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集,老王馒头。

高彦、姚猛、慕容战、小杰等十多人霸占了整个店子吃早点。如换了是平日,这时候肯定他们每一个人仍在睡觉,或是才要准备上床睡觉。只因昨夜他们陪同方总到镇荒岗“嗅敌”,到曙色初现才回来。

姚猛道:“那姓刘的家伙果然有点道行,想出来的东西比卓疯子更难以置信,岂知竟给他押中了,赢了漂亮的一手。方总真的掌握到那秘族高手的气味,且证实是类似花妖所有,印证到我们怀疑花妖是秘人是猜对了。今次方总的鼻子将可大显威风。”

慕容战教训他道:“对刘先生尊重点好吗?甚么这家伙那家伙的直嚷,真没有分寸。”

高彦边嚼馒头,嘴裹含糊不清的道:“花妖的气味原来这么管用,这事交给方总他是驾轻就熟。他奶奶的,我们见一个杀一个,直至把秘人赶离边荒,如此才可显出我们荒人的手段。”

姚猛还待说话,忽有所觉,朝入门处瞧去。

实际上店内没有人不往店门处瞧去,因为状若疯狂的卓狂牛,正像一股旋风般卷进店内,一个箭步冲到高彦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从椅子上像小鸡般提起来,嚷道:“小子你今次走运了,还不好好感谢我?”

众人先是静了下来,接着轰然起哄,知道事情肯定与小白雁有关。连老王也从灶房赶出来,问道:“甚么事?甚么事?”

高彦喜形于色道:“我的娘!是否她来了?”

卓狂生放下高彦,欣然道:“差不多是这样。你的小白雁昨夜在寿阳报团参加边荒游,今早巳乘船往边荒集来。哼!看你这小子是否还会整天埋怨我。”

一时欢声怪叫雷动,差点把老王的店子震塌了。

高彦听完便往店门冲过去。

卓狂生一个闪身,抢先一步拦着门口,喝道:“你发疯了吗?到哪里去?”

高彦捧头嚷道:“不要拦着我!我要立即去会老子的小雁儿。”

慕容战喝道:“抓他回来!”

当场有几名兄弟帮手,拉拉扯扯的把他硬按回原位去。

卓狂生骂道:“你这小子确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对这么一个关系到你终生幸福的大关口,怎可鲁莽行事?今次成功失败,全看我们能否谋定后动,一旦给你弄砸了,所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到了那样的田地你可不要怨人。”

老王老气横秋的道:“卓馆主说得对!你该虚心请教在这方面有成功经验的人士。女人的心不是那容易捉摸的,像你这样,明明喜欢你也会被你爱得发疯的骇人模样吓怕。想当年我……”

王嫂的声音从灶房传来道:“老王你给我立即滚回来!”

老王闻声立即在众人的嘘笑声中,似斗败公鸡的回灶房去。

高彦喘息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姚猛道:“情场如战场,首先是要知己知彼,弄清楚小白雁究竟是寻夫还是找仇人算账?你这样赶去会她,会是吉凶难料。”

高彦咕哝道:“当然是寻夫,难道真为列边荒集来观光吗?”

卓狂生在他桌子另一边把椅子掉转坐下,抓着椅背油然道:“事情颇为离奇,颖水帮的人问她知否你的情况,她却嗤之以鼻说她晓得你的道行,肯定你只是诈死;问她听过正传得沸沸扬扬的《高小子险中美人计》没有,她竞说本姑娘没有兴趣。嘿!她的小脑袋究竟在转甚么念头呢?”

小杰道:“老大你确要冷静点,先弄清楚她的意向,见招拆招。照道理凭她的身手,根本不用参团到边荒来。”

卓狂生道:“此正关键所在。她先问边荒游是否有一条规矩,尽管参团的是敌人,只要恪守边荒游的规矩,我方便须竭诚招呼。”

慕容战拍腿道:“那她肯定没听过全局小子险中美人计》,还以为我们仍当她是敌人,而你则是救命的英雄。今次糟糕哩!女人最讨厌不老实的男人,最恨人骗她,如给她发现真相,肯定会亲手杀夫,事后我们可没法为你报仇。哈……”

众人齐声起哄大笑,场面混乱热烈。

高彦哭着睑向卓狂生道:“好的坏的全是你这家伙弄出来的,快给我想办法解决。”

卓狂生摇头叹道:“你这小子只懂怨人,你奶奶的,都说要谋定后动哩!有甚么可怕的,全集的人都站在你这一边,岂有我们办不到的事?你先给我冷静下来。大家不要那么吵!”

店子立即静至落针可闻。

清辉怪声怪气的道:“我认为高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扮英雄;一是做回原来的狗雄。”

众人没法控制的狂笑起来,把仅有一点严肃正经的气氛破坏无遗。

“砰”!

众人收止笑声,看着慕容战拍往桌上充盈着力量的手掌。

慕容战道:“现在岂是胡闹的时刻?小白雁之恋已成天下皆知的事,更关系到我们荒人的荣辱、老卓的天书。”

姚猛苦忍苦笑的道:“对!为了大局着想,高小于虽然一向得罪人多,得人心少,但我们好应抛下私人间的恩怨,为他最渴望的洞房花烛夜而努力。”

高彦怒道:“去你娘的恩怨,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众人又笑起来,不过已比先前克制多了。店内充满欢乐、爱闹和唯恐天下不乱的炽热情绪。

卓狂生道:“总而言之,不论小白雁因何而来,事实上她终究来了,来了便有机会。如果高小子不好好掌握这个机会,小白雁之恋恐怕到此为止,高小子只能在伤心绝望下,孤单抱憾的度过下半辈子。”

清辉道:“怎样才算是把握到这机会呢?任何行动,必须定下清晰明确的目标,才能运筹帷幄,今次高小子的目标是甚么呢?”

另一人怪叫道:“当然是把小白雁骗到榻子上去,把生米煮成熟饭。”

店内再爆哄堂大笑,人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着献计,闹得天翻地覆,乱过当今的天下形势。

卓狂生大喝道:“全都给我闭嘴!”

众人乖乖的再不敢吭声。

卓狂生道:“首先我们要决定高少该留在边荒集等候未来娇妻,还是敲锣打鼓的乘船去迎接?何者为利?何者为弊?”

慕容战道:“你接到的飞鸰传书,说的是昨夜发生的事,但小白雁今天是否登船,仍是未能证实。或许她的参团只是买一个我们荒人的安全保证,事实上她昨夜早赶往边荒集来了。”

小杰点头道:“有道理!以她的脚程,若昨夜动身,肯定可比楼船早一天到达。”

清辉道:“那便要看她是否爱夫情切,又或报仇心切了。”

姚猛叹道:“不要再耍高小于了,你们看看他的可怜样儿,怎忍心呢?”

高彦怒道:“你才可怜,老子现在的斗志不知多旺盛,甚么情况都可以应付。”

卓狂生遽震道:“对哩!赢取小白雁芳心的方法,就是扮可怜,让小白雁看到高小子对她无私的奉献和牺牲,看到高小于为爱她而不顾一切。”

高彦摇头道:“这一套在小白雁身上是不管用的。她最在乎是否够刺激好玩,如果我变成个扮可怜的闷蛋,肯定她会一脚把我踢出边荒。”

慕容战道:“高小子还是做回自己好哩!纸终包不住火,给她拆穿真相只会弄巧反拙。幸好至少尚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大家好好为高少想办法。”

高彦痛苦的道:“这几天我怎么去捱呢?明明可以早些儿见到她,却要在边荒集苦守。”

小杰道:“如果老大你迎船去了,小白雁却从陆路赶来,岂非是失之交臂。我们可没有本领缠她,被她到说书馆听到《小白雁之恋》的那台说书,更是吉凶难卜。”

高彦向卓狂生怨道:“要装神的是你,叫扮鬼又是你,弄到现在我进退两难,快给老子将功赎罪。”

卓狂生待要说话,王镇恶出现在门外,进来道:“干活的时候到哩!”

店内人人收敛笑容同时起立,登时杀气腾腾随王镇恶离开老卫馒头。

方总的以鼻搜敌有结果了。

建康城,青溪小筑。

宋悲风、屠奉三和刘裕在厅内吃着司马道子遣人送来的糕点,显示司马道子对昨夜成功杀死干归,非常蒲意。

三人亦心情大佳,所以虽然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仍感精神饱满。

宋悲风道:“唯一的遗憾,是没法试探到陈公公和卢循的关系。”

屠奉三淡淡道:“我却认为有点不足才好,满反招损,如果我们一下子把干归和卢循都收拾了,会令司马道子心中更顾忌我们。留下卢循这个威胁,对我们是好事。”

刘裕向蒯恩道:“小恩感觉如何?”

蒯恩道:“我心里舒服多了。”

屠奉三道:“小恩昨夜的表现非常出色,但千万勿要因此而自满,人要谦虚才能有进步。”

蒯恩恭敬答道:“小恩会谨遵屠爷的训诲。”

宋悲风笑道:“小恩的箭术出乎我意料的好,不论掌握的时间、角度和劲道,均无懈可击,已臻大家的境界。”

刘裕道:“小恩好好的干,我会给你尽展所长的机会。”

屠奉三道:“小恩除射箭外,还有甚么特长?”

蒯恩谦虚的道:“我曾当马僮,熟悉马性。到侯爷手下办事,更兼管马厩,在养马牧马方面算是有点心得。”

屠奉三笑道:“我会记着。”又道:“小恩你立即到马铺去,看看有没边荒集来的消息。”

蒯恩领命去了。

宋悲风和刘裕知他是故意遣开蒯恩,静下来待他说话。

屠奉三沉吟片刻,道:“李淑庄该不是桓玄的人,此女三年前已在建康生根,以当时我和桓玄的关系,她如是为桓玄办事,是没有可能瞒过我的。”

宋悲风道:“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为何昨晚我们不直接寻她晦气,还让她有逃走的机会,说不定此刻她早远离建康。”

屠奉三道:“这就叫碍于形势,事实上我们仍拿不到她的把柄,更不得不考虑她在建康的影响力。司马道子确可把她治罪正法,亦没有人敢为她出头,但必招致建康朝野的反感,连累我们声誉受损,故是智者不为。最聪明的方法,是反过来控制她,而此事必须刘爷亲自出马。”

刘裕从容道:“我已着王弘去约她见面,该快有消息来哩!”

宋悲风道:“最怕她已畏罪潜逃。”

屠奉三摇头道:“我肯定她仍在建康,在计划反行刺行动时,我曾查过她的底细,综合各方面来的情报,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在黑白两道非常吃得开,对朝野均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司马道子的关系亦相当不错。”

刘裕讶道:“难道司马道子也好五石散吗?”

屠奉三道:“桓玄也好,司马道子也好,服食五石散便像你和我喝酒般普通正常。这是南方高门的陋习,我也尝过几次,确有令人乐而忘忧神游飘然的感觉。你试过一次便明白了。”

宋悲风道:“这种东西还是不试为妙。”

刘裕岔开道:“奉三为何把小恩支走?”

屠奉三道:“因为我想谈任青的事,不宜有他在场。”

刘裕道:“你是否猜测任青和李淑庄有关系呢?”

屠奉三道:“你不觉得任青走得非常突然吗?”

刘裕道:“奉三是不是怀疑李淑庄是逍遥教的余孽?”

屠奉三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李淑庄五年前到建康来,在秦淮楼当了三天青楼姑娘,便被淮月楼的大老板古苍看中,收了她作媵妾。由于她做生意的手段非常出色,办事能力高不在话下,更擅长应酬建康的权贵,所以渐受古苍倚重。二年前古苍忽然因服食过量药物而暴毙,淮月楼便落入她的手上,随后她开始大做五石散的买卖,令财富暴增。凭着疏财仗义的慷既作风,更令她成为纪千千外建康最红的名女人,这样的一个人,该不是活动范围限于北方的任遥能支持和控制的。她的后台该在南方,例如她五石散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呢?”

宋悲风道:“李淑庄确是个有办法的女人,不过安公生前对她印象很差,故从不肯踏足淮月楼半步。李淑庄出名爱俊俏郎君,不少高门子弟都曾和她偷期暗会,虽不致面首三千,但数目肯定不少。”

刘裕开玩笑道:“原来是个挑嘴的女人,那我该不合她的胃口了。”

宋悲风道:“这些事与任青有何关系?”

屠奉三道:“我在怀疑李淑庄是聂天还的人。”

刘裕一震道:“若是如此,所有以前想不通的事便可迎刃而解。”

宋悲风一头雾水的道:“我仍不明白。”

屠奉三道:“桓玄和聂天还是合作的伙伴,如果李淑庄与聂天还有关系,当然会在刺杀刘爷一事上助干归一臂之力。而任青娓则因聂天还而与李淑庄暗中有往还,故清楚干归的计划。李淑庄确有助干归的心,只是没想过任青堤会出卖他们。而任青堤亦是不安好心,要干归在成功刺杀刘爷后,没命回江陵去。不论谁生谁死,她都是大赢家。”

宋悲风吐出一口凉气道:“这女人真恶毒。”

此时王弘来了,欣然道:“真想不到李淑庄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见刘兄,时间是今晚酉时中,地点是淮月楼后院临河的望淮亭,条件是刘兄须单独去见她。”

宋悲风叹道:“奉三猜对了,她果然舍不得家当。”

屠奉三道:“她根本不怕我们能拿她如何,还要试刘爷的胆量。”

刘裕道:“如果我不敢去,以后还能在她面前抬头做人吗?”

屠奉三道:“如果你遇上卢循,有把握保命逃生吗?”

刘裕微笑道:“你竟忘记了我是谁吗?真命天子是杀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