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行,洞窟也就更窄。

但三人仍可并肩而行,只是伊风却故意走在后面而已。

前行数十步,前面赫然一块巨石,正好嵌在洞窟里。

这块巨石,庞大无朋,怕不在千斤之上;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有人能独力移去此石的。

万天萍估量一下,道:

“你我三人一齐用力,若能移去此石,进入后洞,那“蚀骨圣水”,自是归这老弟所有,至于“天星秘笈”和“毒龙丸”,却怎的分配法.”

说时,他眼睛瞅着许白,许白却哈哈大笑几声,缓缓说道:

“老夫无甚意见,不过总以猜枚之法,最为合适。你说如何.”

万天萍又微微颔首。

妙手许自便又朝伊风一扬手,伊风这次学乖了,眼神一丝不分。

许白哈哈大笑道:

“小伙子!真有你的!”

伸出大手朝伊风肩上一拍,伊风却一直警觉着。那知许白伸开另一只手,里面已有十几枚制钱,而这些制钱,伊风心中有数,又是从自己身上取去的。

妙手许白哈哈而笑,又向万天萍道:

“我手中拿着几枚制钱,你来猜单双,若猜中了,“天星秘笈”就归你:若猜不中,“天星秘笈”就归我,你说好不好?”

万天萍一声不响。

许白将手放在背后,一会儿又伸出来,紧紧握着拳,朝万天萍道:

“你猜!”

“双!”

万天萍一口答道。

许白伸开手掌,里面有六枚制钱,正是双数,万天萍猜中了。

许白一副懊恼的样子,道:

“天星秘笈是你的!”

万天萍面上虽不露声色,但心中却甚喜。

因为这武曲星君的一生武学,渊博如海,至今武林尚无一人能及。这种内家秘笈自然又比“毒龙丸”高上一筹。

那知许白面上虽懊恼,心中却得意,暗暗忖道:

“万老头子,你又上当了。我服下毒龙丸后,功力立刻就胜过你,你总不能立刻学会“天星秘笈”上的武功呀,我难道不能从你手上将“天星秘笈”抢过来!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了!”

原来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较,是以才会提出猜枚之议。

须知妙手许白以“妙手”名满天下,手上的功夫,已经妙到毫颠,将手里制钱的数目,随意变化一下,那还不是简单已极的事!

万天萍果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心中得意,口中道:

“分配已定,你我就一同用力,将此石推开吧!”

说罢举手先向那大石推去。

这三人一齐用力,威力岂同小鄙!那块巨石瞬间向后移去,两旁露出两个尺许宽的通道后,许白和万天萍就一齐住手,向内掠去。

里面豁然开朗,又是一个极大的洞窟,却是这山窟的顶端。

妙手许白手中火摺一照,发现洞中也有一张石桌,桌上也放着两个铁匣。

他两人连忙向前掠去,一人攫取了一匣,扭锁一看,无巧不巧,那妙手许白手中之匣里,果有一个玉瓶,上面赫然写着“毒龙丸”三字。

他等不及去顾万天萍的反应,匆忙地从瓶中倒出一粒龙眼大的丹丸,就往口中送去,果然入口香气凛冽,他连忙咽了下去。

伊风掠进这洞窟时,石桌上已空无所有。万天萍正狂喜着检视匣中的一本黄绫小册,而那妙手许白也正在吃着丹药。

伊风一惊:“难道那解药竟不在此洞中!”

他游侠江湖,虽非大慈大慧之人,然而此刻倒是全为着别人,一点为己私心也没有。

他目光四掠,才发现洞窟上端,突出一石,石上放着一个玉瓶。

于是他连忙提气纵身,向那上面掠去,刚刚够着地位,右手疾伸,扳着那山石。目光动处,竟发现这块突出的山石上面,除了那玉瓶之外,竟还有一方上面写满字迹的黄绫。

他心中一动,暗忖:那武曲星君将解药远远放在此处,必有用意。

于是先不飘身下坠,左手拿了那方黄绫,就着微光一看。

只见那上面写着:

“佘一生行侠,然却死于流言,苍天!苍天!奈何奈何!

“世人对余不公,佘亦可对世人不公。

“然余不忍将一生心血所聚,随佘之死而永远湮没,是以将余武功之精粹“天星秘笈”及灵丹妙药,藏于此间。

“然非具必死之心之人,虽入此洞,亦不能得我秘藏,传我秘技,君临天下。

“此洞所藏之毒龙丹,仍昔年屠龙大师采天下灵药而成,功能夺天地造化,但其性至阳,若未先服前洞之至阴丹药“阴霄丹”,再于用力推石时引发药性,而冒然用此,则半时之内,必喷血而死……”

看到这里,伊风心中一凛!

移目下望,那万天萍正贪婪地看着那本秘笈,而妙手许白却双手紧抓着石桌,全身起了一阵阵扭曲。

伊风心里,蓦然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再往下面看道:

“是以入我洞者,无必死之心,弃阴霄之丹,则纵能以其他方法进入此洞,仍不免一死。

“有缘之人,得我秘藏:无缘之人,必遭横祸。佘死非遥,临书感怀良多矣!”

书法越来越乱。下面潦草地写着:

“武曲星君临行绝笔。”

伊风匆匆看完,忍不住长叹一声,飘落地上。

万天萍此刻才注意到他,也看到他手中的黄绫,纵身一掠,一把抢了过来。

伊风不与他争,退后一步。

万天萍极快看完,突地发狂地笑了起来。

伊风心头又一凛。目光转到妙手许白身上,却见他全身痉挛不已,额上也已开始流下黄豆般大的汗珠。

万天萍笑声越厉,震得山窟之内,回声四起,像是有着无数个万天萍在这山窟之中狂笑一样。

妙手许白紧咬牙关,厉声喝道:

“你笑什么?”

万天萍狂笑道:

“许白呀!许白!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能和我争了。”

他举起那方黄绫,一句一句地,将上面的字迹念了出来。

念到一半,许白就狂吼一声扑了上去。他此刻体内万火焚心,健壮的肌肉扭曲,将那件本已破烂不堪的鹑衣,挣得片片零落!

万天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许白相若,见了他扑上来,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喝道:

“临死狂徒!还挣什么命?”

左胁挟着那装着“天星秘笈”的铁匣,左手紧紧握着,原来他早已将那粒“阴霄丹”抓在掌心,右掌一挥,直取那像病虎一样扑来的妙手许白的前心。

妙手许白虽然已近疯狂,但是他数十年的坚苦修为,仍使他在这种情况里还没有忘记应敌的招术,左掌向前狂击,右手箕张,向万天萍当胸抓去,这已是拚命的着数了。

万天萍冷笑忖道:“你这是找死!”右掌加了十成真力,向前击出。

须知他武功虽和妙手许白相若,但他所习的是金刚掌力,若硬碰硬地互对掌力,以轻软之功称誉的许白,便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以右掌出击,而许白却仅以左掌相迎呢?

那知双掌一接,却大出万天萍意外,自己身形倏地一震,还未来得及转第二个念头,妙手许白的右掌,已着着实实地抓向他前胸。万天萍惨吼一声,妙手许白的右手五指,竟深深挥入他胸内。

原来那毒龙丸至阳至刚,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单独服用,否则,便引发心火,喷血而死;妙手许白,也不例外。但是他在服下此丸后,体内的真力便倏然增长数倍,这种功力的暴增,也是任何人所不能抵受的痛苦,是以对掌之下,万天萍便万非他的敌手。

伊风远远站着,看到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景像,纵然深恶此二人,但也不禁恻然!

铁面孤行客胸前剧痛,狂吼一声,拚着最后一丝余力,右掌前击,砰然一声,也着着实实的击在妙手许白的胸前。

妙手许白双睛血赤,铁面孤行客这势挟千钧的一掌,并未能使他摔出去,只是却已将他前胸的胁骨,尽数打断了。

然而却有另一种奇异的力道,竟支持他残存的生命力,他巨灵般的左掌,疾地前伸,五指如刀,竟又挥在万天萍的咽喉里。

万天萍的鲜血,溅得他一身一脸,使得虬须巨目的他,更为狰狞可怖!从许白口中泌出的血,已一摘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这两人天资都绝高,武功亦奇深,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怪杰,竟为了一些贪心,而落得如此下场,是值得惋惜的,抑或是不值的呢?

但无论如何,伊风毕竟作了这幕惨剧的唯一看客;无论如何,他对这两人的死,也怀有许多悲怆和许多感触!

火摺子先前被妙手许白放在桌边,此刻烧到了石桌,就熄了。

山窟里顿时变得坟墓一般的静寂,坟墓一般的黑暗──

伊风怔怔地站在那里,悄然闭起了眼睛。

但是这景象却仍深邃地,留在他脑海里,这也许对他以后作人,会有着很大的影响吧.

良久,他茫然睁开眼睛,但四周却仍像他闭着眼睛,一样黑暗。

于是他摸索着,走到石桌边,摸索着,拿到那火摺子,恍开火焰,地上的“南偷北盗”,血液亘流,紧紧压在一处。他们生前的恩,怨,以及他们生前的贪婪,此刻已随着死亡,永远消失了!

没有任何声音;即使连最轻微的风声,虫鸣,都没有。伊风除了他自己的呼吸之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又愕了半晌,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到那两个怪杰的尸身之侧──

然后,他将这两具尸身,移到石桌上。

直到此刻,万天萍仍紧挟着那内放“天星秘笈”的铁匣。伊风长叹一声,费力地将那铁匣,从他冰凉的胁下,取了出来。

先前,他虽对这两人深为轻视和痛恶,但此刻,这份轻视和痛恶,也随着这两人的离开人世,而离开了伊风的心房。

他黯然掏出一块白巾,为这两位怪杰,拭净了脸上的血迹,再纵身掠起,从那块山石上,拿下了那里面放着解药的玉瓶。

此刻他脑海中空空洞洞,除了那一幕惨烈的景象外,他想不到任何事。

虽然他鼻端嗅到一股异香,他也没有去探查那异香的来源。只觉得这洞窟里,有着一股令人室息的意味,压在他的心上。

他有急切离开这里的欲望,匆匆敌开铁匣,将那本“天星秘笈”,揣在身上;手里谨慎地拿着那玉瓶,因为这关系着许多人的生命。

于是他回转身,向洞外走去。

只遗留下这两个武林怪杰的尸身,纠缠地倒卧在石桌上。也还留下两件他垂手可得的武林异宝,湮没在这洞窟里。

当然,这两件武林异宝,是不会永远湮没的。

那么又是谁能有缘得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