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天色已晚,穷寇莫追。此番我们已追出两百里,士兵们已是疲累,若商军掉头袭击,他们二万之众,而我们仅八千骑,这于我们极为不利,不若先回晟城。”

    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敛,阴暗的暮色浸染大地。一望无垠的荒野上,如紫云飞逝般的万千铁骑中,一名年轻将领紧追着一直驰骋于最前方的一骑劝说着。

    但那一骑却如若未闻,依旧纵马疾驰,身后将士自然是挥鞭急追。

    “主上!”那年轻的将领叫喊着,却被身后飞驰而过的骑队所淹没,他的话自然也就没于雷鸣似的蹄声中。

    “停!”猛然,最前方那一骑勒马。

    霎时,八千骑齐齐止步,战马嘶鸣,声震四野。

    伫立于千骑之前的是一匹赤红如烈焰的骏马,马背上一名身穿紫金铠甲的伟岸男子,正是冀州之王皇朝。

    “主上!”那名年轻的将领奔至皇朝身边,“是否回城?”

    皇朝侧耳倾听,片刻后,他微微一笑,自信而骄傲,“商州的这位丁将军竟也不过如此,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个回马枪吗?也太小看孤了。”

    两个时辰前,冀州争天骑攻破商州晟城,晟城守将丁西在城破之时率领两万残兵直往商州王都逃去,皇朝得知后即领八千铁骑追击。

    “主上,商军真要掉转头来袭击我们?可此时我们才八千骑而已,他们……主上,不如我们退回昃城吧?”他身边的那名年轻将领黎绪闻言不禁担心地皱起眉头。

    皇朝看一眼身旁这位年仅十九岁的都尉,然后转头遥望前方,“黎都尉,有时人多并不一定代表胜数多。”

    “主上……”黎都尉绞尽脑汁地想说出些能劝动他的主君不要身陷险地的话语,奈何想了半天还只是一句,“主上,您还是先回晟城吧,待集结大军后再追歼商军不迟。”

    皇朝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那是一个已掌握全胜之局的高明棋手,对旁边棋艺不精、反被棋局所惑的观棋者,发出的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之笑。

    他环视四周,暮色渐深,朦胧晦暗之中依稀可辨,他们现在身处一片平坦的荒原,极目而去,唯有前方十丈处有一高高的山丘。

    “我们去那里。”他手一挥,遥指前方十丈远的山丘,然后纵马驰去,八千铁骑紧跟其后。

    山丘之上的尘土刚刚落下,隐隐的蹄声已从远方传来。

    “举枪!”皇朝的声音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将士的耳中。

    顿时,八千骑的长枪同时放平伸向前方。

    前方,密雨似的蹄声伴着阵阵吆喝声接近,待奔至山丘下时,商军忽然止步。

    “将军?”一名副将模样的男子疑惑地看向下令停军的主将——晟城守将丁西丁将军。此时大军好不容易有了回袭敌军的勇气,正应乘此良机,回头杀争天骑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何以还未见争天骑的影子,却又下令停军呢?

    商州的这位丁将军已是从军三十年的老将了,向来以谨慎行军而著称于世,他曾三次领军袭侵王域,每战必得一城,只是此次面对争天骑却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晟城的城门被攻破,一世英名也在皇朝的霸气中灰飞烟灭,唯一能做的是领着残兵逃命而去。只是总是心有不甘的,临走前必也得给争天骑留一点教训,否则即算逃到王都,又以何面目去见主上。

    “将军……”身旁的副将唤着他。

    丁西挥手打断,跃下马,身手仍是矫健的。他蹲下细细查看着地上,只是没有星光的夜色中,难以辨认地上的痕迹。

    “快燃火!”副将吩咐着士兵,然后很快便有无数火把燃起,荒原上浮起一条绯红的火龙。

    借着火光,丁西看清了地上的痕迹,当确认那些是铁骑蹄痕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忽然涌上心头,他猛然站起身来。

    “将军,怎么啦?”副将见他如此神态不禁问道。

    “他们到了这里,可却不见了,难道……”丁西喃喃地道。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清朗如日的声音在这幽暗的荒原上响起:“丁将军,你果然没让孤失望啊。”

    那个声音令所有的商军皆移目望去,但见高高的山丘上,朦胧的火光中折射出一片银霜,在所有人还在惊愣之中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与伦比的傲然决绝,“儿郎们,冲!”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响起八千铁骑雄昂的吼声,伴着雷鸣似的蹄声,争天骑仿如紫色的潮水扑天卷地而来!

    “快上马!”丁西慌忙喝道。争天骑的勇猛他早已见识过,而此刻他们借助山丘高势,从上冲下,那种猛烈的冲势,便是铜墙铁壁也无法抵挡的!

    可那紫潮却是迅速卷来,眨眼之间即已冲到眼前,那些下马的商州士兵还未来得及爬上马背,便淹没在潮水之下;而那些还在马背上的士兵——紫潮最前方尖锐的银枪,刺穿了所有阻挡潮水去势的屏障!铮铮铁蹄雷击般踏平地上所有阻挡紫潮奔流的障碍,顷刻间,紫潮里泛起赤流!

    “快退!”丁西断然下令。不能说他懦弱,不敢迎敌,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在争天骑如此锐利、汹涌的冲势之下,迎敌也不过是让更多的士兵丧命而已。

    有了主将的命令,那些本已被突然现身的争天骑惊得胆战心寒、被那锐不可当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的商州士兵顿时四散逃去,顾不得刀剑是否掉了,顾不得头盔是否歪了,顾不得同伴是否落马了……只知道往前逃去,逃到那紫潮追不到的地方。

    “逃?”皇朝冷笑一声,高高扬起宝剑,“儿郎们,这一战速战速决,回去后孤赐你们每人美酒三坛!”

    “喝!”震天的回应声掩盖荒原。

    在雄浑的吼声里,那最高最伟的一骑,在晦暗的夜色中,挟着烈日的炫芒与长虹贯日的冲天气势从那高高的山丘上飞驰而下,一路飞过,手中无雪宝剑冷厉的寒光平划而去,一道血河静静淌开!

    “将军,快走!”副将呼唤着虽下令撤退,自己却静立原地的丁西。

    “姚副将,本将已没有退路了。”丁西回头看着催促着自己的副将,这一刻,他的神情平静至极。

    “将军……”姚副将看着主帅那样的神色,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心头升起,那种阴凉的感觉比眼前强大的敌人更为可怕。

    丁西静静地拔出腰际的佩刀,轻轻抚着这柄伴随自己征战了数十年的宝刀,神情眷恋。

    “本将无妻无儿,唯一有的便是这把刀。”丁西微微用力握住刀柄,移首看向跟随自己三年的副将,“姚副将,待会儿本将亲自迎敌,那时争天骑必会为本将所引,到时你领雷弩队百弩齐发!记住,决不可有丝毫犹豫,不论弩前是商州士兵还是……本将!”

    “将军!”姚副将闻言惊呼。他此举不啻以自己为饵,与敌同归于尽。

    丁西摆摆手,移目看向前方,千万骑中独有一骑高高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那样傲岸的身影,那仿佛只手握天的气势,淡淡火光中,那个人的光芒却是绚丽而炽烈的,仿如朗日重返九天!

    “能与这样的人死在一起,也是荣耀!”

    丁西那双已然浑浊的眼眸此时却射出灼热而兴奋的光芒,“百弩齐发后,不论前方胜败生死,你即刻带着他们速速离去,能带走多少人便带走多少人!你们不要回王都,主上决不会容你们!你们去牙城找拓跋将军,或还能苟存一命!”话音一落,他高高扬起宝刀重重拍在战马上,霎时战马嘶鸣,展开四蹄,飞驰前去。

    “雷弩队准备!”看着决然前去的老将军的背影,姚副将轻轻闭上眼,断然下令。

    八月二十五日,风云骑攻破北州俞城。

    同日,北州王都外一直静驻的墨羽骑也终要有所行动了。

    “主上,据探子来报,北王都内现有五万兵马,凭我们的兵力,要攻破此城,倒也并不难。”王帐中,任穿雨指尖轻轻在舆图上一圈,似这北王都已被其纳入囊中。

    “北王都之所以仅有五万兵马,那是因为北州的两位公子各领大军屯集在祈云王域的宛城、宇城、元城、涓城,若其领军回救,我们便不会那么轻松了。”贺弃殊给任穿雨泼了盆冷水。

    “那两位公子决不会、也决不敢在此时领军回救。”任穿雨却不在意地笑笑。

    端木文声看一眼任穿雨,移目看向玉座上的丰兰息:“主上,此次我们是强攻还是围城?”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也皆移目看向一直静坐不语的主君。

    “不必强攻。”丰兰息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晃,仅仅只是这么小小的动作,却是优美无比,仿佛他并不只是晃动了一根手指,而是以指拂开美人额间的流珠,那样的温柔多情,“我们围城,而且只围三面。”

    听到这话,任穿雨眼睛一亮,看向丰兰息,霎时心领神会。

    “围三面?为何还留一面?不怕北王逃了吗?”任穿云疑惑。

    “唉,猎人捕兽时也要网开一面,何况吾等仁义之师,又岂能赶尽杀绝呢。”丰兰息长长叹息,满脸的忧国忧民情怀,“所以这一战中北王若逃,孤决不追击。”说罢移目看一眼诸将,意思很明白,孤都不追,你们便也应该乖乖听话才是。

    端木文声与任穿云面面相觑,他们可是跟随主上十多年的人,才不相信这个“仁义”的理由呢!

    贺弃殊垂首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乔谨则将手中把玩的长剑收回鞘中,道:“若北王不逃呢?若他死守王都,誓死一战呢?”

    “他当然会逃。”答话的却是任穿雨,白净的脸上浮起狡猾而得意的笑,“他必须要逃呀。”

    乔谨眉头一挑,看一眼任穿雨,片刻后似对他话中的自信认可一般,不再说话。

    而端木文声则又皱起浓眉看着任穿雨,每当他脸上露出这种笑时,便代表着又有某个阴谋成功。他是四将中性格最为耿直的,对于任穿雨所有的阴谋诡计,他因站在同一方所以从不加以苛责与反对,但要他喜欢这些计谋却也是不可能的。

    而对于端木文声的目光以及他目中所表露的含义,任穿雨却只是随意一笑。

    “此次最好不要有太大的伤亡,不论是孤的墨羽骑,还是北王的将士。”丰兰息忽然又发话道,墨黑的眸子移向任穿雨。

    “主上请放心,此次攻取北王都,臣定竭尽所能达成主上之愿。”任穿雨躬身向他的主君保证道。

    “嗯。”丰兰息淡淡颔首,“那就这样吧。”

    “是,臣等告退。”五人躬身退下。

    在墨羽骑营帐的最后方一个较小的营帐里,住着凤栖梧。

    “凤姐姐,你唱歌给我听好吗?”娇娇脆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脆弱的祈求。

    帐中,一身青衣的凤栖梧正坐在榻上以丝绢擦拭着琵琶,而一身红裳的白琅华则席地倚在榻边,仰首看着凤栖梧。

    风云骑、墨羽骑分道而行时,按理,作为修久容未婚妻的白琅华应该跟随风云骑一起才是,可青王却将她送至凤栖梧的帐中,只说了一句:“和凤姑娘做伴吧。”

    这一路,白琅华内心惶恐又焦躁,凤栖梧见着,总会弹一曲琵琶或唱一曲清歌,每每那时,白琅华的心境便会变得安静,倚在凤栖梧的身边,如同一只猫儿。

    “凤姐姐,唱歌好不好?”白琅华扯着凤栖梧的衣袖。

    “每天都要唱歌给你听,你又不是睡不着觉的孩子。”凤栖梧淡然道。

    “可是……”白琅华眼神一黯,“姐姐,我心里慌慌的,我父王他……父王他……”断断续续的却是没能说完。

    凤栖梧擦着琴弦的手停下来,目光望向白琅华,红裳雪肤,如同彤霞里裹着的白玉兰,却一脸的忧伤黯然,她不禁心头轻叹,却也无可奈何。

    “凤姐姐,我父王他……他会死吗?”白琅华嚅嚅半晌,还是说出了,一个“死”字出口,眼中便一串泪珠滑落,赶忙又抬白生生的小手拭去,“凤姐姐,我害怕,这一路上我每天都在担心。”

    凤栖梧抬手轻轻抚了抚白琅华的头,“不用担心,雍王不会杀你父王的。”

    “真的?”白琅华眼睛一亮。

    “真的。”凤栖梧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修将军走了这么些天,你是不是也在担心?”

    “才没有!”白琅华立时反驳,一张小脸瞬间红得像身上的衣裳。

    凤栖梧继续擦拭琵琶,“修将军本领高强,你确实不用担心。”

    “我才没担心他,我只是担心父王和兄长们。”白琅华再次反驳,只是那红彤彤的脸、水漾漾的眸却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意。

    看着她娇羞的、似喜似嗔的神情,凤栖梧冷艳的脸上也绽起一丝浅浅的笑容,平添一分柔丽,“修将军会是很好的夫君,你很有福气。”

    “他……”白琅华很想说几句狠话来表明自己并不在意那个修久容,可当脑中闪过那一张脸时,心头便有些痛,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

    看一眼白琅华,凤栖梧微微摇头,丢开手中帕子,指尖轻轻一挑,淙的轻响在帐中响起,“你想听什么歌?”

    “啊?”白琅华自茫然中回神,“就唱……你上次唱的那个偷龙王杯采万年冰。”

    “那是青王的《醉酒歌》。”凤栖梧眼中荡起一丝微澜。

    “是青王所作?”白琅华杏眸一亮,流露出崇拜的光芒,“那姐姐快唱,可好听了!姐姐,我们要不要也喝酒?品琳,快去端酒来!”

    看着眼前眨眼间又雀跃不已的人,凤栖梧轻轻一笑,不再说话,纤手轻拂,启喉而歌:

    闻君携酒踏月来,吾开柴门扫蓬径。

    先偷龙王夜光杯,再采雪山万年冰。

    犹是临水照芙蓉,青丝依旧眉笼烟……

    叮叮的琵琶和着冷冷的歌声散于帐中,品琳端着美酒进来时,那歌儿便自掀起的帐帘悄悄飞出……

    北王都王宫,夷澹宫紧闭的宫门被轻轻推开,大殿里静立着有如木雕的北王。

    “主上。”内廷总管葛鸿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

    “还没有消息吗?”北王头也不回地问道。

    “暂时还未收到两位公子的消息。”葛鸿垂首答道。

    “哼!”北王冷冷一哼,“只怕永远也不会有消息了!”

    “大公子和四公子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许明日两位公子便率领着大军回到王都了。”葛鸿依然垂着头。

    北王闻言却是沉沉叹息一声,“你不用安慰孤,那两个孽子是不会领军回救王都了。孤明白,王都现被雍王围着,眼见不保,他们怎肯舍了性命跨进来。”

    “主上。”葛鸿抬头,这一抬头便发现主君消瘦得厉害,两鬓如霜,眼眶深凹,原本合体的王袍此时也松松地挂着。

    “唉,祖先的基业,孤竟然未能守住。”北王目光在殿中白氏历代国主的画像上扫过,然后抬手掩目,苦苦叹息,“孤九泉之下也愧见祖先啊!”

    葛鸿看着北王,却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想着城内城外的情形,也是忧心如焚。

    “可有琅华的消息?”北王忽然问道。

    “还没有。”葛鸿答道,看到北王那失望忧心的目光,不禁劝慰道,“主上不用太担心,雍王要博仁义之名,便决不会妄杀王族之人,况且公主那么可爱,是人都不忍心伤害。”

    “但愿……但愿上苍保佑孤的琅华!”北王无奈地叹息,末了眼神变得狠厉,咬牙斥道,“那两个没用的孽子,竟然只顾自己逃命,把妹妹丢下不管!孤……孤……咳咳……”一阵急怒攻心,顿时咳个不停。

    “主上,请保重身体。”葛鸿慌忙上前扶住北王。

    “孤不中用了。”待缓过气来,北王倦倦地道。

    “主上……”葛鸿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

    北王转头看一眼他,“你有什么话就说,过了今夜,也不知孤还能不能听到。”

    葛鸿想了想,鼓起勇气道:“主上,现今王都里谣言四起人心涣散,王都只怕是不好守。”

    北王闻言面露震怒,颔下长须颤动,便要发作,但最终他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道:“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青、雍大军自起兵之日起,一路而来连得七城,吾北州已大半入其囊中。其虽以战得城,但深得安民之道,百姓皆不以国破为耻,反以能栖其羽下为安。北州境内,时传雍王之仁、青王之威,百姓不畏,反心生敬盼。今午时,城西即有强求出城,愿投雍王帐下者,守将勒止,反激民愤,后虽得以镇压,但此举已令吾等大失民心。而连日围城,我军如紧绷之弦,身心俱疲,长此以往,则无须雍王攻之,吾等自败也。”

    葛鸿的回答却似背书一般,抑扬顿挫、滔滔而出。

    北王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满脸寒霜,“谁教你说的?”

    “奴婢该死。”葛鸿扑通跪下,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双手捧上,“只因主上已三日未曾上朝,常大人才托奴婢向主上进言。”

    北王目中光芒明灭不定,良久不语,殿中一片窒息的静默。地上跪着的葛鸿额上已布满汗珠,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紧张。

    “拿来。”良久后,大殿中响起北王低哑的声音。

    “是。”葛鸿慌忙跪行至北王面前,将手中折子高高捧至头顶。

    北王接过折子,殿中又是一片死寂。

    又过了许久,葛鸿双膝都跪麻了,才听到头顶传来北王不带一丝喜怒的声音,“起来吧。”

    “谢主上。”葛鸿叩首起身。

    而北王的目光却看向历代先人的画像,然后又落回手中折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呢喃如自语。

    葛鸿一惊,悄悄抬眸看向北王,却见他似失神一般地盯着大殿的正前方,那里悬挂的画像是北州的第一代国主——白意马。

    八月二十六日晚。北王领着五万大军,携带宗室、臣将,乘夜悄悄逃离王都,前往浈城。

    八月二十七日,王都百姓打开城门迎接仁德兼备的雍王。

    就这样,墨羽骑不流一滴血,便将北州王都纳入掌中。此消息传出,天下莫不震惊讶异。

    “此事于雍王,不过平常。”星空之下,玉无缘平静地道。

    “能不伤一兵一卒即取一城,这等智计,孤也不得不佩服。”皇朝说出此话之时,手抚上胸前箭伤。

    而得到消息的风云骑四将却不似他们的对手那般称赞着雍王。

    “让北王逃走,岂不后患无穷?!”四将疑惑。

    而风惜云却微笑摇头,“你们难道忘了我们起兵之时的诏谕吗?”

    此言一出,四将赫然一惊。

    “伐乱臣以安君侧,扫逆贼以安民生。若这天下都没什么‘乱臣逆贼’了,那我们还有讨伐的理由吗?若这通往帝都的桥断了,我们又如何走到帝都去呢?”风惜云温言点醒爱将。

    四将醒悟,无不颔首。

    “北王弃城而逃,此举也算合情合理,他大约也有着他的打算。”风惜云又道,“外,有不论是兵力还是实力都远远胜于己方的墨羽骑虎视眈眈;内,则民心溃散,军心不稳,便是豁出去一战,也不过是一场惨败。所以不若弃城,保存兵力,再会合两位公子屯于祈云王域的大军,向帝都而去,若能挟持着皇帝,便可号令诸王……”

    说至此,风惜云微微一顿,仰首望向天际,“只不过帝都还有一位东殊放大将军,大东王朝之所以还有这个名,皇帝之所以还能坐于金殿上,全都有赖这位大将军。所以北王的梦啊,终是要落空。”

    “主上所说有理。”四将深以为然。

    风惜云轻轻一笑,回首目光望向四将,“以后,你们大约可看到史上从未有过的奇景,而且你们还能亲身参与并创造这一段历史,这是幸还是不幸,非我所能断言。但不论是北王还是东殊放,他们终究都只是别人掌中的棋子,而掌握这些棋子的人,虽从未上马杀敌,可那些万夫莫挡,杀敌成山的勇猛大将也不敌他轻轻一指。那个人即算不披战甲,他依是倾世名将!”

    这番话说完后,风惜云的脸上浮起令人费解的神情,似笑似叹,似喜似忧,似赞似讽。

    日后,风惜云的这段话与冀王皇朝、玉无缘的话皆载入史书。

    史家评曰:玉公子之语,尽显玉家慧见之能;冀王之语,则显英雄重英雄的胸怀气度;青王之语,则表露了其“参与并创造历史是幸还是不幸”的矛盾,以及作为王者所具有的洞彻世事时局的目光。

    是以,后世论到乱世三王,雍王有令天下拜服的仁君之质;冀王有令天下俯首的霸主之气;而青王虽有帝王之能却独缺王者心志,是天降于世的一曲空谷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