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一带民风开放,热情大胆,男女之欢视若平常。

  然而血翼神教规矩严酷,不允许教众私下苟合,唯独跳月节是例外,当夜百无禁忌。平日压抑得狠了,这一夜教人期待如狂,男男女女藏了满腹燥动。

  暮色初沉,铜鼓重重的敲响,传遍整个山头,成千上百的风灯和篝火燃亮,彩旗飞舞,花杆矗立,黑神台下的广场竖起了高高的秋千架。

  无数穿着对襟短衣的男子,与着裹胸筒裙的女子,从卑微的奴隶身份中解脱出来,自低矮发霉的竹屋钻出,纷纷奔向了狂欢的舞场。

  纳香兴趣缺缺,但还是让夷香换了一身裙裳,扯着她坐下梳扮。入教以来经历了各种起落,几度相依为命,她也真将这哑女视作了姐妹。

  夷香的头发黑而盛,盘成发髻丰硕漂亮,纳香替她梳盘齐整,又从篱边摘下两朵山茶。“你不记得跳月节要做什么?”

  夷香果然摇了摇头。

  纳香替她将花簪上,“这一夜,教中许可男女欢爱相亲,我身上有赤魃大人的刺青,是没有男子敢沾了,你却不同,见了谁顺眼自可同他欢好,不必有什么顾忌。”

  夷香的神情变得极怪,愕然又骇异。

  她少有表情,这次大概是过于意外,纳香忍不住失笑,“每个村寨都是如此,只消年满十六就可以参与,女子斗腰斗舞,男子比攀花杆,一同跳月祈福,你竟然全忘了。”

  夷香不知所措的扯了扯花,似乎想将它拿下,纳香赶紧止住。“傻夷香,教中全年唯有这一夜可以与男子相亲,没有人会不去,就连圣女和护法也不例外。”

  夷香迟疑的顿住了,任纳香整理扯乱的发丝。

  纳香拉她站起来环视了一圈,略为惋惜,“你的腰真细,手脚也美,若是皮肤白一点,又会说话就好了。看你的眉相应该不是处子,可还记得你以前的男人是谁?”

  夷香怔了怔,眼眸垂了下去。

  “忘了也无妨,今夜再寻一个,那个入教避难的中原人也会参与,据说阿兰朵大人瞧上了他,你离远些,莫要触上霉头。”纳香受过教训,比旁人要谨慎得多,她随手拾起粉盒,“我替你涂一点粉,必会有许多男人喜欢。”

  夷香挣开她的手退到了几步外,一反平日的驯顺,执意不肯扑粉。

  纳香几度尝试失败,又气又好笑,“怎么这样不肯打扮,万一没有男人瞧上,你可别后悔。”

  见夷香不为所动,纳香只有作罢,她摸出两枚艳红的种子,塞入夷香的裹胸,“这是菟藤子,咬碎了服下可以避子。”说着她自怜的叹息了一声,“当初若是有人提醒这些,我也不至于吃了大亏,险些送了性命。”

  夷香的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她开不了口,也说不了什么。

  纳香见大致已准备妥当,拉着她走出了竹屋。

  银亮的满月已经出现在初暮的天穹上,芦笙与吹呐的乐响从远处传来,捎来欢悦的气息。

  一只灰色的野隼蹲在屋外的篱桩上,静静的梳弄羽毛。

  夷香的脚步突然停了,身形仿佛被什么滞住。

  纳香唤了一声不见反应,正要去扯她,夷香忽而向野隼走去,那只凶悍的野隼居然没有啄咬,任她从隼足上解下了什么东西。

  借着朦淡的天色,纳香看了一眼。

  那是一根织纹精美的束带,挽入掌心,似一线微明的光。

  铜鼓锵锵,笙歌欢快。

  百余根长长的楠竹执在男人们手中,离地半尺高,随着乐声开合错响;女人像灵巧的鱼儿,在竹竿起落中跃动,稍一慢就会被夹住脚踝。乐声渐急,竹竿闭合的更快,最灵活的女人才能跟上节奏。

  夷香没有参与,她好像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一派魂不守舍。

  纳香大病伤了元气,跳了一会已是香汗淋漓,不得已退了下去。

  场地另一头是高高的秋千架,一个姣美的少女站在踏板上,一下又一下荡得极高,刺激而炫目,引来热烈的注视,惹起一阵阵欢呼。

  纳香歇下来看了一阵,又看夷香木呆呆的样子,不服气的推她,“别再问中原人的事,你也去斗秋千,你腰比她细,腿比她长,去荡得更高,让那些男人看看。”

  簇拥者最多的是爬花杆,这是一个纯然挑战男人力量的游戏,剥了皮的松树杆立在空地上,表面光溜,极难攀上,唯有最强健的男人能攀到杆头。一个青年成功的摘下了杆上的花环,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腿绞杆梭下来,在即将撞到地面的一刹急停,人群爆出了轰然喝彩。

  夷香的肌肤在月下看起来更黑,这让她乏人问津,纳香替她着急,“你应该往前站些,碰上喜欢的也可以主动求欢,再下去好男人全被抢光啦。”

  夷香居然又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藏不住的尴尬。

  纳香给她气了个半死,抬手把她向前推,“你躲什么,一年就这一夜,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你看那边有不少已经结成对——”

  她话没说完,夷香躲到了数步外,看了她一眼,大概怕她再催逼,居然钻进人群不见了。

  纳香追过去已经寻不着,气得顿足半晌,无可奈何的找了一处坐下来瞧热闹。

  场上喧闹无比,到处都是兴奋的男女,毫不避人的调笑,夷香匆匆而过,有的男人无意中瞧见她的身形眼眸一亮,待要接近却又不见了。

  夷香避进了场外的林子,黑黝黝的树林隔阻了光线,暗处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她凝神一听,尽是喘息和娇吟,还不只一处,不知藏了多少对,她腾的一下红了耳根,逃也似的出了林子。

  她在人潮外站着,怔怔的仰起头,硕大的明月悬在天际。

  紧握的手心染着汗,浸透了玉青的束带,心紊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