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破晓,雪压天低,议事厅外一片银白,积雪坠枝,寒风砭骨。

  远远只见黑衣老者与阴手摩什黎炎并肩行来,黎炎身后尚随行四个黄衣短装汉子,年约四旬开外,虽貌像不一,却面目阴沉,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都是内家高手。

  但听黑衣老者说道:“山主知他功力未废风声传出,即有不少武林高手当相继登山探望,故而迁至大厅,幸亏山主武功虽未尽复,却也不致为人暗算。”

  黎炎两道浓眉不禁一皱,但未出声,行近大厅,忽疾伸右掌向黑衣老者迅压而下。

  黑衣老者骤不及防,心脉立为震断,口喷黑血而亡。

  同时,四个黄衣汉子八掌齐扬,打出一片阴毒暗器投入大厅内,喝道:“黎老师我们走吧!”

  五人电射穿空飞去,去势如电,只闻大厅内生出一片炸音,屋瓦逆飞,霹雳哗啦倒塌,声震山谷,浓烟冒地,火光游闪。

  阴手摩什黎炎五人到达山麓后,面泛阴狠笑容,忽闻一个阴沉笑着传来道:“黎老儿,你认为得手了么?未必!”

  五人闻声心神大骇,迅疾穿空遁去。

  三日后,平凉荒原丘陵间,积雪没胫中新凿一处窑洞,漆伯熊举家及蟠冢心腹多人迁居於此,午后时分狄康及关穆两人整装就道,向江南奔去。

  屠龙方朔关穆途中忽笑道:“老弟,杜紫苓杨玉芙两女孰擅胜场。”

  狄康玉面一红,道:“关老英雄怎可说笑,在下心悬父亲安危,怎可为儿女私情困扰。”

  关穆不禁肃然起敬,一翘拇指赞道:“老弟年岁轻轻,能不为女色所惑,武林中尚是罕见少睹,关某总算眼力不虚,结识了老弟。”

  途中非一日,由陇入陕,取道歧山扶凤,迳入长安。

  长安积雪未溶,仍自车马辐辏,行人熙攘不绝。

  两人在一家小饭庄中进食,忽走入一个形貌丑陋的矮子,步覆之间轻灵矫捷,拉开一张板榄坐下,用沙沉嗓子唤道:“烫五斤陈绍,两份牛肉烩饼,再烧两尾鲜鱼,要快。”

  关穆目中神光一亮,似认得矮子来历。

  狄康只望了矮子一眼,仍自低首进食。

  须臾,店外又走进一魁梧大汉,在矮子对面坐下道:“西北道上,风雪变幻,为沉寂已久江湖又生波涛,川东二矮无故失踪,冷面双煞尸横金城关黄河涡中,蟠冢空山无人,威远镖局兰州分号积尸满庭,六盘小贼在山寨中不知何人暗算,几遭不测,内伤甚重,在小贼口中竟无法套出真情,宁非怪事。”

  矮子沙沉笑道:“怪事多着咧,眼前太白客栈中群英毕集,均是黑白两道着名煞星,我等吃饱后去太白客栈瞧一场热闹。”

  大汉神色一怔,道:“怎么我毫无耳闻?”

  矮子冷冷答道:“我们形迹隐秘,我还是片刻之前才知,为了何事,尚未探悉,你我快吃。”

  一高一矮风卷残云般,将酒食用了一乾二净,丢下一锭白银疾离而去。

  关穆道:“我等也去太白客栈瞧个热闹!”

  太白客栈气派宏伟,房舍连绵,万商云集,在长安堪称首屈一指的招商客栈。

  关穆及狄康联袂走入太白客栈,店小二一望两人装束便知是武林人物,也不多问,即引进一间独院,院落不过十丈方圆,积雪如玉,植着数株寒梅,吐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南厢是两明一暗厅房,髹金涂朱,雕花长窗,富丽堂皇。

  店小二推门领着两人进入房中,布置甚是雅洁,明窗净几,织尘不染,几上放置着两盆水仙。

  关穆颔首道好。

  店小二沏上一壶清茶后,即垂手问道:“两位谅亦是赴会而来,倘两位酒食用饱,小的即通知屠大爷趋访。”

  关穆微笑道:“你所说的可是铁鞭韦护屠庆澜么?我俩虽有所风闻,却不打算参与其事,如屠大爷问起,你就说姓关的朋友在此投宿就是。”

  店小二笑道:“柜上已有人将进出武林人物熟记於胸,两位爷台不欲介入,只恐不能。”说着欠身退出。

  屠龙方朔关穆道:“铁鞭韦护屠庆澜世居汉中,近年来不常在江湖走动,为何藉太白客栈聚会群雄,其中大有文章。”

  狄康初出江湖,对武林人物甚是陌生,只唯唯喏喏,得便转入邻室盘坐榻上调息运功。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院中忽有人扬声大笑道:“老酒鬼,什么风把你吹来长安,既已闻讯来在太白客栈,就不该闭门不问。”

  屠龙方朔含笑起立,启门一望,只见背搭铁鞭葛衣老叟与一貌英俊青衣背剑少年立在门外檐下,眉梢一扬,咧嘴嘻嘻笑道:“关某算计你也该来了,总不成行客有拜坐客之理,你也知道老醉鬼的习性,不愿伸手的事绝不参预。”说着延客入房落坐。

  铁鞭韦护屠庆澜指青衣少年道:“这位是仙霞神龙崖四空上人衣钵高足,武林后起之秀侯青云。”

  侯青云抱拳长揖道:“在下拜见关老英雄。”口角含笑,隐泛倨傲神色。

  屠龙方朔关穆虽是玩世不恭,却也是个傲气自负老辈人物,只道了声:“幸会!”

  侯青云不禁两道剑眉微剔,目中泛出一抹怒光。

  屠庆澜长叹一声道:“屠某与四空上人曾有一段不寻常渊源,故侯少侠行道江湖,顺途拜望屠某,却无意在此长安伸手管了一件闲事,雪夜昏天路经一条暗巷,闻得女人惊呼救命,侯贤侄循声掠入民屋,发现一个三旬汉子强xx少女,不禁怒火沸腾,破门而入施展降龙掌法向那汉子劈去,岂知那汉子亦非易与之人,疾在身旁撒出一柄利剑。侯少侠辨识出那是柄春秋神物,利剑未出鞘之际,掌法加疾,把那人心脉震断,口吐狂血而死。那一丝不挂的少女竟逃逸无踪,侯少侠便将宝剑据为已有,匆匆离去……”

  关穆道:“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乃我辈人物份所应为,那也不是骇人听闻,惊天动地之事。”

  屠庆澜摇首黯然一笑道:“殊不知那少女是位暗娼,那被杀之人竟是正派高手,因为不堪久战,痛极娇呼,雪夜昏天,强风呼啸,本不易为人听见,怎奈侯少侠路经才生此枝节……”

  “那被杀害之人究竟是何来历?”

  “东岳高手八卦剑花鸣霄,因侯少侠为暗娼目睹形像,侯少侠出道不久,已是名动江湖,追踪至寒舍,屠某为息事宁人,才约至太白客栈调解,可是花鸣霄身后之人极为棘手,一个不当,立即触发腥风血雨,不可收拾。”

  “是谁?”

  “乾坤圣手东方黎明!”

  屠龙方朔关穆不禁面色大变,道:“东方黎明侠名满天下,近年来炙手可热,威望极着,此事棘手得紧,关某更不愿介入了。”

  侯青云不禁剑眉飞剔,冷笑一声。

  铁鞭韦护屠庆澜叹息道:“侯少侠行侠江湖,难免与武林人物结怨,风声传播开去,仇家为此接踵而来,欲藉东方黎明之势置侯少侠於死,你我岂能袖手不问。”

  屠龙方朔关穆沉吟不语。

  侯青云似不耐烦,两道剑眉微扬,张口欲言,屠庆澜迅用目光制止。

  铁鞭韦护屠庆澜微笑道:“关兄同行为何不见?”

  关穆道:“一路行来,疲累异常,那位老弟现在调息……”

  声犹未了,忽闻院中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姓侯的小辈,你临死还要连累无辜,及早安排后事吧!”语声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侯青云不由面色一变,坐式不改,人已电射而出,院中那有半个人影。

  屠庆澜关穆接踪而出,相视一眼,眉头浓皱,关穆咳了一声道:“方才关某沉思之故,只觉其中关键不在花鸣霄无故被杀,亦非侯少侠行道江湖,开罪武林人物,端在侯少侠攘为已有那柄宝剑。”

  侯青云闻言不禁一呆。

  屠庆澜道:“怎么屠某虑不及此?”

  三人重返室内,侯青云将剑抽出鞘外,龙吟过处一道青虹*射,寒气*人,道:“剑名“巨阙”,的是春秋神物,切石若腐,吹毫可断,在下爱不忍释。”

  蓦地——

  一道光华疾闪,叭的大响,只见一支钢镖钉在桌面上,镇着一张笺函,屠庆澜迅如电光石火拔下钢鞭,取出信笺略一过目不禁面色大变道:“果然不出关兄所料!”

  笺上大意为巨阙剑本为东方黎明所有,因花鸣霄奉命办事,须仗巨阙剑一行,花鸣霄之死若欲善了,限今日黄昏前将剑送往三山镖局局主司徒嵩。

  侯青云冷笑道:“此剑为东方黎明之物,有何凭证?他为何不亲自前来索还?”傲气*泛眉宇。

  关穆暗道:“此人真个狂傲自负!”

  屠庆澜望了侯青云一眼,又道:“屠某邀约好友前来相助,为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一得知东方黎明之名,均纷纷藉故离去,依屠某看来,巨阙剑不如璧还。”

  侯青云目蕴怒容,竟拂袖飘身出室。

  忽闻一声桀桀怪笑传来道:“侯青云,好朋友不见不散,咱们这笔血债请问如何清偿法?”

  关穆、屠庆澜两人闻声立即飞掠射出,只见院中雪地上一列横身立着六个玄衣劲装四旬左右汉子。

  屠庆澜神色一惊,低声道:“来人乃吕梁七鸟,独缺老四朱同,想不到侯青云竟与吕梁七鸟结下梁子,七鸟虽不足惧,中州一霸梁九公亦是极难惹人物。”

  但见侯青云哈哈大笑道:“血债血还有甚么大不了之事,在下无不接着,六位请出手吧!”

  一人厉声喝道:“小辈,你死在眼前,还敢狂妄,纳命来吧!”一挥点穴销电奔出手,一式“游蜂戏蕊”,幻出数点寒星袭向侯青云“期门”大穴,辣毒绝伦。

  其余五人亦均纷纷出手,但见侯青云身形一挺,升起三尺,巨阙剑出鞘挥舞,青芒流奔。

  只听两声惨嗥中,一双人影飞坠倒地,胁下洞穿一孔,鲜血骨骨冒出。

  四鸟不禁魂飞胆寒,一鹤冲天拔起,掠上屋面,甩掌打出一蓬阴毒弩箭,狠毒狞笑道:“侯青云,我等与你誓不两立。”人影一闪无踪。

  侯青云剑光一卷,将弩箭悉数磕飞。

  屠庆澜暗叹了声道:“侯贤侄,你我将两具尸体掩埋於郊外僻处再作计议。”

  侯青云道:“屠叔父是否认为小侄出剑似嫌毒辣绝情!”

  屠庆澜道:“大错已铸,老朽无话可说。”说时一跃而出,抓起一具尸体。

  侯青云目中泛出一抹异样光芒,道:“并非小侄心狠意毒,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剑归鞘,猿臂疾探抓起一具尸体,与屠庆澜双双掠上屋面,闪得几闪,人影顿杳。

  屠龙方朔关穆默然忖思了一阵,转过身去,只见狄康站在门首含笑巍立,佯咳一声道:“方才情景,老弟尽然目睹。”说着向室内走去。

  狄康身形一侧,答道:“老英雄似不愿出手相助,莫非惧与东方黎明结怨么?”

  关穆望了窗外一眼,神色严肃,施展蚁语传声道:“老弟,侯青云虽是四空上人之徒,佛门高弟,但其人眸子不正,心胸狭仄,他日必为巨奸,其次因老弟经历,才知东方黎明名侠实邪,然东方黎明威望久着,如日中天在东方黎明恶迹未彰时,关某不愿为了侯青云与东方黎明明目为敌。”

  天色渐晚,狄康见关穆如此郑重,亦不愿多问,只淡淡一笑道:“侯青云如不将巨阙剑还东方黎明,恐掀起一场血腥浩劫。”

  关穆道:“他到手之物,岂能割舍,此事看似简单,其实复杂异常,你我且冷眼旁观。”

  店小二突走了入来,垂手问道:“两位要用饭么?”

  关穆点点头道:“速速送上,屠老英雄与侯少侠邀约助拳之人到了几位?”

  店小二双手一摊,摇首苦笑道:“不知为何均不辞而别,小的只觉江湖中事委实离奇怪异,令人百思莫解。”

  关穆笑道:“不要说你,就是老朽也茫然。”

  店小二躬身退了出去,狄康瞥见窗户对首屋面上人影疾闪而过,低声道:“又有人来啦。”

  关穆道:“谅系屠庆澜侯青云两人转返,此刻时已昏暮,三山镖局司徒嵩见侯青云未遵命将巨阙剑归还必有举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太白客栈内沉寂无事,店夥却送了酒饭入来,关穆问道:“屠老英雄返回了么?”

  店小二道:“屠老英雄现在邻院,与侯少侠关门密议,小的不敢惊动他们两位。”

  关穆不禁目露惊愕之色,挥手示意店小二离去。

  待店小二离去后,关穆道:“为了璧还巨阙剑,屠侯两人似已发生争执,看来今晚定有非常变化。”

  两人默默无言进食,狄康忽低声道:“在下意欲窥察东方黎明对侯青云如何举动,以证实是否真如鲁英峰所言。”

  关穆摇首笑道:“大诈若诚,东方黎明行事,向来不贻人口实,老弟千万不可出手。”

  一餐饭饱,天色已暗黑昏沉,关穆两人疾腾上屋面,欲向邻院落下,忽闻一轻微语声传来道:“二位请勿介入是非漩涡中,免罹不测之祸,请在一侧古松上作璧上观如何?”

  语声虽微,却字字清晰入耳,分明那发话之人是一内功绝乘高手。

  关穆知是东方黎明手下,急伸手一拉狄康向距身三丈开外一株高大盘虬古松之上跃去。

  邻院两间厅房内灯火明亮,只见房门一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面如朱砂,虎目阔口长髯老叟,气度威严,双手捧着一柄长剑,神态从容,慢步飘洒,行至院中花坛上昂然停步。

  关穆暗道:“此人并非三山镖局百步追魂掌司徒嵩,锋芒内敛,功力已达不可想像之境,此人是何来历?”他见多识广,武林知名人物泰半熟知能详,竟不知这高大老人是谁。

  狄康低声道:“此人手中不是侯青云的巨阙剑么?”

  关穆已看清确是巨阙剑,不禁心神一震,暗道:“莫非屠侯两人已遭毒手么?”

  忽见高大老人目中神光暴射慑人寒芒,四巡了一瞥,宏声道:“老朽身受东方黎明老师之托来此索还原剑,侯青云与诸位江湖过节无意伸手过问,但侯青云被老朽制住穴道,半个时辰方可自解,诸位请宽缓半个时辰,免东方老师与老朽落借刀杀人之嫌,诸位亦蒙不利。”

  狄康暗道:“真如关穆之言,东方黎明行事果不落人口实。”

  关穆望了狄康一眼,示意狄康不能轻举妄动。

  只听暗处飞来一声阴森笑道:“半个时辰后无论我等出手如何辣毒,阁下真能袖手不问么?”

  高大老人哈哈大笑道:“这是当然,但天亮以后,诸位如不能得手,前怨宿仇从此一笔勾消,倘有违忤,勿谓老朽宝剑不利。”说罢,身形潜龙升天穿空掠去,转瞬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当真无一江湖人物敢落向院中侵袭厅房,狄康暗道:“此人不过替东方黎明传话,果然言出如山,无人胆敢违忤,炙手可热,并非虚言。”

  片刻后,一团黑物飞投在院中,叭的一声微响,忽燃起一蓬火焰经久不熄,竟是愈燃愈旺,一双人影飞掠如燕落在檐下,只闻一人吐气道:“侯朋友,请即现身出见!”

  话声甫落,铁鞭韦护屠庆澜与侯青云两人疾如电射出室,满脸愤怒之容。

  侯青云手挽一柄青钢长剑,也未打话,一式“风扫残云”疾卷挥出,剑光虹飞,破空锐啸袭向一双来人。

  两人身形一分,喝道:“侯朋友好辣手!”刀光电奔,挟攻侯青云而去。

  侯青云长剑未撒,身形突然向左疾旋,让开一人攻来刀势,左手倏如电光石火向另一人攫出,迅快无此扣向那人腕脉,右足猛踢出去。

  只听一声惨嗥,脚尖已踢在那人下腹重穴上,叭哒倒地,鲜血从眼耳口鼻内涌出,气绝毙命。

  侯青云动作奇快无比,右脚踢出之际,长剑疾振,一式“金针度厄”,托出一点寒星刺向另一人鼻梁,挟带隐隐风雷之声,剑势力猛,凌厉已极。

  那人一刀攻来,瞥见剑势电奔,不禁疾快变式“横断雪山”封出。

  叮的一声,那人虎口酸麻欲裂,非但未将长剑架开,反被震得脱手飞出,剑势依然雷奔电射,闪避不及,被刺中鼻梁。

  一声凄厉惨嗥腾起,侯青云倏地长剑飞撒,只见那人血流满脸,宛如狰狞恶鬼,甚是骇人,身形缓缓倒了下去。

  两面墙上暗中扑下七八条飞快人影,只听一人冷笑道:“小狗委实狠辣,今晚若容你活出手外,我等从此江湖除名。”

  屠庆澜解下铁鞭与侯青云抢攻出手,拚搏猛烈。

  狄康低声道:“老英雄,你我岂能见危袖手不顾。”

  关穆摇首答道:“老朽方才已忖出一点端倪,那高大老人只取剑并未取屠、侯两人之命缘故,东方黎明必然不愿侯、屠两人丧命,他意在收服两人为心腹死党,狠杀不如恩结,无须你我出手。”

  突闻一个轻微语声传来道:“关老师料得委实不错,此刻四外已在东方黎明党羽严密监视之下。”

  狄康耳闻语声稔熟,不禁一怔,旋面四顾,但闻语声又传来,道:“贤弟不可张望,露出形迹,东方黎明党羽现在太白客栈,四下布下严密伏桩,他们绝不让侯青云丧命在凶邪之手,两位千万不可参预……”

  语声清晰入耳,连屠龙方朔关穆也有所闻。

  狄康听出那是江东三维八臂金刚鲁英峰口音,不禁泛出惊喜之容,自己一直以风帽遮住面目,不知为何竟被鲁英峰认出。

  只听鲁英峰续又传音,道:“愚兄辨识才能认出贤弟模样,奉恳一事不知贤弟可否首允,巨阙剑绝不能为东方黎明获得,那无异如虎添翼,高大老人现在不远吉升客栈内,贤弟同行关老英雄武功甚高,妙手神偷,务在天亮以前到手,愚兄当在大雁塔塔顶相候!”

  狄康望了关穆一眼。

  关穆微微颔首,探手一拉狄康,掠回独院檐下,道:“你我明哲保身,乾坤圣手东方黎明侠名久着,一代人杰行事光明磊落,绝不可卷入是非中,速离客栈,免日后屠庆澜责斥老朽见危不顾。”双双走出太白客栈……

  吉升栈内一间宽敞厢房灯火通明,身着一袭绛衫高大老人及一黄牙露唇矮丑黑衣老道对坐案前谈话。

  案上摆着一柄长剑,正是取自侯青云手中的“巨阙”,只听绛衫高大老人,咳了一声道:“依照令主之意,与其杀之,不如恩结收为我用,故而留下侯青云性命,让其仇家寻衅,磨折其锐气!”

  矮丑老道点了点头,道:“令主恢宏大度,委实使人衷心悦服,距天明尚久,你我对奕一局如何?”

  高大老人呵呵一笑,欣然同意。

  忽门外走进店夥,躬身笑道:“两位是否需要酒食,小的命厨下送来!”

  高大老人道:“烫五斤陈年竹叶青,切上一盘卤鸡。”

  店小二喏喏连声退出。

  两人聚精会神对奕,车三进六,马七退五。

  一盏茶时分过去,敲门进入一满脸于思,短装油渍涂污老汉,一手提着一壶热酒,左手托着一盘斩切整齐,热喷喷香味四溢卤鸡及两付杯筷。

  高大老人望了老汉一眼,沉声道:“你放在桌上就是。”

  老汉应了一声是,将鸡酒放在桌上,因气候酷寒,手指冻僵无力,失手将一只瓢羹坠地。

  他恐惧坠地跌碎,急忙五指下沉捕捉,当朗一声跌得粉碎,啊呀一声,足下急滑跌倒在地,左脚无意蹬在桌脚上,立时烛灭酒溅,棋飞盘碎,轰隆哗啦,黑暗中乱成一片,矮丑老怪嚷道:“你这是怎么啦!”

  高大老人突感其中必有蹊跷,迅即在身旁取出火摺子,嚓的一声暗中生起一道火光,只见送酒菜老汉已失去踪影,巨阙剑亦不翼而飞。

  矮丑老道顿时目瞪口呆,高大老人喉中吐出一声怒啸,身形穿窗飞出。

  ※※

  ※

  大雁塔在长安城南十里慈恩寺,寺本隋无漏寺,唐高宗为文德皇后建,改为慈恩,永徽三年沙门唐僧玄奘起塔,初惟五层,砖表土心,后重加营建至七层,其云雁塔者,天竺记达嗜国有迦叶佛伽蓝,穿石山作塔五层,最下作雁形,谓之雁塔,盖此意也,又谓建塔时有雁飞坠,疲於塔下,故名。

  塔为方形,浮屠七级,内有圣教序碑,记述唐僧玄奘至西域取经之事,塔前院中数株古柏,针叶摩娑,青翠欲滴,院中石碑,刻有历代进土名咏,按唐人张莒,进士及第后,偶游慈恩寺,题名雁塔下,后登科者均相仿效,雁塔题名,即此故事。

  东方未白,雁塔顶层两条人影飞掠而登,正是狄康及关穆两人。

  塔上人影疾闪现出八臂金刚鲁英峰,面泛笑容道:“贤弟将剑速交与愚兄,此刻不是叙话之时,东方老贼眼目甚众,侦骑四出擒拿盗剑之人,关老英雄,多蒙相助,此恩此德,定有以相报。”说着在狄康手中接过巨阙剑,一晃而出,留下一支残烛递与狄康掌内。

  狄康与关穆相顾一愕,只闻塔下人声隐隐传来,关穆机警无此,忙燃开火摺,点亮短烛,笑道:“浮屠七级,兀出云表,天风狂疾,荡人心胸,振衣塔顶,实令人有出世脱尘之感。”

  只见下层涌上三人,均是目中精芒*射,年约四旬左右江湖好手,关穆认出其中一人乃湘江名手夺魂双镖田秀,心中微惊,暗道:“东方黎明这几年声望极隆,威震南七北六十三省,门下网罗之众俱是武林名手,田秀人极狂妄自负,居然心甘悦服投在东方黎明门下,可知东方黎明擅于权术,心计极高。”

  夺魂双镖田秀仔细打量关穆、狄康二人两眼,只觉关、狄两人风帽拉下罩住面目,形迹可疑,沉声道:“两位是何来历?”

  关穆哈哈大笑,道:“老朽两人在此赏游雁塔,官府尚且不禁,又与尊驾何干?”

  田秀不禁语塞,悻悻笑道:“在下追捕盗剑之人,亲眼目睹两条身影带剑进入感恩寺,向大雁塔扑入……”

  “所以直认老朽两人所为?”关穆冷笑一声,道:“刀剑兵刃,锻铁可铸,老朽虽是武林无名之辈,鸡窃鼠偷尚不屑为之!”

  田秀鼻中冷哼一声,道:“并非普通兵刃,而是切石若腐,神兵利器“巨阙”宝剑。”

  关穆哈哈大笑,道:“西京盛传四空上人高足侯青云身带巨阙剑,怎么此剑田老师竟据为已有?”

  田秀不禁一呆,道:“原来阁下竟认得田某,两位可否现出本来面目,以免失敬。”

  关穆道:“田老师名满三湘,无人不知,老朽乃无名之辈,何必多此一举,大可不必,田老师不要为了老朽两人耽误了正事,若容盗剑之人逃去,恐田老师你担待不起。”

  夺魂双镖田秀不禁面色一变,道:“听阁下弦外之音,似知盗剑之人潜迹之处,但请见告,容图后报。”

  关穆道:“巨阙剑对田老师有如此重要么?盗剑之两人诚已来过雁塔上,见老朽两人先在匆匆离去!”

  “但不知是何形像,阁下能否说得更清楚一点?”

  关穆答道:“黑巾蒙面,身法极快,所知仅如此而已。”

  立在田秀左侧一个紫膛脸汉子,倏的伸臂,五指箕张,快如电光石火向关穆面门风帽抓去,喝道:“朋友之话未能使人全信!”

  相距既近,出手更快,话声甫出,手指已触及关穆面门,岂料关穆并非易与之辈,头一仰,右臂一式“二郎担山”封去。

  紫膛脸汉子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倒撞退出,只见他腕骨已断,殷红鲜血涔涔滴下。

  田秀不禁面色一变,喝道:“阁下未免太辣手了点?”

  关穆淡淡一笑,道:“田老师,谁先出手谅然目击,老朽虽是无名之辈,却不能任人欺凌!”

  田秀双目神光电射,宏声大笑,道:“这么说来,是他自招其咎了。”倏地面色一沉,冷喝道:“咱们走!”挟起紫膛脸汉子与同伴跃下塔去。

  关穆微微叹息一声,道:“此人刚愎自用,睚眦必报,恐前途荆棘重重,老弟非至迫不得已,千万不能施展宝刀。”

  狄康道:“在下记住了!”

  两人下得雁塔,慢慢飘身而去。

  雪野苍茫中,忽传来数声刺耳长啸。

  关穆迅疾牵着狄康翻入一堵高墙,只见是一广大庭园,寒梅百株怒放,金黄云簇,散出馥郁芬芳,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秃柳栖鸦,敢情正是达官豪绅别墅外宅。

  忽闻一声银铃娇笑,道:“两位可是躲避强仇么?”

  两人闻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秀丽美绝黑衣少女,倚着一株梅树,瓠犀半露,嫣然含笑,一双眸子似秋水般黑白分明。

  狄康欠身一揖道:“在下二人因遭误会,不得已潜入姑娘居宅,只求相借一席之地,稍时就走,若蒙首允,不胜感激。”

  黑衣少女妩媚一笑,道:“两位躲避何人,定是江湖知名人物,不知可否见告?”

  狄康道:“乾坤圣手东方黎明手下。”

  黑衣少女秀眉一皱,道:“两位胆量也太大了,竟敢招惹东方黎明。”

  狄康道:“在下并非有意忤犯,而是东方黎明手下无事生非!”

  啸声渐近,黑衣少女道:“两位请随我来吧!这啸声有异,东方黎明似已亲自赶来,如非紧要大事,他怎能亲自出手!”玉手一招,转身莲步婀娜,向一幢阁楼走去。

  关穆暗道:“此女似对东方黎明习性极为熟稔,无疑她亦身负武功,但看她举止如常人一般,使人莫测高深,莫非她精芒内敛,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了么?”心内暗惊,与狄康两人随去。

  身入阁楼,忽闻一声长啸曳送至宅外戛然而止,蓦闻一声高亢入云大笑,道:“鲍兄在么?”

  “那位呼唤老朽?”应声者语音苍老。

  “鲍兄连小弟语声均不复记忆了么?”

  因楼阁内窗叶紧闭,无法瞥见窗外情景。

  黑衣少女娇笑道:“那是我爷爷!”

  关穆道:“宅外来人咧?”

  黑衣少女道:“乾坤圣手东方黎明!”

  只听长长哦了一声,答道:“原来是东方兄,老朽这些年来绝意江湖,耽於莳花种草,梅鹤为友,杜门家居,东方兄怎么想起老朽来了。”

  东方黎明道:“鲍兄禁例仍在么?”

  “老朽禁例却难阻住东方兄。”

  黑衣少女打开一线窗叶,让狄康关穆能觑望出去。

  但见一个皓首银须黑衣老叟扶着梅枝,目光凝视宅墙外面,面色红润,一点不显老态,两道长眉垂颊,一双凤目,开阖之间,精芒*射。狄康不禁问道:“姑娘,令祖有何禁例?”

  黑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武林人物非准莫入,否则当罹刖足之祸!”

  狄康闻言不禁背脊上,升起一缕奇寒,只听墙外东方黎明大笑道:“如此说来,鲍兄居然破例延见小弟了!”人影一闪,落在黑衣老叟之前,身法奇快绝伦。

  黑衣老叟道:“东方兄武功精进,宛如立竿见影,已臻化境,看来今后武林盟主,非东方兄莫属!”

  乾坤圣手东方黎明背向阁楼,无法瞥清他形像,只听东方黎明微笑道:“鲍兄谬奖,承蒙武林朋友抬爱,无法得卸仔肩,似鲍兄一样,悠游岁月,淡泊名利,无异神仙,小弟草莽怆夫,焉能比得。”

  黑衣老叟道:“东方兄来非无因,不知可否见告。”

  东方黎明咳了一声,道:“小弟追踪一双盗剑之人,此剑关系小弟非小,这方圆十里内,俱已布下伏桩,盗剑两人追踪至雁塔突失去形踪……”

  黑衣老叟沉声道:“故而疑心那一双盗剑之人,潜避在寒舍内是么?”

  东方黎明神色似极为尴尬,佯咳一声道:“鲍兄不可误会,这一双盗剑宵小谅不知为鲍兄隐居之处,更不知鲍兄戒例,误以为系达官豪绅所居,偌大庭园,仅鲍兄及孙女一仆一婢一厨役而已,两人隐避在此,无异大海藏针。”

  黑衣老叟冷笑道:“想不到老朽府内人丁,居然被你探悉得一清二楚。”

  东方黎明面色一红,道:“鲍兄,话不是如此说,你我多年老友,何用疑嫉,鲍兄倘然见外,小弟立即辞退,手下决不敢动鲍兄府上一草一木!”

  黑衣老叟突放声大笑,道:“若真如此,岂不使你东方兄更疑心老朽系盗剑主使人了,东方兄可命五人前来搜觅。”

  东方黎明不禁一呆,道:“这个,小弟不敢,鲍兄可听说目前江湖中,出现一秘密派黑龙会么?”

  黑衣老叟摇首道:“老朽久已不问外事,黑龙会茫然无知。”

  东方黎明道:“小弟也只知一丝端倪,黑龙会巢穴总坛似设在秦岭,小弟只恐那柄巨阙剑落在黑龙会手中,则无异与虎添翼,日后必引起血腥浩劫,方才手下来报,这附近已频频发现黑龙会人物现踪,小弟离去后,难免黑龙会侵扰尊府,谨先奉告,小弟告辞了!”话落,人已穿空飞起,去势宛若流星飞矢,瞬眼无踪。

  黑衣老叟略一沉吟,竟向阁楼快步走来,高声唤道:“杏娃!”

  楼廊上忽现出黑友少女,娇笑道:“爷爷,呼唤孙女则甚?”

  老叟两臂一张,身如飞鸟拔起,悄无声息落实在楼廊上,望了少女一眼,道:“东方黎明所说一双盗剑之人在何处?从实说出。”

  少女小嘴一呕,嗔道:“今晨起来,尚未离开此楼,平空问孙女一双盗剑之人,真是好没来由。”

  老叟怒笑道:“淘气丫头,你当我不知么?往昔什么事你均抢在前面,如今反倒装做糊涂,不声不响,明明你这丫头发现两人,有意将他们藏起,还不叫他们现身见我。”

  少女嘟起一张小嘴,嗔道:“爷爷,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那两人并非东方黎明所说的盗剑宵小……”

  “胡说!”老叟面色一寒,喝道:“东方黎明侠名久着,威望日隆,行事出手均异常谨慎,决不无因而发,他如无所见,岂肯亲自现身。”

  少女气得一跌脚,道:“他们两人决非盗剑宵小,爷爷似对东方黎明畏惧异常……”

  狄康关穆突走出,躬身抱拳一揖,狄康道:“老前辈不可责怪令孙女,是晚辈一时情急,翻入宅墙,但晚辈并非东方黎明所说的盗剑宵小。”

  这时狄康已摘下风帽,丰神如玉,英俊不凡,老叟暗忖道:“此子真个不凡,怪不得这丫头偏袒于他。”怒容未敛,冷笑道:“无论你等是否盗剑之人,随老朽至宅外与东方黎明说个明白。”

  少女目露惶急之容,道:“东方黎明不是离去了么?”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他岂肯就此甘心离去,此宅己在他严密监视之下。”

  狄康神色安详,微微一笑道:“晚辈并非惧怕东方黎明,奈不欲卷入是非漩涡中,即是将晚辈两人交与东方黎明,老前辈也脱不了干系,惟恐弄巧成拙,作法自毙!”

  黑衣老叟忽疾伸右臂,两指骈戟,一式“飞钓金鳌”,幻出一圈指引,诡幻奇奥点向狄康“眉心”穴。

  以指代剑,明为一式,其实暗含混元指太极剑两招绝乘武功,辣毒凌厉。

  少女惊极娇呼道:“爷爷……”

  狄康竟似若未睹,不闪不避,右臂外弧,五指一翻,疾如电光石火向老叟腕脉要穴扣去。

  老叟心头暗惊,忖道:“好快!”右臂疾沉,由指化掌,吐劲如山,攻向狄康“气海”要穴。

  那知狄康五指趁势“推云迎月”朝老叟“期门”穴按下,迅如奔雷闪电。

  狄康身形疾转,右掌亦连攻出三种招式,几乎包含了各家之奇。

  屠龙方朔关穆双眉微皱,暗道:“怪呀,狄老弟胸罗武学,竟浩瀚若海,兼收并蓄,愈用愈奇。”只见两人愈打愈快,瞧得目眩眼花。

  蓦地——

  两人对拚了一掌,呼的脆响,老叟只觉心神一震,飘身退后,摇首长叹了一声,道:“真是后生可畏,难怪你狂傲自负,老朽退隐至今,武功一日并未搁下……”

  狄康忽躬身一揖,道:“老前辈只用出三成功力,晚辈才能立於不败。”

  黑衣老叟正色道:“你也未尽量施展所学,但招式之奇生平罕睹,真气虽能收发由心,却似嫌不匀,若非你天赋奇佳,根骨绝乘,初学之人,能在老朽掌下接过十招以外,堪称绝未仅有。”语声略顿,又道:“老朽尚未瞧出你武功来历,看似禅门武学,却其实非是,假以时日,或可凌驾东方黎明,望好自为之。”

  少女忽道:“爷爷是说东方黎明武学胜过你么?”

  黑衣老叟黯然太息,道:“难道爷爷甘心就此终老花间么?”

  关穆忽道:“老前辈可是卅年前名震南天的“锦豹子”鲍永弼么?”

  黑衣老叟点点头,似勾起一腔往事,目光不胜黯然。

  狄康道:“晚辈虽是无心误入老前辈隐居之处,却为老前辈带来一场困扰,实令晚辈歉疚难安。”

  鲍永弼两道银眉一剔,道:“老朽真是怕事么?只怕未必!”说着延请关狄二人入厅,询问经过详情。

  狄康避开盗剑及交与鲁英峰之事避开不谈,余均委婉叙出。

  关穆道:“最近在下隐约察知东方黎明外托仁慈,却内藏奸讵,阴险嫉刻……”

  鲍永弼颔首道:“这个老朽亦略察知,怎奈无有确证,不慎说出,立罹杀身惨祸。”

  关穆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直言无隐,鲍老英雄隐居在此似有隐衷?”

  鲍永弼黯然神伤久之,望了黑衣少女一眼,太息一声,道:“两位知老朽为何归隐么?”

  狄康道:“晚辈末学初涉江湖,武林之事概不知情。”

  鲍永弼凄然一笑,说出归隐经过。

  锦豹子鲍永弼卅年前,一身武学神化旷绝,因久居苗疆,苗人敬畏有如神明,其子鲍连详家学渊源,内外兼修,但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难免开罪江湖人物,日久自然不在少数,十五年前一大风雨深夜,老人抱孙女赴一苗民喜宴未归,第二日返家时,发现其子媳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却遍身找不出一丝伤痕,或谓制住穴道,但又无法可解,三年过去,子媳虽能张目饮食,但不能言语,而且神智不清……

  关穆诧道:“亦未找出一丝端倪么?”

  鲍永弼目中神光暴射,道:“留有一函,责老朽犬子心狠手辣,行事太绝,故略予薄惩,尚恫吓老朽须从此退出江湖,并迁出南疆,否则对老朽不利……”

  黑衣少女凄然一笑,道:“爷爷,你老人家就从此封刀归隐了么?”

  鲍永弼怒道:“倘非因为杏娃之故,老朽怎可忍气吞声,逗留苗疆三年,竟查不出仇家是谁,惟日夕调治子媳,一日清晨,老朽醒来,不禁大惊,瞥见杏娃颈旁两侧插着两柄雪亮苗刃,幸而杏娃未醒,稍一转动,立即身首异处,壁上并墨书警语,令老朽三日之内离开苗疆,老朽迅即拔下苗刃,携杏娃迁来长安,取道西川,在嘉陵江畔结识乾坤圣手东方黎明……”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关穆一眼,接道:“东方黎明强邀老朽去他府上作客,一游江南山水之胜,并允相助,查出凶手是谁?”

  黑衣少女道:“爷爷为何不允同往江南?”

  鲍永弼冷笑道:“老朽那时怎会把东方黎明瞧在眼中,何况他语音之外,多少含有自负意味,立即拒绝,东方黎明与老朽结伴来在长安,老朽重金购下此宅,藉东方黎明之口,传出老朽埋名归隐,但有一点,不准武林人物妄入此宅……”

  狄康微笑道:“老前辈定是瞧出东方黎明有可疑之处?”

  鲍永弼不禁默然色变,忽闻宅外传来一声长啸,神色微惊,又淡淡一笑,道:“两位请速离去吧!”

  黑衣少女嗔道:“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两位快藏在我房内。”

  鲍永弼喝道:“杏娃……”

  黑衣少女充耳不闻,拉着关穆狄康迳往套间内走去。

  鲍永弼无可奈何,面上浮出一丝苦笑,忽闻廊上生出衣袂带风之声,蓦的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双面色苍白如纸黑衫人立在门外。

  这一双来人不类生人面孔,两道锐利慑人眼神注视在鲍永弼脸上一瞬不瞬。

  鲍永弼冷笑道:“两位可知老朽禁例?”

  两人同声应道:“略有耳闻,鲍老师如交出巨阙剑,我俩立即就走,绝不损尊府一草一木。”语声寒冷如冰,面色一无表情,却目光森厉。

  鲍永弼冷笑道:“两位当是黑龙会中朋友。”

  一双来人互望了一眼,同声答道:“不错!”

  鲍永弼哈哈大笑,道:“两位中了东方黎明借刀杀人诡计了,倘巨阙剑落在老朽手内,东方黎明岂能甘心就此轻易离去!”

  “那是东方黎明自己的事,与黑龙会风马牛各不相干。”

  鲍永弼两指迅疾无伦点出,“二龙取水”点向一人,左足倏地踢向另一人下腹。

  二人身影倏分,四掌幻出缤纷掌影攻向鲍永弼,招式精奥奇绝,挟带无形罡劲。

  这两人一动手辛辣迅快如电,鲍永弼姜是老的辣,劈削点拿无不神化,而且拿捏奇准,*得两人无法取得先机。

  突然,鲍永弼一声大喝,叭叭两声,两人各自肩上挨了一掌,踉跄倒退了数步。

  忽楼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鲍老师武功不同凡俗,无怪昔年威震南天。”

  鲍永弼冷笑道:“尊驾何不现身出见?”

  楼廊人影一闪,转出一身穿锦袍金脸长人,目光森肃,双手过膝,步履安详,行云流水般踱入厅内,冷冷笑道:“可惜鲍老师被人陷害,竟不自知。”

  鲍永弼愕然诧道:“老朽不是好生生地在这儿,有何人陷害老朽,尊驾无须危言恫吓!”

  金脸人道:“试问南荒今日是何人天下?令郎令媳现在何处?敝会主洞悉东方黎明外托仁义,内怀奸诈,欲置整个武林在其卵翼之下,密谋歼除异己,鲍老师尚不知处身之危么?”

  鲍永弼心神暗震,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请问来意,志在何物?”

  金脸人道:“在下潘子渊,职司黑龙会金鹰堂香主,敝会主虽洞悉东方黎明之奸,无奈近数年来东方黎明势焰更甚,不愿明目为敌,延揽武林俊彦,徐图良机,揭发其罪,在下奉了敝会主之命,意欲敦请鲍老师入会,若蒙首允,不失一堂香主之位,但请三思。”

  鲍永弼闻言不禁心中一动,沉吟未答。

  只见金脸人向一双面白如纸汉子,沉声道:“盗巨阙剑之人为东方黎明察知形迹,匆匆追去,你俩可守住宅外,若发觉东方黎明爪牙立即啸声传警。”

  两人闻言窜出楼外而去。

  鲍永弼沉吟良久,仍未作答。

  金脸长人潘子渊不禁长叹一声,道:“鲍老师为何仍执迷不悟,东方黎明察知鲍老师对他生疑,已萌杀机,此刻却急於攫夺巨阙剑,是以暂时隐忍,如在下所料不差,最迟明日东方黎明必遣高手重来尊府暗害鲍老师。”

  鲍永弼道:“这个老朽早就料到,只是老朽不解东方黎明为何将巨阙剑借与花鸣霄手中。”

  金脸长人冷冷一笑,道:“其实花鸣霄亦是盗剑之人,东方黎明为了失剑极为震怒,如非花鸣霄迷恋烟花,岂有此失,敝会主为此痛心疾首。”

  这话虽然简短,却已说出花鸣霄事实上系黑龙会中之人,遣往东方黎明处卧底,取得东方黎明信任后,窃取巨阙剑逃逸。

  鲍永弼不禁恍然大悟。

  蓦听两声弓弦微响,鲍永弼、潘子渊两人发出一声闷哼,身躯踉跄,只见两人右肩上各钉着一支蓝汪汪毒箭。

  楼外疾若惊鸿射入一条黄色人影,身影一定,显出一个形若人猿黄衫怪人肩披一弓,面部披覆寸许长短茸茸黄毛,眼中发出闪闪奇光,冷笑道:“不打自招,黑龙会总坛现在何处?从速说出,还可留得命在。”

  语声未了,黄衫怪人突感胸后一片绵软罡劲压来,不禁大惊,闪避不及,罡劲如山压下,心脉震断,眼耳口鼻中鲜血齐喷,栽仆于地,气绝身死。

  鲍杏娃、关穆、狄康三人身形现出,狄康取出一柄月牙形犀利小刀,向鲍永弼道:“老前辈请暂忍痛楚,容晚辈取出毒箭。”

  潘子渊痛得发颤,闻言忙道:“箭身附有奇毒,稍沾人肤,郎窜入毛孔,蔓延全身。”

  狄康道:“无妨!”

  月牙小刀望鲍永弼伤处迅疾纵横划了两刀,毒箭粘附着刀锋起下,伤处涌出一股黑血。

  只见狄康将一片墨绿药块放在口中嚼碎后敷在伤口上,鲍永弼顿感清凉舒适,真气运行自如,不由大感惊异。

  狄康小心翼翼取下粘在刀锋上毒箭,向鲍杏娃道:“姑娘请用火毁去毒箭。”语落手腕一振,金脸长人潘子渊伤处划开,毒箭起出,敷药止血。

  潘子渊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疗治,不胜铭感,可否赐告姓名来历?”

  狄康风帽已然遮住面目,答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鲍老前辈,我等要告辞了。”

  鲍杏娃星眸显露忧急道:“真的要走么?”

  狄康道:“舍祖惧惹火烧身,我等留此将为令祖孙带来不吉,何况令祖已下驱客令,厚颜留下更为不美。”

  潘子渊道:“两位想走也是走不了,这猿面黄衫人乃北兴安岭八灵之一,名唤穿云猿罗杰,八灵向来出手共进共退,其他七人定潜伏在宅外……”

  关穆惊道:“兴安八灵也投在东方黎明门下么?”

  潘子渊道:“目前东方黎明声势浩大,黑白两道名手十之五六悉被网罗,暗中互通声息,东方黎明只退居幕后,指挥若定,眼下无暇说明,两位不可急着要离去,片刻之后定有东方黎明爪牙来侵袭。”

  关穆答道:“也好!”一把抓起罗杰尸体藏在楼角暗处。

  狄康慢慢走出厅外,藉楼檐圆柱掩身,凝目远望过去,只见天地同色,白雪无垠,大小雁塔在怒吼,狂风刮起漫空雪尘下隐约现出两座屹立塔影,肃杀凄凉,禁不住泛起一股无名惆怅。

  宅外雪野苍茫中突飞起七条人影,沾足在高墙上,冷峻如电目光*射在狄康存身这座阁楼上。

  狄康瞧出这七人均在五旬开外年岁,神态森沉冷漠,暗道:“这就是潘子渊所说的兴安八灵无疑了!”

  忽见一鹰鼻尖嘴老者,道:“那手执巨阙剑的蒙面人武功甚高,竟被此人冲出五道伏桩,连伤十数高手,东方令主震怒已极,亲自率领高手追下,绝不容巨阙剑为此人得去。”语音尖锐刺耳。

  “那人是何来历,令主未从他武功上瞧出么?”

  “令主神色异样难看,似已瞧出此人来历,若非此人藉巨阙敛之助,岂能让他逃出,冲出之际,此人猝施奇招,令主虽身法神奇避开,袍幅却被剑芒削去一截衣角。”

  兴安七灵默然须臾,鹰鼻尖嘴老人诧道:“罗老四怎的尚未得手,莫非凶多吉少?”七条身影如灰鹰般穿空腾起,纷纷掠入楼廊。

  狄康沉着不动,只听厅内传出鲍永弼语声,道:“是那位武林朋友光临?天寒地冻,疏懒成性,恕老朽未出迎了!”

  七人惊疑地互望了一眼,迈入厅内,只见鲍永弼与其孙女杏娃并肩立在厅内,情知有异,鲍永弼呵呵大笑,道:“七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鹰鼻尖嘴老人抱拳冷冷一笑,道:“兄弟赖元,世居关外兴安岭……”

  鲍永弼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兴安八灵,老朽失敬了!”

  赖元道:“赖某四弟罗杰奉命蹑随黑龙会一位金面匪徒,只见这金面匪徒竟翻入尊宅,鲍老师曾有严例,江湖人物恃强侵入,定遭刺足惨祸,故四弟不便妄入,但金面匪徒竟久久不出……”

  鲍永弼说道:“那有此事,老朽未曾见过金面人,亦未发现令友罗杰,更未听说过江湖上有黑龙会这么一个组织。”竟一问三不知,推得一乾二净。

  兴安七灵不禁一呆,赖元目泛怒光,道:“如此说来,鲍老师有责我等无事生非之意。”

  鲍杏娃倏地一剑刺出,寒虹狂卷,猛挥向兴安七灵,鲍永弼双腕一翻,推出玄天真罡,力逾万钧。

  两旁厢房内疾扑出关穆潘子渊两人,用玄巾扎面,出手辛辣,攻向七灵。

  尤其潘子渊出招玄诡,一式“浮云掩月”,掌底飞指,冷风似箭,点中一个蓝衫老者胁下。

  蓝衫老者只觉痛澈心脾,不禁惨嗥一声,张嘴喷出一股鲜血,身形震撞在壁上,蓬咚倒地身死。

  赖元六人心神猛凛,转身扑出厅外。

  为首一人甫疾射出厅,一道紫虹突斜刺地挥至,嗥声未出,尸分两截。

  赖元五人扑出厅外之势迅急,察觉有异已是不及,赖元等三人紫虹卷体而过,惨嗥声中,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最后两人被关穆潘子渊五指一把抓住,左手迅疾无伦卸下肩骨,掉在地上。

  只见两人目露怨毒神光,冷笑一声,倏地面色惨变,鼻孔内流出两道黑血,气绝瞑目。

  鲍永弼摇首叹息道:“助纣为虐,至死不悟。”

  鲍杏娃疾跃出室,星眸四顾,却不见狄康踪影,不禁失声惊呼道:“爷爷,他走了!”

  鲍永弼闻声不由一愕,疾迈出厅外,目睹楼廊上留着赖元五具血肉狼藉尸体,骇然变色,及至瞥见杏娃星眸中热泪盈眶,满脸凄然神色,暗道:这孩子究竟大了,竟与狄康一见锺情。油然泛起歉疚之念,道:“狄少侠绝不会不辞而别。”

  杏娃鼻中轻哼一声道:“爷爷不是赶他走么?他傲骨天生,怎会厚颜留在此处?”

  鲍永弼捻须长叹一声道:“你怎知爷爷苦心!”说时屠龙方朔关穆与黑龙会金鹰堂香主潘子渊双双趋出。

  潘子渊目睹尸体不胜骇然,皱了皱眉,望了关穆一眼,欲言又止,转面目注鲍永弼道:“此处不可再留,兴安八灵丧命在此,将为鲍老师引来无穷灾祸,方才在下之言,再请三思。”

  鲍永弼太息道:“若贵会能将老朽子媳救出苗疆,疗治神智恢复如常,老朽决为贵会效力。”

  潘子渊略一沉吟,道:“鲍老师心意在下当禀明会主,但目前鲍老师绝不能留居在此。”

  鲍永弼微笑道:“老朽祖孙两人随处均可为家,这个潘老师无须顾虑。”

  潘子渊立时一抱拳道:“鲍老师请留下约晤之处,在下回返总坛时即着手安排令郎令媳。”

  鲍永弼忖思须臾,道:“清明季节,老朽在霸陵相侯就是。”

  潘子渊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一跃下楼,如飞疾奔出宅,转瞬,只见潘子渊同着一双身影消失在雪野苍茫远处。

  杏娃嗔道:“放着菩萨不拜,反倒求起冤魂野鬼来了。”

  鲍永弼闻言一怔,道:“杏娃,你说什么?”

  杏娃目露幽怨神光,嗔道:“关老英雄曾无意说出狄少侠医道通神,可惜你把狄少侠得罪了……”

  忽闻雪野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屠龙方朔关穆抱拳一拱道:“不知为了何事狄老弟啸声相引,但愿他日江湖道上能与贤祖孙重逢。”说罢两臂一振,穿出楼外疾逾流星奔去。

  杏娃猛一跌足,颤声道:“爷爷,我恨你。”莲足一迹,施展飞燕出柳身法,追向关穆身后。鲍永弼不禁大惊,紧随追出,远远只见狄康与一老僧叙话告辞,老僧见关穆三人先后赶来,即纵身离去,身法极决,转瞬杳失无踪。

  屠龙方朔关穆与狄康晤面,察觉鲍永弼祖孙先后赶来,不禁暗中一皱眉,狄康微笑道:“老前辈与姑娘是赶来责我不告而别么?”

  杏娃疾如流星赶到,目露凄怨之色,鲍永弼接踪而至,歉然笑道:“两位尚犹存芥蒂么?老朽不想为自身遭遇连累两位,是以……”

  狄康忙笑道:“老前辈请勿误会,晚辈实是身有要事赶往江南,并无丝毫芥蒂在胸。”

  关穆亦道:“鲍老英雄,黑龙会在下毫无所闻,正邪不明,但老英雄立身处地,必须谨慎考虑。”

  鲍永弼微喟一声答道:“黑龙会意欲借重老朽,无非因老朽虽退出南荒,但威望犹存,藉老朽驱逐东方黎明,其实老朽一仆一厨均是得力高手,十年来往返南荒西京道上不计其数,江湖形势虽未了若指掌,但却知其梗概。”

  杏娃诧道:“仆厨二人不擅武功,除往西京采购什物,从未履出本宅半步,爷爷怎说其长年来往南荒西京,风尘劳累。”

  鲍永弼笑道:“一时之间,难说明白,两位可否重返舍下作一夕勾留,容老朽奉告详尽,并有事相求。”

  杏娃一脸企求之色,使狄康不忍坚拒,望了关穆一眼,道:“又要叨扰老前辈了。”

  四人一行奔返宅中清除尸体后,鲍永弼领着杏娃狄康关穆三人向靠西一座砖造三进大屋走入,屋内陈设古朴,却显阴沉。

  只见鲍永弼四人走入厨房,厨灶整齐,却阍无一人,锅中尚烧着一锅饭,香气扑鼻,鲍永弼伸手掀开一块灶面红石,露出机纽,迅疾一转,将红石还原。

  一座大灶迅疾移动,露出一孔穴,有石阶拾级而下,关穆暗道:“这倒诡秘异常,即是关某见多识广,如非亲眼目睹,亦未能料到灶下藏有秘穴。”

  狄康发现杏娃星眸中闪出惊诧神色,原来杏娃也不知情,鲍永弼行事慎密沉稳可想而知。

  进入地穴后,只见仆役厨司女婢又在一间厨房内忙着准备酒食菜饭,地穴广裘,辟室不下数十间,灯火如画。

  鲍永弼领着关狄杏娃三人走入一间秘室后,室内竟有着两人互相低声谈论,这两人衣着为江湖中人打扮,但形貌长相却与仆役厨司一模一样。

  杏娃失声惊诧道:“爷爷,这是怎么的?令人如坠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

  室内两人目睹鲍永弼入来,肃然躬身施礼。

  鲍永弼道出这两人一名唤余龙,另一为李焕章,随他多年,恩结同心,忠心不二,却不为外人所知,自其子媳罹难后,鲍永弼即察知自己在南荒势力太大,引起武林凶邪疑忌,始萌急流涌退之念,暗中谨慎安排退身之策。

  他迁来长安之际,便察觉自身之危,在此躬耕自娱,足不出户,仆役两人虽不擅武功,却与余龙李焕章相貌神似,令人不疑。

  余龙李唤章一年往返南荒长安之间不下数次,探出天南武林均为东方黎明党羽侵入,其子媳养息之所亦有江湖人在暗中窥伺,遂隐约察知东方黎明阴谋。

  关穆闻言委卖钦佩鲍永弼沉稳,居然忍耐十年,当下问道:“如今鲍老英雄作何区处?”

  鲍永弼目中精芒*射,沉声道:“老朽子媳显然为东方黎明阴手所害,余龙李焕章已筹划周密救出老朽子媳途径,但救出之后无法使其神智清醒,还不如不救,而且凶险万分。”

  狄康道:“老前辈子媳留在南荒这多年来无异被东方黎明视作人质,人所难忍……”

  鲍永弼苦笑一声道:“这有何法可想,老朽含垢忍辱,无非是因保全子媳性命,如今正与东方黎明明目为敌,而且杏娃吐露狄少侠医术精湛,倘蒙狄少侠应允施治,老朽当竭尽余年,力当图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狄康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仅略谙医术,不敢当精湛谬奖,此乃娩辈义不容辞之事,却无把握治愈,不过晚辈须当赶往金陵。”

  鲍永弼道:“自然在老朽未接出子媳之前,决不勉强少侠,老朽观察出少侠去金陵之神色忧急,似有着什么重大之事,不知可否见告?如有用得着老朽之处,在所不辞。”

  关穆道:“在下代为叙出。”

  狄康目露疑容道:“可以说么?”

  关穆点头笑道:“鲍老英雄昔年名震南天,排难解纷、急公好义,是个铁铮铮肝胆照人的好汉,目前虽形势所*,不得不与东方黎明及黑龙会虚与委蛇,依关某之见,令尊定与武林动乱息息相关,但其实玄妙复杂,表面上看来却是平淡无奇,骨子里宛如一团乱麻,极难找出一丝端倪。”

  鲍永弼诧道:“狄少侠令尊出了什么事故?”

  关穆遂将详情说出。

  鲍永弼仔细倾听,面色渐渐凝肃,略一忖思道:“据老朽所知,金陵威远镖局与乾坤圣手东方黎明是二而一,一而二,无分彼此,威远镖局有东方黎明铁硬的靠山支撑,近年来生涯鼎盛,无往不利。”说着语声微微一顿后,又道:“关兄在武林中以机智绝伦着称,必忖出一丝端倪,可否见告?”

  屠龙方朔关穆道:“这很难说,关某与狄老弟一路行来,无时无刻都在思索其中蹊跷,直至与鲍老英雄相遇,才能拨开胸中霾云。”

  鲍永弼惊诧道:“此与老朽有何关联?”

  “大有关联。”关穆正色道:“风闻乾坤圣手东方黎明根骨秉赋奇高,而又好学不倦,故在武功造诣上成就极大,每闻及一玄奥武功,必千方百计以求,他尝自诩侠义道人物,绝不妄杀一人,综其平生,关某从未听说过乾坤圣手亲自出手杀害过一人,是故侠誉至今不衰……”说着关穆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笑容道:“因东方黎明好学不倦,一身所学极为博杂,但武功一道,繁浩若海,人生不过数十寒暑,浮游岁月,怎能以有生之年广收并蓄,故而东方黎明难免囫囵吞枣,不尽其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语声顿止,长吁了一口气,朗笑道:“老英雄子媳神智不清,显为奇奥武功手法所制,无疑是东方黎明所为,十余来东方黎明尚难悟出解救手法……”

  狄康皱眉道:“关老英雄何可断言?”

  关穆笑道:“东方黎明自诩侠义,今之郭解孟尝,他如悟出解救手法,必亲自出手救治鲍老英雄子媳,使鲍老英雄感恩图报,南北武林,必拱让称尊。”

  鲍永弼不禁失声赞道:“是极,但与狄少侠令尊又有何关联?”

  关穆徐徐答道:“东方黎明自知武功手法无法解救,试用药力或可奏效,如今用不着关某赘言,所以狄老弟令尊正合他用,其余也不言而知了。”

  屠龙方朔关穆之言任谁听来均觉矛盾之极,绝不置信,但江湖之内云诡波谲,在鲍永弼听来委实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连连点头不已。

  狄康不由把东方黎明怨恨入骨,目露怒容。

  鲍永弼道:“如今狄少侠去至威远镖局意欲如何?”

  狄康冷笑道:“登门索人。”

  鲍永弼摇头道:“此乃下策,令承乃手无缚鸡之力异乡人,举目无亲,东方黎明见奸谋败露,杀害毁尸灭迹,事无佐证,少侠将弄巧成拙。”

  狄康闻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只听鲍永弼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老朽倒有一个法子,只是过份缓慢,调虎离山,趁虚而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过老朽祖孙须潜往南荒……”

  关穆微笑道:“若需人相助,关某自可约请几个臭味相投朋友,他们癖性怪异,都自命清高,绝不会受东方黎明所网罗。”

  鲍永弼道:“那就好,这几年来东方黎明大有君临天下之势,无人敢撄锋芒,我等不如予他严重打击,使他疲於奔命,显露狰狞真性……”说着授以方略后,道:“东方黎明无论如何聪明,也难猜出狄少侠为了救父才与他为敌。”语音方落,忽闻室外一阵轧轧机括转动声传来,鲍永弼面色微变,道:“又有人光临寒舍,老朽去会会他。”

  关穆道:“狄老弟你随鲍老英雄同往,暗中护持,但千万不能露面!”

  狄康点点头,随着鲍永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