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集,大江帮总坛,东厅。江文清、慕容战、红子春、刘穆之和上镇恶五人围桌而坐,窗外雪花纷飞,变成了个纯白的天地,他们却是心情沉重。

唯一的好消息,是收到程苍占从荒梦三号送出的飞鸽传书,获知击退了向雨田的事,不过各人都没有因此欢欣雀跃,因为向雨田变得愈来愈厉害了,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都奈何不了他。

红子春道:“这家伙是否回复了平时的功力呢?”

他问这句话,正表示他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希望得到答案。

王镇恶道:“照时间看,他该是紧追在我身后返回边荒集,除非他有套在迅速奔行时修复功力的本领,否则他根本没有时间练功。”

众人的心直往下坠,未达最佳状态的向雨田已这么难缠,处于巅峰时的向雨田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况?他们都有点不敢想下去。

慕容战目光投往白蒙蒙的窗外,道:“方总今回肯定无功而回,我们该怎么办呢?”

王镇恶沉声道:“我们要收窄战线。这要分两方面来说,首先我们须增强边荒集本身的防御I力,以防秘人大批来袭。向雨田是聪明人,一天弄不清楚我们能把握他行踪的方法,一天不敢冒然来犯。如果他们真够胆子混进边荒集来,方总的灵鼻会教他们后悔莫及。”

红子春点头道:“对!即使秘人倾巢来攻,以我们的实力,他们只是以卵击石。想混进来破坏吗?却是正中我们下怀,还恨不得他们会这般做。”

刘穆之微笑道:“所以情况也不算那么坏。”

王镇恶道:“另一方面我们把力量集中在保护颖水交通上,只要水路畅通,边荒集便可以保持兴盛。不论燕人秘人,都不擅水战,故而我们的战船队,确有实力维持水路的交通。”

当陆路积雪难行,颖水便成边荒集的交通要道,等于边荒集的命脉,一旦被截断,情况不堪想象。

江文清叹了一口气,欲语无言。

众人明白她的心事。为了支援南方的刘裕和屠奉三,大江帮须调走大批战船和战士,水上的力量转趋薄弱,势将无法兼顾颖水的安全和防务。

且由于建造战船,不得不在南方搜购材料,也令大江帮财政紧绌,出现困难。

刘穆之道:“现在泗水北岸城池,名义上已沦入燕人之手,不过燕人阵脚未稳,无力对广阔的地域施行严格的管治,所以我们仍可依赖自己荒人兄弟到北方买货回来,与南人进行交易。慕容垂不会看不到这情况,早晚他会设法封杀我们与北方的连系。”

红子春摇头道:“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人能全面封锁北人和我们做生意。慕容宝今次全军覆没,大燕损失了八万精兵,慕容垂又要枕兵关外,以防关中群雄出关争霸,平城和雁门的战线亦牵制了大批燕军,想封杀我们,谈何容易?”

刘穆之叹道:“问题出在这场早临的秋雪,令颖水变成唯一的交通要道,慕容垂只须派人封锁泗颖的水口,于两岸设立堡寨,再以铁链封江,我们将会被逼落下风。”

慕容战点头道:“对!慕容垂肯定会这般做。”

王镇恶断然道:“应付的方法,是先慕容垂一步,占据水口。我们要赢这场战争,必须化被动为主动,牵着慕容垂来走现在边荒集内有大批燕人羌人遣下的防御武器,只要能于水口建立据点,当可守得稳如泰山,且得水路支持,纵然慕容垂全力来攻,我们也可以死守一段日子。”

刘穆之拈须微笑道:“这是最佳的防御方法,把战线推展到边荒的北界,守中带攻,只要我们在各方面配合得宜,水口的据点将等于石头城之于建康。”

江文清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们只要有十艘高性能的战船,该可守得住颖水。”

慕容战作出最后决定,道:“就这么办,我还要去找拓跋当家、呼雷当家和姬大少说话,听听他们的意见。”

红子春道:“又如何处理秘人呢?如何化被动为主动?”

慕容战道:“这个重任将落到高小子身上。在边荒集,没有人比他更精通当探子之道,他手下又有大批出色的探子,高小子本身更对边荒了如指掌,对方即使躲进巫女丘原,亦难瞒过他的耳目。秘人始终是外来人,尚须一段时间方可以弄清楚边荒的环境。所以这场探子战必须以快制慢,谁先掌握到对方的情况,谁便可以得胜。”

红子春摇头叹道:“唉!高小子!他的脑袋早被小白雁弄昏了。”

江文清道:“如果边荒集完蛋,他的小白雁之恋就再也恋不下去。”

刘穆之憬然而悟道:“听战帅刚才的一番话,我才深切感受到高少在荒人心中的地位,难怪向雨田一意刺杀高少,因为他正是向雨田最顾忌的人。”

王镇恶道:“现在小白雁来了,他可以分身吗?”

江文清道:“怎由得他选择?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分嘛!”

刘穆之道:“一般秘族高于当然不是问题,可是如遇上向雨田,高少岂不是凶多吉少。”

慕容战笑道:“你放心吧!在淝水之战前,因有燕飞的保护,所以没有人敢向高小子动手,于是人人都动脑筋想,当高小子到集外办事时怎样收拾他,可是到今天仍没有人办得到,小白雁那次是唯一的例外。这小子自有一套在边荒生存的办法,他跟踪人容易,谁想追踪上他却是难比登天。”

接着道:“就这么决定。高小子何时回来,便何时展开对边荒的全面搜探;进占水口的行动由大小姐和镇恶负责,甚么时候准备好,便甚么时候出发。”

众人轰然答应。

燕飞回到青溪小筑,不见宋悲风,也见不到屠奉三和蒯恩,只有刘裕一个人独坐厅内发呆。

燕飞在他身旁坐下,道:“宋大哥不是回来了吗?”

刘裕朝他瞧去,神情复杂的道:“宋大哥出去找-个帮会的朋友,查问一些事情。你刚才到哪襄去了?”

燕飞不答反问,道:“你为何满怀心事的样子?”

“砰”!

刘裕一掌拍在桌面上,把燕飞吓了一跳,然后沉痛的道:“我心里很痛苦,很恨!”

燕飞叹道:“仍看不开吗?”

刘裕狠狠道:“这种事怎可看得开抛得下?淡真……唉!我真的不可以再想下去,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桓玄和刘牢之,为淡真洗雪耻辱。”

燕飞道:“活在仇恨里并不是办法,我也尝过其中的滋味,食不知味、睡难安寝,刘兄何不把心神放在更远大的目标和理想上,为南方的子民谋取幸福。”

刘裕道:“我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我已好多了,只是这两天人放松下来,特别多感触。或许我不用隐瞒你,所以流露内心的情绪。但道理归道理,只要每次想起淡真,我都有点控制不了自己。”

燕飞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难道没有人可代替淡真在你心中的位置吗?”

刘裕心中首先想起的竟是谢钟秀,接着才是江文清,然后是任青媞。连他自己也深感颤栗。

为何不是江文清呢?这美女对自己恩深义重,本身的条件更足无懈可击,才貌俱全,肯定是好娇妻和贤内助。

隐隐中,他把握到背后的原因。因为谢钟秀活脱脱地正是另一个王淡真,那种酷肖的高门大族贵女的特质,令他拥抱着她时,感到逝去了永不回头的美好时刻又重新降临到他身上。抱着谢钟秀,便像抱着王淡真。那种似曾相识禁恋似的感觉,不是其它人可以代替的。

刘裕心中生出危险的警号。

谢钟秀是绝对碰不得的。

建康的高门大族可以接受他为继谢玄之后的另一个军事强人,可是却绝不会容忍他以寒门布衣的身分,迎娶高门大族的天之娇女。

正如屠奉三所指,只有成为帝皇九五之尊,他才可以漠视这高门寒族不可逾越的鸿沟和禁忌。

燕飞道:“你在想甚么?”

刘裕心中冒起寒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

不!

谢钟秀是碰不得的,想也不可以想,何况他曾在宋悲风和屠奉三前表明立场。

刘裕苦笑道:“话说出来舒服多了。没有事哩!你尚未答我的问题。”

燕飞乎静的道:“我刚见过卢循。”

刘裕为之愕然。

燕飞把见卢循的经过说出来,然后道:“与孙恩此战是避无可避,只要我死不了,便会赶返边荒集。”

刘裕担心的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信心不大。”

燕飞苦笑道:“对着孙恩如此人物,谁敢夸言必胜?幸好我的武功每天都在进步中,应有一拚之力。”

刘裕道:“燕飞是不会输的。”

燕飞道:“希望是这样吧!你的情况又如何呢?”

刘裕回复常态,双目闪现异芒,沉声道:“我已到了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成败不再系于司马道子对我的态度,而在我能否击败天师军。奉三已为我拟定了战术和策略,这条路并不易走,但我会坚持下去,直至我真正成为高门和寒族没有人敢怀疑的救主。那我便算得到初步的成功。”

燕飞一呆道:“仍只属于初步?”

刘裕道:“这是条很长的路,解决了天师军,还有桓玄这更棘手的难题。桓玄和聂天还的势力每天都在增长着,而我们却在与天师军的大战里不住损耗,彼长此消下,我们须靠灵活的策略,才有取得最后胜利的希望。”

又问道:“你打算何时到太湖去?”

燕飞沉吟道:“要看工夫人的情况方可作决定。”

刘裕道:“又要和你分道扬镖了,唉!真舍不得你。数天内我们会出发到前线去,找寻适合的据点。哈!差点忘了告诉你,司马元显今晚会在淮月楼设宴为你洗尘,就当为了我吧!勉为其难也要应酬他一下。”

燕飞苦笑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