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鄂境的驿道上,一辆骡车风驰电掣奔行,车轮辘辘,荡起一片滚滚烟尘。

  车辕上高坐着岳洋,面戴人皮面具,眉目森冷,头戴一顶阔沿斗笠,一身蓝布短装,手持一杆长鞭,对空叭叭连挥,俨然赶车把式。

  套车内倚坐着吴秀云。穿了男人衣装,面色惨白无神,象生了一场大病。

  路上不时碰上江湖人物,快马骋驰,对骡车并未生疑。

  武林中传出双剑被峨嵋得去,贺束兰也被峨嵋所掳的谣传,也是越传越玄,又传说十方阎罗邱道岭获有“伽叶剑谱”,刻意修练,图武林称尊。消息如燎原之火,弥漫了整个武林。

  岳洋心头暗喜,扬鞭疾挥,骡车一过渔洋关,迎面道上忽出现黑旗会会主洪点鳌领着九个手下能人,如飞地掠来。其中一人背着一受伤的奄奄一息的人,两下里正要相错而过,忽听洪点鳖大喝道:“那赶车的给我停下。”

  岳洋充耳不闻,仍是扬鞭策马,一转眼就冲出十几丈外,只听车后喝叱之声传来,心知匪徒赶来,怒哼一声,辔头一勒,骡车立时缓了下来。

  但见两条人影一晃擦车而过,翻身仰面阻住骡车。

  这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轻装打扮,面相栗悍,左边一个浓眉一挑,喝道:“赶车的,你可是耳聋了吗?”

  岳洋心知不能善了,冷笑道:“老朽耳并不聋,无奈车内有重病之人,急奔就医,耽误不得,老朽与你们并未相怃之处,拦车则甚。”

  两人不禁一怔,看岳洋面目森冷,神光逼射,才知不是赶车把式,竟遇上武林人物.他们却是狂妄之辈,一点不把岳洋放在眼里,那人沉声道:“尊驾既是会家子,事就好办了,掌驾想必听说过黑旗会主洪点螯!”

  岳洋冷笑道:“听是听说起,不过洪点鳖关老朽何事?”

  此刻洪点鳌等人也已赶到。洪点鳌望了岳洋一眼,哼了一声道:“本座就是洪点鳌,拦车并非为别故,只为手下一人患染重症,背负不起,拟欲权借骡车一用!”

  岳洋冷笑道:“阁下说得好轻松。我车内也有一病重就医之人,难道将他弃于路边吗?一会之主,黑道领袖,竟形同劫匪,无怪为武林所不齿了。”

  洪点鳖被骂得面色一红,恼羞成怒,狞笑道:“尊驾出口肆无忌惮,想必大有来历,我倒要见识见识尊驾有甚真才实学。”

  岳洋冷笑道:“老朽赶路要紧,难于从命。”说时鞭稍一扬,忽见那负伤的人象是肖七,不禁一怔。

  这时,一彪形大汉出声大喝,穿空扑来,抡刀就劈,刀光如雪,啸声划空。

  岳洋冷笑出声,长鞭如龙蛇一般,往外一引。只听那大汉“啊呀”一声惊呼,手里的刀已被鞭梢点出手外,鞭势迅疾一卷,太汉登时被长鞭卷束。

  岳洋拧腕一抖,那大汉庞大的身躯被甩向半空,坠落于十几丈外。

  这不过是一霎间的事,匪徒来不及出手救援,洪点鳌大惊,不用说,岳洋不是一般人物。

  岳洋哈哈大笑,飘身落地,看着洪点鳌道:“老朽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眼前之事,若是往日,老夫决不与你干休,无奈车内有重病急待就医之人,不能耽搁……”

  说着,望了肖七一眼,文道:“也罢,你那重伤待救之人,老朽一并带去施救,痊愈之后,老朽命他回返。”

  洪点鳌冷笑道:“尊驾心意可感,怎奈老朽不领此情。”

  岳洋微笑道:“见死不救,你于心何忍?”说着身子一晃,落在背着肖七的匪徒面前。

  洪点鳌一见倒吸了口冷气,而岳洋又回到原处,眼里闪出道慑人的寒光,冷笑道:“洪会主,老朽看此受伤之人并非你的手下。”

  洪点鳌脸色一变,大喝道:“将他拿下。”

  众匪徒纷纷猛扑过去。

  岳洋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身子一欺,左手直劈而下,掌势如斧,一匪徒右臂应手被齐肩砍下,血流如注,惨叫倒地。

  岳洋左掌如飞,身法奇快,七个匪徒就有六人重伤不起。

  洪点鳌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忽见剩下的一个匪徒,被岳洋一掌打得毙命,岳洋飘风似逼近洪点鳌身边,一招“丹凤朝阳”踏中官,直攻前胸。

  洪点鳌看得真切,此招“丹凤朝阳”是峨嵋绝学,不由暗感惊讶,忙斜身一塌,让出五尺,喝道:“且慢……”

  喝声未了,岳洋手法一变,又使出三招都是峨嵋镇山绝学,手法奇诡,掌风指向洪点鳌三处重穴。

  洪点鳌见他毫不住手,激得面色铁青,双掌迎攻而出,立时掌影漫天,劲风如雷,冷笑道:“原来尊驾竟出身峨嵋,本座与贵派掌门金顶上人交情莫逆,念在彼此大有渊源!……”

  突然,岳洋眉目一变,沉声道:“洪点鳌,你有目无珠,认错人了!”手法又是一变,五指微屈,往外一引,又使出“轩辕十八解”。

  洪点鳖虽是武林高手,仍被岳洋指锋扫及臂肘,只觉一阵麻木,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但是,任他使尽巧妙身法闪避,岳洋的指风如附骨之蛆随风而至。

  这样一来,洪点鳌被迫处于挨打局面,岳洋不让他有半点缓手之机,突出一招“天龙伸爪”,出手奇诡,一把扣住了洪点鳌“曲池”穴,未等他哼出声,伸出五指,疾点在他的死穴上,洪点鳌心脉一断,立即气绝毙命。

  背着肖七的匪徒,目睹帮中高手及会主先后横死,吓得魂飞魄散,丢下肖七拔腿就跑。他怎能逃出岳洋手心。

  岳洋忙跃到肖七身旁,检视之后知道肖七中了极重的内家掌力,内脏已坏。肖七睁开暗淡无神的双眼,缓缓地转了两转,欲语未语,岳洋忙道:“不要说话……”伸手入怀取出小瓶,倒出三颗长春丹,喂入他的口中,并伸指点了十九处穴道后,捧起肖七跃上车辕,横搁在辕后,扬鞭策马疾奔而去。

  时值七月,秋风未动。而峨嵋半山已是红枫夺锦,绚烂无比,在满山苍松翠柏掩映之中,分外显得艳丽悦目。

  在石阶蹬道上飞驰着花起、申首等人,迳向金顶奔去。山崖后突转出皓眉银须的老僧,高喊了一声佛号,含笑迎着花起等人。

  花起等人一见老僧,立即肃立躬身道:“紫竹师叔,禅驾安好!”

  紫竹大师捋须微笑道:“老衲躯体顽健,长安惮悦,并无不好,倒是你等此行辛苦了。”

  说着,望了花起一眼,又道:“风闻你们得了‘灵兔’、‘太阿’双剑,引动黑白两道高手,纷纷阻劫,掌门人放心不下,派遣多人下山,相助于你等,怎么未曾相遇么?”

  花起一怔道:“弟子避道而行,错过未遇,只遇上葛师兄,葛师兄受伤甚重,现在本下院田养.弟子等途中几乎险遭不测!”

  紫竹大师露出诧容道:“途中遇上何等或手人物?双剑呢?”

  花起脸上一红,面有愧色,将途中经过简略说出,最后遇上天蝎宫主,险些丧命。

  紫竹大师惊道:“这魔头也出世了么?后来如何?”

  花起道:“幸遇邱老前辈及时赶来,才免遭蝎毒入体之害,不过邱道岭老师与天蝎宫主吴峰中途双双出夺,约莫两个时辰后同返寺内,始得一一施治,两柄宝剑二人各持一柄,似已握手言和!”

  紫竹大师道:“这就令人费解了,他们两人为何离去,你知道吗?”

  花起答道:“因邱老前辈向吴峰说,来寺之前,已制住其爱女,迫使他就范,吴峰闻言面色大变,扬言须亲见其爱女之后,方能取下弟子等附身天蝎,所以两人匆匆离去,不过同返时也未见吴峰之女!”

  紫竹大师垂目沉吟,良久叹息道:“两人如携手合作,居心叵测,尤其双剑被邱道岭、吴峰掠为己有……唉!此事不容老相置喙,须禀明掌门人再说,不过栖云师权及掌门人均已坐关,开关之期尚在二十一天之后!”

  花起道:“怎么掌门人竟坐关了?”

  紫竹大师低眉道:“如今武林大乱之象已萌,掌门人正在潜心修练一种绝学,不然无以应付……”说时倏然改口道:“这话暂且不谈,倒是你等天蝎附身余毒未尽,久而久之,心灵均为吴峰控制,是为终身之害.必须向掌门人禀明,设法才好!”

  花起等人面面相觑,申首急道:“师叔,天蝎之毒有此厉害么?您老人家为何知道吴峰并未将全部蝎毒清除?”

  紫竹大师看了申首一眼,叹息了一声,飘然走入林中。

  众人不禁一怔,花起低声道:“紫竹大师与掌门人近来意见格格不入,遇事推诿袖手,实大有苦衷,乃一伸手出错,恐掌门人误认有通敌之嫌,不可怪他老人家!”语声一顿,又道:“无论掌门人开关与否,我等终须上得金顶,其他师长必在,崇明此行经过详情,免落罪戾!”

  申首点头附和,一行如流云奔电般,上山而去。

  片刻,皓眉银须的紫竹大师又转出林外,面色凝重,走向曼因师太所居的神水阁而去。

  神水阁外,秀是丽色,丹枫翠柏中隐隐传来梵呗禅唱,青磬木鱼之声,与满山风涛之音相互吟和。

  紫竹大师驻足于陶外大峨石旁,注目阁中,暗暗叹了一声道:“峨嵋胜地,灵虚洞天,数百年来清誉不坠,不想掌门为一朝之根,倒行逆施,为我佛蒙垢,如不及早设法,峨嵋即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矣,曼因师妹持重自谨,足智多谋,与她商量,看她心意如何?”他走到阁门口,朗声道:“曼因师妹。”

  阁内的青磬木鱼和梵呗禅唱之声嘎然而止,传出语声道:“是紫竹师兄么?为何这般多礼,只管请进。”

  紫竹大师飘然而入,只见霜鬓黑发的曼因师太站在案旁,遂打一稽首,道:“有扰师妹禅课,愚兄致歉。”

  曼因师太含笑道:“岂敢,请师兄坐。”

  两人双双落座后,曼因师太含笑道:“看师兄面有隐忧,到此必然有因。”

  紫竹大师长叹一声:“浩劫即将应在峨嵋,师妹怎如此坐视不顾?”

  曼因一听凤眼吐威,冷笑道:“大塌下来自有掌门人承担,关小妹何事?”

  紫竹大师含笑道:“愚兄知师妹是气话。如坐视峨嵋惨遭沉沦,你我撒手西归时,以何面目见上代掌门恩师之灵,再说师妹能忍心令苏大侠拯救武林苍生之念付诸东流?”

  曼因师太一听,目里露出惊喜之色,道:“师兄可曾见过苏大侠么?”

  紫竹大师摇头道:“虽然未见,有他高足在,足可消弥祸劫。”

  “师兄是说在武当所见之岳洋么?”

  紫竹大师微笑道:“看来苏大侠必有安排,令岳洋依计行事,如今迹象渐明,机不我予,何况也该早点定策相助他才是。”

  曼因师太望了望紫竹大师一眼,道:“师兄怎知迹象渐明?”

  紫竹大师道:“方才愚兄相遇花起、申首师侄等人转返……”便将花起所说,和盘托出。

  曼因师太略一沉吟,道:“环宇二绝携手,武林祸乱更深,与岳洋截然是两回事,怎可说……”

  紫竹大师挥手相阻道:“师妹别心急,你只忖思花起所遇,以师妹睿智,不难思得其中许多可疑关键。”

  曼因师太道:“师兄请勿故弄玄虚,乞道其详。”

  紫竹大师道:“此事可谓天衣无缝,了无痕迹,任谁均不曾心疑,如非愚兄听完花起所说后,避至静处细加推敲,难以找出真象……”

  曼因师太侧耳倾听,只听紫竹大师继续说下去:“赫连燕侯虽屈居梁邱居士之下,其徒也是不同凡俗,花起纠众寻仇,双方各有伤之,然而双剑脱手飞向屋面,立即追捉,发现双剑已是化龙无踪。”

  曼因师太笑道:“师兄不是说过花起等从窃贼手中偷获双剑,想必这两个窃贼藏在屋面,双剑飞落时,恰好他们截获,匆促逃离……”

  紫竹大师附掌呵呵大笑道:“这两鼠窃能在一千高手眼皮下逃去,身手定然高明得很,却中了邱元的暗算,岂不显得有点矛盾了吗?”

  曼因师太恍然大悟,展眉笑道:“莫非这一双鼠窃有意使花起上当,而这两个鼠窃八成是岳洋等人乔装改容扮成?”

  紫竹大师接着道:“其次是花起所遇的面挂刀痕的老人武功卓绝,也必是岳洋所为。昔年苏大侠所制人皮面具甚多,留与苏少侠使用,岳洋用的当是苏少使所与……”

  曼因师太点头赞同紫竹大师所说。

  “岳洋借此人皮面具,显露身手,又与花起说他与金顶掌门有旧,此中必有深意在,如所料无错,岳洋在短短时日内必来峨嵋。”紫竹大师咯略一顿,又道:“最后,邱道岭以制住吴峰爱女相要挟,吴峰与邱道岭商量勉强应允解开诸人用身的天蝎之苦,不过须见过其爱女再说,但二次回来后仍未见爱女,吴峰又分得一柄太阿剑,此中疑结,委实难解,恐非待岳洋来时,无法察知真相。”

  曼因师太面露疑容道:“此又关岳洋什么事?”

  紫竹大师道:“愚兄料岳洋必隐身在侧……”

  曼因师太道:“师兄的话大有道理。”

  紫竹大师紧接着又道:“双剑乃掌门急需之物,与栖云师叔共同参研‘天道二十四剑’,更具威力,不想邱道岭竟霸为己有,居心不可测,你我从中挑明,或可使掌门人醒悟。”

  曼因师大笑道:“掌门人陷溺已深,已不可拔,你我只能釜底抽薪,免使本门玉石俱焚……”

  忽听随风飘来一声深沉的冷笑,道:“密谋叛逆,该当何罪?”

  曼因师太面色一变,紫竹大师端坐不动,笑道:“是白象师兄……”

  语音未落,白象师兄神色安详走了进来,目光注于曼因师太,道:“壁缝有耳,你等也忒大意了。”

  曼因师太冷笑道:“就是金顶师兄亲耳听到,他又敢把小妹怎么样?”

  白象师兄含笑道:“愚兄说笑,师妹请勿见怪,方才在接引殿内,花起等人向二师兄弘明说明经过,就知邱道岭居心不可测。”

  曼因师太鼻中哼了一声道;“护法四长老,就数二师兄不明大义,与金顶师兄一鼻孔出气。”

  紫竹大师忙道:“此非说气话之时,本派目前壁垒分明,暗中各不相容,各自为政,如今消息已传扬开去,本派已得‘灵兔’、‘太阿’双剑,我料日内非但庐山高手必来侵犯,而且大批妖邪也将前来,峨嵋已成是非之地,你我须商定两全之策,不趟这场浊水。”

  峨嵋号称天下秀,景色幽绝,最引人入胜的是峨嵋群峰高低悬殊,景色各有不同,气候悬殊。

  二十天后,日落之际,万年寺外一条骄健身影掠出古木翁郁之中,是一俊美少年手持乌骨摺扇。万年寺外已是秋色染林。他四顾了一眼,门入寺内。

  紫竹大师在云房静坐,忽觉门窗有动,一条人影疾闯而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见是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问道:“施主驾至荒寺所为何事?”

  少年躬身长施礼,答道:“晚辈岳洋,意欲向老前辈求教。”

  紫竹大师闻言白眉一挑,清癯的脸上泛出喜色,长长哦了一声,站了起来,道:“老衲算准你会来。你来寺途中可被人发现?”

  岳洋微笑道:“晚辈形踪异常隐秘,该未曾被人发现,但老前辈从何知晚辈定会前来?”

  紫竹大师道:“一双假剑内藏无比巧计,非你莫属。此计需逐步施行才能收效,不然功亏一篑,你焉能不来。”

  岳样面色微变,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洞察秋毫,晚辈衷心拜服。”暗中却是心惊不已。

  紫竹大师含笑道:“你别怕,若非老衲潜心推究花起所遇,无法察觉是一安排周详的智计,使花起等人坠入其中而不自觉,如今即使察破也已太迟。”说着,手指一间隐室道:“老纳须通知白象师兄、曼因师太说你来此,你可在此隐室中休息。”

  岳洋称谢,迈入隐室中。

  紫竹大师正欲出静室,忽见一个小沙弥形色仓惶而入,禀道:“方才接引传下话来,连日来千佛顶下可疑人物频频现踪,请方丈万万留意……”

  紫竹大师不等小沙弥说完,即沉声道:“知道了。”

  小沙弥紧接着又道:“法身殿内现有三个神秘人物,形踪异常可疑。”

  紫竹大师不禁一怔,急步走出,向法身殿走去。

  殿前的枫树下,站着三个面色深沉,身着黑衣长衫人,紫竹大师走了过去,合掌稽首道:“三位施主光临,为了何事?”

  中立一个瘦长汉子冷冷答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实话实说,此来是为了‘灵兔’、‘太阿’两剑。”

  紫竹大师惧恐地道:“老衲并未得手双剑,三位施主如此……”

  中立那人冷笑道:“我知道非你取得,相烦接引面见掌门。”

  紫竹大师道:“三位施主是何宗派?”

  那人傲然一笑,截然答道:“庐山。”

  紫竹大师面色安详,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从不打诳语,双剑并非敝派所得,乃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取去。”

  那人面色如罩一层浓霜,冷森森答道:“谁不知道峨嵋与邱道岭串通一气。推在邱道岭身上,依然脱不了干系。”

  这时,突从寺外纷纷窜来十数僧俗,内有一名俗装老者大喝道:“狂徒,竟敢在本山生事。”拐扬手腕掣出肩头上两柄佛手,抡起千重劲风,向中立那人攻击,一面喝道:“老夫平剑豪向来不让任何人登门生事。”

  中立那人冷笑一声,身于右闪,让过来势,左手疾探而去,一把抓住右拐,左掌同时飞去。

  “叭,的一声大响,掌力朝平剑豪肩头猛击。

  平剑豪肩骨全碎,禁不住大叫一声,踉跄倒出几步,才把身子稳住。

  紫竹大师高喊一声佛号,道:“三位施主纵然武功盖世,也难挡敝派数千名弟子之力,万望三思而行。”

  那人冷笑道:“眼前来犯峨嵋之人,非仅我庐山,尚更有三山五岳黑白两道高手,和尚还在做梦,交出双剑,万事于休,不然思将悔之莫及。”

  紫竹大师道:“施主真是专为双剑而来吗?”

  那人一呆,怒光逼射,沉声道:“当然不止。”

  峨嵋一僧朗声道:“紫竹师兄与他空耗唇舌则甚?”说着一扫同来之人,大喝道;“还不将三狂徒擒下。”

  峨嵋诸人立时猛攻出手,将三人围在当中,杖影如山,掌风似雷。

  那三个庐山高手毫不畏怯,六手同发,施展“风云八爪”奇招,将围攻诸人逼得团团乱转。

  一盏茶时间过去,在那颗大枫树之上,响起一声阴冷的笑声……”

  峨嵋诸人不禁一怔,只见三庐山高手忽翻仆倒地。他们的背上各有一花斑恐怖的巨蝎。

  树顶泻落一个穿一宽大黑袍,背插一柄形式苍古“太阿”剑,阴沉说道:“老夫天蝎宫主吴峰,来……”还没说完,三只钉在庐山高手背上的巨蝎自动飞离,飞梭穿电般向峨嵋诸人噬了一口,连袖手旁观的紫竹大师也不例外。

  峨嵋诸人面色大变,望后就倒,三只巨蝎皆穿空飞去。

  吴峰不禁大惊,一鹤冲天而起,向巨蝎飞去的地方追去,瞬间无踪。

  这情形被万年寺小沙弥看见,一个小沙弥立时撞起紧急的钟声,钟声震传山谷云空。

  月已东升,清冷银辉下,只见大殿外倒着十数具躯体,一动不动。

  不久峨嵋高手相继赶来,曼因师太、白象大师等也已先后到来,目睹情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象大师向紫竹大师身前走去,见紫竹大师面显痛苦之色,两眼仍然睁开,强运真气,封闭要穴,免蝎毒入侵,忙伸捐助紫竹大师飞点十数指,问道:“师弟,你遭了何人毒手。”

  紫竹大师痛苦之色略平,低声道:“师兄与曼因师妹暂且留下,小弟还有话说。”继而高声道:“师兄请先扶起小弟。”

  白象将他两手挽起,只见紫竹大师冷汗如雨,顺颊而下,苦笑一声,将经过详情说出,道:“速将众人送往金顶接引殿中,请金顶师兄施治,迟恐不及,并代陈明经过,老衲要留在此调息静养。”

  峨嵋高手中大乘禅师道:“紫竹师兄何不也去金顶?”

  紫竹大师苦笑道:“你等速护送受伤同门赶往金顶,他们蝎毒较愚兄为重。”

  大乘禅师叹息一声,领着同门扶起受伤之人如飞而去。

  白象大师向曼因师太示一眼色,扶着紫竹大师转入云房而去。

  曼因师太会意,独留不离,紧随着白象、紫竹两人,低声道:“师兄莫非有话要与小妹说么?”

  白象大师道:“是紫竹师弟暗嘱你我暂留,且入禅室中再说吧。”

  三人同入云房,曼因师太随手掩好房门,白象大师扶着紫竹大师倚在木床上,点燃桌上一盏油灯。

  只见紫竹大师面色惨白,冷汗如雨,喘息不止。

  曼因师太见状忧心不安,问道:“师兄,你感觉如何,小妹有独制灵丹,不妨一试。”

  紫竹大师喘息渐平,道:“吴峰天蝎奇毒无比,普通丹药只有催速死亡,愚兄暂死不了,留你们在此,为的就是岳洋现在隐室中。”

  曼因师太目光一喜,道:“他竟来了吗?”说时人已向隐室走去。目光落处,只见室中空无一人,不禁一怔,道:“不在了呀?!”白象、紫竹两人一怔。

  蓦地,门扉“呀”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俊美如玉的岳洋。

  岳洋反手拴上房门,走到床前,手托一颗蓝色药丸,向紫竹大师道:“老前辈可先将药丸眼下,可解蝎毒,不过老前辈仍须佯装蝎毒未愈,避免同门生疑。”

  紫竹大师接过眼下,道:“方才之事你均曾目睹么?”

  岳洋微笑道:“非但尽落人眼中,三只毒蝎自动飞起噬伤贵派诸人连同老前辈受伤,也是晚辈使的手脚,情非得已,望老前辈休怪,只如此,才可平息众疑。”

  两僧一尼不由面现惊诧,互望了一眼。

  曼因师太道:“你从何习得驱蝎之法?”

  岳洋道:“不敢向三位老前辈隐瞒,吴峰之女为晚辈所掳,由她传授驱蝎之法。”

  白象大师微笑道:“果然名师之下有高徒,你今来此又安了什么诡计?”

  岳洋道:“面见金顶掌门,借机进身,混入大凉,使他们自相火拼……”说时面现悲愤之色又道:“晚辈风闻仇人王声平老贼也托身大凉,不手刃老贼,晚辈死不瞑目。”

  曼因师太道:“你怎么使金顶掌门相信,我看此事不大容易。”

  岳洋徽微一笑,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二僧一尼放眼望去,只见岳洋面目森冷,一条三寸长伤疤横在颊上,一部稀落落的褐灰色短髭,已显灰白。

  白象大师似觉非常眼熟,但一时想他不起,道:“这人皮面具生前必是武林驰名人物。”

  岳洋答道:“不错,老前辈如记不错,当知三十年前横行西北、武勇绝伦的独行大盗。”

  白象大师猛然想起一人惊道:“噢,老衲想起来了,此人不就是五行飞鹰手何乐迁么?”

  岳洋点点头道:“正是。”

  白象大师道:“何乐迁当年与金顶掌门人交情莫逆,老衲与金顶掌门行脚江湖,在酒泉曾作何乐迁座上宾,后又在另一处见过面。这两次对老衲形象很深,故而未忘……”说时,霜眉紧皱,又接道:“何乐迁与金顶掌门相知甚深,你乔装何乐迁,言语、神态、一武功等等恐瞒掌门人不过。”

  岳洋答道:“这点三位老前辈尽管放心,晚辈来此之前得一武林前辈指点,他与何乐迁当年共事多年,模仿的极为相似,晚辈自信不致露出手脚。”

  曼因师太道:“你有此自信就好。明晨就是金顶掌门开关之日,你只相机行事便了。”

  灯影摇着,四人在议论今后武林局势。

  天色才泛出些许鱼肚白,千佛顶云封雾绕,寒风凛冽,洗象池平常成群的弥猴均走得无踪无影,换了黑压压的一片峨嵋僧俗,肃立无声。

  三声清磬亮起,金顶上人突出现洗象池对面一削崖上,疾飘而来,悄无声息落至洗象池畔,含笑道:“有劳在此相候。”说着目注弘明禅师道:“闭关期内,偏劳师弟费神……”

  语声未了,弘明禅师接道:“小弟无能,竟发生甚多重大变故,小弟束手无策,请掌门人治罪。”

  金顶上人面色微变,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且回接引殿再说。”

  峨嵋一干高手紧紧随定金顶上人疾转回接引殿内,弘明禅师立即禀道:“花起师侄等已转返,先须花起禀明经过。”

  金顶上人低声道:“传花起。”

  一个寺憎疾奔出殿,带着花起进入。

  花起躬身禀明得剑失剑详细经过,绘声绘影。

  金顶上人一声不语,面色时阴时睛,瞬息万变。

  弘明禅师接道:“本派得手‘灵免’、‘太阿’双剑已震惊武林,但一双宝剑已为邱施主取去,因此引来许多强敌,在本山纷纷现踪,只是还未正面挑明……”

  金顶上人冷笑一声,目中杀机逼露。

  弘明禅师又禀明昨夜天蝎官主吴峰之事,还说本门负伤多人,现仍昏迷不醒,急待有人施救等等。

  金顶上人目中杀机更浓,片刻,始显平静。但曼因师太深知金顶上人愤怒异常,不禁望了白象大师一眼。

  只见金顶上人微微叹息一声,道:“难怪不见紫竹师弟。”稍一顿,又道:“本派明晨去见邱施主,真象未明,切莫胡乱猜疑,看来其中不无误会之处。”

  殿内无人答言,寂然无声。

  金顶上人目注花起,道:“你途中所遇面有刀痕老者,可与你说过他的来历姓名?”

  花起禀道:“未曾,弟子请问,他避而不答,只说与掌门昔门故旧,相交莫逆。”

  金顶上人目露诧容,前南自语道:“此人如若真个还在人世,真乃咄咄怪事。”眼光移注在白象大师身上,道:“白象师弟,你可曾记得此人是谁吗?”

  白象大师摇头道:“小弟听来甚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不能忆起了?”

  金顶上人道:“师弟可曾记得过去你我二人作客酒泉么?”

  白象大师大悟道:“小弟想起来了,莫非此人就是五行飞鹰手何乐迁吗?”

  金顶上人点头道:“正是。”

  白象大师面露惊诧之色,道:“江胡传闻何檀越已去世,如今却又出现于江湖,真是意料不到。”

  金顶上人道:“却也是,愚兄亦有此意,不过向来江湖传闻为空穴来风,不足令人相信,何檀越之事也当如此。”

  白象大师点头称是。

  金顶上人又低下头,似在自语,又似对白象大师道:“此人复出江湖,与本门大大有利,只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忽然听殿角染上有人冷冷一笑,答道:“我在老和尚头上已坐多时了……”

  全殿之内,金顶上人、白象大师、曼因师太都不禁脸上变色。此人何时进殿,又坐于梁上多时,竟无人知晓。

  倒是金顶上人见多识广,端坐不动,哈哈一笑道:“何檀越别来无恙。”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已如鹰隼般飘落于金顶上人面前。

  见此人面目森冷,一条刀痕明显斜挂在颊上,令人不寒而栗。

  来人一抱拳,道:“老和尚,多年不见,你依然如故。”

  白象大师大吃一惊,看眼前之人之行动与话音,与当年横行江湖的五行飞鹰手竟无甚区别,心中更加佩服岳洋的模仿能力。

  金顶上人道:“阁下真个是失踪多年的何乐迁何檀樾么?”

  何乐迁道:“正是在下。”

  金顶上人目色一递,已有人搬上座位。

  何乐迁座上坐定。

  金顶上人道:“江湖传闻何檀樾去世多年,而且因多年不见,令在下不得不信。”

  何乐迁笑道:“当年在下冒生命之险出走塞外,身负重伤,故而留此传闻。”

  金顶上人道:“檀樾一路可有何听闻么?”

  何乐迁道:“在下身在塞外,但江湖之事却所知不少。

  十方阎罗邱道岭如今即得伽叶剑法威力莫测,又有双剑之助,更如虎添翼,辅以阿修罗阵,可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金顶上人面色大变,要知金顶上人本心胸狭窄之辈,联合邱道岭,本不得已之事,内心对邱道岭忌恨之极。闻言作笑道:“何檀樾,你从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乐迁正色道:“天下武林,无不知贵派与十方阎罗、三元帮、黑旗会、点苍、五台联手与其他门派为敌,何独在下不知?在下远离中原多年,听闻之下,不独心疑上人为何与其他门派形成水火,暗中侦察,方知个中原委,数月来在下奔走江湖,所见之迹象对贵派大为不利……”

  金顶上人诧道:“为何对敝派不利?”

  何乐迁道:“邱道岭枭雄其心,三元、点苍、五台诸门派无不投在他的羽翼之下,上人与邱道岭联盟,岂不成了与虎谋皮么?”

  这情形早在金顶上人意中。双雄不能并存,物竞天择,强存弱亡,目前不过存心利用罢。听了何乐迁之言,金顶上人暗中心惊肉跳,但面上故作镇静道:“何檀樾未免过其和词。”

  何乐迁冷笑道:“老和尚你如不信,将蝎毒解药与你受伤门下分服,当即自然行动如初,但心灵上受吴峰控制,日后倒戈相向,必是他们。”

  金顶上人不禁色变,道:“何檀樾,你此言可是当真?”

  何乐迁双目一瞪,冷冷道:“老和尚,听不听在你,在下此来不过拜访旧友,身属局外,毫不与在下相干。”

  金顶上人道:“何檀樾不可见气,承蒙来告,足见风义可感。”

  说着目巡全殿,又低声道:“此事有关本门绝续危亡,待本座见过栖云师叔后再作计议,你等各回原寺,如遇犯山强敌,不可先行动手,以免落人活柄,如若必须动手,生擒活捉便可。”

  峨嵋僧众躬身退出,仅留下何乐迁一人,金顶上人问计于何乐迁。

  何乐迁微微叹息一声道:“老和尚,你想将在下拉入深水中么?”

  金顶上人道:“你能忍心袖手不顾么?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不能不发,老衲不愿孤注一掷。”

  何乐迁微笑道;“最近数月,贵派在外连遭挫折,眼前已见扼于邱道岭,老和尚不图悬崖勒马,反谓孤注一掷,想必已是成竹在胸,稳操胜券.何必问计于在下?”

  金顶上人正色道:“不瞒你说,老衲委实忌恨邱道岭,如今他更得吴峰之助,老衲每思及此,宛若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无奈尚须利用于他……”

  何乐迁冷笑道:“要知他也在利用你。”

  金顶上人不禁黯然无语。

  何乐迁目睹金顶上人神色,心中暗笑,遂道:“也罢!

  在下有一借刀杀人,坐收渔利之计,不知上人可依允否?”

  金顶上人不禁面露笑容,道:“檀樾,计将安出?”

  何乐迁道:“上人修书一封,言各大门派已视邱道岭如眼中之钉,行动在即,由在下携信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挑动邱道岭先向各大门派逞凶,使之激起公愤,引起劫杀,那时上人暗中观望,俟两败俱伤之时,才一鼓而出,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当独尊武林。”

  金顶上人皱了皱眉道:“邱道岭为人狡黠如狐,心机甚深,只恐未必中计,反而平白送了你的性命,老衲实于心不忍。”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在下并非当年之何乐迁.老和尚你太小觑我了!”

  金顶上人长叹一声道:“也只好一试了,事成之后,坛越不啻为老衲大德恩人。”

  何乐迁笑道:“老和尚,在下是施惠不图报,不待事成,在下已远在南海了。老和尚你即修书,在下趁此须瞻仰云海景色。”说后迈步出殿而去。

  金顶上人立即辅纸需墨,疾挥羊毫,写就一封文情并茂之书,揣入怀中走出殿外。

  此刻,云开一线,阳光射入,万千峰头,簇拥在浩荡云海中,果真奇景一片。

  只见何乐迁负手立在一处万仞悬崖之沿,目光凝向远处,似跌入一片沉思中。金顶上人走来也未觉。

  待金顶上人走在近侧,何乐迁转面微笑道:“上人想已将书信写就。”

  金顶上人取出信.道:“何檀樾此去大凉慎勿以身涉险,先去峨嵋边县五龙宫,邱道岭有人专司接引,大凉不比本山,步步皆陷阱,杀机密伏。”

  何乐迁接过信置于怀中,待机而动。

  蓦地,峰下两声啸声裂云冲霄而起,只见两条人影先后追逐拔上金顶。

  前行人手执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疾如流星,迅捷无伦地飞拔而上。

  后追者是一灰衣老僧,身法亦是绝快,相距不过五丈上下。

  金顶上人不由一怔,两条人影先后登上金顶,为首一人向金顶上人大喝一声,剑随手出,挥起千万朵银星攻击。

  此招高奥无比,金顶上人当然识货,疾速后跃三丈。

  何乐迁已看清持剑那人正是平儿,出手凌厉,恨不得一剑把金顶上人劈成两段。

  平儿一剑挥空,一剑又出,后追僧人,正是弘明禅师,登卜峰顶,疾抡禅杖,一式“怨龙卷江”,划带漫天劲风劈向平儿后胸。

  只听平儿一声大喝,撤剑回保,一招“烘云托日”斜出迎击来杖。

  叮叮两声金铁交鸣过处,火花迸出,人影倏分,弘明禅师察示禅杖,不禁心中一颤,原来鹅卵粗细杖身,竟被砍缺一道半寸深的口子。

  弘明禅师目放怒光,低声喝道:“好孽障!”

  话才出口,平儿已自欺身攻到,只见剑同飚狂卷,芒星如雨,凌厉奇猛。

  平儿一出手就是九剑,将弘明禅师逼开五丈,反身疾跃回扑金顶上人。

  金顶上人早就蓄势戒备,已折下一段树枝,喝道:“大胆!”

  以枝代剑,平胸缓缓圈出一招,似缓甚速,劲力直指平儿胸腹九处大穴。

  平儿不禁一惊,暗道:“这老秃驴果然不凡,不愧为一派掌门。”掌中“巨阙”斜挥而出,一溜寒光反削金顶上人手中树枝。

  哪知平儿一出手便感觉不对,剑势滞阻,只觉金顶上人一截树枝带出如潮潜劲,重如山岳逼来,不由大惊,剑势连变。

  金顶上人一派至尊,数十年修为,火候精深,平儿所学虽堪称顶尖妙手,究竟年轻,真力修为实不够炉火纯青。

  但平儿机警智慧,心知硬拼不得,倏地身法一变,疾走如风,剑势矫若龙蛇,寒飚飕飕,每三四式中即有一出人意料之奇招。

  金顶上人脚步不离径尺方圆之地,缓缓吐招,逼住平儿不能侵越半步。

  平儿占了掌中一柄春秋神物“巨阙”的好处,一时立间打了一个平手。

  弘明掸师曳着禅杖凝神而观,他目睹掌门人面色凝重,不禁心惊,他知掌门人不遇劲敌,不会有此神色。

  何乐迁低声间道:“大师,你可知此人是谁么?”

  弘明禅师道:“只知多为庐山鼠辈,不悉姓名,但据花起所言,庐山少主手中持的是一柄巨阙剑,瞧此人衣着形象及手中剑,当是庐山少主。”说时一怔,露出疑容道:“檀樾,你不是会过他么?”

  何乐迁点点头道:“他今番只是独身一人前来吗?”

  弘明禅师答道:“鼠辈甚众,共三十余人,因本山为十方圣地,向例不禁游人赏览,所以上门正途仍然开放一如往昔,秘径险道则设暗卡,但金顶及万佛顶则设禁,普通游客仍可通行无阻……。”说着冷笑一声,又接道:“庐山鼠辈过于狂妄,在金顶之下突施获袭,攻向本山弟子,此人竟乘人不防潜身拨上金顶,幸为老衲发现。”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此时此地还须忍让才是,不然冤仇一结,何时可解?”

  语声突高,金顶上人字字入耳,暗道:“他是有意点破本座,这话说得极是。”他想变式出招,一击将平儿致命,心意一定,仍是原样出式。

  何乐迁疾闪而至,微笑道:“少山主,别来无恙?”

  平儿撒剑斜跃三丈,怒道:“你又要多管闲事么?任凭你们三人联手,少爷丝毫不怯。”

  何乐迁笑了笑道:“上次老朽已说过,决不出手伤人性命,如今再度晤面,身居客位更不愿出手,老朽只是请问来意。”

  平儿面色铁青,冷笑道:“少爷手下之人无故失踪,经探明才知是受峨嵋无耻暗算被擒。”

  何乐迁微笑道:“你误会了,你那手下之人是被环宇三绝之一吴峰毒蝎所伤,那时峨嵋门下十数人亦同遭此危运,急急施治,现在……”说时,目注金顶上人问道:“上人,请问他们现在何处养伤?”

  金顶上人道:“现在朝霞宫中与本门受伤弟子一处。”

  何乐迁目注平儿微笑道:“事经解释即可冰释,老朽陪你前往探视……”遂对金顶上人道:“上人有无解药?”他知邱道岭所赠解药还在金顶上人处,故作此问。

  金顶上人取出一支小瓶,道:“瓶中只剩十五颗,不知可够全数中毒者分配?”

  何乐迁微笑接过。

  平儿突冷笑道:“此事如非峨嵋所为,就此作罢,但还有二事,不容不问……”

  何乐迁一怔,目视平儿道:“少山主,还有什么事,请道其详。”

  平儿面色阴冷,沉声道:“本山灵免太阿双剑请即赐还。这事阁下又非不知情,何必明知故问?”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少山主言之差矣,双剑是夺自下五门小贼之手,并非向少山主手下公然夺取,少山主出言未免不当。”

  平儿脸孔一红,大怒道:“不管取自何人之手,但武林中无人不知双剑是庐山之物,原主索还怎有不当?”

  何乐迁目中逼射出两道摄人寒光,凝视乎儿面上一阵,沉声道:“双剑真个是庐山之物么?”说着,冷笑一声,道:“据老朽所知,少山主手中这柄‘巨阙’剑亦非庐山之物,以不正当手段获有,别人亦施不正当手段窃去,有何不可?何况峨嵋并非在自于少山主,强词在理,传武为强,难塞人口,老朽以为少山主太不明智。”

  平儿不禁语塞,胸中愤怒难忍,只觉周身热血沸腾。

  只听何乐迁叹息一声道:“少山主且请息怒,峨嵋掌门本老朽至友,倘双剑仍在峨嵋,老朽劝言将双剑归还本非难事,可惜双剑亦为吴峰窃去。”

  平儿不禁面色一变。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老朽向不打诳言,信与不信但凭少山主,请问其二?”

  平儿暗叹了一口气,道:“风闻家姐贺束兰亦为贵派掳禁。”

  何乐迁大喝一声道:“只是风闻,又怎可为凭?”

  平儿亦厉声道:“江湖传闻,言之确凿,岂能有疑?!”

  何乐迁却和颜悦色道:“老朽本息事宁人,义充鲁仲连,但听信与否,端在少山主。”

  平儿暗道:那日客栈相晤岳洋,他说兰姐无疑与峨嵋及大凉有关,听他此语,莫非囚在大凉?遂冷笑道:“既然如此,暂且撇开,但在下尚须查个水落石出。”

  何乐迁道:“甚好,你我同往朝霞宫去吧!”身形一迈,踏向下峰石级。

  平儿仰面发出一声长啸,谷鸣山应,久久不绝。啸声中,已随何乐迁掠下峰顶而去。

  金顶上人见两人离去,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弘明样师且露疑光道:“掌门人,要擒此少年,以掌门人之力易如反掌,却为何纵之离去?”

  金顶上人摇首微笑道:“此非其时,暂且忍耐,如不忍一朝之忿,轻动无名,本派将永无宁日了。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邱道岭将双剑据为己有,心机难测,俟本座面见栖云师叔后,商定对策再作道理。”又道:“师弟,你可留守金顶,本座即去万佛顶上。”两袖一展,潜龙升天而起,几个起落,身形便落入后山云雾迷朦之中。

  且说平儿紧随何乐迁疾掠下得金顶,何乐迁突回头低声道:“平哥,小弟岳洋。”

  平儿蓦地一惊,道:“原来是你。”

  何乐迁点首道:“平哥,你无须急急找回双剑,小弟已查知下落,朝霞宫事完后,小弟即去大凉面晤邱道岭,托身其内,故作忠诚,暗中探出兰组及丐帮众人被囚场所,平哥可如此这般……”他压低嗓音,边行边语。

  金顶海拔万仞,待两人说完,已近峰下,只见峰下双方俱已停手住斗,庐山这方面已闻平儿啸音,均撒手不攻,形成屏阵相峙之势,双方都有负伤者,彼此正怒目相视。

  何乐迁目光一扫峨嵋诸人,微笑道:“老朽奉了掌门之命,同这位庐山少山主前往朝霞宫内救治昨晚受毒伤之人,今番此举皆是一场误会。”

  说完即迈步而出,平儿手势一招,庐山手下鱼贯相随。

  朝霞宫位在九老洞九十九湾洪椿坪侧,距金顶约七十里,“洪椿晓雨”亦为峨嵋十景之一。

  何乐迁一路疾奔而行,不声不语,只览赏沿途怪石嶙峋,飞瀑长挂,松柏遮目,古木夹道奇景。

  平儿低声向尚乐说,何乐迁就是岳洋化身。

  尚乐早有丐帮弟子通风于他,不待平儿说明已知何乐迁与岳洋本是一人。

  到达朝霞宫已是正午时分,宫外古柏苍松,丛中人影纷问,刀光剑影隐约可见,峨嵋早有戒备。

  一株苍松之后突闪出一个红光满面,手执禅杖胖大灰袍僧人。

  这憎人是接引殿上随侍第二代弟子,方才见何乐迁与掌门人极为敦稔,忙单掌稽首道:“老前辈驾临朝霞宫,晚辈失迎。”

  何乐迁道:“不敢,掌门人已去万佛顶,托老朽携药救治受伤之人……”说时,用手一指平儿,接道:“这位是庐山少山主,三个庐山门下一并施治后交于少山主带回。”

  那僧人目光打量平儿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二位请。”

  这话暗示只准何乐迁与平儿两人进入宫内。

  何乐迁微微一笑,平儿回头喝道:“你们就在此等候。”

  两人疾随僧人进入宫中。

  半个时辰后,平儿带着三个神态委靡,目光暗淡的黑衣人走出宫外。何乐迁亦随后迈出,朝平儿道:“少山主,老朽恕不恭送了,望你我后会有期。”

  平儿转身抱拳道:“不敢,但愿如阁下所言,江湖道上,重逢有日。”

  说罢,率着一干庐山能手快步离去。

  途中鬼影子肖七道:“少山主,难道这就罢了不成?”

  平儿道:“肖老师有什么高明之见,只管说来,在下洗耳恭听。”

  鬼影子肖七目睹平儿面寒如冰,目泛杀机,不禁胆寒,噤声不语。

  平儿忽向随员说道:“在下已探出兰姑娘及双剑下落,不在峨嵋,而在大凉十方阎罗邱道岭老魔处。大凉非比峨嵋,邱道岭老魔及其党羽武功高绝,我等恐非其敌,在下先挑选四人随行大凉,其余速返庐山回禀山主请即赶来大凉接应。”说后,即指定觉远大师、周京、东阳真人及尚乐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