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对著宝剑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由此剑又想到自己在北京杀死黄骥北,交到衙门的那口剑以及殉葬于孟思昭坟内的那口凄凉的双锋。立刻心中一阵伤惨,便长叹了一声,遂放下剑走出屋去。到庄门前一看,只见大门已然闭上,人们都各个回屋睡觉去了,只有陶小个子还站在房顶上往东边观望。

    他一见李慕白,就跳下房来,走近来看清李慕白的面目,他就问说:“李爷还没睡吗?”

    李慕白摇头说:“没有睡,你看那边的火势怎么样了。”

    陶小个子说:“那边的火倒是熄了,可是还有点冒烟,你没瞧见,烟都吹到咱们这里了!”

    李慕白仰面一看,只见深青色天空,星斗稀稀,果然飘荡几片似云非云,似烟非烟的东西。

    陶小个子又近前一步,悄声问:“李爷,你那匹白马没骑回来不是?”

    李慕白说:“我与柳建才等人交手时,自然就顾不得马匹了。后来他们的庄子里起了火,一阵大乱,我的马匹就不见了,我也就走著回来。好在那也不是甚么出色的马,丢了不要紧。”

    陶小个子说:“李爷丢了一匹白马,不算稀奇,我们这马圈里,也丢了一匹白马。还有一件新奇的事,李爷你知道吗?”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就说:“我们那位猴儿手谭二少爷也不知上哪里去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著他!”

    李慕白一听猴见手谭飞失踪,便不禁十分骛异,转又一想,便微微笑了笑,遂说:“我也没瞧见他,大概他也许在房上看火了。”

    陶小个子摇头说:“没有,房上我们也找遍了也没有他,多半他是骑著白马走了。也许这一走,三天五天也不能回来,不定又在外头给我们二员外惹甚么事呢!现在我们二员外可还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呢!”

    李慕白说:“你们慢慢地找吧!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能够去远!”说毕,他回身依然到了小院中,这时李慕白已知道柳家庄的那把火是谁放的了;心中对于猴儿手又是气愤,却又觉得可喜。

    少时即回屋睡去,这一夜的觉他睡得很痛快。

    次日清早,李慕白才起床漱洗,这时陶小个子就进屋来,李慕白头一句就问说:“猴儿手回来了没有?”

    陶小个子说:“他既然走了,还能够立刻就回来?他是常常到各处去瞎闯,有时出去三四天,有时就许半个月,也不知道他是上哪里去了,我们二员外也不大喜欢管他!”

    李慕白点了点头。

    陶小个子又说:“刚才咱们这里有人出去打听了,昨天起火的地方确实是柳家庄,听说只烧了他四五间房子,倒不算太厉害。只是柳建才的伤势可不轻,有一条胳臂怕要成残废,其余别的人受的伤倒还不算重。”

    李慕白问说:“你没听说他们是打算来报仇呢?还是要跟我打官司呢?”

    陶小个子说:“江湖人交手动武,不要说受了伤,就是死了,也没有打官司的。柳建才他也是久走江湖的人,他这次吃了你李爷的亏,他自然是不甘心。以后必要往各处勾请朋友来与你作对。可是他决不肯打官司,为这种事若是惊官动府,那还算甚么好汉?江湖上谁不要耻笑他?”

    说到这里,他把小褂一甩,露出脊梁上一块四寸多长的刀疤,说:“李爷请看,这是我短尾鱼陶小个子在淮河岸上挣来的,这叫英雄!”说话的陶小个子撇著嘴,仿佛对他背上这块刀疤,感觉到一种光荣。

    李慕白笑了笑,尚未问他这背上是被谁所伤的,这时谭二员外就来了。

    谭二员外手中拿著一只剑鞘,一进到屋中,就向李慕白笑著说:“你看看我给你找来一只剑鞘,你看装你那口宝剑合适不合适?”

    说时他由桌上抄起那口宝剑,装入鞘内,尺寸虽然稍差一点,倒还能用,谭二员外便面上露出喜欢的神色,说:“李兄弟,你有了这口宝剑以后,江湖上越发没有人抵得过你了!”

    旁边陶小个子一面披上小褂,掩盖住那光荣的伤疤,一面也很注意那口宝剑。可是当著谭二员外,他又不敢多说,只是直著眼睛瞧著。

    少时,谭二员外转过头来,问陶小个子说:“你没出去打听吗?昨天柳家庄的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陶小个子把他刚才探听来的,向谭二员外说了,然后又说:“虽说咱们至今还不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可是外面已传遍了,都说火是李爷放的。并且李爷的大名也弄得尽人皆知了,连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说是李爷替二员外报了仇啦!”

    李慕白不禁生气道:“岂有此理!”

    此时,谭二员外的面色变了变,他便向李慕白苦笑著说:“你看,外面的人有多么能造谣言?”

    李慕白说:“虽然是谣言,可是我们却无法辩解清楚。我想我现在的名声既已传出去,在这里长住必要给二哥惹祸,我想,我还是赶紧走开吧!”

    谭二员外皱著眉想了一想,就说:“兄弟,其实我并不怕你给我惹祸,我倒是怕你在这里住著,一旦官人搜来,你很难躲开。我想,你可以暂换一个地方住著,也不要去远,由此往南数十里地就是定远县,那里有我的好友山豹子吕杰,你可以暂在他那里住些日,我们彼此也好时常通消息。”

    李慕白一听,知道谭二员外还是要请自已帮助他抢夺那件珍宝,所以不愿自己去远,当下心里便想:“不如就这样应了他,只要离开凤阳府地面,自已就是不往定远县去,他又能往哪里追寻自己呢?”

    当时李慕白就微微叹气,点头说:“也好,我就到定远县去住些日!”

    谭二员外一听李慕白答应,要往定远去,他心里就很喜欢,于是便说:“兄弟你也不要忙,再在这里住两天是不要紧的。”

    李慕白摇头说:“不,我在这里居住不安,所以很想赶快离开此地!”

    二人又对说了几句话,这时忽有两个仆人惊慌慌地走进来。

    谭二员外似乎早有预感,他就问说:“是有人找我来了吧?”

    那两个仆人答遵:“是那衙门里的张头儿和邹头儿,还带著四五个官人!”

    谭二员外和陶小个子听了面上全都不由变色。

    李慕白说:“既是官人来了,想必是要找我问昨晚伤了柳建才等人和柳家庄纵火之事,不如我出去见他们谈谈!”

    说著迈步就要往外去走,谭二员外却双手将李慕白拦住,他说:“兄弟你何必出去,你若一出去,事情立刻就闹大了。你别急躁,我出去用几句话就能把他们支走。”

    于是转头向陶小个子道:“你到里院拿出三十两银子来,给我送到前厅。”

    陶小个子答应,当下一同出这小院子。

    去了半天还没有消息,李慕白在这里十分担著心,唯恐官人会闯进来搜捕。那时自已倒是不难逃走,只是若连累了谭二员外,自已将来实难以见盟伯之面。所以他忧虑焦急,坐立不安,只在屋中来回的走。

    又待了半天,只见谭二员外手提著小包裹来到,一进屋他就说:“兄弟,你真得快走!我把官人给支走了,可是少时他们必定还来。

    兄弟你快走,我已叫人给你预备马匹去了,这是我送你的路费。你先到定远县吕杰家中,可以把真姓名说出来,他也晓得你这个人。他一定容许你在他家中居住,你就暂在他那里隐藏些日,一半日我必要派人看你去呢!”

    李慕白连连答应,此时他心中本来有许多话要向谭二员外说,但因为事情的急迫,他也顾不得说了。

    遂收下谭二员外赠送的路费,全包在自己的那大包裹,然后就向谭二员外拱手说:“我走了,二哥咱们后会有期!”

    谭二员外也拱手,面带恋惜之色,说:“后会有期,过几天我还许亲自到定远看你去呢!”遂又近前一步向李慕白悄声说:“见了山豹子吕杰,甚么话都可以说,只是我们要向那单刀杨小太岁手中夺取珍宝之事,暂时不要对他露出。千万,千万!”

    李慕白连连点头,说:“我都晓得!”

    当下李慕白挟著包裹,提著宝剑,与谭二员外出了这小院,直到马圈里。

    此时陶小个子在马圈中已叫人将那匹黄马备好。

    李慕白将包裹和宝剑在马上扎束好了,他使牵马出了庄门。

    谭二员外拍著李慕白的肩膀说:“兄弟,咱们再见!”

    李慕白拱了拱手,便上马挥鞭,出了柳林,越过板桥小溪,便驰马向北。

    走了有两箭之远,回头去看,只见那溪边畔还有人在望著他,似是陶小个子等人。他不禁短促地吁了口气,便拨马转头,偏东走去。少时就踏上了康庄大道,遂挥鞭放辔,这匹黄马就荡起了烟尘,飞似的,直奔正南去了。

    此时才不过上午九时左右,李慕白这匹马走得很快,傍午时便出了凤阳的境界。天气虽近新秋,但中午时依然很热。

    李慕白便找著一个僻静的茶馆,吃了午饭。当饭毕给钱时,他打开了包裹,才知道谭二员外是赠给了自己半封银子,约有三十余两。遂取出一块碎银子,给了饭钱,并找回钱来。

    然后他又喝了两碗茶,便问茶馆的伙计,这里是甚么地方,那伙计便说,这里已是定远县地面了。

    李慕白听了,立刻心中一动,正想:我与谭二员外分手时,他原是叫我来投这里的山豹子吕杰。

    吕杰一定也是这里有名的人物,假使向这茶馆的伙计问一问,他们也必然知道的。

    可是我投到他那里去暂住,又怎是个了局?将来谭二员外一定还要请我帮助他去斗那杨小太岁,以图得宝发财,那时我是管他还是不管他呢?想了一想,便决定违反了对谭二员外的诺言,自己直奔江南,先到当涂去见静玄禅师,然后就往池州府去等候盟伯。

    于是出了茶馆,上马紧紧走去。

    行了一日已出了定远县境,打听著往当涂去的路径,又往下去。去了一天,便到了全椒。此时天已过午,天空浮了乌云,雷声隐隐,少时就落下了一场大雨。

    李慕白遂在道旁找了一座庙宇,牵马在庙廊下避雨。

    这时在此避雨的约有十几个人,有的是行路客商,有的是游方道士,所以这两廊不但人都站满坐满,并且系著两三匹马。马都是卸下鞍鞯,头伸在廊下,半身被雨淋著。

    李慕白靠著墙站立了一会,他便注意在这里避雨的人,只见有三个人全都穿著短衣裤,蹲在一起,低著声见谈话,情形颇是可疑。

    李慕白便假作来回的走,侧耳听他们谈话,只听他们说的都是江北某地的土音,而且似是掺杂许多江湖隐语,所以李慕白听不甚明白。不过已看出这三个人的行迹确实可疑,于是越发注意去听,去看。

    这时雷雨声更大,更把三个人的秘密言语给遮掩住了。

    但是那三个人却显出十分情急的样子,彷佛厌烦这雨为甚么不停止。

    李慕白因此又生了好事的念头,就想:我跟著这三个人,看这三个人到底要做甚么事?当下反倒不去注目看他们。

    又过了一刻多钟,雨才渐渐微了些,那三个人不等雨住,就齐都离开庙走了。

    这三人全都没有马匹,只有一个人扛著一个长大的包裹,那里面大概就是兵刃。

    李慕白等那三个人出门去了一会,他才重将马备好,牵马出庙。

    这时空中的阴云已然散开,翠蓝的天色显露出来,斜阳射来金光,照得雨丝像是一条的金线,地下却十分泥泞难走。

    李慕白便骑上马慢慢往南去,只见远远之处,大道的尽头,那三个人正在泥水之中跋涉,并像一面走一面谈著话的样子。

    李慕白并不急著去追赶,他只在后面慢慢地走,走过一条路,偏东转去。又去了些时,雨就完全停止了,那西方却现出来锦线一般的长虹。一群群的小燕子似是由彩虹那边堕下来,堕到贴地,随后忽然又翻翅向上,直凌空际,渐渐消失在天色云影之中。

    此时李慕白心中十分畅快,身上被雨后的凉风一吹更觉十分清爽。他便扭头扬面看了看天际的彩虹,由彩虹又想到自己新得到的这口宝剑,由那轻快的燕子,他又想到身手武技,便觉得自已所学的武艺虽然不错,虽在大江北边还没遇见过对手,但是仍然不可骄傲了。

    尤其是到当涂江心寺见著那静玄惮师,更须得处处谨慎,提防他那点穴法。

    往下走了十几里地,眼前仍见那三个直头地走著,不过可离著近了,路上往来的行人也渐多。

    走了约有三四十里路,天色就渐渐发暗,云影霞光渐渐模糊。

    李慕白便也不管前面的那三个行迹可疑的人,遂找了一座镇店歇下。

    到了次日,晨起再往下走,走到又晌午,秋阳晒得李慕白浑身是汗。

    此时,他更觉饥饿,想找一村镇去吃午饭。他就张目四下观望,只见远处有一丛树木。

    正在这时,忽见后面跑来了三个人,这三人正是昨天在那店中避雨的,他们全都跑得满头是汗,衣裳都湿得贴在身上,他们齐声喘吁吁地问李慕白说:“借光,你看前面有一个骑著白马的人过去了没有?”

    李慕白摇头说:“我没看见!”

    那三个人听了李慕白这句冷冷的话,他们也不再多问,遂就撒腿一直往南去跑。

    李慕白心中越发诧异,可越发不能往下快走了。但是毕竟马走得比人跑得快,所以走下三四里地,李慕白竟没有离开前面那三个人。

    那些个人在前面跑著,也似乎顾不得后面有人追随,他们看见了前面有一片柏林,就一齐脚下加紧,像野兔似的扑了林中。

    少时,就见林中逃出六七个人来,有的背著包裹,有的推著车子,似是林中发生了甚么事情。

    李慕白大惊,赶紧放开马,飞也似的闯进林内。就见林内有五个大汉已将一个小孩捆绑在树上,五个大汉之中就有刚才的那三个人。

    他们各持钢刀,抢过了那孩子的一匹白马和一只沉重的箱子,就要逃走。

    那孩子的肩上已挨了一刀背,他衣服也被扯破了,但他被捆在树上依然泼口大骂,一瞧见李慕白骑马闯入林中,他就大声喊著说:“师父,快来救我的命吧!”

    此时李慕白自己下马亮出了宝剑,把那五个大汉拦住,怒声说道:“你们不要走!把箱子和马匹全都放下!”

    那五个人一看李慕白持剑挺立的姿态,他们就有点发怔,其中一个就向李慕白抱了抱拳,说:“朋友,你何必管我们的事,我们在这儿又没有杀人伤命,不过是作一号生意罢了!你要是没有盘缠,我们可以借几两,都是一条线儿上的人,彼此别为难!”

    李慕白挥剑骂道:“胡说,他是我的徒弟,岂容就你们欺负?”说时抡剑向那说话的人就砍。

    那人也翻了脸,赶紧用刀迎,只听铿的一声,李慕白新得的这口剑果然锐利,立刻将对方的钢刀削断,把那五个人全吓了一跳,其中两个人又抡刀齐上,那三个人一齐牵马,两个捡箱子,就要跑出了树林。

    但是李慕白的锋利宝剑,敏捷身手,哪肯放他们逃走?当时就被他的宝剑又削折了两口钢刀,脚踏倒了三个人。

    对方的五个人一看事情不好,就扔下箱子逃走,那一个牵著白马的人,劫了马逃出了树林。

    李慕白先回身将树上绑捆孩子的绑绳用剑割断,然后李慕白上马,出林往北去追那个抢走白马的人。追了不到半里地就追上了。

    李慕白先催马赶过去,横马拦住,一晃宝剑,喝声下来!

    那人手中连一口刀也没有,他就赶紧跳下马去,折回头又逃命。

    李慕白也不去穷追那人,遂骑著自已的黄马,牵著那匹白马,转过来又向柏林驰去,这时林中却又打了起来。

    原来是那四个贼人见李慕白骑著马追人去了,他们又跑回林中去抢那箱子。

    可是那孩子已由地上捡起了两把断刀,去与他们厮杀,贼人虽有四个,可是钢刀只剩下了两把,所以也不能把孩子奈何。

    但是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人,却是贪图那只箱子。

    他们就一个人敌住了抡著两柄半截钢刀胡杀乱砍的孩子,一个人去抢那只箱子,眼看著箱子又要被他们抢走了,这时李慕白带著两匹马又是入了林中,就吓得四个人呼啸一声,甚么也顾不得了,齐都闯出林去逃走。

    李慕白也不去追他们,便先下了马,将两匹马全都拴在树上,这时那个孩子扔下了两口半截刀过来就向李慕白作揖,说:“师父,你怎么才来呀!我要不为等你,这时候早就走远了,哪能够又遇见这件事呀!”

    这个孩子正是猴儿手谭飞,他虽然侥幸遇见李慕白,箱子和马匹全都没有丢,可是他鼻青脸肿衣破,耸著个黑脸向李慕白笑。

    李慕白却用眼瞪著他,提剑走过去,一把将他抓住,就压著声音问道:“你这小子,为甚么由家里跑出来?我再问你,柳家庄的那把火,是你放的不是?”

    猴儿手笑著咧嘴,又点了点头。

    李慕白见他承认了便兜手一嘴巴,打得猴儿手叫了一声,身子被李慕白抓住,想跑也不能跑。

    李慕白就斥责他道:“你父亲也是江湖好汉,你哥哥的为人也很好,怎么你却是个败类!那天我找柳建才去决斗,原是为与你家报仇出气,我是单人匹马去的,与他们十几个刀剑相拚,无论是胜败,我所作的总是英雄行为。

    像你那样乘著人家庄子里不备,跑了去放火,几乎连好人全都烧死,你这是多么卑鄙狠毒的行为,你还叫我为师父?我却不认你这个徒弟!”

    说时便放手说:“你走吧!现在我已把你救了,你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做强盗我也不管你,只是以后不准你说认得我。否则若被我知道,我非要你的命不可!”说完了,自己收剑解马就要走去。

    这时猴儿手谭飞却不走了,他却倚著一棵树哭了起来,哭得满脸是鼻涕和眼泪,简直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李慕白看了,倒觉得很是可笑,遂上前问说:“你为甚么不走,反倒在此哭了起来?”

    猴儿手抹著脸上的鼻涕眼泪,他撅著嘴说:“我不回去了,师父你若不要我,我就在这儿上吊!”

    李慕白倒不禁笑了,便说:“我看你也不是有心作恶,你是因为年经,没受过教训,自生下了就是这么胡为。好,现在我也不说你了,你回家去吧!”

    猴儿手依旧哭著,摇头说:“我也不回家去!我出来就为的是要跟师父你走,师父你告诉过我,说是你这两天就要到江南当涂县去。

    我也在柳家庄放了火,我就往南边走来,在路上我故意慢慢地走,就为的是等师父。师父,你若不带著我走,我可就要上吊了!”说著他仍是哭,并咕嘟著嘴,吃那流下来的鼻涕眼捩。

    李慕白笑了笑,又叹息了一声,就说:“你若跟随我往江南去也可以,只是你凡事都须听我的话!”

    猴儿手一听李慕白答应带他到江南去,他就立刻喜欢了,流满鼻涕眼泪的脸上,迸出了笑容,他跳了两跳,就说:“师父你自管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我若不听你的话,你杀了我,我也不敢还手!”

    李慕白点了点头,遂又指著地下那只被几个强盗抢夺了半天的牛皮箱子,问道:“这箱子里是些甚么?”

    猴儿手咧著嘴笑了笑,他慢慢地说:“这箱子里的,都是银子,是我由柳家庄拿出来的。

    师父,咱们拿这银子到江南去开镖店好不好,你当大镖头,我当小镖头!”

    说到这里,他见李慕白的脸上又现出了怒色,他就赶紧解释说:“师父你别生气,反正柳大庄主的这些银子也不是好来的,咱们替他花了,比他自已花了还好呢!真的,我爸爸他就常常这样办。”

    李慕白用手指著猴儿手说:“你真跟你的父亲是一样地贪财好货,不过这些银钱,你既从柳家拿出,自然也无法再送回了。我们就可以暂时带走,但是不可妄费分文,将来遇有穷苦危难的人,我们要以此周济他的。”

    猴儿手连连点头答应,又说:“这箱银子至少有好几百两呢!我拿了出来我又后悔了,驮在马上,马都走不快!”

    李慕白说:“若不是你这箱子。也不致招得那五个贼人跟上你,几乎把你的性命要了。你跟著我走,可不许大意了,处处都须谨慎!”

    猴儿手又连连答应,他并说:“跟著师父你走,谁也不敢劫去!”

    一面说,他擦净了鼻涕眼泪,解下马来,把那只沉重的皮箱就绑在马鞍上,他却骑在鞍后,一手抱住马鞍,一手提著皮鞭。

    李慕白看著他这个样子,觉著又可笑,又可气。于是自己也牵马出了柏林,与猴儿手一同往南走去。

    本来刚才在这林中歇凉的。不仅是猴儿手谭飞,还有六七个行商旅客。可是自从那五个强盗在林中动了猴儿手,客商们便全都惊得逃散。逃出便对人说这边柏林中打劫了人,所以走路的人全都绕道走了。

    李慕白和猴儿手直走出了七八里地,路上竟没有看见多少往来的人。少时找了一座镇店,用毕午餐,因为猴儿手的衣服太脏,李慕白便给他买了两身衣裤,然后依旧往下走。

    过了含山、和县,一路之上,只要看见了乞丐流民,李慕白便用银两周济。看见了穷苦人家,便叫猴儿手晚间前去,隔著墙往里投掷银两。

    猴儿手干得也非常高兴,可是因此走路上觉得迟缓,走了三天,方才到了江边。

    只见江身宽约里许,那浩浩疡荡的洪流,直向东滚去。远山矗立,如黛如螺,水面上风帆无数,鸥鹭回翔。

    李慕白牵马伫立在江边,不禁胸襟一快。徘徊了一会,向人询问,知道对岸就是当涂县,遂点手唤来一只渡船,讲好了价钱,李慕白和谭飞就牵马上船。

    船上并无别的客人,四个水手,掌舵的掌舵,摇浆的摇桨,便向江心去了。

    猴儿手谭飞生平没看见过这样的大水,他未免有些眼乱,便坐在船板上。

    李慕白却因幼年时生在江南,所以至今尚不晕船。

    李慕白说:“静玄老和尚是现今江南最有名的侠客,武艺要比我高强得多。十几年前,那时大概还没有你,你的父亲到江南来,就因事得罪了静玄老和尚,被静玄用点穴法给点倒,若不多亏江南鹤老侠用法解救,你父亲早就死了。”

    猴儿手这才想起来,似乎听陶小个子说过,他爹早先曾有过这么一件事,当下他就问说:“师父,点穴法是甚么?你会吗?”

    在船上,水手们见李慕白像是个很阔绰的人,黄马的鞍下又挂著一口宝剑,他们就很是注意。

    有一个头上长秀秃的年轻人,一面管著舵,一面就问李慕白二人是从甚么地方来的,现在到甚么地方去。

    李慕白只是说是由河南来的,要往江西景德镇去,路过这里,想到江心寺游游。

    那水手一听李慕白是要到江心寺去,他立刻高兴著说:“江心寺那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庙里奇花异卉,甚么都有,老和尚静玄师父修得眼看著要成佛了。并且那本事,点穴法、宝剑,像咱们这样的大小伙子,几十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呀!”

    李慕白故意惊异地问道:“是吗?我只听说静玄老师父的道行很高,可是还不知道他原来有这样大的本领呢?”

    那掌舵的水手蹲在船尾,扬起头,又仔细将李慕白打量了一番,他就问:“你先生是干甚么事儿的?是保镖的,还是在营盘里当老爷的?”

    猴儿手在旁忍不住话,他就高声说:“我们是保镖的!”

    李慕白回首瞪了猴儿手一眼,依旧向掌舵的人说:“我们在河南倒是开著一家小小的镖店。”

    那掌舵的一听李慕白是保镖的,他就说:“那就好了,你先生过江顶好去见一见那镇上泰山镖局的大镖头江边虎莆崇友。萧崇友你一定晓得了,那是我们长江一带第一位的镖头,他就是静玄老师父的徒弟,静玄老师到底有多大的本领,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说毕他用力转舵,船稍偏西走去,他就再也未与李慕白谈话,但时时仰脸望著李慕白,嘴角露出一点冷笑,彷佛是心里说:你这是保镖的吗?别泄气了!你连静玄老和尚会点穴法都不晓得!

    李慕白知道对岸镇上有了甚么静玄老和尚的徒弟江边虎萧崇友,他也就不再问了。遂转过身来,只见猴儿手坐在船板上,不住地望著李慕白笑,他彷佛对著李慕白笑那个所说的老和尚。李慕白现在心中本是另有打算,不愿露出形迹来,猴儿手若是这样对著他笑,岂不就叫人把他们看穿了?

    所以李慕白就踢了猴儿手一脚,说:“还不站起来!快到对岸了!”

    猴儿手被踢得一仰身,手支在船板上,赶紧翻身站起。他回头一望,只见身后是绿绿芒芒的江水,不知有多深,猴儿手就吓得不住地吐舌头,暗道:师父真怔!这一脚踢得真不轻,幸亏我的身子重,要不然一定掉在江里喂了王八了!他翻著两只圆眼睛瞧著李慕白,靠著他那匹白马站立,不敢再说一句话。

    李慕白心里也觉得好笑,觉得若不这样,是管辖不住这顽皮的猴儿手的,但却不理他,转眼去领略那苍茫芒江水,飞翔鸥鹭,往返的风帆。

    少时,这只船就拢到了对岸,李慕白付了渡费,猴儿手谭飞牵著两匹马离船上岸。

    这江南的渡口十分热闹,不独船只无数,岸上各类的行商小贩也全都有。

    离著渡口不远,那就是当涂县城北的一座大镇市。

    来到镇上,李慕白一看,这里的商号狠多,店房也不少。时候虽不过在下午之时许,但李慕白自已有些饥饿,遂在街上找了一家很大的店房,字号是“魁升”,便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歇下。

    马匹是命店伙计牵到棚下去喂,先叫店伙沏来茶,又叫给预备饭。

    李慕白见店伙走出屋去之时,他便对猴儿手谭飞嘱咐道:“咱们现在已来到了江南,你须知江南却与江北不同,在江北我没遇见过对手,提起我的名字来,许多人都很敬仰。但在江南我可不敢说大话,尤其这当涂地面,有本领的人太多,刚才我在船上所说的那个静玄老和尚,你晓得此人不晓得?”

    猴儿手摇了摇头,表示他不晓得。

    李慕白摇头说:“我不但没有学过,并且没有见过,听说这是内家武当派最毒辣的一种武技,会的人没有几个。交手时不用刀剑,只用手指向对方身上的穴眼之处猛力点去,对方的人立刻倒在地上,手脚不能动弹。轻者要成残废,重者要立刻身死!

    据我知道会此点穴法的,只有二人,第一是江南鹤老侠,第二就是静玄老和尚。但实际说起来,这静玄的点穴法比江南鹤还要高明,要毒辣!”

    猴儿手一听,脸色变了变,似乎他心里有点害怕,他就说:“不如咱们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玩啦!也别招惹那个老和尚了!”

    李慕白微微地笑,喝了一口茶,便说:“你不晓得,我因为要拜会那静玄老和尚,并且我现在心中又起了别的打算,才想要在此居住几日,办到一件事,只是千万不要在旁打搅。”

    猴儿手用二指指著鼻头,发誓说:“我决不打搅,我若打搅,师父,就把我扔在江里,反正我又不会水!”

    李慕白笑了笑,又低声嘱咐他说:“你须知,咱们同时办这件事,同时还要行踪诡秘,否则若是被人知道我李慕白来到此地,那时必要有人来捉捕我。我倒是不怕,无论多少人捕我,我自信可以跑开,只是你,恐怕就要吃亏了!”

    猴儿手点头说:“甚么事我都听师父的话就是了,若是有人来捉师父,我就跟著师父跑。”正在说著,店伙端著菜饭进屋来了。

    吃过了饭,李慕白便叫猴儿手去刷马擦镫,叫店伙买来红帖子,拿著笔砚,就写了两张名帖。写的却是“慕名弟,李焕如。”并在后面注上现寓地址。

    写毕,重理辫盥洗,换上一玄青洋绉裤褂,青绸长衫,将鞋也刷干净了,居然又像是一位英俊的少年公子了。

    猴儿手刷马回来,李慕白也叫他洗净了脸,换上干净衣服,就像是个小厮的样子,可是他总改不了那猴头猴脑。

    李慕白便带上名帖,叫猴儿手牵马出了店门,向店家打听明白了那泰山镖局的地址,便出门与猴儿手前后上马,一同往泰山镖局走去。

    原来那泰山镖局就在这条大街上的南首路西,不一会就走到了。

    下了马,李慕白将马匹交给猴儿手,他就到了那大栅栏门里,递了名帖,说自已是由北京来的,久仰这里萧大镖头的大名,特来拜访。

    那门前大板凳上坐著的伙计,态度也很和蔼,就请李慕白在这里暂坐,他进到里面禀报。

    少时,就见这个伙计同著一个人出来,此人年纪不过四十上下,黄脸膛,微胖,有些短胡须,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色暑凉绸裤褂,态度昂然。

    走出来一见李慕白,他就将李慕白的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操著江北口音,抱拳问道:“老兄就是由北京来的吗?”

    李慕白也抱拳说:“兄弟正是从北京来的,由此路过,因为久仰萧大镖头的大名,特来拜访。”

    对面那正是江边虎萧崇友,他一见由北京来了这样仪表不俗的人,慕名拜访自己,他便觉得十分荣耀,就说:“岂敢,岂敢,兄弟就是萧崇友,李兄请到里面谈话。”

    他又见这来客带来一个小厮,牵著两匹马在门前,那两匹马也是细毛肥膘,铜鉴都擦得很亮,他就吩咐手下的人说:“你们把李爷那两匹马接过去,叫那个人进来喝碗茶。”

    当下他很客气地让李慕白到里院,在天棚下一张桌子旁落座,萧崇友陪在对面。

    仆人送过茶来,萧崇友就问:“李兄在北京,贵镖局是甚么字号?”

    李慕白说:“早先我倒是在镖行,后来就到铁贝勒府去教拳,现在辞了事情,是要到广东去访友。”

    萧崇友点了点头,说:“这样说,李兄是北京城有名的人物了。我提几个人,李兄可都认识他们吗?”

    李慕白说:“我在北京住了三四年,虽然交的朋友不多,可是一些在北京有名的人,我倒都见过一两面。”

    萧祟友说:“北京最有名的就是银枪将军邱广超、瘦弥陀黄骥北和铁掌德啸峰,最近又出了一个少年英雄李慕白和一位侠女俞秀莲。”

    李慕白说:“这些人我都知道,有的还见过面,只是除了邱小侯爷之外,其余都没有甚么深交。”

    萧崇友一听李慕白与邱广超是至友,便对于李慕白越发恭维,虽又谈了许多关于北京的事情,然后李慕白又问到这里江心寺的静玄禅师。

    提到静玄禅师,萧祟友似乎更觉得他的脸上光荣,他就傲然说:“静老师父,那这行和武艺,真是天下第一了,连江南鹤也不行。

    这位老师父最拿手的本领就是点穴法,点穴法现在除了他老师父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了。兄弟在此开著这泰山镖局,在镇江还有一个分号,七八年来生意非常兴旺,虽然说是兄弟的人缘好,可也是沾了他老师父的光。

    因为我是他老师父的弟子,他老师父生平的武艺不愿传授给俗人,只收了两个俗家的弟子,一个是我,一个就是我的师弟,人称冲霄剑客的陈凤钧。”

    李慕白一听“陈凤钧”三个字,觉得十分厮熟,彷佛是谁对自已说过似的,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遂就搭讪著说道:“我也久仰萧兄是静玄师父的高足,尤其是点穴法曾得静玄老师父的真传。”

    萧崇友听李慕白这样愉扬他,他自然十分喜欢,但同时他的脸部微微红著,他说:“我倒是跟他老师父学艺三载,可是点穴法却没有学来,因为他老师父向来是不将点穴法传授与人的。

    他说人若是学会了,就容易在外作歹事。除了江心寺中有两三个小师父,曾得老师父指点了几手,以为保护寺院之用。我们俗家的弟子,无论怎样孝顺他老师父想要看一看是怎么点法,怎么练习,全都不能够。

    我那师弟陈凤钧,就为意图偷著学习点穴法,被老师父察觉了,立刻给打出了山门,永远不准再来见面!”

    说到这里,萧崇友仿佛更表示那陈凤钧既已不能再进江心寺的山门,那么现在静玄禅师的唯一高足只有他了。

    当下李慕白把关于静玄禅师的事情,已然打听明白了,他就说到明天自已要到江心寺去烧香,并要拜见静玄禅师。

    萧崇友就说:“江心寺是一座大禅林,你要烧香,自然可以随便前去。不过你若想见静玄老师父,没有人引见却不可。

    这样罢,明天早晨我回拜你去,顺便同著你到一趟江心寺,给你引见引见,准叫你见得著静玄老师父!”

    李慕白听了,面上做出了喜色,赶紧向萧祟友致谢。

    萧崇友却摆手说:“不要谢,不要谢,告诉你,你到当涂镇来了,只要是见了我,那你就无论想甚么事,都不用发愁了。我萧崇友在本地的名声,不是自夸,确实是有些人都很敬重我。”

    李慕白连连点头;当下二人订好了,明天这萧崇友去找李慕白,然后再一同到江心寺去见静玄禅师。

    当时二人又谈了许多话,箫崇友与李慕白十分投缘,给他引见了镖局的两个镖头,又要留他在这里晚饭。

    李慕白却极力推辞道谢,萧崇友将他送出了大门,二人方才分手,并说是明天准见。

    李慕白命猴儿手牵著那两匹马,重来到大街上,就找著一家衣店,为猴儿手又买了两件衣服,自已又到靴店里买了靴子。

    回到店房时,天色已是黄昏,李慕白与猴儿手就在屋中饮茶闲谈。他又教训了猴儿手许多话,猴儿手倒真乖乖地听著。

    可是听了一会,他就打盹,又待了一会,他竟卧在床角呼呼地睡去了。

    这里李慕白就思索目前的事情是应当怎样进行,此时他反倒觉著精神很是兴奋,倒顾不得他遇著的那些残情旧恨,以及遥远的不能断绝的相思,想了一会,便也睡了。

    一夜之间,就在江畔新秋月色之下,拥著旅客之梦度过。

    到了次日晨起,江风吹来,穿著绸衣的李慕白便稍觉有些寒冷,遂又外加了一件衣裳。盥洗已毕,用毕早餐,便叫猴儿手去备马,等侯那萧崇友。

    可是猴儿手还未走出房门,就听外面是萧崇友那江北的口音叫道:“焕如兄,在屋里了吗?”

    李慕白在屋中应了一声,随即把门推开,江边虎萧崇友那高大的身躯便由天井向屋中走来。

    他是满面笑容,抱著拳说:“你大概候我多时了?”随说随进到屋内,他先打量李慕白所有的行李,同时李慕白也打量他。

    就见今天箫崇友穿的很是朴素,只是一件蓝布大褂,脚下穿著草鞋,手里拿著一挂数珠。

    李慕白要请他落座,萧崇友说:“我也不坐著了,要到江心寺咱们现在就走吧!”

    李慕白点头说:“好,好。”遂就带上银钱包儿,这时猴儿手又由外面走来,他喊著说:“师父,我把马备好了。”

    萧崇友赶紧回首看这位李焕如的徒弟。

    当下李慕白便将钱包叫猴儿手拿著,他同萧崇友走出屋门,嘱咐店家将门锁好,一同出了门首,只见猴儿手已将两匹马拴在桩上。

    萧崇友是带来一个仆人,可是他由他的仆人手中接过马匹,上了马,就叫仆人回去了。

    猴儿手解下马,将皮鞭交给李慕白,说:“师父上马吧!”

    李慕白却对萧崇友说:“我们应当买几封香,好到佛前去焚。”

    萧崇友在马上摆手说:“不必,不必,我把香都预备好了,打发人先去了!”

    李慕白一听,觉得这萧祟友办事倒真是周到,他便点点头,遂上了马。

    萧崇友在前,李慕白居中,猴儿手谭飞在后,三匹马就往北街走去了。

    走在街上,人们都向萧崇友拱手招呼,萧崇友就在马上含笑抱拳。

    因为街头窄,他的马决不快走,有时前面横过一辆牛拉的大车,萧崇友就将马勒住,非等到那辆牛车抹过来,他才策马再往前去。

    那赶牛车的必要笑著说:“萧二爷你过去吧!”彷佛是很感谢的样子。

    到了江边,那里的一些船户、鱼行、掮夫、小贩看见萧崇友来了,莫不欢呼招手,称他为萧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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