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陀转过身躯,对正乌魔娘缓缓一拳劈去,乌魔娘得见玉轴书生房仲狼狈情形,哪敢封架,刷地纵开寻丈。但她身形一动,老头陀也跟着纵起追去,依然保持相等距离,原来老头陀拳势虽是缓慢,但身法却迅快如电。尤其是他乃是主动之势,事先预测得出对方将会闪避向何方,是以乌魔娘万万摆脱不了他这一拳之厄。

武宫主到得后来,全神瞧着单水仙,凝目沉思,战局变化似是浑然不觉。

黑煞手赖珞眼见乌魔娘十分危急,不禁大喝一声,离座扑去。他身法虽快,无奈老头陀武功精深,左手一招“倒提金钟”,便把他迫得煞势落地。

这时老头陀右手那股沉重如山的拳力已经罩住以乌魔娘的身形,耳中忽听武宫主尖声叫道:“你是峨嵋玉环仙子的什么人?”老头陀心头一震,转眼望去,只见武宫主揪住单水仙胸口衣服,话声甚是恶毒。他这么一分神,拳上劲势泄去大半,嘭地一响,乌魔娘被震退八九步之远,没有倒下。

老头陀疾出一拳,又把黑煞手赖洛震开数尺,侧耳聆听单水仙怎生回答。原来他这一年偕同单水仙回到她生长之地访寻她的姑母,但这个女尼已经神秘失踪。其时单水仙义父还在京师,他们又到了京城,见到她的义父。她义父倒是坦白得很,告诉一梦头陀说,他只知这女尼姓秦,法名大悔,十七年前在皖鄂道上相遇,蒙她出手击退仇家遣来的几名刺客,从此这女尼秦大悔便一直在他乡间定居。单水仙在当日见面之时,约是两岁左右,他收作义女。

十六年来他一直浮沉宦海,罕得返乡,对于秦大海、单水仙身世实在毫无所知。老头陀失望之余,便和单水仙到处访寻,结果毫无头绪。这刻听到这话,明知单水仙答不出什么话,但仍然忍不住留神聆听。

单水仙愣了一下,道:“你怎会有此一问?”

武宫主道:“最近我看过她一幅肖像,竟和你有七八分相似!”一梦头陀心中道:“想是那幅肖像画得不好,若是见过玉环道友本人,才知道她们两人十足相似,岂只七八分?”

单水仙缓缓道:“我也愿意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我自懂事以来,从不知自家身世来历……”

武宫主松开手,道:“这话可是当真?”话声甚是沉重严厉。单水仙道:“一点不假!”一梦头陀也大声道:“老衲可作证明!”武宫主回头道:“那么老和尚你知道不知道她的身世?”一梦头陀道:“老衲带她查访一年之久,毫无所得!”武宫主道:“你们想不想知道?”一梦头陀和单水仙都大感讶异,膛目而视。武宫主道:“太简单了,她就是玉环仙子的女儿!”

一梦头陀啊了一声,颔首道:“这话有理!”单水仙道:“这位玉环仙子现下在什么地方?”

厅中没有一个人开腔,过了一会儿,一梦头陀道:“老衲正因怀疑你的姑母就是玉环道友……”她哟了一声,道:“你该早点跟我说啊!”

一梦头陀道:“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见到了她,你自然明白一切!”

大厅中又肃静无声,武宫主面色阴晴不定,似是考虑要不要向她下毒手,但谁也不晓得她为何要加害这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

一梦头陀缓步向她走去,黑煞手赖珞,玉轴书生房仲、太原乌魔娘三人迅疾纵到,拦住他的去路。一梦头陀知道硬闯的话,须得费去不少气力,当下朗声道:“宫主敢是有意加害单姑娘?”

武官主冷笑一声,道:“你想从我的态度上推测,是也不是?”话声未歇,突然伸手抓住单水仙的胸口,厉声道:“不错,我要取她性命!”当即举手骄指,向她胸口死穴点去。

一梦头陀大吼一声,抡拳猛劈,意欲闯进去抢救。但那三人都是当世黑道一等高手,联手合力之下,抵挡住他前闯之势。

武宫主指尖快要沾到单水仙胸口死穴之时,突然远处一阵雷鸣似的语声透人厅内,道:

“佩儿不可下手!”武宫主理也不理,指尖疾落,点中了单水仙死穴。那阵雷鸣也似的话声再度响起,仍然是那句话。

单水仙哎的一叫,跌倒地上,武宫主蓦地回转身子,双眼凝望厅门,似是等候发话之人进来。

一梦头陀眼见单水仙已被武宫主点中死穴,虽是因此激发了满腔仇恨杀机,几乎疯狂,但他到底具有数十载修为之功,当下压抑住狂怒之情,纵退寻丈,心想只等武阳公那老魔头进来,拼出高下之后,再作计较。

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息肃立,过了片刻,仍然无人现身入厅。

武宫主面色略见松弛,道:“房乌两位堂主身上可有妨碍?”

房仲、乌魔娘齐齐道:“不妨事!”武宫主道:“这老和尚似是大有来历之人,本宫不可轻视之。便请赖房乌三位堂主一齐出手,我也亲自参战!”

众人索知这位武宫主不但武功超卓,智谋更是高人一等。目下这等慎重其事,高手尽出,可见得这个老头陀必非寻常高手!

赖珞,房仲、乌魔娘三人应声举步上前,光形成合围之势,武宫主冷叱道:“即速进攻!”那三人齐齐应一声遵命!立时各施绝艺奋勇扑攻。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一梦头陀陡然记起一事,两道霜白慈眉一耸,双拳并出,砰砰硬接数招,势若疯虎。武宫主冷笑道:“你拼命也不济事!”语声中掣出一口长约两尺,宽达四指的金色短剑。看起来比平常之剑宽短厚重得多,与令箭有几分相似。她款步迫近战圈寻暇觅隙,待要出手。她的面色本来就比常人白皙,现下加上微青之色,简直不似活人。

一梦头陀大喝一声,双拳翻飞,冲开一条道路,脚下迅快夺路奔出战圈。外七堂堂主见他乃是向厅门奔去,都纷纷喝叱,抄兵刃纵扑拦截。谁知一梦头陀身形快逾闪电,一眨眼间已冲出厅门。

大厅外面左边数丈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只有一道四尺高的矮墙围住。右手数丈外就是插天石壁,一根粗如磨盘的黝黑铁柱,高约三文,插在那片光滑石壁之前。

一梦头陀面向那片光滑石壁,叫道:“武阳公你可敢现身与老头陀比划比划?”

大厅内一片混乱,武宫主叱喝一声,登时人人都停止奔扑。当下武宫主率着赖、房、乌三人纵向大厅,他们也不绕过去拦截老头陀逃生之路,只是打横排列在大厅门外文许之处。

那一片高插入云的光滑石壁离地四丈之处,有个丈许方圆的洞口,此时寂静无声。

一梦头陀目光更是凝注那洞口,又大声叫道:“武阳公,你在那石洞内躲了二十年,岂不气闷?”

武宫主冰冷的声音应道:“老头陀想是二十年前来过本山之人,是也不是?”

一梦头陀道:“你最好问一问你令尊!”武宫主道:“用不着问啦!你就是少林寺云和老僧!我告诉你,你虽是练成少林达摩神功愣迦金刚力,但我父仍然不屑出于!你若能把我们击败,那时候你不找他,他也会现身找你!”

一梦头陀道:“老衲非是善忘之人,这话早先已经听你说过,何须再说一遍?”

武宫主不觉一怔,忖道:“他答话中隐含玄机,却不知是什么意思?”当下微微冷笑,心中迅快寻思。

一梦头陀厉声道:“武阳公你到底出不出来?”话声余响未歇,一阵雷鸣似的声音从大厅内传了出来,道:“大和尚不但武功大有精进,连心机智谋也和昔年不同,老夫该当与你见上一面!”

这阵语声竟是从厅内发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一梦头陀转回身躯,道:“敢情好,是你出来?抑是老衲进去?”

说话之时,厅中涌出七八个人,却是外七堂众堂主。武宫主摆手道:“进去吧!”一梦头陀道:“姑娘做得了主?”武宫主道:“厅中之人既已奉命离开,自然是要你进去,这便是家父的意思。”

一梦头陀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姑娘,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好好记住老头陀的话!”当下举步走去,拦在前面的人纷纷让开。

武宫主皱起双眉,寻思他话中之意。一梦头陀经过她身侧之时,向她颔首微笑一下,这才迅快踏入大厅之内。

大厅内只有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但见此人服饰华丽,唇上留着一抹黑须,衬上剑眉虎目,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厅内虽然没有刀剑光影,但自然而然笼罩着一股森森杀气。

一梦头陀目光一扫,只见地上已不见了单水仙,当下合十道:“一别之后,流光过隙,匆匆二十寒暑,施主丰采如昔,教老衲好生惊羡!”

那个美男子凝坐不动,冷漠地瞅住对方,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含有一种邪恶的智慧,使人觉得他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一梦头陀迫到一丈以内,停步又道:“在未曾动手之前,老衲还有一言请教!”

大师椅中的人点点头,老头陀便接着道:“你所存的玉环道友肖像是何来历?”

武阳公开口道:“问得好,那是她自己对镜描绘送与我的!”

一梦头陀心想:“他已经是领袖天下群邪的宗师身份,自然不会撒谎……”正转念间,只听武阳公又道:“你推想的不错,我平生绝不打诳!”一梦头陀道:“好,老衲这就请你指点几手!”

武阳公道:“你明知少林愣迎金刚力破不了我的护身神功,这一场架不打也罢!”

一梦头陀道:“依你便怎样说?”武阳公道:“咱们眼下身份已非昔年可比,动手动脚,未免显得小家子气。我在后面设有静室一间,现下我说出一招,详细说明力道强弱变化,用劲发力之窍,你可到静室中研求破解之法,几时参悟,便告诉我!”

一梦头陀虽是修养功深,这时也不禁动了无名怒火,道:“笑话,你凭一招就想困得住老衲?”

武阳公面上表情毫无变化,道:“本人二十年来除了锻炼神功之外,便是研究克制三门四派的手法招数,对付你们少林派的共有二十招之多!”

一梦头陀心下骇然,忖道:“这二十招若是传出江湖,我少林寺势必大受打击折辱!”

武阳公似是能够看透别人心中念头,接口道:“不错,我若是挑选一二十个天资不错之士,授以破少林二十一招,那时节少林寺之人动辄得咎,声威从此大大折堕。因此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二十招你须得完全破解,方能与我动手!”

一梦头陀叹口气道:“这就是你智困群雄的妙计了!好吧,这一招是什么?”

武阳公道:“此计也是因人而施,不久以前武当派的前任掌门白木真道人找到了我,我可没有如此瞧得起他,只把他杀死算数!你还是使用那间静室的第一个人!”

他随即说出一招,称为“活劈山僧”,一梦头陀听完种种手法变化之后,面色登时沉重异常。

武阳公告以静室所在,并指派专人在院外守候,待一梦头陀想出破解手法,便可告知此人传话。

一梦头陀向厅后走去,穿过一座院落,便见到一道月洞门,到内是个小小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静室门户大开,他人室一看,只见室内各式家具皆全,甚至有一壶新沏香茗。

地上放置着一个蒲团,一梦头陀看了这种布置,便知武阳公在未曾发声露面之前,竟已命人安排好,这个蒲团,正是供他跌坐沉思之用。

他心中对这个武林绝代奇才也不禁大是佩服,当下跌坐蒲团之上,却觉出蒲团微微一沉,触动机括,首先是双扉自动关起,接着四面墙壁都垂下一幅阔轴,每一幅轴上画着许多宽衣阔抱的和尚,个个拽拳伸腿,架式全不相同。

一梦头陀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大觉惊凛。忖道:“这四幅阔轴画着的尽是我少林派精要武功,由此可知武阳公对我少林秘艺当真下过一番苦功,我老头陀虽是炼成了愣迎金刚力,但出手招数他俱所探悉,这胜负之数己可预卜!”

过了一会儿,他才定下心神,细想那一招“活劈山僧”的破解手法。沉思良久,但觉他这相搏之际,以一梦头陀的功力,定能及时改变手法勉强抵挡过去。但这刻却是要从少林武功路子中另创一种手法破解此招,其中难易自然与搪塞应付大有天壤之别。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一梦头陀从窗间望望天色,大感焦躁,暗想这一招费去许久时间还拆破不了,而武阳公却说过共有二十招之多,要是每一招都这么艰难,岂不是得花上经年累月之功?

浮躁之心一起,便坐不住,起身在室中缓缓步行,忽然听到一阵低微奇异的叫声,有如蚊声蚁语,但却是在喊叫他的法号。

老头陀愣了一下,想道:“莫非我用心过度,所以生出奇怪幻觉?”

他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那阵低微奇异的声音又传入耳中,隐隐所到好像是喊叫着“一梦大师救我……一梦大师救我!”

老头陀定住心神,先找出声音来自方向,缓缓行去,一直开门走出小院之中。最后走到右方角落处,那儿两堵墙挡住去路。他停住脚步,细察那两堵砖墙毫无可疑之处。这时异声已停,但他觉得这阵声浪明明是从墙角传出来,便不走开。

又歇了一会儿,叫声又起。一梦头陀侧耳听时,比上两次要清晰得多,分明是在叫一梦大师救我这句话,叫声也当真是从墙角传出来。

他跃上墙头,放眼望去,只见左边的一堵墙乃是另一座房舍的后在围墙,墙下是条小巷。右边的墙外乃是一个天井。墙下一目了然,并无人影。

这时已可以证实不是有人躲在墙后叫喊,借以分散他的精神。当下又从墙头飘落原来位置,凝神查看。

过了不久,这阵奇异的叫声又起。一梦头陀这回已确定声音是从墙角地底下透出来,那墙角处倒是有条暗沟似的小洞口,乃是用以排泄院中积水的出口。

他先转身出去瞧看,那个奉命守候之人却是在另一个院落的门外站着,相距甚远。当下到小院了的墙角,蹲低身子,施展出传声之法,将声音送入那暗沟洞口之内,道:“老衲在此,你是何人?”

话声传出之后,立刻听到那阵低微的声音道:“晚辈文开华,请大师援救脱困……”

一梦头陀讶道:“哦,原来是你,目下被困何处?”

文开华的声音传出来,道:“晚辈被困死牢之内,虽然身上功夫尚在,也没有捆缚,但须得大师赐予助力,始能脱身!”

这一番话并非一气呵成,原来他在那一边也是用传声之法。这等传声之法,须视本身功夫修为深浅,分出高下。功力深的,不但可以及远,而且在句数多的时候,不必时时中断。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乃是铁柱宫主要人物,老衲若是出手助你,只怕反而坐实通敌之罪,大有不便!”

文开华道:“大师如若不肯赐救,晚辈有死无生,尚望大师见怜!”

一梦头陀忖道:“如果他真的是陷于绝境,老衲岂能坐视不救?但只怕他们用的是苦肉计,好叫他混入我们这一边,暗施反间手段。”

正在沉吟不决之时,文开华又道:“晚辈几次救了赵岳枫兄性命,凭这一点因缘,大师该当救我!”

一梦头陀道:“你先说说现下身在何处?”

文开华道:“这死牢设在地底,四壁皆是方石砌成,地方虽是甚为宽敞,但十分潮湿。

晚辈用以传声的铁管,便是直通大师目下所居的静室院中。”

一梦头陀道:“这个老衲也晓得了,只是这死牢入口如何找法,你还未说!”

文开华道:“这死牢只有一条出入之道,就在大师左方的屋子之内,屋中日夜都有四人把守。入口处有一道铁闸,钥匙便在那四人中一个的身上。入闸之后,还有两人把守。这里面另有一道铁门,钥匙却在武宫主手中。”

一梦头陀道:“第二道铁门之后,还有门户没有?”

文开华道:“铁门之后共有三间死牢,晚辈被囚的是右边数第一间,每间死牢都另有门户。这三间死牢的钥匙有时在武宫主手中,有时则在看守人手中!”

一梦头陀道:“如此说来,一共有三道门户封锁。老衲虽是不怕看守之人,但这三道门户却不易打开!”

文开华道:“晚辈早就有了准备,除了第一道铁闸之外,第二第三两道门户都预先暗暗配妥钥匙,就放在这个通话暗渠上面第三块砖后!”

一梦头陀如言拿开砖头,果然里面藏有两根钥匙,心中暗自忖道:“这一下可就让我看出破绽啦!他纵是心存叛意,预先配妥死牢钥匙,但怎会不随身携带?又怎会恰恰放在此处?我老头陀且不揭破,看他想怎生耍弄我?”

当下传声道:“有了,果是两根!”

文开华却没有欢欣之意,反而忧虑地道:“武阳公父女都是疑心极重之人,智虑详密,只不知这两道门户上的锁有没有换过?”

一梦头陀道:“这倒不消多虑,他们纵是天性猜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文开华道:“大师赐救之举,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这回不能救出晚辈,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梦头陀道:“老衲虽然拳脚生疏,但几个人还不放在心上!”

文开华道:“武宫主在内外两重防守之地,布置了许多种报警机关,特别造一个警钟,极是响亮,那些报警装置一时也说之不尽,只要被他们其中一人碰到墙壁,踢翻桌子,或是拉动丝带,警钟便立即长鸣!”

一梦头陀道:“内外两重防守都是一样的么?”

文开华道:“不错,这正是晚辈最担心之事!”

一梦头陀缓缓道:“你可知老衲身为出家之人,怕我不肯下毒手伤害人命是也不是?”

沉默片刻,文开华才道:“如若换了赵岳枫处身此牢之内,大师绝不吝大开杀戒!”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言过其实了,此刻连老衲自家也不晓得,须得事到临头,才能知道会不会大开杀戒!”

文开华叹口气,道:“那就算了,大师请回静室吧!”

一梦头陀沉吟了一会儿,道:“文施主可敢让老衲试上一试?”

文开华半晌没有言语,要知此举乃是文开华唯一逃生的机会,若然一梦头陀答应不顾一切,便得大开杀戒,纵是不能成功,也算是尽了人事。但目下却得先让一梦头陀面对防守之人试试能不能破戒伤生,也就是说须得他过了这关,才轮到救人之事,自然更加没有把握。

老头陀等了良久,才听到渠洞中传出文开华的声音,说道:“晚辈反正只有一死,若不冒险试试,这个机会也是白白断送!”老头陀从墙洞中取出那两根钥匙,把半截断砖塞回原处,道:“几时动手最是妥当?”文开华道:“现在!”老头陀道:“好,老衲准备一下,便即动手!”

他回到静室之内,看也不看四壁图像一眼,只因他情知自己若是瞧看那些人像的话,势必又陷在冥思苦索之中,一耽误就是一两个时辰。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但见他跌坐当中蒲团之上,闭上双目。

原来老头陀一面运功调气,一面整理思绪,推究文开华求救之举到底是真心抑是有诈。

过了片刻,他起身走出静室,也不先行通知文开华,一径跃过围墙奔入那座石屋之内。

屋中甚是宽敞,但光线甚是暗淡,老和尚一踏入门内,便看出此屋敢情四面无窗,因此虽是门户大开,仍然显得十分阴暗。

里面有四个人,三个是面目剽悍的劲装大汉,身上都配带着刀剑,另一个却是个红装少女,长得眉目秀美,背上插着双剑。

一梦头陀见到那些剽悍大汉,毫不动容,反倒是那个秀丽少女使他慈眉一皱,心中暗暗叫苦。

那四人本是分两处坐着,三个大汉围坐一起,似是掷骰赌博,秀丽少女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卷书。他们发觉有人进来,抬目望去,忽见正是连伤本宫高手多人,闯到宫中挑战的少林高手,个个都大吃一惊,顿时呆住。

一梦头陀合十道:“对不起,老衲走错了地方啦!”回头便走,秀丽少女纤手一挥,那三名壮汉通通散开,作出戒备之状。她自家跃上前去,娇声唤道:“老禅师要算上哪儿去啊?”

一梦头陀已走到门边,闻言停步,待得秀丽少女赶到面前,才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微微一笑,道:“婢子不便多言,还望老禅师恕罪。”一梦头陀但感这秀丽少女满面书卷气,谈吐典雅,虽然口中自称婢子,却实在比许多大家闺秀都要雅丽得多,心中不禁泛起好感,暗忖像她这么一个好女子,怎生下得毒手杀害?

他到底是久历江湖的武林高手。心中尽管盘算寻思别事,口中却能自然应付道:“姑娘是谁?老衲闯山之时,会过不少人物,似乎未曾见过姑娘!”

秀丽少女道:“婢子是宫主身边侍女绿萍,身份微贱,焉能会得着老禅师?”

一梦头陀呵呵一笑,道:“老衲也不过是个化缘十方的苦头陀,岂有身份可言,刚才进来之时见到绿萍姑娘手执书卷,看来竟是文武双全,老衲万万不及!”

绿萍秀眉微展,似是心中十分受用,道:“老禅师过奖了,婢子命比纸薄,哪里谈得上文武双全?”

老头陀眼光扫视屋中一匝,已见到一道铁闸,默记心中,道:“此地老衲恐怕不便久留,只看那几位的紧张神态便不问而知了!”

绿萍道:“老禅师神目如电,猜得不错。话虽如此,但若然老禅师有所赐教,婢子还可担当一切,请老禅师稍坐片刻,恭聆教益!”她挥一挥手,向那三名大汉道:“你们且退到外面去!”

一梦头陀忖道:“看这形势,倒像是铁柱宫有意让老衲救出文开华呢!”只见那三名劲装大汉恭敬地应一声,通通退到外面。

绿萍肃客人座,亲自奉上香茗,道:“老禅师名震天下,一代高手,居然肯纤尊降贵,让婢子接晤请益,实是三生之幸!”

一梦老头陀见她如此谦恭有礼,谈吐典雅,虽是心中疑惑,仍然生出好感,道:“姑娘这等推许老僧,倒教我汗颜不已,老衲尝闻说铁柱宫规矩甚严,姑娘此举若是犯禁,岂不可怕?”

绿萍微笑道:“这个婢子自有分寸,不劳老禅师过虑。听说老禅师和本宫死对头赵岳枫赵大侠甚是相熟,他几时驾临此地?”

一梦头陀道:“老衲本来和他约好在少林寺见面,后来听到种种消息,老衲以为他会直奔此地,所以先行赶到等候,谁知他机智过人,竟是续赴洛阳夺回敝寺失宝,这一着不但老衲失算,连武宫主也大感意外,是以铁柱宫高手尽集此地……”

他目光落在铁闸上,又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绿萍道:“婢子实在不便奉告!”老头陀道:“老衲竟忘记了,年纪太老啦,快不中用了!”

绿萍转眼望住铁闸,道:“听说赵大侠武功突飞猛进,威强无匹,那一日在洛阳仗剑所破铁窗而出,只不知这扇铁闸拦得住拦不住他?”

一梦头陀没有回答,心中忖道:“她屡次提及赵岳枫,不知是何缘故?”却听她又接着道:“婢子曾经和赵大侠动过手,那一次是在三门四派攻山前夕,他的武功还不怎样惊人,但目下听到种种传说,赵大侠几乎已天了无敌,婢子便时时忖想到他到底能不能攻破这道铁闸……”一梦头陀道:“他迟早会到此地来,若有机会,可教他试上一试!”

绿萍道:“对,对。……”声音中透出喜悦之意。接着解释道:“婢子不知如何老是想到此事,须得赵大侠试过之后,婢子才能安心!”

一梦头陀深知世上有些有性格固执,每每为了一个疑惑在心,终生不欢!当下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对不起,老衲想进去瞧瞧!”

绿萍被他扣住腕上脉穴,不但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一梦老头陀心中大是恻悯,但此时己是骑虎难下,道:“钥匙可在你身上?”她眼睛转了一下,不知是何意思。一梦老头陀年逾古稀,不须避嫌,探手一摸,果然摸出一根巨大的钥匙。他运出内力闭住她的穴道,这才松手,纵到铁闸之前。

他很快就打开铁闸,里面便是一道石阶直入地底,下面隐隐透出灯光。

老头陀心想此事必须尽快,免得外头三个大汉发觉不对,报警召人。当即跨入闸内,飘落石阶之下。目光到处,只见这下面又是一个房间,摆着两张床,还有方桌椅子之类,两个汉子正坐在桌边。他以最迅快身法扑过去、连发两掌,砰砰两声,那两人一齐翻跌地上,他接着用脚尖点住他们的穴道,原来这两拳只是将他们击昏。

左方墙上有一道铁栏,他取出袖中藏着的两根钥匙一试,其中之一,恰好开得那锁,推开铁栏,里面便是一条寻丈宽的甭道,共有三道铁门、都紧紧锁住。他跃到右边第一道铁门外,道:“文施主可是在这里面?”

铁门内传出文开华惊喜的声音,道:“正是晚辈,大师赶紧打开铁门!”他声音中尽是紧张之情,一梦头陀微微一怔,忖道:“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急于脱困呢!”

当下用余下的钥匙开门,哪知弄了一阵还开不得,文开华长叹一声,道:“完啦!晚辈竟是注定要葬身此地!”一梦老头陀迅快转身出去,搜查那两个汉子的身上,没有发现钥匙,回到里面,道:“既是没有钥匙,老衲只好用拳试上一试。”

文开华赶快退开一边,一梦头陀运起神功,提聚真力,一拳劈去。

砰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那道铁门受拳之处凹了许多,门边四周石屑簌簌掉下。

这一拳虽是威猛霸道,看来再加两三拳,便可击破铁门,但一梦头陀却退开几步,瞑目调息。原来这一拳劈不倒铁门,那股反震之力极是强大,若不是他功力深厚,这股反震之力便受不了,饶是不曾重伤,但体内真气浮动,胸口热血翻腾,已无法出手作第二击。

文开华道:“大师速出去,免得被他们赶到,把你关在铁闸之内!”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这话有理,但老衲不能达成任务,未免愧对施主!”

文开华道:“大师先出去要紧,晚辈命贱如蚁,不比大师身系武林寄望,切切不可延误!”

一梦头陀也知道时机危迫,不敢多说,说声再见,立即飘身纵出。

刚刚奔到石阶底下,便已听到铁闸移动之声,心细必是敌人想关起铁闸,当即提一提真气,一跃而上。

那道铁闸恰好砰一声关上,一梦头陀大喝一声,抡拳劈去。

一声大震,铁闸迅急打开,外面两名大汉惨叫一声,被铁闸撞得飞开老远。

一梦头陀举步踏出闸外,只见屋内还有数人,却都被他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势骇住,没有一个敢上来拦阻。一梦头陀却先发制人,冲过去抡拳疾劈,嘭嘭嘭连响数声。便有四五名大汉跌倒地上。只剩下两人,一是金蛇老人郑凯,一是七指翁江奎。这两人见他声威凛凛,不禁心寒胆颤,正待走避。一梦头陀迫到两人之间,右手一拳向郑凯击去,左手使个擒拿手法,迅即抓住江奎。

郑凯见他拳势极强,急忙发掌封闭,一面踏步避开。嘭地一响,老头陀的拳头击中他掌心,一股拳力冲得他立脚不牢,身形像陀螺般打个急旋。

另一边的七指翁江奎见他擒拿手法平常,惊凛之心登时消去大半。身子一例,右手竖掌反切对方腕脉,左手捏拳突起中指骨节,迅击敌人肋下穴道。招式才发,忽觉敌人五指之上隐隐有一般力道强劲异常,勾搭住右手手腕,使他掌切之势施展不出。说得迟,那时快,他左手一拳已击中老头陀肋下穴道,拳头击中之处宛如败草破絮,毫不着力。

老头陀五指一勾,已抓住江奎腕脉,借势一拉,江奎不由自主旋荡到右边来,砰一声撞翻了郑凯,老头陀脚尖一踢,闭住郑凯穴道。

门外传来人声,老头陀抓住江奎的手腕,奔到门口,只见武宫主率领着玉轴书生房仲、黑煞手赖珞、太原乌魔娘等三名高手赶到,接着又有七八个次一等的好手奔到。

老头陀喝道:“通通给我站住,不然老衲先震死此人!”武宫主心想死了一个江奎不要紧,但这等做法不免教其余的手下寒心,只好停住脚步。

一梦头陀外表上虽是镇定如桓,其实心中猛然打个冷战,忖道:“文开华若是施行反间之汁,倒也罢了。如若不然,老衲今日可就害死他啦!”

武宫主道:“你和文开华到底有可渊派?”

一梦头陀摇道:“他是你铁柱宫得力手下,老衲怎会跟他攀扯上关系?”说时,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接着便道:“老衲探牢之事既已被你们发觉,以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乌魔娘冷冷道:“这个自然,难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一梦头陀道:“老衲只好向宫主请教请教,那下面共有三间死牢,其一囚禁的是文施主,老衲在下面时已经问出。但其余的两间囚禁的是什么人?”

武宫主双眉微剔,道:“我不能告诉你!”一梦头陀点点头,道:“这就行啦!”武宫主道:“你本来想找什么人?”一梦头陀道:“老衲也不能告诉你!”武宫主道:“我们交换一下如何?”老头陀点头同意,武宫主挥手着众人远远避开,然后道:“大师何不先放下江堂主?”老头陀放开手,道:“老衲忽然想到今日此举若是连累到文施主,于心实是不安!”武宫主道:“我应允不将大师今日之事算在他的帐上!”

这时屋内传出呻吟之声,武宫主请他下手解开诸人穴道,一梦头陀甚是爽快,如言一一解开,然后和武宫主两人回到静室内。

武宫主道:“我先说抑是你先说?”一梦头陀道:“老衲痴长数十岁,这回占点便宜如何?”武官主道:“可以,我便说啦!我实在不知另外两间死牢中禁闭之人是推!”

一梦头陀没有露出讶异之色,道:“那么是男是女,以及人数多寡你总晓得?”

武宫主道:“当然晓得,原先这一男一女乃是囚禁在别处地方,我在四年前奉命重建此处地牢之后,才去提解收押此间。”

一梦头陀霜眉紧紧皱起,心想:“这又是一宗伤天害理的大仇大怨!”口中问道:“他们有多大年纪?被令尊囚禁了多久?”

武宫主道:“这个我可没敢询问家父,当时我提解他们之时,只见这两人已无复人形,双眼将瞎,在路上走了数日,才敢稍为睁目让天光透入眼中。我也颇有好奇之心,是以曾细加观察,见他们两人彼此间一直都没有开声说话,似是互不相识,举止迟钝,似是不懂武功之人!”

一梦头陀道:“他们可有特异标志?”

武宫主道:“没有,五官还算端正,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一梦头陀心想:“我原是为了设法打消她疑心我是救文开华,所以故作神秘,想不到此中果然大有溪跷,只不知这两个可怜人是谁?”他沉吟片刻,才道:“老衲静坐之时,忽然记起武林中数十年前流传的两句话,无意之中又得知那边有座死牢,因此设法下去瞧瞧!”

武宫主道:“是哪两句话?”

老头陀道:“就是‘云旗飞扬,铁柱销溶’这八个字!老衲的见闻已不算孤陋寡闻,但这两句究竟是何意,仍不深悉,只知云旗二字代表一派武功,能够轻易击破你家的铁柱神功!”

武宫主点头听着,神色甚是郑重。老头陀道:“因此老衲想到这死牢建造得如此坚牢,防守如此严密,自然不是专为文开华之流而设,你说这想法可有道理?”武宫主道:“然则大师此刻已悟出几多道理?”一梦头陀摇摇头,道:“全无半点道理,只怕要问问令尊才有答案!”话声未歇,门外突然传进来一阵雷鸣似的声音,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阵雷鸣似的话声只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声势极是骇人。一梦头陀道:“老衲只想知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八个字作何解释?”武阳公的声音应道:“这八字只是武林中以讹传讹,老夫不须解释!”

一梦头陀道:“死牢中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被你囚禁了多久啦?”

武阳公道:“你这和尚很爱管闲事!”一梦头陀道:“不错,老衲为此也甚感烦恼!”

武阳公道:“你既如此烦恼,何不出家为僧?哈,哈!”

一梦头陀也不觉一笑,道:“未着袈裟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此两语堪为老衲写照!”

武阳公道:“佩儿可即离开,勿阻他深思。和尚你须记住老夫共有破少林二十一招,若是你寻不出破解之法,这二十一招当即为流传江湖之上,凡是少林之人,动辄得咎!”

一梦头陀心头沉重之极,道:“老衲晓得!”武宫主随即退了出去。

一宿无话,翌晨一梦头陀命人召请武阳公,不多一会儿武阳公已经踏入静室之内,一梦头陀道:“老施主这一招‘活劈山僧’诚是绝佳之作,老衲苦思一昼夜,方始悟得破解之法!”当下将手法详细说出,武阳公心中暗惊,原来他虽是研创出二十一手专破少林武功路数的招式,但对付起像一梦大师这等高手,只有五六招可用。而这一招“活劈山僧”却是其中最是妙绝的两招之一。

他淡淡一笑,随口又说出另一招“焚寺烧僧”,便即退出。

一梦头陀足足冥思苦索了一整天,仍无头绪。这一夜他哪里合得上双眼,脑中翻来覆去只想这一招的破法。清晨之际,他觉得极是疲乏,当下起身走出室外,清冷新鲜的晨风吹得精神一振,忽然墙角传来文开华的传声叫道:“大师,大师……”

他过去应了,文开华道:“现下有敌人侵山,大师何不出去瞧瞧?”一梦头陀道:“你怎生晓得?”文开华道:“大凡有敌人入侵,全宫各处均有警示,此处亦不例外,那些防守之人正在戒备!”

一梦头陀道:“老衲这就去瞧瞧,若是赵岳枫来了,击败武阳公,你便有生还之望!”

文开华没有出声,一梦头陀心知必有隐情,便道:“你有何心事?”文开华道:“以晚辈所知,老山主若是失败,这三间死牢最先塌倒,晚辈尸骨无存,焉能等到赵大侠打救?”

一梦头陀心想这话也是道理,以武阳公这种人,自然不肯让死牢之人逃生,当下道:

“老衲先出去瞧瞧,若是他来了,老衲即通知他!”

走到外面,那大厅后门有四名壮汉把守,见他现身,都流露出惊疑之色。其中一个迎上来,道:“老禅师意欲何往?”一梦头陀道:“老衲到厅中瞧瞧!”那大汉道:“厅中没有什么好瞧的……”话未说完,一阵兵刃相击之声已传入耳中,接着传出一声惨呼。

一梦头陀心想来人也不过刚刚到达,可知他必是出手便即取胜。具有这等身手之人,定是赵岳枫无疑。当下忽展身法,迅如电掣般掠过那个大汉,抢到门前。那三名大汉拦在门口,见他扑到,都骇然失色。一梦头陀倏然停住,道:“闪开,老衲可不愿动手!”那三名大汉面面相觑,一梦头陀伸手分开他们,冲入厅中。

放眼一望,只见厅中人数不少,仍是由武官主率领群雄,厅中心站着一个修长玉立的道士,横持长剑。在他面前跌倒一人,正是外七堂堂主中的梅豹。这道士一望而知乃是武当派的,只有他单身孤剑,这等胆色武功,自非庸手,但一梦头陀却从未见过,不知是谁?

这时武宫主白皙的面上流露出十分骇异之色,她本是性情深沉,饶于智计之人,目下居然失去矜持,可见得这个道人的身手大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道:“本宫主记得在武当山上不但曾经见过青岚道长,甚且似是出手击伤了你,事隔年余,道长武功竟然如此突飞猛进,不免令人讶异!”

那青岚道人颔首道:“宫主记性使人大感佩服,贫道正是宫主手下败将,今日特地前来,正是要再度领教宫主绝艺。”

他的目光这时才扫瞥过一梦头陀,蓦地一怔,道:“那不是少林云和老前辈么?”

一梦头陀合十道:“道兄好眼力,老衲昔年之名正是云和二字,现下已改为一梦。不敢请教几时会晤过道兄?”

原来青岚道长年余之前,因秘府山顶钟声大鸣,奉命率队查看,被武官主,文开华冲下山来,伤了多人,他也是其中之一。不久赵岳枫带着昏迷中的一梦头陀和单水仙下来,见他未死,出手施救。因此青岚道长见过一梦头陀,但一梦头陀却未见过他。

青岚道长也不多说,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在此地现身,竟能与此地群魔和平共处,教晚辈百思不得其解!”

武宫主以下诸堂主听他形容自己这一边为群魔,不禁都泛起怒容,只有武宫主默默沉思,似是心事甚多,已不暇计较这些未节小事。

一梦头陀道:“道兄毋须多费心思揣度,只管全神应敌,老头陀为你押阵。但愿道兄大振雄威,重建武当盛誉!”

青岚道长听他这么说,消失了不少疑虑,当下稽首道:“但望能如老前辈的话!”接着转眼扫射众人,道:“哪一位有意为梅堂主报仇?”

武宫主哼一声,道:“有烦乌魔娘乌堂主出手擒下此道!”

太原乌魔娘应声离座出去,头颅一摇,长发披散,同时之间掣出那柄三股金又,喝道:

“杂毛老道小心了!”挺叉迅急刺去。

青成道长劈出一剑,销的一声,剑叉相碰,但见那柄三股金叉震起老高。

他这一剑显示出绝强内力,只看得众人无不骇然动容;心想名列外七堂的梅豹死在这道人剑下,敢情当真是力不能敌。

一梦老头陀讶想道:“这一剑少说也须得有四五十年的功力修为不可,但这位青岚道兄顶多只有三十五六岁,天赋资质不见得超凡绝世,怎的能修练至这等境界?”

正在想时,场中两人已攻拆了七八招之多。那乌魔娘金叉飞舞,长发飘扬,这两种兵器都各具独门奥妙威力,极是难当。但青岚道长施展出武当派九宫剑法,灵动飞翔,守时严密无比,攻时雷霆万钧。十余招过处,太原乌魔娘已失去机先,落在下风。

武宫主玉面变色,不类往常机智沉着。原来她一看这道人武功之高,似是更在自己之上,芳心中嫉恨交集,大半心思都放在推想这道人如何能在年余之间忽然武功大进上面。

青岚道长继续施展武当九宫剑法,只见他一招一式,无不中规中矩,可是这一路剑法在他手中使出,威力之大,骇人听闻,局中的乌魔娘但感对方剑上发出阵阵阴柔内力,越积越多,迫得她手中金叉招式迟滞吃力,一头长发根本扫不过去。

两人又战了七八招,青岚道长大绽春雷,大喝一声,陡然间化出六七个身影,剑光如山,从四方八面攻去。武宫主心灵一震,登时惊醒,正待发令遣人往援。只听乌魔娘大叫一声,噔噔噔退出圈外。

众人惊看时,只见乌魔娘左胸之上鲜血冒出,染红了一片。当即有人出去将她扶出厅外,武宫主冷冷道:“乌堂主上一次力诛华山派高手之时,曾经受伤,影响功力……”

青岚道长缓缓道:“贫道出家修直之人,今日大开杀戒;实是迫不得已,但愿早点得晤见武阳公老施主!”

武宫主冷笑道:“我这一关你还未闯过,哪能见得到他老人家之面!有烦赖堂主出战,房堂主离座押阵!”

玉轴书生房仲和黑煞手赖珞应声纵出,这边厢一梦头陀诵声佛号,举步走过去,道:

“那一日老衲孤身拜山只好任武宫主倚众为胜。但今日你若是重施故技,莫怪老衲出手助战!”

他走到青岚道人身边并肩一站,大厅中众人都耸然动容。

武宫主阴沉地注视着这两人,过了片刻,才缓缓起身,道:“请房、赖两位退下为我押阵,本宫主今日要亲自出战这位武当高手!”

形势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一梦头陀道:“宫主只要打得公平,哪怕是用车轮战法,老衲也是心服!”

这时一个人进来报告说:太原乌魔娘业已伤重身死。众人听了都流露出讶骇之色。要知大凡已脐身这等高手之林的人,纵然是力不能敌,落败阵前,身上受伤固不足为奇,但保存生命却不算难事。目下以乌魔娘的深厚功力,居然一伤即死,可见得这青岚道人不仅是武功高强,剑法中更别具辛辣之处。

武宫主掣出形状奇异的短剑,左手一扬,长袖飘飘拂去,口中娇声喝道:“道长小心!”她左袖一出,右手短剑接着迅快劈刺。但见她身法轻盈飘洒,迅快之中显得甚是飘逸空灵,眨眼之间,连接抢攻了五招之多。

青岚道长用尽一身所学,长剑左封右拒,好不容易接住这诡奇毒辣的五招,却已被她迫得绕圈子退了两匝之多。

武宫主手法一变,双足牢牢钉在地面,双手使出两种不同的招数,只见她左手长袖宛如一朵黄云,飘浮往来,虚灵空奋,全是阴柔路子。右手短剑上下搏劈,势沉力雄,走的却是刚猛路子。

青岚道长若不是目下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几乎连一招半式都接不住。这刻也只能抱元守一,绵绵使出本门剑法,严密防守,一时之间,竟无还手之力。

一梦头陀只看得目夺神移,心想武官主施展的这一路手法,竟不逊于二十年前的武阳公,当下暗暗揣度武阳公这二十年以来武功不知又精进了多少?

武宫主一上手便抢制了机先,奇招叠出,如风起云涌一直主攻。两人攻拆了三十余招,青岚道长的剑法忽然生出变化,渐渐能抽空出剑反击。原来他的剑法竟不限于武当本门招数,其中夹杂好些别派剑法绝招。

但厅中也只有三两个人看得出这种改变,一梦头陀眼中露出惘然之色,心想这青岚道长能够具有如许深厚功力,已经是万分奇怪之事,目下又有这等变化,当真使人无法揣度,看来三门四派后起有人,已不让前辈传美。

武宫主屡攻不下,美眸中陡然射出奇光,蕴藏无限杀机。一梦头陀猜她大概是要施展伤残手法,仗着独门铁柱护身神功作最后一拼。不禁诵声佛号,道:“宫主既不为名,亦不为利,团何激发心中无穷杀机?”

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语声,道:“老僧休得饶舌,分散吾儿心神!”屋瓦簌簌震动,更添这阵语声的威势。一梦头陀道:“老施主终于出头了么?”武阳公的声音应道:

“佩儿即退,为父自有分晓!”

武宫主纵出圈外,纤手一挥,厅中所有的人都迅快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一梦、青岚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