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身手敏捷,打完那铁腿金二之后,立刻就遇上了夜叉鬼饶成。饶成的钢刀“嗖”的一声急砍直落。李慕白向旁一闪就躲开了,那饶成横抡钢刀又向李慕白腰际去扫,李慕白却不再躲。他突的一脚飞起,就正踢中饶成腕子上,钢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下。饶成赶紧弯下腰去拾刀,却被李慕白用脚一踹,踹得他滚在道旁。李慕白便弯腰,将饶成那口刀抄起。

    这时旁边的谭起就喊了一声:“留神!”

    李慕白早已横刀回身,就见那铁腿金二的头摔破了,他却还抡刀向李慕白砍来。李慕白不愿意伤了他,只虚晃几刀,然后乘隙以刀背向前,这一刀下去,刀背正砍在金二的右臂上。

    那金二不但撒手扔刀,并且“嗳哟”喊了一声,转身就跑。那个夜叉鬼饶成也早爬起来,甚么也不顾了,撒腿就跑。

    这里李慕白手持著夺过来的这口单刀,眼望著逃跑了的那两个人,不住地微笑。

    旁边谭起牵著两匹马过来,就满面喜色,说:“李叔父的武艺真是干净利落,决不容对方还手。这金二、饶成两个人到李叔父的手下,自然是不值得一打。可是,我看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人,到叔父的手中也得甘拜下风。”

    李慕白听谭起这样夸赞,也微笑著摇头。刚要回身接马,再问问谭起这两个被打伤的到底他们是干甚么的,可是这时忽见前面的柳林之中又跑出一匹红马,红马上的正是那曾经见过一面的红衣女子。

    只见她飞马赶来,右臂提缰,左臂挟著一对宝剑。此时谭起一见,忽然面色又变,惊慌慌地向李慕白说:“李叔父!这个女的可不好惹!”

    李慕白这时却极为扫兴,暗想:一个女人家来寻我交手,我就是赢了她,也算不得英雄,若是不理她吧,可是我又是个向来不受人欺负的人。

    此时红衣女子的马已将来到临近,李慕白正想要过头告诉她,自已是不愿与女儿交手比武的。可是身后又得得的起了马蹄聋,原来是那谭二员外骑著他那匹黑马越过了小溪赶来,他一面策马来到临近,一面喊著说:“别动手!别动手!”

    李慕白见谭二员外的样子十分的著急,就微笑著说:“二哥不要著急,我惹的事有我自已去挡。”

    可是谭二员外的马却超过了李慕白和谭起,他直头迎上了红衣女子,将红衣女子拦住,两个人就在马上说话。

    这里李慕白见那边谭二员外是满脸陪笑,在马上又弯腰,又抱拳,那意思是央求那红衣女子不要与李慕白斗气。

    可是那个红衣女子却一手提著一口宝剑,剑柄都系著红绒线的穗子,她细眉直竖,喳喳的发著很尖锐的声音说话,那意思彷佛是决不能饶了李慕白。

    李慕白一见此种情形,不由有些生气,暗想:谭二员外也是江湖有名的好汉,不然盟伯江南鹤也不能特地写信叫我来拜访他。如今我惹恼了这红衣女子,却叫他替我赔罪,这样不但他谭二员外枉称了好汉,我也太没有脸了!

    于是李慕白不但不由谭起的手中接马,他反倒将钢刀交在谭起的手中,他就大踏步地走了过去。瞪著他那两只英俊的眼睛,嘴角带著微笑,来到近前,就对谭二员外说:“二哥请不要管,这位姑娘是打算怎么样罢?她若是替刚才我打伤了的那两个人报仇出气,那么就请她下马来,自管拿宝剑来砍我,我不怕!”

    李慕白这样英姿傲然地一说话,那谭二员外急得直摆手,说:“不必,不必,李老弟和香姑娘你们都听我说;我给你们讲理。”他同时用手拦阻,恐怕红衣女子立刻就会抡起双宝剑来砍李慕白。

    可是想不到这个红衣姑娘听了李慕白这几句横话,她倒像没有怒气了,两道细眉也不再直竖著了。她把两只长长的带有怒意的眼睛,向李慕白的身上转了转,咬著嘴唇喘了两口气,她就像受了甚么委屈似的说:“我知道,你姓李的是有名气的人,在北京城都没有人敢惹你吗?”

    旁边谭二员外一听红衣女子她仿佛认得李慕白,就不由吃了一惊,又见红衣女子她并不说甚么厉害的话,她却说:“你现在到凤阳府来了,你一定是帮助谭二员外欺负我们,因为你觉得我们也惹不起你吗?”

    李慕白听了这话,他不由觉得十分好笑,就说:“这真是岂有此理!我李某生平何尝欺负过人?今天我同谭二员外和谭大少爷乘马到这里来游玩,我们也并没有闯进你们的村庄,也并没伤损了你们的田禾。你家那两个护院的人,就寻了我们来。不但口出不逊,还抽刀要伤我们,若不是我会些武艺,现在早就被他们砍伤了。我才将他们打走了,你这姑娘又持剑赶来,你现在若真是不讲理,必要与我们争斗,那你就下马来。我姓李的,拳头下是不论男女的!”

    李慕白又说了这一通话,那红衣女子却依然不言语,她依然以她那双长眼睛向李慕白的身上转了一转。待了一会,她就嘿嘿的冷笑了几声,遂即将双剑收入鞍下鞘内,拨转马头直往东跑去,跑了不远,她又勒住马回身一望,这时谭起不禁哈哈大笑,李慕白也微笑著。可是那谭二员外的脸上仍是很愁闷的样子。

    当下李慕白和谭起齐都上马,就与谭二员外三匹马款款地往西走去。越过了那条清流细沙的小溪,顺著来时的道路去走。

    谭二员外就直抱怨他的儿子谭起说:“你不该带著你李叔父到那边去,现在咱们算是又与她家结下了一件仇恨。”

    那谭起还没有还言,李慕白听了已是不平,他就问说:“刚才我打走的那两个人他们是谁家的护院?那穿红衣裳的又是谁家的女子?谭二哥,莫非他们是本地的恶霸,二哥你不敢得罪他们吗?”

    谭二员外听李慕白这样一说,他不禁红了脸,在马上回首说道:“他们也不是本地恶霸,我也并非怕他们。不过彼此早先原有交情,又是邻居,不好意思跟他们翻脸罢了!李兄弟,回家去我再对你细谈。”

    当下三个人不再说话,少时三匹马走出了小径,又到了大道之上,并看马往西北去走。

    这时李慕白忽见前面有一骑白马,跑得很快,在马上是一个孩子,正是那猴儿手谭飞。

    可是当李慕白看见他的时候,他的马就己然跑远,少时他就转进西边的岔道去了。这里谭二员外和谭起,仿佛都没有看见似的,谭二员外的脸上依然带看愁闷。谭起骑在马上也发著怔,彷佛心里也有许多愁闷的事情似的。

    李慕白心中却明白,知道那红衣女子的家中,在本地一定也颇有声势,早先与谭家原很好,可是如今忽因事反目,两家几乎成了仇人一样。所以那柳家里的护院把式,一见谭起,他们就眼红,就要持刀争斗,而谭二员外又像不敢惹他们似的。

    想到这里,李慕白就心中盘算,暗道:按理说,盟伯江南鹤在北京曾嘱咐说,应当谨守武当戒条,不可轻露武艺,不可随便与人争斗。可是在江湖之上,时常有许多挟技凌人的人,假使忍气,不与他们交手,那就只有干吃亏。

    其实吃一两次亏也不要紧,但是累次受人的欺辱,无论是谁也要难以忍耐。

    如今这谭二员外,既是盟伯命我来投靠的,果然是真是时常受人家的欺辱,那又怎能坐视不管呢?因此就想回到谭家,向他父子问明了情由,然后自己就帮他们出这一口气。

    当下三匹马离了大道,驰入了西边的小路,向西偏南走了不多时,便到了谭家庄前。只见那溪畔桥,有十几个人正在那里等候。

    其中有谭家的仆人庄丁,有猴儿手谭飞,有陶小个子,还有两个中年的汉子。一个是身体硕胖,颊下有些胡须,一个是细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儿。这两人全都穿著绸裤挂,手持著褶扇,像个很有钱的样子。

    一见谭二员外这三匹马走来,他们齐都笑著迎上来。

    那有胡须的胖子就说道:“谭二员外,你上了点年纪,马上的功夫可更好了!”

    谭二员外在马上一见此人,他就说:“哦!你来了!”

    当下他催马走到桥旁,先下了马,与那两个人相见。

    随后李慕白和谭起的两匹马也走到了,谭起就向那有胡子的胖子施礼,叫声梁叔父,又问:“梁叔父是从哪里来?”

    那姓梁的-著胡子笑道:“我这个人还有来踪去迹吗?”说话时这两个人全都注目去看李慕白。

    谭二员外就给李慕白向那二人引见道:“这是我的李兄弟,这三位是我的好友梁子英、徐九德。”

    李慕白晓得这两个大概都是江湖人,遂就抱拳,连道久仰。

    那梁子英、徐九德却不住地向李慕白打量,并问李慕白大名。

    谭二员外在旁边正犹豫,可是李慕白他已经说出来了,他说:“不敢当,小弟名叫李焕如。”

    那两人一听李焕如是江湖无名之人,他们就不再注意李慕白了,但是身后的陶小个子却不住地暗笑。

    当下全都把马匹交给仆人们牵著,便一齐过桥,穿过树林,到了谭家庄院之内。

    那谭二员外也不知是对谭起说了几句甚么话,谭起就依旧请李慕白到那小院里去歇息。

    谭二员外却同著梁子英、徐九德到客厅里,像是神色很秘密的,不知谈说甚么事情去了。

    李慕白回到屋内,就问谭起,今天自已打的那两个护院和那个红衣女子,都是甚么人?

    谭起只说:“他们都是柳家庄的,那两个是柳家的护院人夜叉鬼饶成、铁腿金二,都是凤阳府有名的地痞。

    真是除了李叔父今天把他们打了,平日简直没有人敢惹他们。那个穿红衣裳骑红马的姑娘,是柳大庄主的胞妹柳梦香,外号叫红蜂子。她是本地有名的荡妇,最难惹的女人!”

    李慕白微微冷笑,又问:“你们这庄子为甚么事与那柳家不睦呢?”

    谭起说:“那也不过是为一点小事,现在就弄得仇恨极大……”他说到这里,谭起就红了脸,接著叹了口气,说:“那话很长,得暇我再对叔父详说,现在我还要到前厅应酬父亲的两个朋友去呢!”说毕谭起又向李慕白一拱手,他就走了。

    这里李慕白独自闷坐,饮著茶,觉得他们这些事很是奇怪。

    第一是那夜叉鬼饶成,他曾向谭起说甚么:“那件事你还不服气吗?娘儿们还能算是你的吗?”可见他们两家结仇的原因,其中必有淫乱的事情。莫非谭起就是与那红衣女子柳梦香有私吗?可是看他们的情景又不大像,第二是今天来的这两个人,虽然他们与谭二员外都是旧交,可是看他们的神色很是可疑,并且回避自已,却不知他们是在谈些甚么事。

    正在寻思,忽听窗外有沙沙之声,像是有一条狗跑到院里来,李慕白就赶紧到窗外向外去望,只见窗下趴著一个人,光著脊梁,真像是一条狗似的。

    李慕白就笑了笑,握著拳头向窗外喝道:“猴儿手,你要怎么样?莫非还打算跟我一斗吗?”

    猴儿手趴在这里,也不知他是要干甚么,一见李慕白发现了他,吓得他爬起来,撤腿就跑出小院去了。

    李慕白也不去追他,便独自扶窗站立,看见窗外这棵柳树轻轻地摇动碧绿的丝线,微微送著些凉风。树枝上有鸟语啁嘈,李慕白不禁又想起他那一往的恨事,既思念德啸峰,又怀念俞秀莲,兼忆及孟思昭的侠胆,谢纤娘的柔情。他不禁惑慨万千,用手将窗子击了一下,叹声:“咳!”

    少时,那谭起就又来了,并带著一个仆人。那仆人抱著两匹绸子,谭起就恭恭敬敬地对李慕白说:“我父亲因为见李叔父随身没有带著甚么行李,所以叫我找出两匹绸子来,请李叔父做两件衣裳。”

    李慕白摆手说:“这些绸子留著你们用吧,我现在确是十分落拓,但是还用不著其么东西。这身衣裳我也可以晚上洗了,白天再穿上,你们不必费心!”

    谭起一听李慕白这话,他不由发了一会怔,就皱了皱眉说:“李叔父不要客气,我父亲这是一秉诚意。再说,这两匹绸子也是江南的朋友送我们的,我们算是转送了李叔父。”又说:“李叔父不肯收下绸子做衣服,我父亲一定说是我把话说错了,他也一定还来见李叔父!”

    李慕白见谭起确是很诚意,就长叹一声,说:“好吧,随你们的便做去罢,只做一身裤挂就足足够用了。”

    谭起见李慕白首肯了,他才露出喜欢的样子,就用眼打量著李慕白,然后带著仆人走出。

    这里李慕白感到自已年轻力壮,而且身负奇技,却不料至今连衣食全都要仰仗于人,因此未免又是连声长叹。当下也再没有甚么事。

    午饭时因谭二员外客厅宴请那梁子英和徐九德,也没有请李慕白作陪,所以李慕白只在这小院的屋子里用的饭,吃完饭他就歇午觉。窗子就洞开著,让柳树的风吹进来,倒是很觉凉爽,也再不怕那猴儿手前来打搅闹。

    可是当他在似睡非睡之时,确曾见那猴儿手在院中把著窗子探著头往屋里看了看,可是他一看李慕白在睡觉,他不但不敢进屋来捉弄李慕自,反倒赶紧转身走了,李慕白也不晓得这猴儿手到底是甚么脾气。

    到了黄昏时,谭二员外将他的朋友梁子英、徐九德送走,他才到李慕白的屋里,一见了李慕白他就拱著手说:“怠慢!今天是从直隶省来了两位朋友,盘桓了整整一天,所以咱们兄弟倒没得多说话。”

    李慕白也拱手说:“你我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因为屋中很热,谭二员外便命仆人在院中树下,支著小桌和椅凳,便和李慕白对坐饮茶闲谈。

    一谈到江湖的事情,身后的仆人就退出去了。

    李慕白首先问那柳家庄,这裹结仇事情,并问那柳大庄主又是何许人?

    谭二员外却摇头说:“不过孩子与孩子们之间有点小小不合,其实我与摩云鹏柳建才原是至交,直到现在还是很好,那些事倒是不必提。只是现在有一件事……”他说到这里就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别人,他就又喝了一口茶,扇扇子说:“慕白兄弟,你愿意发财不愿意?”

    李慕白忽然听了谭二员外这句话,他倒不禁愕然,不知谭二员外为甚么要这样问自已?

    他还没发言去问,就见谭二员外又很认真地说:“慕白兄弟,你别以为我说的这是玩笑的话,现在真是有一笔大财可发,可是咱们也不是去偷盗,也不是去拦路打劫,更不是咱们现在要去作骗子。就是咳,慕白兄弟,我知这你的现状也很窘,而且因为你把黄骥北杀死,自已不能再出头见人了,没有点钱,将来你怎么辫呢?

    至于我,这也不瞒兄弟你说,虽然我走了这些年江湖,也颇挣了不少的钱,略微置了些产业,可是我的花费大,指著我吃饭的朋友太多。这两年来我就常觉得周转不开,所以也打算弄一笔钱花花。”

    李慕白听了谭二员外这话,他就更是纳闷,同时不晓得他们江湖人是用怎样的法子弄钱,于是就说:“兄弟我虽然穷困,可是我倒不想发财,只是二哥你若有地方弄钱去,我倒可以帮助你。不过你也得先说明白了,钱,怎样的弄法?”

    谭二员外笑道:“自然有法子,法子也很省事,就是得用拳头打,打的也不是好人,却是个强盗。只要把这个强盗打了,立刻稀世珍宝到手,咱们就发大财。”说毕,这分水犀牛谭振圻就哈哈大笑,正在笑著,忽见一个仆人走进小院,惊急著禀道:“徐九爷回来了,受了伤!”

    谭二员外当时吃了一惊,赶紧拿著扇子站起身来,向李慕白说:“李兄弟,回头咱们再谈!”说毕,他急匆匆的走了。

    这里李慕白也站起身来,他觉得眼前的事十分可疑:仆人所传那徐九受伤回来的事,倒是江湖上常有的事。只是刚才谭二员外所说的是甚么稀世珍宝,可以凭拳头得来?这件事我倒真得探听探听。

    可是,除了我应许帮助他去得这珍宝,他才可以把真实情形告诉我,但我又怎能帮助他去作这不义之事呢?

    心里正在想著,忽见那个门外有人探头探脑,似乎要进来,可是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因为此时天色已黑,所以看不清这个人的面貌。但是就那身材动作去观察,李慕白就知道必定是猴儿手谭飞,遂就假作发怒的样子,喝道:“好猴儿,你还是要跟我斗一斗吗?”

    门外正是猴儿手的声音,说:“我不敢跟你斗了!”

    李慕白一听,倒不由笑了,就说:“你既然不敢和我斗了,你就快走,别招我生气。”

    猴儿手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李慕白听了一怔,就把声音作得和气点说道:“有甚么事你进来对我说,你别害怕,我不能够打你。”

    猴儿手听了这话,他就一跳,跳到院里来,李慕白却上前一把将他抓住,猴儿手吓得抢身又要跑。

    李慕白却抓住他不肯放手,并笑著说:“我问你,为甚么昨天我才到这里来,你就跟我捣乱,你是小瞧我吗?”

    猴儿手央求著说:“我不是小瞧你,我听说你有本事,在北京你把保镖的都给打败了,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陶小个子他说:只要能把你打了,我就能当镖头。”

    李慕白笑了笑,又问说:“那么现在你还想打我不打了?”

    猴儿手连连摇头说:“我不想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是天下第一,你要保镖谁也不敢惹你。我服你了!你叫我徒弟都行。”

    李慕白哈哈大笑,放了手,拍著猴儿手的肩膀说:“徒弟,你坐下,有甚么话就对我说吧!”

    说时李慕白依旧坐在凳子上,那猴儿手却不坐下,他站在那里,嘴里没次序的说著话,他真是一句一句叫著师父,他说:“师父!今儿早晨你把夜叉鬼和铁腿金二打了,我也看见了,师父你真有本事,连我爸爸我哥哥都不敢惹他呢!

    那红蜂子,我很怕她,她可又怕你,我瞧谁都得怕你,连柳大庄主都许怕你。师父,我这就带著你去,你打柳家庄去吧!打完了他跟他要钱,多好呀!”

    李慕白怒道:“胡说,我与姓柳的无冤无仇,凭甚么跟著你打他去?”

    猴儿手说:“怎么没仇?仇大极了!我把他的乌骓马扎伤了,他要来打我爸爸,我哥哥外头还有个媳妇,他也给抢去了。刚才我爸爸叫飞刀徐九到他庄子里去,他把飞刀徐九扎了一宝剑,这才回来。师父不信,就快出去瞧瞧去,他把我爸爸也骂了,把师父也骂了!”

    李慕白听说那柳大庄主骂了自已,便不由有些生气,但是又想:猴儿手说话恐怕靠不住,再说这里面牵涉著谭起姘妇被占的事,我更是不要管为是,于是就摆手说:“我不管,我不管,你要再在这里,我可就要打你了!”

    猴儿手见李慕白往外驱逐他,他才赶紧跑了。

    李慕白觉得猴儿手这个孩子倒是很可笑,不过这谭家的纠纷太多,我还是不要在这里长住才好。

    当晚他就开著窗户睡觉,那谭二员外和谭起也没有再来,猴儿手更没有前来搅闹。可是李慕白仍然睡不好觉,他想著刚才谭二员外所说的那“用拳头就可以得到稀世珍宝”的话。

    由此又想到那天在吴桥县买了那匹马,一出城门就遇见那个名叫地头蛇的匪人,他持著匕首要强抢自已的马匹,也说甚么追上前面的几个人,就可以发一笔大财。可见江湖之间现在必流落著一种稀世的珍宝,许多江湖人在注意此事,都正要发这一笔大财。

    同时,又想到丽芳小姑娘的哥哥杨豹,在家不容于祖父,他祖父骂他为强盗,并将他驱出门去。

    可是后来自己在天津遇见他,他就是高头大马,绸缎的衣裳,十分阔绰的样子。后来在吴桥城内又遇见他,他更同著三个江湖人在一起,又像是颇有急事的样子,这其间的蛛丝马迹,诸多可疑。

    并且,这些事都像彼此很有关连的样子。当下李慕白细细地一寻思猜度,他就已明白了大半,遂微微冷笑,暗道:你们一般人自管去谋著发财去吧!谭二员外你也不用想利用我,旁的事我都可以帮忙,这件事我却是不能够管的!想到这里,思绪不禁又牵到那丽芳小姑娘,由丽芳又想到俞秀莲,李慕白又不禁捶床长叹。

    他极力摒除思绪,少时就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次日,猴儿手又探头探脑的,又像要来找李慕白说甚么,可是李慕白才一用眼看他,他又赶紧跑了。

    午饭时,是将李慕白请到前厅里,与谭二员外、谭起和梁子英、徐九德在一起用的饭。

    李慕白见那徐九德的左臂上贴著膏药,并有血迹浸出,大概就是昨天被那柳大庄主给用剑刺的。他与梁子英似乎十分注意李慕白,可是又并不多与李慕白谈话。

    那谭二员外和谭起的脸色却都像很不好看,不但是像怀恨愤怒,并且像隐著深愁,大家闷闷不乐地用过了饭。

    李慕白离了前厅,走到院中,就觉得天气十分炎热,而胸中也抑郁不快。便想要到村外柳林中溪边去散步,于是慢慢地走出了庄院。才到了柳林之前,就见那短尾鱼陶小个子,在一棵柳树下铺著一领席躺著,扇著扇子,仿佛要睡午觉的样子。

    一见李慕白走来,他就赶紧欠起身子迎著李慕白笑著说:“李爷,这儿凉快凉快来!庄子里太热了!你请坐,这席倒还干净。”

    李慕白点了点头,坐在席上,因见旁边无人,他就向陶小个子说:“陶兄,前天你应得我,不向旁人说出我的真名姓,可是才一见看那红衣裳的姑娘,你就说我是李慕白。现在恐怕已有许多人都知这我是在这里,以后难免要生祸端。”

    陶小个子一听,立刻向李慕白作揖,说:“真是我的不对,可是当时我一见了我们本地那个有名的红蜂子,我就像有点晕了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就把你李爷的大名说出了。咳!我也很后悔,现在还为这件事,几乎出了麻烦呢!”

    李慕白听了,脸色微笑,便问道:“是甚么事?你快告诉我!”

    陶小个子撅了撅嘴儿,略现迟疑,他就说:“大概你李爷也知道了,就是东边柳家庄那位人称摩云鹏柳大庄主柳建才。前天咱们看见的那个穿红衣裳的女子,就是柳建才的胞妹梦香。我们都叫她红蜂子,嘿,那个女的风流极了!”

    李慕白说:“你先不要说那个姑娘,你且把柳大庄主与这谭二员外结仇的原因告诉我。”

    陶小个子说:“这话李爷你得叫我从头儿说!那柳大庄主不是本地人,原是江南一位以走江湖起家的富户。因为前年江南大旱,这凤阳府知府又与柳建才相好,柳建才这才迁居于此。他有钱有势,本人又有一身万夫莫敌的武艺,所以不到二年,那东边的一片地土,全都叫他给买了去。

    那里本来叫柳林庄,柳建才因为他姓柳,就改名为柳家庄,他自称为柳大庄主。现在手下有四十几个长工,二十几名庄丁、五六个护院的,柳建才没儿没女,只有一房妻,三四个小婆子,和他那胞妹柳梦香。柳梦香会使两口宝剑,那本事,真许比北京城的侠女俞秀莲还要高呢!”

    李慕白不耐烦的说:“你不要废话,就告诉我,柳建才是为甚么与谭二员外结仇。”

    陶小个子笑了笑说:“本来算不得甚么仇,我们二员外早先在江南时就与柳建才和识,后来作了邻居,不但两人来往更勤,就是柳建才的胞妹与我们二员外的女儿五姑娘,也是相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可是我们二员外交朋友,名声大,田地虽然没有多少,但淮河里的船多半是我们二员外的。

    所以,时常有江湖朋友由此经过,必要先拜访我们二员外,没有甚么拜访柳建才的,因此柳建才就心中不平,常在背地里辱骂我们二员外。并且他庄里护院的人,也时常欺负我们村里的人,我们二员外近年脾气又好了,总是不理他。所以,还没闹破了脸儿,可是两家人的心里就不和了。”

    李慕白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又见陶小个子扇了扇子往下说道:“这还不要紧,想不到在上月,有柳家庄的护院夜叉鬼饶成,与淮河渡口我们船上的人打了架。其实夜叉鬼饶成也没有怎么吃亏,可是柳建才立刻就亲自来见我们二员外,百般不依,我们二员外极力忍气,才将他劝走。

    可是不料又出了祸事。因为他来的时候是骑粢黄ノ阪砺恚那是他最心爱的一匹马,不知甚么时候被我们这里的猴儿手二少爷拿锥子给扎瘸了,因此又惹得柳建才在我们门前大闹,甚至于要与我们二员外动武。

    算是我们二员外又向他说了许多好话,并赔了二百两银子,才算完事。从此除了柳梦香,还常来找我们五姑娘之外,柳家庄就算是与我们这谭家村绝交了。”

    李慕白听到这里,心中十分不平,赶忙问道:“为甚么你们二员外不敢与柳建才争闹呢?你们二员外也是大江南北有名的英雄,难道就这样累次三番的受他们的欺负吗?”

    陶小个子摇头说:“李爷你不知道,我们二员外是老江湖,他准知道柳建才的宝剑不是好惹的,柳梦香那对双剑更是无情。所以我们二员外是宁可忍气,决不肯交手吃亏。可是,你忍气,架不住他找事儿,前几天我们村子后边的刘大姐儿,又叫柳建才给强占去了。那刘大姐是找们大少爷的情人,为这件事,还出了两条人命。”

    李慕白一听,这其中还有人命发生,他就更加注意的听。

    只听那陶小个子指手划脚的又说:“在这谭家村外,靠著河边住著一个姓刘的,家里只有一个害著痨病的爸爸,带著一儿一女度日。儿子在城里学木匠,女儿就叫刘大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虽然是贫家女儿,长得可真是美人儿一般。

    原四五年以前,这个刘大姐就跟我们大少爷谭起相好,简直如同夫妻。只要有一天不见面儿,就得有一个生病。

    我们二员外本有意娶来刘大姐当儿媳,可是员外太太不愿意,结果是娶了城里的张秀才的女儿当了大少奶奶,可是谭起跟刘大姐仍然不断来往。

    在上月,不知怎么,刘大姐叫柳建才给瞧上了,柳建才就拿出五十两银子,买刘大姐作妾,刘大姐爱著谭起,她自然不愿意。她的爸爸也觉得叫女儿跟谭大少爷作妾倒可以,要是给柳建才作妾那可是不能够,因此便没有答应。不料柳建才大怒,在五六天以前,柳建才就亲自带著壮丁,把刘大姐给抢走。那刘大姐的爸爸本来就是痨病,如今女儿一被抢走,他就连吐了几口血,不到两天就死了。

    刘大姐的兄弟由城里得了信,跑回家里来,把他爸爸葬埋了,他又要赶回城去学木匠。

    可是这时候,柳建才也不知是由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以为刘家的儿子回城里去是要到衙门去告状,告那柳建才抢走他胞姐,逼死他爸爸。因此柳建才顿下毒手,派了他手下的人,就在半路上截住了那刘家的孩子,用麻绳给勒死,并挂在树上,作为是他自己上吊自杀的。

    这是前四五天的事,现在柳建才已把刘大姐强占在手,我的大少爷谭起可几乎要气死,要不是我们二员外拦著他,他早就找柳建才拼命去了!”

    李慕白听陶小个子说到这里,才知道那柳大庄主确实是个恶霸,因之胸中不禁暴发起来怒气,脸色也变了,就问说:“这个柳建才,莫非没有人敢惹他吗?”

    陶小个子看了看两边没有人来,他就说:“谁敢惹他呢?衙门里他有人情,前任的知府是他的好友,现任的知府也与他有来往。讲打架,他手下的人多。论宝剑,我们谭二员外两个也敌不过他一个,他的妹妹又是那么凶。

    昨天不是吗?李爷你又给我们二员外惹了祸,李爷你在那柳家庄前,把夜又鬼饶成、铁腿金二给打了,可是柳建才当日就派了人来找我们二员外大闹了一场,并要叫我们二员外同著他去。

    我们二员外自然不敢去,就托了徐九德去见柳建才。徐九德的外号,叫飞刀徐九,他来到凤阳府也有一个多月了,也曾去拜访遇柳建才。

    昨天徐九到柳家庄见著柳建才,自然是替二员外向他赔罪了。可是不料柳建才不通人情,他不但立刻将徐九赶出了庄门,并在徐九的臂上刺了一剑。你说柳建才那人,有多么蛮横!”

    李慕白听了,更是气愤,说道:“柳家那两个护院的,原是被我伤的,与谭二员外和飞刀徐九有甚么相干?他姓柳的若不服气,应当找我来!”

    陶小个子笑了笑说:“所以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怪呢!这里的飞刀徐九,和新近由沧州来的开路神梁子英,他们不知道你是李慕白,那倒不足为怪。因为我们二员外的嘴最严,无论见著多么靠得住的朋友,他也不能就说出你是李慕白来。

    可是那红蜂子柳梦香,那天我叫她迷住了,我说出李爷你的名姓,她还直注目看你呢!可是她回去之后,竟不对他哥哥去说,这实在叫人纳闷。

    可是我想柳建才倘若知道你李大爷在此,他就是不敢公然与你比武,也一定要来找些麻烦,因为他那个人实在不是个好惹的,所以现在我很发愁。”

    李慕白却微微冷笑,说:“不要紧,他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去呢!”说毕,站起身来,怀著一腔怒气,走出树林。来到溪边,觉得一阵荷香扑入鼻中,低头去看,那碧绿的莲叶,像伞似的张著许多只。莲花真像是美人的颜面那么娇丰,并且娉婷他含著一种媚态。

    李慕白看了半天莲花,也不知又想到了甚么,他就仰面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响,李慕白赶紧回头去看,就见是谭起带著一个仆人,两匹马驰来,见了李慕白,谭起就在马上叫了声:“李叔父!”

    李慕白问说:“你们上哪里去,”

    谭起说:“我到城里买东西去。”

    后面骑马的仆人也说:“天气热,李大爷在这儿倒还凉快。”

    李慕白点了点头,谭起那匹马就过了小溪,往北走去了。

    这里李慕白又在溪边徘徊一会,觉得胸中的怒气和愁闷,实在是无法解开,心说:“何不也骑上马,在附近游玩游玩,倘或遇见那摩云鹏柳建才,那就同他斗一斗!”

    当下李慕白转身又进了柳林,就见那陶小个子躺在凉席上已然睡著了,扇子抛在一旁,几个苍蝇在他的胸脯上乱爬。

    李慕白也不去叫他,便一直走到了庄院内,备上了那匹白马,牵马出了村子。走过了柳林,他就上马过了小溪,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去。少时到了大道上,李慕白就踪马往北,走了约有四五里路,就望见了县城。

    李慕白不敢再往前走,遂转回马来,又往东南去走。走了不远,就见东面有一股很宽的道路,李慕白遂驰马走入,曲折而行。

    也不知走了多远,又看见了前面的一片柳林、近处的几亩水田和远远青翠如黛的山峦。李慕白便将马勒住,往四下看了看,觉得仿佛又走到那柳家庄了。因之心中就暗暗盘算:想自己如果闯进了柳林,遇见那柳家庄的庄丁们,一定又要殴打起来。

    其实柳建才既是本地的恶霸,自己就是将他杀死,也不算手下狠毒。可是自己现在是个逃难的人,盟伯江南鹤又曾嘱咐,要遇事隐忍,现在只听了一面之辞,就要去与那柳建才争斗,这未免太冒失了。

    于是李慕白便不往那树林里去走,却策著马依旧往东,他打算看看前面的山峦到底离此有多远。

    走下二里多地,便觉得身上这件泥污的衣裳又被汗水所浸透,并且头上因为没截著帽子,所以被太阳晒得十分难受,口中尤觉得发渴。

    李慕白便暗想到:我出来算是干甚么来了?倘若中了暑,晕下马来,再叫柳家庄的人把我害了,那才叫冤呢!于是他就拨过马来,又往回走。

    走了不远,就见水田之间,有一座井亭。三个农人在那里搅水灌田。

    李慕白便下了马,将马拴在路旁一棵小柳树上,过去向那三个农人拱手说:“三位大哥,有水没有,可以赏一点儿喝吗?”

    那农人们倒很是和气,遂接了半瓢水,交给李慕白。

    李慕白一面喝水一面就问:“这里是柳家庄吗?”

    一个高点身量的农人就摇头说:“不是,我们这寰叫龙王庙,南边那才是柳家庄呢!”

    李慕白点头,又问说:“听说柳家庄的柳大庄主,是个很好的人?”

    那农人听了,便撇了撇嘴,说,“甚么好人吧!比老虎好一点就是了。”

    旁边那两个农人赶紧向这人使眼色,意思似是叫他说话留神。

    那农人似乎觉得说话太不检点了,遂就问李慕白说:“你是找谁的?”

    李慕白说:“我是由徐州来的,要到谭家材去找谭二员外。”

    三个农人一听李慕白这话,他们就齐声说:“谭二员外那才是真正的好人呢!比柳建才强得多了。”

    李慕白一听,已知谭二员外在本地的名声实在不坏,那柳建才却是这里人目中的恶霸。

    当下饮毕水,又将马解下喂了喂,他就向三个农人道谢,骑上马回去。心里便想:在这里且住几日,临走之时非要斗一斗那摩云鹏柳建才不可。

    往西走了不远,此时天气正热,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两旁绿莽莽水汪汪的田地,时常有小鸟飞起。走到一股岔路的前面,李慕白就拨马向南,这股小路是十分清静隐秘,只有鸟声蝉响和座下马匹的得得蹄声,一个人也看不见。

    行走约有半里地,就见眼前有一座破庙,山门和墙垣坍倒了,殿宇也损坏得一根梁柱也没有。大概庙中也没有甚么僧人道士,可是断墙上树木丛生,野草高约二三尺,李慕白心中蓦想,假若这里藏著一个人,打劫过往的人,倒真是不容易防备。

    正想之间,马匹就走到了庙前,李慕白便扭头向那庙中去望,打算看这庙里供的到底是甚么神,为甚么这里的神会这样的落拓。正在转头观看之峙,忽见庙中的野草一阵摇动,钻出一个人来。

    李慕白一看,倒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钻出来的人是个年轻女子,身穿白短挂,红裤子,一钻出草来,她就跳上了断墙,一手扶著树,一手插著腰,向李慕白媚笑著。

    原来这正是那柳大庄主之妹,外号人称红蜂子的红衣女子柳梦香。今天柳梦香虽然仍穿著红绸裤,红缎鞋。

    可是上身穿著白罗衫,隐隐遴出来肌肤,头发也蓬松著,沾许多草籽。

    李慕白一看,便赶紧转过头去,催马要走。可是此时那柳梦香巳然跳下断墙,飞奔过来。她一只手将李慕白的马匹揪住,一手就要去拉李慕白的胳臂,口中娇声说道:“你跑甚么,我还能够吃了你吗?”

    李慕白大怒,用手一推,就将柳梦香推倒在地。可是柳梦香乘势又将马腿抱住,她扬起头来说:“你走?你除非叫马把我踹死,你才能走得开!”

    李慕白心说:“这个女子真是不顾羞耻。”可是若叫自己的马将她踹死,或踢伤,那也是于心不忍。

    于是就勒住马,正色问道:“你是想作甚么?”

    柳梦香轻倩地笑了笑,说:“我也不想做甚么,你别以为我有甚么不好的意思。告诉你,李慕白,我若是有歹意,昨天我就不能饶了你。再说若是把你的名字告诉了我的哥哥,我哥哥他一定要找你去斗一斗。你的事我哥哥早就听人说了,你是在北京城杀死了黄骥北才逃出来的。”

    李慕白一听,不禁又吃了一惊。但是他反倒镇定的冷笑羲担骸澳训滥阋晕我就怕你的哥哥吗?

    你哥哥是凤阳府的恶霸,最近还强占别人家的女子,谋害了两条人命,我早就听人说了。这两日我还正要找他去斗一斗呢!”

    柳梦香赶紧分辫羲担骸拔腋绺缢是恶霸,我可不是恶霸,就是我哥哥他与谭家结了仇,我跟谭家还是很好的。我虽是个女子,可是我也知道江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像我哥哥跟谭二员外,他们都是坏人,我都瞧不起他们。我所佩服的就是在江湖上有名的年轻英雄。现在只有两个人叫我佩服,一个是江南宣城县的陈凤钧,一个就是你,北京城的李慕白。”

    李慕白一听这柳梦香说出陈凤钧的名字,觉得很是生疏。因为向来没有听人说过,又听说她也很佩服自己,便不由得倒笑了,就说:“你若佩服我,那我倒是很谢谢你。不过你是个姑娘,我李慕白是个好汉,我却不愿意与你多说话!”说毕,催马又要走。

    柳梦香却又将马腿抱住,她决不肯放开。

    李慕白急得发怒道:“你不放我走,是甚么意思?贱……?”

    柳梦香冷笑道:“你可别跟我撒气,你也别在我的眼前自充好汉子,你的事都瞒不了我。你跟俞秀莲的风流事儿,江湖上谁不知道?你还在人前装甚么好汉子!”说完,她把一双细长的媚眼,不住向李慕白的脸上去飞,遂又慢慢站起身来,一手紧紧揪住李慕白的马缆,一手去弹身上的土,并且娇嗔羲担骸澳憧矗你把我推的这一身土!”

    这里,李慕白听柳梦香说到俞秀莲,他就不禁心中十分难受,想糇约河胗嵝懔的事,不定叫江湖人给说成甚么样子了。

    于是便在马上叹了一声,回首对柳梦香说:“柳姑娘,你不要听江湖人的信口胡说,俞秀莲姑娘她实在是我的义妹。”

    柳梦香赶紧摆手说:“是你甚么我都不管,现在我要跟你说正经的话。告诉你,你李慕白虽然是条男英雄,可是柳梦香也是个有名的女好汉,我也不是好脾气,要不是你年轻有名,人又好,武艺又高,今天我就能受你这些气了?你也敢推我?可是……”

    说到这里柳梦香又眯逢著长眼睛,笑了一笑,说:“谁叫我佩服你呢?就不能够生你的气,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从此跟我好,以后天天到这里来,咱们俩常常见面,……”

    话还没有说完,李慕白就用鞭子狠狠抽了柳梦香一下,骂道:“没廉耻的贱人!”说时,用手推开柳梦香,他撒马就走。

    那柳梦香娇嫩的肩膀上吃了一皮鞭,并且几乎又被猛力推倒,她不由又羞又气,就望著李慕白的马影骂了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你的命!”她一面骂著,一面赶紧跳到庙墙之中解下她的红马,抽出她的双剑,出了这破庙,上马提剑,抄小路去拦截李慕白。

    这时,李慕白已走出一里多地,他勒住马回首去望,见那柳梦香没有追上来,他就慢慢地往西走去,心中却十分气恼,觉得柳梦香这个女子真是太没有廉耻了。不怪人说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多是淫邪无行,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像俞秀莲简直是凤毛麟角了。

    如此,又不禁叹气,便寻著往西去的路径,策马慢慢走去。

    不料走了不远,就见前面水田的小径旁跑过来一匹马,马正是全身红色,那牵著马持剑的人,也正是绰号红蜂子的柳梦香。

    李慕白面上又现出愤怒的样子,想要急急策马走过,可是柳梦香已然牵著马把道路拦住,她就扬著头向李慕白冷笑道:“你先别忙著走,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我得把事情跟你说明白了。不然,你就别想走了,你要是回到谭家,我也能追了你去!”

    李慕白发怒道:“我与你有甚么话可说?总之,柳姑娘,你不要错看了我,我李慕白原是个钢打铁铸的好汉!”

    柳梦香又妖媚地笑了笑,说:“得了,得了,你就别跟我吹了!我要不是早就知你这个人,我为甚么要在你眼前丢这个脸呢?现在我得跟你说明白了,我求你两件事,你至少得答应我一件,第一就是……”

    说到这里,这个泼辣淫这是荡的女子却害起羞来,她那瓜子儿脸上泛起红晕,跟她那马匹是一样的颜色,她狠狠地说:“告诉你吧。我哥哥说我将来一定找不著好女婿,可是我非跟他赌这口气,我要跟你……你娶了我,甚么也不必发愁,我也决不叫我哥哥再跟谭家的人作对了!”说时她把两眼滴溜溜地向李慕白身上乱转。

    李慕白却不用正眼看她,只摇头说:“这是万也办不到的,你千万不要往下说了!”

    柳梦香点头说:“既是这样,我也不能难为你,我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儿,难道就这么没有脸吗?可是你得答应我第二件事!”

    李慕白心想想奇怪,除此之外,她还有甚么要对我说的?于是就问说:“第二件是甚么事?”

    柳梦香却说:“第二件我决不叫你为难,就是求你把俞秀莲现在在甚么地方告诉我,将来我要找她去,跟她拜个干姐妹。”

    李慕白一听这话,他却真个为难起来。他想:柳梦香这个请求并不算无理,倘若自己把秀莲姑娘的住所告诉她,将来她到北京见了秀莲姑娘,第一可使秀莲结识一个女伴,生活不至太寂寞了,第二也使秀莲及德家,晓得我现已逃在淮南,他们亦可以放了心了。

    不过又一想柳梦香这女子不是甚么规矩的人,怎可以随便给她向俞秀莲引见呢?于是便摇了摇头,声音改作和缓地说道:“俞秀莲虽然是我的义妹,但是她现在甚么地方,连我也不晓得,这并不是我不对你说实话。你想我自北京逃出,哪里还顾得别人?再说我既在北京中犯了重罪,平日和我相识的人,哪个不怕受了连累,现在却不知躲避到哪里去了。”

    柳梦香听了,便咬著唇,点了点头,用双剑的剑锋戳著地,似乎脑里颇费思索。

    李慕白又劝柳梦香说:“柳姑娘,今天你对我作的这些事,我决不对别人去说,但是,希望你以后也要自尊些,俞秀莲那人其实比你还年轻,但为甚么她为人所敬重,就是因为她不但是武艺好,人品更高,所以无论走到何处,也不能有人轻视她。我愿柳姑娘也要照她那样去学,否则便难免被人看成为江湖卑贱的女子了!”

    李慕白原是好话,可是柳梦香一听,却不禁气得把两道细眉挑起来,双剑一扬,她说:“哼哼,你也不用骂我,早晚我叫你瞧瞧,别叫你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俞秀莲!”

    李慕白点头说:“好了,我以后再瞧你吧!我倒愿你比俞秀莲还要强。”说毕,拨马就要走,可是被柳梦香横双剑挡住,李慕白用目怒视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好话,你若不听,我也不能管你。只是你若再向我这样苦苦纠缠,我可就不再客气了!”

    柳梦香冷笑道:“你李慕白别以为我真是怕你,由著你这样儿教训我,骂我,我若给你个厉害的,真怕你立刻就吃不住!”说时,把双剑嗖地舞起,映著阳光,十分夺目。

    李慕白胯下的那匹白马,不住向前抬头,两条后腿向后倒退。

    李慕白心里又急,头被太阳晒得又热,正要跳下马来,夺过柳梦香的宝剑,把这淫这是荡的女子打跑,自己好夺路走开。

    柳梦香也像恼羞成怒,要凭仗手中的双剑,制服住李慕白,于是她双手舞剑,又向前逼近。

    这时,就忽见正东跑来了两匹马,马上的人向柳梦香招手叫道:“姑娘!姑娘!赶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