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生活?”

“哦,你知道……厨子,老妈子,四合院,汽车……”

正屋爆出一片笑声,又一支曲子响了起来,院子里跳的人多了。罗便丞听了会儿,“啊,Pennies from Heaven。”

他对李天然很感兴趣,尤其听说李不但在加州念过书,现在的工作竟然和他同行,“我刚从通州回来。”

“哦。”

“访问了殷汝耕,去看看他们那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一年了……你应该比我清楚。”

“不见得。”李天然很坦白地跟他说,他只抄旧闻,不跑新闻。

罗便丞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燕京画报》还是必要的。每个大城都应该有……不管这些了,你才回来,不能怪你,可是,你要知道,‘满洲国’之外,这是你们中国领土上又一个日本傀儡政府。”

李天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一个外国人对他说这种话,而且他又感觉到,罗便丞也觉察出来了。

“Hi,John!”蓝兰还没到跟前就喊,然后拖着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跑了过来,“T. J.,这是哥哥,蓝田……哥,这就是李天然……T. J.是我给他取的。”

蓝田很像他父亲,只是高很多。西装裤,白衬衫。相当帅。握起手来也很有劲,一副运动身材。他抖着衬衫透气,“好热,中秋都过了,还这样儿。”

蓝兰招手叫来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

“罗便丞先生,”蓝田鬼笑地问,“您最近在忙什么?Cathy怎么没来?”

“不要提Cathy……她伤了我的心。”

蓝田大笑,“所以今天才找你。”他一指北房,“里面随你挑,找蓝兰给你介绍。”

“蓝田,你要我带小孩儿?”

“少缺德!”蓝兰斜着盯了他一眼,“我的同学还看不上你哪!”

“对不起,蓝兰,我的中文不好。”

白制服侍者送过来一瓶红酒,四个酒杯。蓝兰接过瓶子为每个人倒,再一一碰杯,“Cheers!”

“Cheers!”罗便丞抿了一口,抬头看了看,“我想问一下,很多住家都搭这种棚子吗?”

“不少,”蓝兰抢着说,“让我再教你一句北京话,‘天棚鱼缸石榴树’,大的四合儿院都有。”

“是吗?……天棚,鱼缸,石榴树。”

蓝田忍不住笑,“下一句你怎么不教了?”

“你就是贫嘴!”蓝兰跟着笑。

罗便丞有点糊涂了。他看了兄妹一眼,又看了看李天然。李天然等了会儿,可是发现兄妹二人都不言语,只好接了下去,“下面一句,看你是老北京,还是新北平。”

罗便丞点点头。

“新北平……也不新了……反正,新的说法是,‘电灯电话自来水’,指的是,只有大户人家才有。”

“那老北京怎么说?”

“老北京下一句说,‘先生肥狗胖丫头’。”

“什么意思?”

蓝田抢了过来,“以前大户人家,有钱请得起老师在家教课,所以是‘先生’,再又家里有钱,吃得好,所以狗也养得肥,丫头也胖……”他戏剧性地顿了顿,拍了拍他妹妹的肩膀,“就像我们家里这位。”

蓝兰假装气得要泼酒,瞪着她哥哥,“你还想找Rose?!”说着站了起来,顺手拉起了罗便丞,“走,去跳舞。”

李天然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我想先回去了,跟蓝兰说一声。”

蓝田也站了起来,陪他往前院走。

“你运动吗?”蓝田打量着李天然的身材。

天然说偶尔。

“网球?”

不打。

“游泳?”

可以。

“溜冰?”

马马虎虎。

“桥牌?”

不会。

“开飞机?”

李天然哈哈一声大笑。二人在大门口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