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展宁朦胧病塌,陷入神志昏迷的第三天!

  少林寺前一条碎石道上,一人一骑疾驰而来……

  远远看去,只见四蹄激起的冲天尘幕,滚滚而至……

  来到山门切近,马上人一紧启口,一个箭步便就跃下马来……

  那马儿通身汗水淋淋,急喘嘶嘶,头儿朝天一仰,发出一声长嘶……

  嘶声嘹亮震耳,清越之极!

  随着这声长嘶,山门里涌出三十余名身手短健的灰衣僧众……

  一字排开,硬生生堵塞在山门前!

  马上下来的人,是个全身黑衣黑斗蓬,脸罩黑色面纱,秋波如水,体态婀娜的女子,她手提一根曳地长鞭,直向山门前走过来……

  这正是地狱谷主的掌珠邬金凤!

  她正眼也没看这阻道的一行灰衣僧众,三步并两步,迳向寺门走来……

  一步,一步,来得切近了!……

  这是一个万分尴尬的场面!

  邬金凤左手牵马,右手提鞭,旁若无人地,迳自移步走向寺门……

  横身挡在道前的一行灰衣僧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了!

  慢说来者是个女人,不便与她推推拖拖,就是两相撞个满怀,对一个属守戒规的佛门弟子来说,这又成何体统?

  让路吗?掌门人一旦见责下来有推当得?

  少林僧人极端困扰中,一个健颀和尚排众而出,一步横跨,问执招呼道:

  “阿弥陀佛!请女施主留步说话!”

  邬金凤螓首一仰,两眼圆睁道:

  “贵寺四时容人随喜参佛,为何偏偏要来拦阻我?”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

  “女施主说得不假!但是,近几天事属例外,请女施主改日再来吧!”

  “例外?为什么例外?”

  那和尚苦笑道:

  “事属本寺机密,请女施主特别见谅才好!”

  邬金凤向前挪动几步,微哂道:

  “假若我今日非你这少林寺不可,你等是否也要强行拦阻呢?”

  “少不得……”

  一句话尚未落音,邬金凤找革鞭一领,啪啪两声……

  将阻在身前的四个和尚,摔在丈外!

  邬金凤人随鞭进,牵马进了寺门……

  三十多个灰衣僧众,哪能甘心如此收场,暴吼一声,相偕扑上前来……

  邬金凤鞭走龙蛇,凌空虎虎风生……

  灰衣僧众焉能让他越过雷池一步?

  邬金凤手下留情,一见这群灰衣僧众,被长鞭气势哧阻,信手收鞭叱道:

  “姑娘不愿血沾佛地,我问你等一句话,你等若能据实答应我,我这就打马离开少林,互不相干如何?”

  “女施主要问什么?”

  邬金凤将马鞭信手在山门前拴好,冷然问道:

  “有位展少侠刻在何处?”“这,这……”“这什么?我问他是否尚在这少林寺中?”

  灰衣僧众相互对瞥一眼,谁也没敢答出话来……

  这一番做作,邬金凤兰心慧质,什么也就明白了!

  不愿多费唇舌,长鞭一提,便就向里闯去……

  嗖嗖嗖地,连声响起——

  一行灰衣僧众又硬行阻在邬金凤身前,先前答话的那个和尚,又道:

  “请女施主先行说明来路,表明身份如何?”

  “哪有这么多的唠叨,闪开!”

  少林二代弟子,焉能禁受得了恁般凌厉的鞭势,鞭到,人到,东倒西歪……

  叱喝莲声,吼叫之声不绝于耳!

  邬金凤心有旁鹜,哪有心情与他等多作纠缠,三鞭荡开一条血路,莲足一点地,便向廊内扑去……

  一众二代弟子,尾蹑着叫嚣不停!……

  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了武林人尽熟知的罗汉堂!

  一声断喝起处,眼前红衣飘摆……

  六个红衣上座挡在道前!

  其中一个老和尚,高声大叫道:

  “女施主逞强闯寺,所为何来?”

  邬金凤闻声止步,柳眉双挑道:

  “只要你等据实告诉我展少侠当今的去处,我便立刻住手,否则……”

  六个红衣上座相互打量一眼,俱各摇一摇头……

  邬金凤眼看当前这红衣六僧不疑置答,身后的灰衣二代弟子又将相率赶到,长鞭凌头一抡,带起缕缕破空的轻啸之声,口中却厉声娇叱道:

  “这是你等自取其辱,莫怪我下手无情了!……”

  声落鞭到,长鞭疾如龙蛇飞舞……

  式化“索断乌江”,阻后面,打前面,迳向六个红衣上座进招来……

  红影电疾闪开……

  十二掌齐发,将邬金凤困在层层掌影之中……

  邬金凤当真艺高人胆大,娇叱声中,长鞭幻出出重重暗影,雪丈之内人鞭难分……

  身随鞭进,却向寺内深进来……

  凭般拼命拼骨的迅辣招式,六个红衣上座徒呼负负,也只好节败退了下来……

  邬金凤得理不饶人,长鞭猛如骤雨摧花,一步步迫近身去……

  一退一追,前面就到了幽处处,花木扶疏的一处所在!

  这便是殿宁暂时藏身养病的方丈静室了!

  一声断喝在耳边响起——

  “六位师弟闪开,老僧觉善在此!”

  听说掌门人到了,红衣上座一个个闪身让在一边……

  邬金凤闻声一收鞭势,冷然喝问道:

  “你就是本寺掌门人?”

  堂门人一托颔下的念珠,决然答道:

  “老僧正是觉善,女施主在光天化日之下,前来少林骚扰,未必……”

  邬金凤不待他话说落音,一跺莲足道:

  “我不是与你辩说礼数,我只问你一句,我展哥哥现在哪里,是不是仍在少林寺中,你答是不答?”

  “答又怎地?不答又待怎地?”

  一句冷峻之极的人语,起自少林掌门人身后……

  随着这声冷冰冰的反话之声,走出那一身翠绿,而又双眼红肿如桃的贺芷青来——

  她莲步跚跚在少林掌门人身边,强逞一笑道:

  “掌门人不需与她计较,有我在,这鬼女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说到这里,一拧细腰迳朝邬金凤戟指叱道:

  “我等与你地狱鬼谷,把话已然说的明明白白,那巫山鬼婆子输了赌约,说是保证以后决不来犯少林,现在言犹在耳,你又怎生说法呢?……”

  一听邬金凤来自地狱谷,少林僧人齐口一声惊“哦”,心存余悸的,直在邬金凤身上打量不休……

  一见贺芷青蓦然出现在此,邬金凤亟像打破了的一只五味罐子,全然不是滋味……

  极力按捺住起伏不宁的心意,微吁一声道:

  “青妹妹,你在这里?……好极了!……展哥哥他……”

  “谁是你的青妹妹?呸!”

  偏着粉脸,恶狠狠地呸了这一声……

  邬金凤油然涌起一股怒意,转念一想却又委屈求全地道:

  “展哥哥,他……在不在少林?……”

  贺芷青一撇小嘴,冷哂道:

  “在又如何?不在又怎样?展哥哥?……肉麻!呸呸呸!”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贺芷青一连恶呸三口,傲呈一付生事找喳的神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邬金凤心火熊熊不已,为了另一个想法,忍辱启齿再问道:

  “请你答复我这最后一句话,他受了伤么?伤的重不重?”

  秋波闪耀着期待之光,一付不可言宣的急切表情……

  贺芷青正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熟睡”的狭窄胸襟,心存挑拔的冷语反诘道:

  “他?谁是他?他又是谁呀?……”

  霍然,柳眉一矗,杏眼陡睁又道:“告诉你,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人是你地狱谷打伤的!只要他命不该绝,这等账仍是要连本带利找回来!当然,你也是鬼谷一份子,你也摆脱不了干系!”

  邬金凤既经证实了展宁重伤的信息,顿觉心下一酸,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沿腮滚落下来……

  正因为邬金凤脸蒙黑纱,她满脸情急之色,却是被人忽略了……

  邬金凤不愿暴露的太多,抑止住满怀酸楚,期期又说道:

  “青妹妹你太以误会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赶到这河南来么?”

  “我管你为了什么?现在话说完了!滚吧!”

  邬金凤满含情急之色,满口自甘委屈之言,看在旁观者清的少林掌门人眼里,也不禁大动好奇之心,插口问道:“女施主究竟为何来到少林,先说出你的来意,不就误会冰释了么?”

  邬金凤闻言转身,正持启口诉说什么……

  贺芷青面色其冷无伦,接口直在冷笑道:“用不着你来诉说,我将你的来意摸的清清楚楚!你此番前来少林,是奉命前来打探展哥哥的病情虚实,一旦趁个方便机会,你打算补上一掌或是一指,以进邬子云拔除眼中钉的私心,是也不是……”

  “住口!你这丫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量,太过份了!”“过份又怎么样?”贺芷青一插腰。

  邬金凤不愿与她绊嘴,转身迳向觉善老和尚道:“请问掌门人,酒怪老哥哥此刻在何处?”

  觉善长老用手一指方丈静室道:“他在展小施主塌前厮守着……”

  有这一说,邬金凤一切全然明白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将长鞭信手甩在地上,对少林掌门人又点一点头……

  一仰头,迳向方丈静室走了过去!

  走了三步,贺芷青一步横跨,又阻在邹金凤身前道:“哪里走?你现在只有一条路!滚!”

  邬金凤怒火填鹰,夷然一笑道:

  “你是存心与我过不去,可是?”

  “这样说,未当不可!”

  “好好好……”邬金凤气得花枝乱颤,手指狂狂笑道:

  “也罢,我邬金凤也不是恁般好欺悔的,你接着……”

  急怒攻心之中,疾出双掌一照地……

  跨步吐掌,两股墨雾汹涌,迳向贺芷青当胸撞来……

  含忿出掌,当真是凌厉无比,劲猛无伦!

  贺芷青刻已将天罗十一式学全,如虎添翼,哪能再将邬金凤看在眼里?

  在羊角碛受挫的旧恨,再加上打心底涌上的酸情醋意,这一交上手,自也是全力以赴,尽与施为!

  眼看邬金凤来势凌厉,轻笑一声,遂也亮掌便迎……

  隆然一声暴响——

  双方势均力敌,秋色平分!

  邬金凤一连疾攻五掌,掌掌落个持平之局,急怒交迸之中,一声娇咛出口……

  将离奇诡谲的“苍鹰戏云”身法,施展开来……

  贺芷青焉肯示弱,掌去掌来之际,也将“青蛙神功”运丰周身……

  这一来,一场旷古难见的激烈剧面,打得格外火炽了!

  邬金凤身轻如絮,矫矢如龙,一飘一落不但出人意表,而且姿态曼妙,美到妙巅!

  贺芷青亟像一只打足了气的皮球,打的重,跳得高,抽冷子劈出两记天罗掌,俱在邬金凤致命之处招呼!

  又是一时片刻难分高下的不了之争!

  少林寺一众僧侣,却膛目结舌,看的挪不开身,目不暇接了!

  两掌接实过后,暴响频传……

  将方丈静室前面的一块绿草如茵的一片旷地,几乎翻了一个身!

  打静室中,应声走出三个人来……

  了行大师走在最前,他一眼看见龙争虎斗,相持不下的两个女流,也不禁注目翘首,看得呆了。

  兰娘站在左边,她似乎无动子衷,在她脸上,反倒漾起浅浅的笑意来……

  酒怪蓬头垢面,双眼满布血丝,有气无力地,一身疲累的样子……

  他,一眼看出来人是邬金凤时,自也呆了一呆,随既似又想到了什么,一偏脸,朝兰娘急切道:

  “大娘,你怎地不出声喝止她们,一则是展宁小子经不住恁般吵闹!再说,她姊妹似如血海深仇,认真拼命,若是当真有个闪失,你岂不后悔莫及了?”

  兰娘浅笑变苦笑,双手一摊道:

  “酒怪,对这两个丫头,我确乎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许,只要你老哥哥一开口,产生的效果也许要可观些……”

  一酒怪沉吟稍暂,长颈陡地一伸大吼道:

  “打个什么名堂?还不与我住手么?”

  声色俱厉,俨然一付长者气派!

  说怪也真怪,酒怪这一喝,真个是道法无边,效力立刻展开出来了!

  热闹方酣的两个少女,闻得这声断喝,人影左右跃开,先后收势住手……

  邬金凤望也没望兰娘一眼,也没向了行大师招呼一声,迳向酒怪问道:

  “老哥哥,我千里走单骑,苦巴巴地由贵州赶到嵩山来,不问情由,先就给我一顿好打,是不是我不该来,还是……”

  没容她一言终了,酒怪插口道:

  “什么?凤姑娘是打贵州赶来的?”

  “是的!”

  “是逍遥老儿请你来的?”

  “正是!”

  “逍遥老儿请你专程来跑这一趟,目的何在呢?”

  邬金凤打怀中掏出一方字柬,交在酒怪手中道:

  “你先看看这个,他的目的你就知道了!”

  “仅仅就为这封信的?”

  酒怪适才的一瞥喜色,瞬即在脸上消失了……

  邻金凤娇靥一显嘻笑,再度伸手入怀,掏呀掏,又掏出一个白布包儿来……

  在酒怪眼前幌得一幌,笑道:

  “我干爹说,要我将这包儿亲手交给你老哥哥!”

  “你干爹?……”

  酒怪脸上又露喜色,瞪眼说得一声,夺过那白布包儿来,一面急迫的动手解开,一面却又眯眼笑道:

  “白翔老鬼的心机,老叫化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的,假如这一着不落空,我要将他奉若神明,恩同……”

  话声未落,包儿已然应手折开……

  “但刚才还有人拦阻我进来呢!”

  “拦阻你呀?”

  邬金凤意存报复地,又瞥贺芷青道:

  “这样说来,我是可以畅行无阻的了?”

  昂头阔步,神态自负而从容!

  贺芷青脸上颜色几变,奈何却又发作不得……

  了行大师候又想起什么,在门内猛一转身,手指邬金凤,面向酒怪等人抚髯一笑道:

  “这位女施主远来是客,老衲特准你在此稍作勾留,打今天起,三日之内,任何人不能踏进我这方丈静室一步!”

  说到这里,又向少林掌门人吩咐道:

  “另觅几间静室,以供几位施主暂息行止!”

  酒怪矗服茫然道:

  “这是什么理由呢?……”

  “理由还不现成么?”了行大师雪眉一舒,“现在寻药已然到手,剩下来的便是施功推展药力了,似恁般吱吱喳喳,设若使展小施主忿气入脾,这个责任谁负?”

  一语反话,问的一行男女瞠目无言,噤口无声……

  了行大师对邬金凤微笑一领首,率先走进里间……

  邬金凤脆笑一声,接踵也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