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说到翠翠要青青“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青青奇异问:“为什么!?”

  “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古怪的行为多的是哩!你别问为什么了!”翠翠又指指商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哦!?他是什么人呀?”

  商良急叫道:“喂喂!有人来了。你这张嘴积些德好不好?”

  青青、翠翠往舱里和江岸一看,果然见一对乡人装束的中年男女,挑着一担东西,带着一双姐弟,似乎朝船的停泊处走过来。青青问:“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朝我们来的?”

  翠翠说:“不会跟你这跑买卖的人一样,跑来搭船的吧?”

  豹儿疑惑地说:“这里不是渡口码头呀!他们会来搭船?不会是路经这里的吧?”

  但来的四位男女,的确朝他们走过来了,商良突然说:“不好!他们是跑来向我讨债了。”

  豹儿愕然:“讨债!?大叔,你欠了他们的什么债?”

  翠翠说:“你别听他胡扯的,有这样挑着东西,带着小孩来讨债的吗?”

  青青说:“是呀!这讨债的,又怎么知道你在这船上?”

  商良说:“你们怎么不相信我?他们真的是向我讨债来了,我得避避。他们上来,你们千万别说我在这里。”

  豹儿问:“大叔,你欠的到底是什么债?”

  “没完没了的债。”

  “有这样的债吗?”翠翠问。

  “我的小祖宗,你别问了!他们快上船了!你们也该避—避,只留青兄弟在这里。”

  翠翠又问:“我们为什么要避呢?”

  商良再也不答,跑进一间房间里躲起来。翠翠说:“他又玩什么花招了?”

  豹儿说:“大概商大叔欠了他们的钱,一时还不起,我们替商大叔还吧。”

  翠翠说:“要是他欠了人家的一条人命债,你怎么替他还?将你这条命交给他们?”

  豹儿愕然:“不会吧!”

  四个男女好像已知商良在这条船上似的,问也不问,直上船来。青青上前问:“你们找谁?”

  那位中年乡人态度不但诚恳,也恭敬,说:“少爷,我们是来找恩人的!”

  “殷仁!?我们船上可没有姓殷的呀!大伯,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乡人连忙说:“他不是姓殷。”

  “那姓什么?”

  乡人一时不知怎么说,嚅嚅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的,但看见他跟你们上了这条船了。”

  青青又是奇异,怎么讨债的人,竟然不知欠债的人姓什么的?这是什么债呀!身后的乡妇连忙说:“少爷,我男人嘴笨,不会说话,我们是来拜谢我家大恩人的。”

  青青不由得和翠翠、豹儿相视一下,问:“他对你家有什么恩了?”

  “他救了我们的一双儿女,又好心的送回给我们。”

  青青、翠翠和豹儿,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翠翠心想:这个商良也真是,人家前来谢恩,他怎么说成人家是来讨债的?便说:“大伯,大婶!他已经走了!”

  这对乡人夫妇不由得愕然:“他走了?”

  突然,他们那十四五岁的女儿说:“爸!妈!”指指豹儿和翠翠,“他们两位也是女儿和弟弟的救命大恩人。跟那送我们回家的恩人一块,将我们从石牢中救了出来的。”

  少女身边的小男孩也认出豹儿和翠翠了,说:“爸爸,妈妈,姐姐没说错,是他们!当时我吓得哭了,是这位哥哥跑来叫我别哭,说是来救我们的。”

  这对夫妇慌忙朝豹儿、翠翠下拜:“原来两位也是我家的大恩人,我夫妇给你们叩头了!望你们……”

  豹儿手忙脚乱不知怎冬好,从来没有人给他行这么大礼的。翠翠却慌忙扶他们:“哎!哎!你们别这样,这可要折我们的寿啦!”

  豹儿说:“是呀!是呀!你们快起来,这拜,真的会折我们的寿了!”

  他们两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商良叫他们也避开的!这的确比讨债更不好办。早知道这样,跟商良一块避开的好。

  乡妇似乎比她男人会说话,说:“两位恩人不但救了我们一双儿女,也救了我公公婆婆一命。自从我一双儿女失踪后,公公急得病倒了!婆婆也日夜流泪。要是公公婆婆有什么不测,小妇人也不想活了!两个恩人救了我一家,我夫妻又怎能不叩拜的?”

  他们的跪拜,一双儿女也在他们身后跪拜起来。那小男孩还“咚咚”叩头。豹儿抱起他来:“行了,行了!”

  翠翠说:“好,好,我接受你们,你们都起来吧。”

  这对夫妇才起身,说:“我们挑了些饭菜、水酒来,不成敬意,望恩人和船家赏面。”

  这么一说,豹儿、青青和翠翠,才想起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吃过东西。本来船家想升火煮饭,又碰上玉面夜叉,一场生死激烈的搏斗,连肚子饿也忘了。现在难为这一对夫妇送了饭菜来,真是胜过了其他的谢恩。翠翠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有吃饭的?”

  乡妇说:“我们在山坡上看见恩人安然脱险,想必你们一定会肚子饿了!所以赶快煮好了这些饭菜来,以表我夫妇的一点敬意,同时我公公婆婆更希望恩人用过饭后,到我家住住,面拜恩人的大恩。可惜的是,还有一个恩人已走了,我们不能拜谢。”

  翠翠说:“我们多谢你们啦!”

  “恩人千万别这样说,相救一家之恩,我们还不足报答万一。”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其实,送你们儿女回家那个恩人还没有走。”

  这对夫妇惊喜问:“他没有走?”

  翠翠说:“因为他睡着了,我们不想叫醒他,只好推说他走了,真对不起。”

  “不,不!他睡着了,别去打扰他才是,我们留些饭菜,等他醒过来再用。”

  翠翠又说:“大概他现在醒了也不一定。豹哥,你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商良在房间里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了,只好跑出来:“我醒了,不用叫。”

  这对夫妇又要下拜,商良连忙闪开摇手说:“别拜,别拜,你们一拜,我今天夜里准死无疑。”

  这对夫妇愕然。翠翠在旁说:“是呀!他生有一种怪病,受不得别人的拜,一拜,就会手脚抽筋,挨不到今夜里,就会去见阎王。你们想他长命的,千万别拜。你们多灌他几碗酒,比拜他更强。”

  商良立刻说:“是呀!是呀!我喝上几碗酒,就长命百岁了!”

  这对夫妇更愕然了,世上有这样的怪病吗?受人一拜,就会手脚抽筋而死;多喝了几碗酒,反而长命百岁?这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但这是关于恩人生死的大事,他们吓得不敢下拜了,只好说:“那就请恩人多喝几碗水酒。”

  “我一定喝,一定喝。”

  这对夫妇挑来的饭菜,虽是粗饭淡酒,但菜却颇丰富的,大盆大碟,有鸡有鸭有鱼,更有四川人特喜的红辣椒炒猪肉。饭有半大箩,管豹儿他们同船家七个人吃个饱。他们一家人在旁恭敬的添酒装饭。

  山乡人的情感是真诚的,完全出自肺腑,没半点虚假,叫人拒也拒不了。翠翠说:“大伯、大婶,你们也坐下来吃吧!我想问问,你们的一对儿女是怎么不见的?”

  乡妇叹了—声说:“小妇人的女儿带着弟弟到江边洗衣服,谁知一去就不见回来。我夫妻到江边一看,人不见了,只留一堆没洗干净的衣服,不知是失足跌到江里去了,还是给人拐了去。我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沿江找了三天三夜,毫无踪影,怎么也想不到是那千刀万剐的马大员外的人抢了去……”

  她女儿说:“四五天前,我带着弟弟来江边洗一家人的衣服,洗到一半,突然来了一只船,跳下三个恶人,将我姐弟抢上船去,还用刀子吓我们……”

  乡妇又说:“要不是恩人们,我一家人真不敢去想。儿女不见,两老又茶饭不沾,我夫妇俩不死也会疯了过去。”

  世上拐骗、强抢的人贩子,怪不得令人们深恶痛绝!他们不但是拐骗一个小孩子的事,更会造成一家人的不幸。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解恨。连一向好心的豹儿也恼怒说:“看来,我们没有杀错他们,没有错端他们的窝。”

  翠翠说:“阿弥陀佛!这下你总算明白了,不会怪我乱杀人吧?”

  饭后,这对夫妇又恳求他们留下来,不住几天,住一夜也好,让自己年老的双亲能拜谢他们。

  商良好像为难的说:“真对不起,我们的确有急事要走,不去,又会出人命了!这样吧,以后我们会到你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好不好?”

  这对夫妇一听,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只好千感谢万感谢的带着一双儿女离船而去。

  他们走后,翠翠朝商良说:“你这么哄骗一对老实人,不嫌罪过么?”

  “我怎么哄骗他们了?”

  “你说,有什么人命的大事?”

  “哎!你想想下,五通桥镇上还有一些少女小孩要寻找他们父母的,不及时找到,你敢保证不出人命?”

  翠翠一时没话说了。

  商良又对船老大说:“王老兄,帮帮忙,快把船撑离江边,到上游去。要不,这对夫妇那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了来,我们就更走不了。”

  王向湖深有同感的说:“不错!他们前来感谢,是不大好受。”他挥手对两个水手说,“开船,今夜里赶到乐山。”

  的确,对侠义的人士来说,救了别人,最怕的就是别人的报答和一番感恩的话,所以一些侠义人士做了一些好事后,往往极不愿露面和留下姓名,一走了事。至于施恩望报的人,就不是真正的侠义中人物了。

  豹儿高兴问:“商大叔,你跟我们一块去乐山吗?”

  “我去干什么?”

  翠翠问:“你不去,干嘛不下船的?”

  “我现在下船,准会给他们在山坡上看见了,也一定会看见我去五通桥,说不定他们一家又赶到五通桥去,我怎么应付?”

  豹儿问:“那么,大叔是——”

  “一到上游不远处,我就会悄悄的上岸,他们就不知道了。”

  “商大叔,你真是太好了!”

  “哎哎!你别像那对夫妇似的,弄得我浑身不自在。这样,你会逼得我跳江了。”

  船一到上游的一处转弯地方,商良真的悄然上岸而去。豹儿似有所失一样,怔怔不语。商良的行为,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和教育,暗想:我今后做人,也应该像商大叔一样,做好事而不图名。

  青青见他怔怔地望着商良离去的方向,问:“兄弟,你在想什么?舍不得他离开?”

  “他为人太好了,几次救了我们,而我们初时反而误会了他。”

  翠翠说:“谁叫他装神弄鬼的!”

  半夜,船到了乐山。乐山,是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汇合的一个地方,是嘉定州的所在地。这里水陆交通都极为方便,北上可达成都、青城;南下直流宜宾、泸州、重庆各州府;西边离峨嵋山不到六十里,是商贾和武林人土来往的必经地方。因而茶楼酒馆、客栈赌场妓院不少。闻名于世的乐山大佛,就坐落在三江合流处凌云山的西壁。大佛脚下,江水滚滚,山清水秀,风景极美。

  凌云山,虽不及峨嵋山那么有名,但也是四川境内一处风景名胜之地。它拥有的水色,是峨嵋山、青城山所不及。所以有人说:“天下山水之胜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嘉之山水在凌云山”的美誉。凌云山山色青翠秀奇,横卧岷江边上,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美感。

  在郁郁葱葱的凌云山上,有一座凌云禅院和一座灵宝塔。传说凌云禅院创建于唐代,禅院的建筑雄伟、庄严,有天王殿、弥勒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和东坡楼等等。寺前的不远处,便是面临岷江的乐山大佛了。

  船老大王向湖将船泊在凌云山下的载酒亭旁,豹儿、翠翠、青青都醒过来了。他们在月色之下,从舱窗口望去,隐隐约约看见凌云山门。翠翠问:“大伯,到了吗?”

  “到了!少爷,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哩!你们好好再睡,养足精神,上山玩去,看看大佛。”

  “大伯,辛苦你啦!”

  “少爷,别这样说,行船挨夜,是我们的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

  翠翠哪里还睡得着,跑去青青的房间,轻轻问:“青姐,你的腿伤好一点了没有?能不能上山玩呀?”

  “放心,误不了你玩的。”

  青青有豹儿的一股真气输入,又有点苍派的独门刀创药,又没有伤及骨骼和经脉,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早已能行动了。

  翠翠又说:“不知这大佛好不好玩的。”

  “好不好玩,明天去看不就知道了?其实,各地的佛像都一个样,它不过大一点而已,恐怕也没十分好玩。”

  “唔!姐姐以前我们跟随师父出门,规规矩矩,哪儿也不敢多看多玩。现在,我们可要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啦!”

  “是呀!你现在可成了一匹没缰绳的马啦!谁也管不住你。”

  “哎!姐姐还不是一样?”

  “小妮子,这里离峨嵋山不远,又是川府之地,来往的武林高手不少,你千万不能动不动就亮出武功来,以免惹祸。”

  “我知道啦!姐姐,你说,我们那位假少爷醒了没有?”

  “你想死了!怎么这样说的?”

  “姐姐,你到现在,还以为他是真的么?”

  青青叹了一声说:“不管怎样,没找到真少爷之前,我们只有当他是真的。不然,师父知道了,她不知是如何的伤心难受和痛不欲生了!”

  “姐姐,我真希望他是真的,真的那人倒是假的。”

  “你又胡说八道了。”

  “姐姐,他人老实,心地又好,武功又高,不知比我们原来的少爷好多少倍。”

  青青不出声了!心事极为复杂和紊乱。真的少爷喜欢捉弄人,但却不是狡猾奸诈之人。而且她隐隐感到,真少爷的出走,好像是为了自己而离家出走的。是不是这样呢?她心中实在没把握。当豹儿回来时,她喜欢、她激动,也为少爷的丧失记忆而难过。在她接近豹儿多日后,似乎感到这不是真正的少爷了,但她不敢说出来,只极力去想是真的少爷。现在,她已明确无误的认为豹儿不是自己师父的儿子,心头有一种失落感。真的少爷去了哪里呢?一年多了,仍没音讯,她真害怕少爷已遭到不幸而不在人世。她曾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天涯海角,今世今生,一定要找到真的少爷来。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埋骨之处。不错,目前的豹儿,是比少爷好,但总不能—直将假的当作真的呀!她希望真的找到了,假的也别离开,成为师父的义子。最好是这个豹儿与自己失了踪的少爷是师父的双生子。

  青青和翠翠轻轻交谈,而豹儿在另—房间也早已醒了。他内力极强,青青和翠翠的谈话他几乎听得清清楚楚。当翠翠说他是假少爷和青青的说话时,他内心震动了一下。是呀!要是白衣仙子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她会怎样?一定会痛不欲生的。自己这次出来,目的就是要找寻真的点苍派少掌门。初时,他不知道神州有多大,以为只不过几百里。可是他离开点苍山后,才知道神州之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之处,动辄便是几千里,而且人之多,更不是他生长之地所见到的人那么少,而人海茫茫,自己怎么找呢?他一下陷入茫然、困惑、沉思的境地中去了。至于青青和翠翠的谈话,他已无心听下去。

  怎么去寻找失了踪的点苍派少掌门,占据了豹儿的整个心灵。他锁眉深思,集中在怎么寻找。他自从离开那深山小寺以来,经历了不少的惊险,度过了不少的风波,更接触过不少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他那像白纸般的心灵,画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有血的教训,更有做人的启发。他从一个天真纯朴的深山孩子,逐渐成为一个走向成熟的少年。不论是翠翠,没影子老叫化,跑买卖的商良,以及独角龙,锦衣卫的潘书生,男女人口贩子等等,都从正反两面给了他深深的启发和教训。其中最宝贵的,就是看人不能看表面,所要达到的目的,不能直来直闯,一定要动心思。怎样才能找到点苍派的少掌门,他在锁眉动心思了!

  蓦然,他听到了扣门声音。翠翠在外面问:“天光大白啦!大懒猫,你醒了没有?”一下将他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豹儿说:“我醒了!”

  “醒了快洗脸,我们去看大佛去,趁现在没什么游人。”

  “好吧!”豹儿的心事虽然没解开,究竟是少年人的心情,听说大佛特别的大,也的确想去看看。

  “那快洗脸呀!我们在亭子间等你。”

  豹儿上岸了,见青青、翠翠在临江的载酒亭内,依栏观看岷江的晨景,在指指点点西来的大渡河。大渡河一侧便是嘉定州城。这时,江面晨雾如纱,远近景物,在一片朦胧之中,若隐若现,似幻疑真。晨雾当中,传来了凌云禅院的晨钟之声。

  翠翠见豹儿走了来,说:“你怎么这么迟才上岸的?”

  “我跟王大伯谈了一会儿话。”

  “你们谈什么呀?”

  “他叫我们看了大佛后便回船吃饭。我问了他去大佛怎么走法。”

  “怎么走法?”

  “他说,一条由凌云山门上山而去凌云禅院,院门口便是大佛,另一条便是沿江往南走不远,便可见大佛了。”

  “那我们从江边走。”

  他们沿江边走了不远,便来到了大佛的脚下。乐山大佛,是尊坐着的弥勒佛像,依凌云山栖鸾峰断崖开凿而成,背靠山壁,面临三江,大得出乎他们所想象的大,几乎不可仰视。单是大佛的一双赤足,脚趾就比一个人还高,脚背面如一面斜斜的平坡,可以围坐一百多人。整个佛像,同凌云山一样的高,有二十多丈,怪不得有人说:“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了。

  豹儿看得惊愕不已:“这座佛怎么这般的大?怎么看得清楚的?”

  翠翠却说:“雕这么大的佛像干什么呀!那得花多少年?”

  佛像上面,蓦然有个声音飘下来:“不多不少,整整九十年。”

  豹儿、青青和翠翠不由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放在大佛膝头的手背上,竟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立在晨雾当中,恍若云中仙人。翠翠以为这么早,没有人会来看大佛的,想不到竟然有这一个人,比他们更早来到。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了。

  从大佛脚下到大佛的手背,起码也有十丈多高,而大佛的一双小腿,光滑滑地如一道直垂的石壁,根本无法攀登,除非抖展壁虎之功,才可以攀上去。

  翠翠仰面问:“喂!你怎么上去的?”

  “区区是爬上来的!”

  豹儿他们不由得愕然了,这光滑滑的石壁,他怎么爬得上去?莫非这人是位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那人又问:“你们想不想上来?”

  翠翠说:“想呀!”

  男队说:“大佛的右侧,有一处九曲栈道,你们沿着九曲栈道,拾阶而上,便可以来到这上面了。不过要小心,很危险。”

  “我们才不怕哩!”

  他们从九曲栈道攀上了大佛的手背上。手背,也是一块平面的大石板,可以站立二三十人,这里,只是大佛的一半身高。那人微笑的迎接了他们,说:“三位小哥,雅兴真不小,这么早就来看大佛了。”

  翠翠笑说:“你不是比我们更早吗?”

  “区区也是刚来。”

  “刚来!?怎么我们没见到你的?”

  “区区是由凌云禅院而来,你们当然没看见我了。”

  青青和翠翠略略打量了他一下,是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青衫秀士,一表斯文,面目清秀,双眼含笑,神态可亲。青青问:“阁下是位秀才吧?”

  “秀才不敢,区区略读一些书而已,连个乡举也考不上,只好放下书本,到各地游玩名山大川。”

  “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小姓司马,贱名青。三位小哥贵姓?”

  青青说:“我姓秦,这位姓白,而这位姓千里。”

  “久仰,久仰!我们可算有缘,在这大佛上相见,我们一齐坐下谈谈可否?”

  翠翠听了好笑,我们从没见过,连名也没听说过,你怎么久仰了?她却说:“好呀!”便坐了下来,问,“你怎么知道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的?”

  “区区是听禅院的主持大师说,从大唐开元初年开凿,到贞元十九年才完成,前后不多不少,刚好历时九十年。”

  豹儿他们根本就不懂历史,不知开元、贞元是什么东西,只是愕然的听着。翠翠又问:“是什么人雕刻的?”

  “是一个名叫海通和尚发起雕刻的。”

  “他干吗要雕刻这么大的一个佛像?他撑饱了没事干吗?”

  青青连忙说:“哎!白兄弟,你怎么这样说?”

  司马青一笑说:“传说古时三江合流此处,江水汹涌,经常将船打翻,淹死了不少的人,凌云禅院的海通和尚看得不忍,便想雕刻这么个大佛,保护来往船只的航行安全。”

  豹儿说:“这个和尚心很好啊!”

  翠翠却问:“这个大佛雕成了,就不会翻船淹死了?”

  司马青耸耸肩,摊摊手。翠翠扬扬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是说,不知道,没法奉告。”

  “你连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都知道,怎么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翻船淹死人的?”

  “大概也有翻船和淹死人的。”

  “那海通和尚不是在骗人吗?”

  “骗不骗人区区不知道,但的确比以前少翻船和淹死人了。”

  豹儿说:“那么这尊大佛是有灵了!”

  司马青笑着说:“是呀!往往在春洪泛滥时,不但船家不敢航行,连来往商贾游客也不敢坐船,当然翻船淹死人的事就少啦!”

  翠翠说:“这叫灵吗?我去问问海通这老和尚去。干嘛他吃饱没事干,要骗人。”

  青青叫住她说:“哎!这大佛雕了九十年,海通和尚恐怕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他还在人世吗?”

  司马青也笑着说:“要是他还在人间,恐怕已有八百多岁,成了不死的神仙了!”

  豹儿、青青、翠翠听了都愕然:“什么!?八百多岁?”

  “怎么没有?从大唐开元初年开始,也就是风流皇帝唐玄宗那时起,经历了唐朝、五代十国、宋、元,到现在的明朝,至少也有七八百年。所以你们不用去问他了。”

  三人更瞪大了眼睛:“那么久吗?”

  司马青一笑:“三位没读过书吗?”

  翠翠说:“我们读什么书呀!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半箩!”

  “没读也没什么,以后多到外面跑跑,多问问人,恐怕比关门读书好。”

  翠翠又问:“秀才!你读的书很多吧?”

  “书是读了不少,可是一本也没有用。所以我才扔下书跑了出来。”

  青青说:“秀才,你客气了!你知道那么多的东西,怎么没有用呢?不像我们,尽闹笑话。”

  “我闹的笑话比你们还多哩!要不是出来跑跑,真的成了个书呆子!”

  “那你跑过的地方一定多了?”

  “多不多,山东的泰山,中州的嵩山,湖南的衡山,山西的恒山,陕西的华山,还有什么五台山、黄山、武夷山、峨嵋山,区区都跑过了一趟。”

  豹儿听了没什么,青青和翠翠听了却大为惊讶。这些名山,都是中原武林几大门派的所在地,来往武林人士极多,而司马青看去是个文弱书生,难道他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青青不由得问:“先生是武林中人吧?”

  “武林中人!?”司马青摇摇头,“区区只是一介贫儒,性好游山玩水而已。三位大概一定是武林中人了!”

  翠翠说:“我们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呀。”

  “三位身佩宝剑,怎么不是武林中人呀?”

  “我们佩来玩玩的。”

  “这好玩吗?”

  “怎么不好玩?好玩极了!起码可以摆摆威风,吓唬一些想欺负我们的人。”

  “区区看出,三位一定是武林中人。”

  青青问:“你怎么看出呀?”“三位眉宇间都有一股英气,年纪小小,登山走险不见气喘,一定是练过武的人。区区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见过武林人士不少。”

  翠翠说:“你还会看相呀!”

  司马青笑笑:“区区关于星相之学等书,也翻阅过一下。”

  “你看我们是什么人呀?”

  “你们一定是侠义道上的人。”

  “秀才,你说错了!”

  “我,我怎么说错了?”

  “我们是黑道上的人,江湖上人称我们是小杀手。”

  司马青怔了怔:“小杀手!?”

  “是呀!秀才,你害不害怕我们?”

  司马青一怔后,笑笑说:“区区不害怕。”

  “哦!?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三位别开玩笑,区区与你们没仇没怨,身上连银子也不多一两,你们杀我干什么?”

  “小杀手杀人只凭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你们真的要杀我?”

  豹儿本想出声制止,但一想到江湖上人心险恶,尤其在云南吃过—次亏,碰上了那个什么俊书生潘三爷的,给他们捉了去。而且翠翠也不是什么胡乱杀人的人,或许翠翠已看出了这位秀才有什么怀疑之处才这样说,所以几次话出口都咽了回去。可是青青却出声制止了:“白兄弟,你别胡说了!别吓坏了司马先生。”

  “他一个人跑了那么多的名山,一两句话会吓死他吗?他的胆比水缸还大哩!要不,他怎敢一个人跑遍了东南西北中五岳呢?”

  青青说:“白兄弟,一个书生,喜爱名山大川也是有的。”

  司马青说:“是呀是呀!区区只不过想学唐朝诗人李白,游览祖国名山大川而已。”

  豹儿这时说:“先生,你一个人,不怕碰上恶人和山贼吗?”

  司马青说:“我—介书生,身上银两也不多,贼人抢劫,也不会抢劫了我。再说,区区只访问游人众多的名山大川,不敢朝荒僻的山野地方行走,又怎会碰上山贼的?讲到恶人,区区有两个字,就是‘忍’和‘退’,尽量避开他们。所谓‘忍一忍,万事化开;退—退,天地宽坦’。”

  青青说:“先生,你很会做人啦!”

  “这没他的,区区出来,志在寄情于山水之间,并不是与人称雄,赌气,万事忍着—点好了!”

  司马青这番话,对豹儿的—颗心,又震动了一下。是呀,什么事都忍着点,又何必与人称雄赌气?司马青又问:“三位小兄弟,你们游不游这大佛?游,区区可以为三位带路。”

  翠翠扬眉问:“这大佛你曾来过?”

  “昨天,区区已游玩过—遍了。今早,区区想看看岷江—带的晨景,才—早跑了来。从这里,走过大佛的腹下,可到那边左手上;从那一边又有—条小径,可到大佛的肩膊和头顶上玩。然后再爬山,便到凌云禅院了。三位可以在禅院吃一顿素食。”

  青青说:“好呀!那麻烦先生带路啦!”

  当他们转上大佛的肩膊上时,晨雾已散。一轮旭日,升上了山峰,霞光万道。东边云彩如织锦,远近青山、江水、城廓、船只以及对岸江边的一些行人,仿佛浸在一片殷红霞光中,历历在目,清楚可辨。司马青看见不由得感叹的说:“美哉!美哉!怪不得有人说,天下山水在于凌了!果然如此。”

  就是连豹儿、青青和翠翠,见了此山此水此情此景,也为之心旷神怡。司马青又随口吟出了一首唐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真是美哉妙哉!”

  青青侧首问:“先生,你在吟诗么?”

  “对!区区是在吟诗。”

  翠翠问:“是你写的吗?”

  “不,不!区区怎会有如此才华,写出这么好的美句来。这是唐代诗人杜牧写的《江南春绝句》,区区将它搬到凌云山来了!”

  “这又有八百年了吧?”

  “不错,不错,是有八百年……白兄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尽搬八百年前死人的东西?而且也牛头不对马嘴。这里有四百八十个寺庙吗?同时更没有翻风落雨,怎么又在烟雨中了?”

  司马青不由傻了眼,给问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依你该怎么样?”

  “我说呀,得改一改。”

  “哦!?怎么改?这可是前人的诗句呀!”

  “前人的东西就改动不得么?我说,应该这样“‘凌云山上凌云寺,浸在霞光万道中’!”

  司马青给翠翠弄得啼笑不得,这么—改,将诗人深刻的寄情变成了一杯白开水,全无味道。杜牧诗人是吐露朝廷统治者—面向人民无穷的榨取,—面疯狂地大兴佛寺,麻痹百姓。费尽人力物力,建筑了那么多佛殿经台,至今还剩多少掩映于烟雨中?然而江山仍在,南朝统治者又到哪里去了?他只好说:“白兄弟改得不错。”

  翠翠说:“不错嘛!而且你什么美哉妙哉的,给这首诗添了不少的酸味。”

  司马青又愣了愣:“对对,区区是不该添上这些酸味的。”

  青青感到司马青为人很和顺,说:“先生,你别见怪,我这白兄弟—张嘴没遮拦的。”

  “哪里,哪里,区区怎敢见怪呀!”

  他们游完了大佛,便转到凌云禅院面前。司马青问:“三位要不要进去歇一会,见见主持海光大师?这可是—位高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跟他谈话,大有益处。或者用过饭,再到别处走走?”

  青青说:“不敢麻烦他了!我们得赶回船上,船上有人给我们备下了饭菜了。不回去,他们会焦急盼望的。”

  翠翠却问:“那个海光大师怎么不念经,弄琴棋书画的?大概他是个不务正道的花心和尚了!”

  “哎!小兄弟,你千万别乱说,小心给人听到了。”

  青青拉了拉她:“我们走吧,别惹事。”司马青说:“那我送三位一程。”

  “不用了,先生。”

  司马青还是热情地送他们来到凌云山门的石阶上,正要挥手告别,只见山门前的龙湫亭子上和一条山路上,游人们纷纷闪开,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豹儿奇异问:“咦!出了什么事了?”

  翠翠向一位游客打听,那游客说:“官府差人抓到了一名汪洋大盗了。”

  “江洋大盗!?这是哪来的江洋大盗?”

  那游客努努嘴:“你看,那不是来了!?”

  豹儿等人一看,果然见七八个官府的捕快,在一名捕头的带领下,用铁链锁了一位汉子拉着走。那汉子大叫道:“我不是大盗,你们抓错人了!”

  捕头喝着:“是不是,你到官府说去!”

  豹儿、青青和翠翠—见,大吃一惊。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船老大王大伯手下的一名水手,姓江名波。他怎么是江洋大盗了?豹儿情急的跑了过去,对捕头说:“你们是不是捉错人了?”

  青青和翠翠也想奔过去。司马青拦着她们轻说:“两位别冲动,冷静看看再说。”

  青青和翠翠一想也是,便停了脚步。的确,凡是武林中人,一般是不愿意和官家的人打交道的,更不想与官府人冲突。而豹儿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武林中人,也不懂这一条不成文的武林规矩,为了不使江波蒙受冤枉,所以情急的跑了过去为江波申辩。

  捕头见人群中跑来了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打量了一下,见豹儿衣着质地上乘,斜日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雇请他的人。”

  “什么!?你就是他们的雇主儿?”

  “是呀!你们为什么拉他呀?”

  众捕快一听,顿时散开,将豹儿包围了起来,捕头一挥手,朝手下人喝声:“将他也锁上带走!”

  —条铁链,顿时便套在豹儿的颈上。豹儿傻了眼,问:“干嘛你们连我也捉了?”

  捕头“哼”了一声:“你们在岷江上干的好事,劫船杀人,能逃脱王法么?我真佩服你们还有胆量将船驶到这里来。”

  豹儿更怔住了:“你们—定弄错了!我们几时劫船杀人呀?你们……”可是他—下想到了上船干掉玉面夜叉一伙水贼的事,顿时便说不下去。暗想:难道是逃脱的水贼去官府告发自己?他们不是都死光了吗?他们杀人放火,拐骗少女小孩,罪不更大?

  捕头却不理他说,喝了一声:“你有话留到知府大人面前说去,我们奉命只管捉人。”

  豹儿冷静了—下说:“那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去。”

  “不行!一块带走。”

  几个捕快凶神恶煞,拉了豹儿要走。豹儿一急,将铁链一抖,竟然—下将拉他的两名捕快震飞了出去。围观的群众顿时大乱起来,纷纷走开。

  这—下,轮到捕头和捕快们傻了眼。他们真不敢相信,一个少年,有这么强劲的功力,一下将人震飞。顿时间,刀、棍、戒尺,纷纷亮了出来。捕头定了定神说:“你果然是位江洋大盗,公然拒捕,罪上加罪。”

  豹儿也想不到自己这么略运力一抖,就将人震飞了出去,他本意只想别拉我走,我还有话说的。但这么一来,将事情弄糟了。他见人亮了兵器,不由得自己也拔出了剑,一边说:“我没有拒捕。”同时也将铁链扭断。

  其中一名捕快说:“小贼,你剑都拔出来,还说没拒捕?”

  “那你们不是拔出兵器吗?”

  “我们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难道就不讲理吗?”

  这捕快大怒,一刀劈出,豹儿用剑一架,“当”的—声,这捕快手中的刀飞了,手臂也震得麻痛举不起来。其他五名捕快便一齐拥来,刀棍戒尺齐向豹儿身上。这些捕快,虽然学过一些功夫,对付一般小偷小贼还可以,对付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那不啻自取其辱。豹儿只是一招潜龙腾空,便令五名捕快刀棍齐断,戒尺脱手而飞,人也翻倒了。这时豹儿要杀他们,真是轻而易举。他却对愕然的捕头问:“你放不放开他呀?”

  在众多游客中,一些胆小怕事的人,全都走了,没有走的,都是些武林中人,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一来他们不想插手官府的事,二来更不明白豹儿是什么人,所以在旁静观。要是豹儿出手杀人,恐怕其中一些侠义人士会出手制止了。

  没有走的人,其中包括青青和翠翠,再有就是那书生司马青。豹儿的武功令他惊讶不已。而惊讶的不止他一人,那些没有走的武林中人,也全都暗暗惊讶,心中自问,这么—个少年,竟有这等惊人的武功,这是哪—门派的弟子?看来,他不像是黑道中的人呀!只有—两个人,看出了豹儿的剑术,那是云南点苍派的盘龙十八剑的招式。

  捕头愕了半晌后,不由得身往后退,一面全神应战,一边说:“你敢叫我们放人吗?”

  水手江波说:“少爷,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我跟他们见官好了!”

  捕头说:“谁也不能走!”

  没走开的人群中,走出了—位佩剑的青年侠客,捕头一见大喜:“陈少侠,快帮帮我逮捕这个小贼头。”

  陈少侠摇摇头:“袁捕头,恐怕你认错人了!在下敢说,这位小兄弟并不是你们要捉的江洋大盗。”

  袁捕头怔了怔:“陈少侠,你能担保他不是劫船杀人的江洋大盗?”

  “袁捕头,他要是江洋大盗,他刚才要杀你和你手下,恐怕没有人能阻止。”

  豹儿说:“是嘛!我怎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呢?我要是大盗,还会跟你们去吗?我只要求你放开我这位船家而已。”

  陈少侠又说:“袁捕头,你难道没看出这位小兄弟是点苍派的人?点苍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素有侠义之名,他的弟子会是江洋大盗吗?要是有,点苍派早就有人清理门户了,还轮到你袁捕头去捉?”陈少侠又对豹儿说:“小兄弟,在下没看错吗?”

  “我,我的确是点苍派的人。”

  陈少侠拱拱手问:“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豹儿说:“我,我……”

  青青在那边说:“他是点苍派的少掌门,万里苞。”

  陈少侠“哦”了一下,又一揖说:“原来是点苍派的少掌门,真是失敬了!在下姓陈,名少白,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

  豹儿慌忙回礼说:“陈,陈少侠,我多谢你帮我。”

  “同是武林中人,少掌门何必客气?”陈少白又对袁捕头说:“袁捕头,你听清楚了吧,他可是点苍派的少掌门万里少侠。”

  袁捕头一听豹儿是点苍派的少掌门,更加傻了眼,招惹了点苍派的少掌门,那自己吃饭的家伙也别想要了!

  翠翠又从那边飘过来一句话:“诬良为盗,不知该当何罪?”

  捕头一听,面色一变,不由得说:“既然是陈少侠肯担保,我只将这船家带回去算了!”

  这是袁捕头给了陈少白、豹儿的极大面子,对其他人,不管有理无理,先带去见了知府大人再说,何况豹儿还断了捕快们手中的兵器,起码一条罪,就是豹儿妨碍了差人捕盗。

  本来事情到此,算是完满了结。可是豹儿偏偏不谙官府的规矩,他总感到船家因自己而受到了牵连,船已给玉面夜叉烧了,而玉面夜叉的一伙水贼,又不是船家杀的,又怎能再让船家无辜的给官府拉了去?所以他说:“不!你放了他,我跟你们去!”

  青青、翠翠都着急了:“豹兄弟——”

  豹儿说:“我们不能叫船家无故受牵连呀!我跟他们去将事情说清楚。”

  陈少侠似乎感到为难,他感到这个点苍派的少掌门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刚出道的雏儿,心地好是好了,却不知官场中的黑暗。俗话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府衙门之地,不是有理就行得通的,更不能凭武功的强弱而说话。

  袁捕头暗喜:“你能去就更好了,我何必一定要带走这船家?便说:“少掌门能这样屈驾,我就放他好了!”他真的放开了江波,对豹儿说:“少掌门,请!”

  “你们带路吧!”

  陈少白拉过袁捕头到一边,从身上掏出一锭银两送给他说:“万里少侠的事,望捕头多关照下。”

  袁捕头连忙推辞说:“不,不,我平日多蒙少侠暗中相助,感恩不尽,这点小事,怎能叫少侠破费?你放心,万里少侠有我在暗中打点,不会吃亏的。”

  陈少侠在嘉定州颇有侠义之名,也是府城中一位家道殷富有头有面的绅士之一。他为人疏财仗义,暗中也的确帮助了袁捕头捕捉了一些难以对付的匪贼,破了不少的案子。他见袁捕头推辞不受,便说:“你不受,你手下人出来一趟不易,这锭银两,就作为他们的—些茶水费好了!”

  “既然这样,我只好愧受了!”

  陈少白的行动及说话,豹儿听得也看得清楚,就是连远处的青青和翠翠,也看见听到,暗想:这位姓陈的峨嵋派弟子,倒不失为侠义中人,以后得上门好好的拜访他才是。

  袁捕头和众捕快,拥着豹儿。他们不敢再在豹儿颈上加上铁链了,只是前后拥着豹儿登上一条船,横渡岷江,朝城驶去。

  翠翠对青青说:“我们快跟去,别叫豹哥哥吃亏了。”

  司马青在旁若有所思的说:“两位别跟去,先问问那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青、翠翠一想也是,便朝那发呆的水手江波走去。翠翠首先出声问:“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过去在水面上做了案子,现在事发了?”

  江波连忙说:“两位少爷,我兄弟俩跟随老大在江上谋生,—向安分守纪,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又几时作过案子呢?”

  青青问:“那你们怎么招惹了这场官非?”

  “我也莫名其妙。看来,出事出在那条船身上。”

  翠翠问:“怎么出在船身上了?”

  江波看看左右,又望望司马青,似乎欲言又止。司马青知趣,一笑说:“几位慢谈,区区告退。”

  青青似乎对司马青颇为信任,说:“先生,你别走,你读书那么多,我们还想求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呢。”

  司马青说:“区区这张嘴也是没遮拦的,说不定捅了出去,惹下杀身大祸。我还是避开的好。”说完,头也不回的上凌云山了。

  青青再看看四周,那武林中人早巳走开,包括那仗义的陈少白也不见了。那些武林中人似乎不想卷入这场官非之中。青青说:“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我想,这条船不是玉面夜叉的,这个女魔,恐怕是劫了这条船,杀了船上的人,驾驶这条船才来找三位少爷的晦气。”

  青青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显然这条船上—些逃生的人,跑来这州府城报案了,才引起了袁捕头的出动。那王大伯呢,他去了哪里?”

  “他与我兄弟一早过江到城里购买一些东西,所以船上只留下我—个人。”

  翠翠突然说:“不好!我们快进城看看豹兄弟去!他会老实地说出了杀人的事,就会将事情越弄越糟。”

  江波也说:“是呀!官府可不理会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杀了人就是犯法,不将命抵命,也会落得个充军边疆。”

  青青也着急了:“那我们快去!船家,你的船呢?”

  江波苦着脸:“已给官府的人拉过江去作为贼赃啦!”

  翠翠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只好在这里等老大和我兄弟回来。”

  “那你在这里等吧,我们可要过江了。”

  青青和翠翠慌忙赶到渡口,搭上一条渡船,到城里去。一进城,便听到了街上一些人在接耳交谈,说什么袁捕头已捉到了—个岷江上杀人劫船的大盗。有人说:“这个大盗居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功夫非常了得,听说将这位捕快大爷也打翻在地。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青青和翠翠经过—处酒店,酒店里的人更是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个大盗,也真是胆大生毛,什么人的船不劫,却偏偏劫了知府大人一位亲戚的船,还杀了知府大人的舅子。”

  青青和翠翠听了面面相觑,慌忙赶到知府衙门前打听。她们两人感到事情非常的严重,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就算豹儿不承认杀人,官府也—定要捉到真凶,才会放了豹儿。可是真凶玉面夜叉已死了,又怎么能捉到?

  翠翠在经过—条无人小巷时,抱怨起来:“他也真是,干嘛要跟随什么捕头去见官的?一走了事多好!”

  青青说:“翠妹,别埋怨了,先看看怎么救出他才是!”

  “除了劫狱,恐怕没其他好办法了。”

  “我们一劫狱,那豹儿大盗之名,水也洗不清了!”

  “姐姐,你还想和官家的人讲道理吗?大盗就大盗,又怎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点苍派的名声不毁了?”

  “哎!姐姐,你怎么肠子不会打转转的?我们救出他后,向江湖上扬言,他不是点苍派的少掌门,是个冒名行骗的骗子。”

  “这样,不将豹兄弟毁了?”

  “那姐姐说怎么办?”

  “我们去看看再说,说不定官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会将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的。”

  “那要拖多久?”

  “别问,看看再决定。”

  “我不管,今天他们不放人,今夜里我就劫了他出来。说不定,我连那什么大人小人也杀了,闹得嘉定天翻地覆。”

  “妹妹,你别乱来。”

  说着,已转上了大街,前面便是知府衙门。衙门前是片广场。门的两旁,蹲着一对狰狞的石雕大狮子。门口,有四名持刀的差人守着,挥手叫门前的人们散开,不准靠近衙门口附近。

  青青和翠翠一看,心沉了下来,要进衙门看看,显然已不可能了。她们打量下左右,另想其他办法了……

  再说,豹儿随袁捕头踏人衙门时,袁捕头对豹儿说:“万里小侠,实在对不起,我们得用铁链锁上你,才能带你去见大人的。”

  豹儿茫然问:“这为什么?”

  “这是规矩。不然,大人会怪罪下来。”

  “好吧!那你们锁上吧。”

  “少侠,得罪了!”

  —条铁链便套在了豹儿的颈脖上。袁捕头吩咐捕快在班房中等候,自己便转进去向知府人人禀报了。这已算是袁捕头看在陈少白面上,对豹儿特别的看顾。要不,他早将豹儿关到大牢中去,让豹儿受几天的折磨,然后才上报上去。

  豹儿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喝声“升堂”!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不久便转出一句话:“带犯人上!”

  捕快们都站起来,对豹儿说:“少侠请!”

  豹儿戴着锁链,啷当地随着捕快来到大堂上。只见大堂上正面挂着一块横匾,上写着“明镜高悬”四个端端正正的大字。一位官员坐在案台之上。案台两旁,又各自站着一位官吏。大堂两旁,站着身着清一色的、手持大板的公差,气氛十分庄严、肃静。豹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他身怀上乘武功,到底还是一个少年,在这种气氛之下,也吓得不敢出声了,两脚还感到有些发抖。

  一名捕快上前跪禀:“报告大人,犯人带到。”

  “将犯人带上堂!”

  两个捕快拉着铁链,要拉豹儿过去。豹儿说:“别拉,别拉!我自己过去行了!”

  两排差人,听了愕然相视。他们感到,从来没有一个犯人会这样说的。豹儿走到案前不远地方停下来。那位知府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大胆犯人,见了本官,怎不下跪?”

  豹儿答:“我要下跪么?”

  “大胆!”

  两旁持木板的差人,似雷鸣的喝起来。

  一位捕快在豹儿身边轻轻地说:“少侠,先委屈你暂时跪下吧。”

  豹儿望了望:“好!那我跪下。”

  那位大人又问:“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岷江上劫船杀人,你知罪么?”

  豹儿答:“我没有罪!”

  “什么!?你竟敢顶撞本官?!来人,给我先狠狠打二十大板!”

  “你要打我?你讲不讲理的?”

  知府连拍惊堂木:“快打!”

  豹儿是个深山成长的少年,根本不懂什么王法不王法,他只是凭天性本能,讲道理,求公正,不能够受人冤枉。他一听这位什么官的不讲理,要打他了,“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见四五条打人的木板朝自己打来,便将锁着自己的铁链—挥,将这四五条木板扫断震飞,人似灵豹般的纵身跃起,一下落到案台上,顺手提起了这位大人,问:“说!你凭什么要打我?”

  这一事件,突然发生,只在眨眼之间。大堂上所有的人,见豹儿提起了大人,—时全惊震了,吓得手脚失措。上前吗,怕豹儿伤了知府大人;不上吗,那知府人人怎么办?

  知府大人像只鸡似的给豹儿拎起,乌纱帽也跌落下来,气急败坏地说:“反了!反了!你伤了本官,那是灭族之罪。”

  豹儿可不理他这一套,左手拎着他说:“你为什么不讲道理要打我?那我也要打你!”说着,真的举起右手,要刮大人的耳光子。

  捕头连忙说:“少侠!使不得!你快放大人下来,有话慢慢说。”

  豹儿却说:“袁捕头,我跟你来,是来讲道理的,为什么他不讲道理就要打我?早知这样,我就不跟你来了!”

  这种大闹公堂,抓起知府大人审问,真是亘古以来没发生过的事。这也只有在豹儿身上才会发生,任何人也不会这样做。武林中人,就算是做过杀人抢劫的事,根本就不会随袁捕头前来投案,就是来投案,碰了不讲道理的官员,也会一走了之,或者干脆杀了这不讲道理的官才走。至于其他不是武林中人,更不会这么做了,只能大呼冤枉而已。

  捕头说:“不管怎样,你先放下大人才说。”

  “我放了他,他讲不讲道理呀?”

  给吓得不知所措的师爷在一阵慌乱后,才定神下来。他为了救大人,连忙说:“我们讲理,你快放下大人。”

  豹儿说:“你们既然讲理,那我就放了他。”说时便放了知府,跳下案台。

  众人见大人脱险,才透出一口大气。袁捕头和两个捕快,连忙以身保护知府大人。虽然这样,所有堂上的人,包括师爷、捕头,都心中明白,豹儿不可能是劫船杀人的江洋大盗,而是一位武功极高而又天真未琢的少年,不知王法,才有如此的行动。

  师爷见知府大人呆若木鸡,只好由自己来问了:“你为什么要劫船杀人呀?”

  豹儿说:“我没有劫船杀人。”

  “你不是大盗?”

  “谁说我是大盗了呀”

  “那么船只怎么在你手上?”

  “因为玉面夜叉放火烧了我雇请的船只,我只有要了她的船作为赔偿。你们说我劫船杀人,有什么人证明?又有什么人看见呢?”

  突然,从屏风后转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位,一表斯文,手摇纸扇,面带微笑说:“是我看见了你在江面上杀人劫船的。”

  豹儿一看,不由得一怔:“是你!?”

  那手摇纸扇的人说:“小兄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你怎么来了这里的?”

  “跟踪你这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呀!”

  豹儿急了:“你、你、你胡说!”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豹儿在云南从大理去昆明途中所碰到的阴险俊书生潘卿生,锦衣卫府中的高手。他在昆明扑了一空,才知道上了豹儿和那两个江湖小杀手的当,连忙派人暗地追踪豹儿的行踪。锦衣卫不愧是耳目遍布各地,很快便发现了豹儿的行踪,出现在嘉定州一带。这位锦衣卫的高手,便带了两名锦衣卫人日夜赶到嘉定州,刚好又碰上了岷江上发生了劫船杀人一案,阴险的潘卿生,干脆就将劫船杀人之事套在豹儿身上。正所谓官府要害一个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事也生出事来,何况还是这么一件大案!

  潘卿生望了望狼狈不堪的嘉定州知府一眼,说:“刘大人,请整好衣冠,审问犯人。”

  在明代,锦衣卫人,不论中央和地方官员,见了都害怕他三分。刘知府连忙说:“是,是,下官—定非重重判这目无王法的小人盗不可。”他拾起了乌纱帽重戴上,又命人端凳清潘卿生在旁坐下,再度摆起官威,一拍惊堂木:“大胆匪徒,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豹儿一指潘卿生:“他不是好人,胡说八道。”

  潘卿生—笑,却对刘知府说:“大人,何不将事主带上,当堂对证?”

  “是,是,下官险些忘了。带事主上!”

  这简直是一出滑稽戏。这位刘大人,既急于报自己大舅子之仇,又昏庸糊涂,连证人都忘记传了!“明镜高悬”的那四个大宇成了讽刺。

  事主给带上来了,是位中年的船家。他跪下叩头说:“小民叩见青天大老爷。”

  刘知府指指豹儿,问:“你认出他不?”

  这中年船家,看看豹儿,又望望潘卿生,看见潘卿生那深奥莫测的笑脸,吓得连忙说:“小民认出。”

  “他是不是劫了你船而杀了人的大盗?”

  这哪里是什么审问,简直是套供和逼供了。中年船家说:“是!就是他带人上了小民的船而杀人的。小民幸识水性,从水中逃生出来,望大老爷做主。”

  刘知府—拍惊堂木,朝豹儿喝问:“大胆匪徒,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豹儿一下呆住了。这不是有意诬害吗?

  刘知府又说:“看来不动刑,你这小大盗不肯招供。来人!给我上刑。”

  潘卿生身旁的一位锦衣卫人蓦然身形一闪,突然出手,点了仍在怔着的豹儿身上的两处要穴。豹儿一下坐在地上,再也不能站立起来了!这人一声狞笑,对刘知府说:“大人,这小贼武功极好,不出其不意的封了他穴位,难以在他身上动刑。”

  “不错,不错!来人,动刑!”刘知府喝着。

  潘卿生含笑对豹儿说:“小兄弟,我劝你还是招了吧,以免受皮肉之苦。”

  豹儿恼怒异常:“我招什么?”

  潘卿生一笑道:“是劫船杀人的大盗呀!”

  “你们才是害人的大盗!”

  刘知府大怒:“反了!反了!先给我狠狠地打。”

  顿时,两个差人扑上,将豹儿按下。一个差人拿了大木板,朝豹儿的屁股大打,噼噼啪啪一连打了几十板。

  豹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冤屈和侮辱。这几十板的屁股大打,打得豹儿怒火千丈,野性大发,浑身真气汹涌。他与众不同的内功,这几十大板之力,不但没伤了他,反而给他添了一股内力,全部注入他体内去了!他一声怒吼,哗啦一声,挣断了锁链,震飞了大板,人也跳了起来,出其不意,一下将潘卿生从座位上揪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踏在他的背脊上。

  潘卿生怎么也没想到豹儿能冲开被封穴位,没防备这一突然意外的变化,等到他知道时,已给豹儿揪起摔在地上了,连胸骨也断了三根,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背上又绐豹儿踩住了!那几十大板之力注入豹儿体内,加上豹儿原有的内劲,别说封了豹儿的两处穴位,就是十处,也可以冲开。何况豹儿在盛怒、浑身真气的激荡之下:

  那位封他穴位的锦衣卫人惊愕问:“我没有点中你的穴位?”

  豹儿可不理他,大怒说:“你们谁也不准动,谁乱动的,我就先踩死了他。”豹儿这话,可不是恫吓,他的确可以办得到。

  大堂上所有人,又全都给这一突然的变化惊呆了!潘卿生保命要紧,要是以豹儿这样惊人的内力,只要出力一踩,准会将他踩扁,肠肠肚肚也会全进了出来。他忍痛说:“大家别乱动!”

  潘卿生一出声,众人更不敢乱动了!豹儿怒问他:“说!你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害我?我跟你有什么仇恨呀?”

  “小兄弟,你放我起来说话好不好?”

  豹儿人虽然老实,心地好,但这一段的江湖经历,也使他明白了不少的事情。这个阴险狡猾的什么潘书生,一放开了他,说不定一转眼,他就会叫人向自己出手,那就逼得自己要伤人杀人!这个人是怎么也不能放的,他一手取下了潘卿生身上的佩剑,以作自卫,他身上原来的剑,一进衙门就给袁捕头收了去。他说:“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你!”

  “你要我说什么实话?”

  “说!我跟你无仇无恨,你为什么几次的要害我?”

  “小兄弟,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豹儿反而愕了:“什么!?你跟我闹着玩?叫人捉了我,现在又叫人打我,有你这样闹着玩的吗?”

  “是呀!因为我想看看你的武功,才这样跟你闹着玩。要不,就显不出你的武功了,我也看不到了!”

  “那么说,我不是什么劫船杀人的大盗了?”

  “小兄弟,你当然不是啦!”

  豹儿用剑—指中年船家问:“那他怎么说我抢了他的船呀?”

  中年船家害怕地说:“是、是、是他们叫我这样说的,不关我的事。”

  袁捕头忍不住了,问:“是谁劫了你的船和杀人的?”

  “是、是,是自称为玉面夜叉的妇人,带了十多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抢劫了我的船,杀了船上的人,而不是他。”

  袁捕头和师爷一听,心中什么也明白了。劫船杀人的不是点苍派的少掌门,而是黑道上的人物玉面夜叉。袁捕头几次要抓玉面夜叉,一来玉面夜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更无事主上衙门告状,二来凭自己的武功,怎么也抓不了玉面夜叉,除非有高人相助,才可以去动她。

  袁捕头和师爷明知豹儿冤枉,但有锦衣卫的人来插手,也不敢多说了。

  豹儿又问潘卿生:“你为什么要他乱告我咬我呀?”

  “我是跟小兄弟闹着玩的吧!哎哟!痛死我了!小兄弟,你快将脚拿开吧。”

  豹儿不理他,转头对刘知府等人说:“你们听清楚了没有?船可不是我抢的,人也不是我杀的,你们还要不要再打我?”

  这又是一个无情的讽刺。本来刘知府、潘卿生要审问豹儿,现在变成豹儿审问他们了,事情掉转了过来。昏庸糊涂而急于报仇的刘知府,哪里还敢说话?还是富于官场经验的师爷说:“是,是,我们都听清楚了,原来是潘三爷与小兄弟闹着玩的,你快放潘三爷起来吧。”

  突然间,从大堂的横梁上飘下两个秀气的少年来,是青青和翠翠。她们是在豹儿冲开穴位,摔了潘卿生时,趁大堂众人没注意,从瓦面上闪身到大堂的梁上的。她们还不知道豹儿捱了几十大板,却看见听见豹儿的说话和行动。翠翠看得暗暗惊喜不已。原来豹儿并不是傻和一味的手软,他也懂得与人交锋斗智哩!所以一直伏在梁上不显身。现在见事情快要完满解决了,才显身出来。

  豹儿一怔:“咦!是你们?”

  潘卿生一见这两个所谓江湖小杀手也来了,心里暗叫一声“糟了”。豹儿容易欺骗,这两个小杀手就不容易欺骗了。不禁面色微变,只说了一句:“你们也来了?”

  堂上众人,更是惊骇,两个人伏在大堂的横梁上,居然没人发觉,那说明这两个的轻功极好。他要是暗暗下手杀大堂上任何两个人,那简直是无法可以躲得掉。

  翠翠明眸皓齿目光流盼,面带笑容,这么一个叫人一见生爱的秀气少年,谁会想到她是一个夺命的少女!她咭咭格格地笑着说:“潘三爷跟你闹着玩,你怎么将人老踩在脚下呢?”

  豹儿不明白翠翠为什么也这样说的,说:“他可不是跟我闹着玩,而是要害我!”

  “哎!潘三爷是有点玩过火了,你也别那么认真嘛!你还不将脚移开,想踩死他吗?”

  豹儿一想也是,踩死了他,可不大好办。便将脚收回,说了一句:“你起来吧,以后可不能闹这样的玩笑了。”

  潘卿生忍着痛,挣扎地爬起来。翠翠“咦”了一声:“潘三爷,你摔伤了?”说时,便掏出一颗药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喂进了潘卿生的嘴中。潘卿生想说:“不用”,翠翠又一下点了他一处穴位。那颗药丸“咕噜”一下,已滚进潘卿生的肚子里去了。

  潘卿生大惊:“你喂的是什么药?”

  “跌打刀伤药呀!我是好心,给你治伤。”

  潘卿生狐疑不定:“多谢了!”

  “哎!你别先多谢,这药虽然是治伤的良药,但却含有毒性,你的伤好了,那毒性就会发生了,一发作起来,那比筋断骨碎更痛苦,到时得不到我的解药,潘三爷,你就只好叫人给你准备后事啦!”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哎!潘三爷,你怎么这样说的?我是好心给你治伤呀!”

  “那我伤好了怎么办?”

  翠翠眨眨眼:“到时,你来找我要解药不就行了吗?”

  “到时我去哪里找你?”

  “潘三爷耳目众多,还愁找不到我们吗?我们一到嘉定州,你不是找到了?”

  跟随潘卿生来的两位锦衣卫人大怒,其中一个说:“小贼!我先劈翻了你!”

  翠翠身影—闪,避开了他这一刀,挥剑轻出,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直挑他的心胸,吓得他一跃向后跳开。另一名锦衣卫也提刀扑上。豹儿却直抢了过来,举剑一挡。刀剑相碰,这名锦衣卫人,刀飞了,人也飞了出去。这才是不可思议的武功。其实,豹儿全凭一身奇厚的真气将他震飞了而已,并没有施展什么剑术出来,但这也令众人惊震了。

  那个闪开翠翠一剑的锦衣卫人本想再上,一见这情景,自问武功怎么也敌不了,吓得不敢再动。

  翠翠说:“潘三爷,最好叫你的人别再轻举妄动。我死了,你也完啦!你要是聪明的,最好是暗中派人保护我们,别叫人害了我们,那么,你就可以白头到老。不然,你会痛得惨不欲生。还有,我得再提醒你一句,千万别乱服其他的解药,你服了,就是我的解药,也解不了你身上的毒啦!”

  这位锦衣卫的高手,简直对翠翠恨得牙痒痒的,但又奈何不了这个机灵的小杀手,只有问:“我到什么时候去找你?”

  翠翠打量了他一下说:“看你的伤,恐怕要半年后才能医好。半年后,你来见我们吧!”

  这个急想建立大功的潘三爷,一心在计算豹儿,想不到偏偏给翠翠计算了他,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

  翠翠将目光扫在知府大人的身上,问:“知府大老爷,现在你清楚,他不是什么劫船杀人的江洋大盗吧?其实杀你大舅子的凶手是玉面夜叉。你怎么不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却来找我们?”

  袁捕头在旁说:“小侠,这不关我们大人的事,都是我不力,发现了被劫走的船,而疑心到你们身上。”

  “现在你弄清楚了没有?”

  “弄清楚了,真正的大盗是玉面夜叉,我一定要将她逮捕归案。”

  “你要不要请我们帮手捉拿这大盗?”

  袁捕头大喜:“要是三位小侠肯相助,那是为嘉定州百姓除一大害了!”

  豹儿和青青一听,不由得暗暗着急。翠翠是不是弄糊涂了?玉面夜叉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去捉?去捉她的鬼魂吗?

  翠翠又说:“我们可没想到为百姓除不除害,只想到别叫人误会了我们是什么江洋大盗。虽然潘三爷跟我豹哥哥闹着玩,但事情不弄清,总有损声誉。潘三爷,你说是吗?”翠翠最后一句朝潘卿生问了。

  潘卿生受制于翠翠,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有苦笑一下说:“是,是,我潘某人这个玩笑是开得太过分了。”

  “那我们可以走啦?”

  潘卿生连忙说:“你们可以走了!”

  翠翠又向刘知府问:“知府大老爷,你不会将我们当江洋大盗再审问了吧?”

  刘知府再昏庸糊涂,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他心里也的确怕了那发了怒的豹儿,给他当小鸡般的拎起来,不但有失面子,更不好受。现在连锦衣卫的潘三爷也说他们可以走了,自己更巴不得他们快点离开;,以免捣乱了公堂。于是连忙说:“不、不、不会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个突然飞来的横祸,凭豹儿的愤怒、直率和翠翠的机灵,化得干干净净,再也不留任何手尾。

  翠翠说:“那我们多谢啦!对了,还有我们坐的那只船,你们拉去了哪里?”

  袁捕头说:“就停泊在东城门外渡口一旁,我领你们去。”

  “袁捕头,初时我们以为这只船是玉面夜叉的。她烧了我们的船,还想将我们当—般小孩拐卖,我们才赶跑了她,将船扣下来作为赔偿。现在船有原主,还足物归原主才是。我们嘛!只好自认晦气啦!袁捕头,你想逮捕玉面夜叉,最好跟我们来,我们知道她逃去了什么地方。”

  袁捕头不敢擅自作主,请示了刘大人。刘知府说:“你去吧,尽快将玉面夜叉捉拿归案,本官重重有赏。”

  “是!大人。”

  于是袁捕头便陪同豹儿、青青、翠翠离开衙门。一离开衙门,青青才算透了一口大气。她一直在暗暗注视锦衣卫的那两个人,以防不测。她本想问翠翠,事情既然弄明白了,就应该早点离开才是,千嘛要将官府的事揽了上身?再说玉面夜叉已死,你怎么去捉她?因为有袁捕头在旁,不便出声。

  出衙门不远,便有—间酒楼。酒楼、广场一些好奇的人们,见袁捕头陪了豹儿等人出来,一个个目光都露出惊讶、疑惑的眼色,似乎在问:这位少爷不是江洋大盗么?因为豹儿给袁捕头和捕快们带进衙门,已作为一件特大的奇事,霎时间已传遍城里城外的大街小巷。

  翠翠眼尖,一下便看见了那位司马青秀才也在人群中。见他们出来,略为惊喜,跟着在人群中一闪,就不见了。翠翠略感奇异:“这个司马青是什么人?他是好奇打听还是关心?他真的只是一个游山玩水的秀才?对这个人,可不能大意了,得提防他。”

  也在这时,—位青衣小厮迎着他们而来。他看看豹儿、青青和翠翠,眼露惊讶,对袁捕头说:“袁大人,我家公子对事情十分关心,想请大人去坐—下。”

  袁捕头笑着:“请你家公子放心,没事了!这完全出于误会,万里少侠已出来了,还协助我去捉真正的江洋大盗哩!”

  小厮惊喜:“真的!?”

  翠翠问袁捕头:“这个小哥是谁?”

  “他就是陈少侠身边的—个书童。三位少侠,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他?他对万里少侠的事十分关心呀!”

  那小厮聪明伶俐,连忙说:“是呀!没事了,我家公子真想见你们。”

  豹儿感动地说:“白兄弟,他那么关心我,我们应该前去登门拜访才是。”

  小厮大喜:“那小的赶回去告诉我家公子,前来迎接!”说着,便跑开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