!”铁面神捕双手虚合,右手连弹,黑暗之中已有不少惨呼传出,他振作斗志,扬起斗篷倾力往前掷了出去。斗篷注入了内力,尖啸着旋入人群中,当者披靡!

“快走!”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推,把她推了出去。

厉思寒不由自主地随着斗篷往前飞奔而出。斗篷不但为她开出了一条路,更为她挡了不少暗器。可人太多,她一过去,方才让出的地方立时又有人围上。见她奔过,许多人大声呼喝,暗器刀剑雨一般招呼了出来。

“住手,这是雪衣女厉思寒!自己人!”突地一个声音喝止,一个黄衣人从人群中掠了出来,一手拉住了斗篷,另一只手则拉住了她。

厉思寒一抬头,认出了来人,不由欣喜若狂:“承俊大哥!是你?!”

她在金承俊有力的怀抱中,不由喜极而泣。

“邬老大,凤堡主,既然小寒已平安归来,在下告退。”金承俊一手抱着厉思寒,翻身落在一匹骏马上,对一群人几个头领抱拳道。

“也罢,金少侠白道中人,又与这公门走狗没过节,自不必留了。慢走!”黑暗里,那群人的头领朗朗回答,声音里透着杀气,“兄弟们,加紧围上,活剐了那条走狗!”

“告辞!”金承俊把斗篷包在厉思寒身上,一抖缰绳,纵马奔出了旷野。

“承俊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厉思寒惊魂方定,问道。

她心知金承俊有“天山剑客”之称,为白道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日里是绝不会和黑道走在一起的。

金承俊怜爱地抚着她的长发,叹息:“还不是为了你呀,小丫头!”

“听说你被铁面神捕抓了,我都快急死了,说什么也要救你出去,哪怕与官府作对也不惜。”他蹙眉,拥着她在旷野上急驰,“正好这时邬老大传讯,说有内线秘告,近日神捕将会押你返京路过此处——他邀我一起对付那铁面神捕,我担心你,所以就凑合着跟他们干这一次罢了!”

厉思寒怔了怔:“那么……你们是早知道我们会从泉州来,才在这儿设下包围的?”

“是啊。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有这么多人一齐向铁面寻仇?可惜了好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金承俊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对了,小寒你这几天没受什么苦头吧?”

“没有。”厉思寒有些魂不守舍地道,“承俊大哥,你回去救救他吧!”

“他?哪个?铁面神捕?”金承俊大吃一惊,一下子勒住了马,“你疯了?你没见这么多人在向他寻仇?只要你开口为他说一句好话,便会有杀身之祸,何谈救他?”

厉思寒不开口,默默低下了头。

“小寒,你的十一位义兄还在天牢里。这一次脱困后,我帮你想办法营救他们,别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金承俊温言劝道。

厉思寒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其时天已微明,两人奔出多时,身后的呼喝之声仍隐约可闻,可知战斗有多激烈。

又行出一程。厉思寒面色一变,突地推开金承俊的手,从飞驰的马背上跃下:“承俊大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就算救不了他,也是尽了一份心。你不用管我了!”

她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那黑色的斗篷在黎明的微曦中如黑翼一般展开。

“这丫头!”金承俊惊讶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只好急急策马追了上去。

厉思寒奔上那土冈,往下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人群密密麻麻约有三四百人,正围着居中一人大打出手。而铁面神捕的周围三丈已倒毙了不少尸首,横七竖八约有七八十人,可对方人多势众,一人倒下便立时有十人替了上来。铁面神捕的身形已不如方才灵活,肩上腿上满是血污,看来受伤不轻。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中有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缓缓升起来。

她一出现,许多认识的同道们纷纷招呼:“雪衣女,怎么又回来了?”

“这次栽在这家伙手里,很惨吧?”有人幸灾乐祸。

厉思寒面带杀气,“唰”地从旁人腰中抽出一柄长剑,冷冷道:“这几天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居然敢这样折辱本姑娘,今日非亲手杀了他出气不可!”

她推开众人,往人群中心奔了出去。群盗见她面带杀气,又均知她最近栽在铁面神捕手里,个个都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杀入核心中去。

“看,这女煞星动真气了!”

“别挡她,可不是玩的。”

“听说她这次栽得很惨!不但被捉,还被糟踏了!”

“是吗?”

“可不是,官府都贴出榜文来了!”

“怪不得这小妞这么杀气腾腾。真可惜了,好一朵鲜花呀!”

厉思寒顾不得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直抢入战团中去。

“叮”地一声,她的长剑被弹开,震得虎口发麻。就在长剑荡开的一刹,铁面神捕抬头看见了她。他的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有极其微妙的神色在他死寂的眸中掠过。他全身浴血,长发披散在肩上,衬着他钢铁的面孔,更加让人心寒。

“你来了?”他突地淡淡道,双手齐出,右手夺过一人的短刀,左手一掌把他横击出丈余。右手闪电般地几招抢攻,登时把另外几个人或击伤或逼退,中心场地立时只剩下他们两人。铁面神捕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反手把刀往地上一插,嘴角不由溢出了一丝血。

“很好,你动手吧。”他声音显然已疲弱至极,低声,“死在你手中,总比被那群人杀了好一些。”

一句话方完,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身形也摇摇欲坠。

厉思寒不答,在她沉吟的时候左右又已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忍不住就想先下手斩下这个传奇人物的头颅!

突然,她一声轻啸,剑光如白练当空!

剑光过处,那几个攻上来的人当喉一剑被杀!——厉思寒扑上去扶住重伤的铁面神捕,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怎么会杀你?怎么会?我不逃了,我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

她抬头,看见了那一双愕然不敢置信的眼睛,那从无表情的冷漠面容上,带着说不清的震惊,定定看着她:“厉姑娘?”

众人在惊讶后一片哗然!

“雪衣女,你怎么帮着公门走狗,残杀同道?”

“不用说,这贱人窝里反了!”

“杀了她!”

“一齐剁了她!”

怒骂声中,众人又围了上来。

厉思寒手持长剑,与铁面神捕背向而立。两人背心相对,少了顾及敌人从背后攻击,压力登时轻了一半。厉思寒心知她已在黑道中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心下更不容情,招招杀手,也不论对手是否昔日相识故人——她已完全豁出去了!

过了一会,她一个疏忽,被人一剑刺中肋下,她痛呼半声,左手捂住剑口,右手仍如发疯一般不顾命地招招抢攻。这时,突地铁面神捕从背后转来,不管背后正有多人攻上,右手短刀脱手飞出,正刺入方才伤她那人的胸膛!

与此同时,他身子一震,右足反踢,一名绿衣人捂着咽喉飞了出去。可他背心,又多了一处伤!厉思寒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如炬,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平静。

伤处鲜血狂喷,她渐渐由弱而乏,由乏而尽。“神捕,我……我已……尽力了……”

铁面神捕俯身抱起她无力的身子,突然仰天长啸,朗声道:“好、好!多谢厉姑娘,如今你我一起送命于此便是了!”

他右手凝起最后一丝真力,扫开一丈内的敌人,反手往厉思寒顶心击了下去。厉思寒不闪不避,嘴角浮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铁面神捕看在眼中,心中突然一震。

“小寒,套马了!”突然一个声音远远送了过了。

厉思寒眼睛一亮:“承俊大哥!”语音方落,只听半空一阵尖啸,一条红影闪电般飞至!众人愕然不解之间,厉思寒奋起最后一口真气,反手一抄,拉住那条红索,把索套牢牢系在自己与铁面神捕腰间,低声道:“快提气!”

两人提气一纵,只觉腰间红索猛地往前一拉,两人身子登时腾空,如风筝般地从众人头顶掠过!

群盗呼喝怒骂,可两人飞驰速度极快,转眼已从众人上方掠过。待得众人惊起追击,厉思寒展开斗篷,挡住了不少暗器。

“收线!”她清喝一声,只觉腰上绳索加力一收,她飞一般地倒掠了出去。她在半空中扶着铁面神捕努力凌空翻身,稳稳地坐到了金承俊的身后马上。

金承俊抖松红索,催马加快奔驰。这匹“乌云盖雪”仍是千里选一的良驹,金承俊钟爱非常,此时背上虽负了三人,可照旧奔走如飞,不一会就将众人远远甩开。

“小寒,小寒!你们没事吧?”金承俊无法回头观望,焦急地道。

厉思寒勉力开口说道:“我还好……他、他昏过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语音未落,她也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直摔下去,幸好有索连着。可她的手,却始终紧紧抓着铁面神捕。

这时,刚刚开始亮起来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大片的乌云从四周聚来,一声霹雳,豆大的雨点便直洒下来。

金承俊暗自庆幸这场雨来得及时,那他们三人的行踪必可被掩饰无痕。他在大雨中不惜催动心爱的骏马狂奔。

厉思寒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靠在金承俊背后失去了知觉。

茫茫旷野中,大雨的黎明,只有一骑骏马在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