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魂伽蓝丁大江大喝道:“咱们快走!”身形腾起,疾如星飞而去。

  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人纷纷一鹤冲天拔起,疾离嘉陵客栈,追上丁大江,道:“一双黑衣小辈似已受制,我等为何逃离……”

  丁大江冷笑道:“他们身後还大有能人,我等如不逃离,终成瓮中之鳌。”

  苏廷芳意似不信。

  丁大江察言辨色,已知苏廷芳有不满之意,不禁泛出一丝苦笑道:“丁某无形奇毒往昔非但使武林中人畏如蛇蝎,而且目睹丁某即退避三舍远扬无踪,但如今除避珠珠外尚有他物可制,既不够得心应手,更无法恃之必胜,再说我等离开红叶山庄到此本隐秘异常,这一双男女为何知情……”

  苏廷芳不待他说完,即大不以为然冷笑道:“丁兄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畏首畏尾,一事无成,小弟不愿忍受如此东逃西躲,请解开禁制从此分手。”

  丁大江目中泛出一抹及机,虽怒满心头,却仍和颜悦色道:“我最知贤弟心情,倘不见信,贤弟不妨领数人重回嘉陵酒楼将那一双鼠辈擒来。”

  苏廷芳鼻中冷哼一声,示意三名匪徒重返嘉陵酒楼後院,小心翼翼翻墙掠回原处,只见自己伤亡数人外,那一双黑衣中年汉子及少女似毒发昏迷倒在一株石榴树下,不禁喉中发出阴恻恻笑声道:“丁大江也太胆小了,快将这一双鼠辈擒走!”

  三名匪徒迅疾掠去,正待伸手抓起黑衣男女,忽见树後流芒电闪,三匪闷嗥一声,身形倒撞摔下,咽喉重穴各洞穿一孔,泉涌鲜血汨汨冒出。

  苏廷芳不禁大骇,只见树後闪出邓公玄阴恻恻笑道:“苏老师,料不到在下在此现身吧!”

  那一双黑衣男女却一跃而起,剑洒寒飚防苏廷芳遁逃而去。

  追魂学究苏廷芳这时变做学究亡魂了,骇得面无人色,目露悸容道:“你们并未中毒!”

  那少女娇笑道:“我等事先有备无患,怎能罹此暗算。”

  苏廷芳大诧道:“那两位为何又轻易让丁大江逃去?”

  少女格格一笑道:“早料尊驾必去而复返!”

  苏廷芳不禁一怔,心情疾转,面泛怒容,冷笑道:“苏某与此事无干……”

  邓公玄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早知苏老师为丁大江老贼挟制,不过在下欲找出漆元章下落,须苏老师相助。”

  苏廷芳淡淡一笑道:“漆元章下落只有丁大江一人知情,苏某无能相助,何况少侠须探悉之事目前并不隐秘,因为丁大江已向群雄吐露,谅少侠也有耳闻。”

  邓公玄沉声道:“这个在下知道,但‘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丁大江并未说出。”

  苏廷芳道:“丁大江自己亦无法知道图解藏处。”

  “漆元章知情!”

  “桥归桥,路归路,漆元章关我苏廷芳何事。”

  邓公玄冷笑道:“丁大江在你身上弄了手脚,难道在下就不能在你苏廷芳身上做手脚么?”

  苏廷芳闻言暗中直冒寒气,却佯作镇定无惧,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只怕少侠弄巧成拙,於事无补。”说著一晃手中铁烟袋,面色倏沉,接道:“少侠手下见真章!”

  语音未落,铁烟袋振腕电闪攻出,一式“风卷落花”幻出漫空竿影带出悸耳风啸袭向邓公玄三人。

  这式“风卷落花”乃苏廷芳成名绝学追魂九招中最辣毒一招,兆但迅如雷霆,变幻莫测,而且暗含打穴招式。

  邓公玄面色一变,冷笑道:“你在找死!”三支长剑划空奔电,虹飞眩目,只听叮叮金铁交击之声,三剑击实在铁烟竿上,烟孔内突爆射出一蓬牛毛飞针。

  苏廷芳倏地腾空冲天而起。

  邓公玄三人虽身负绝学,却被苏廷芳辣手奇招及飞针逼得身形避开,剑起“屏断天南”将飞针磕飞,未免缓得一缓。

  黑衣少女急道:“不可让苏廷芳走脱!”

  邓公玄道:“他走不了!”两脚一踹,疾逾飞鸟掠起,右臂一式“度厄金针”奔出一道青虹袭向苏廷芳。

  蓦地——

  一股如山罡劲卷来将邓公玄雷霆电奔剑势震得回撞开来,邓公玄只觉右臂飞麻,气血狂逆,不禁大骇,身形倏地下沉。

  只听随风传来森冷笑声道:“邓公玄!你难道不知令尊已被丁大江在身上弄了手脚么?”

  邓公玄闻声不由面色大变,厉声道:“尊驾是谁?”

  森冷语声又起:“别问我是谁,只问你能否斗得过催魂伽蓝丁大江?”

  一双黑衣男女疾逾闪电掠至,落在邓公玄身侧,面现惊疑之色。

  邓公玄向黑衣汉子少女示了一眼色,冷笑道:“鹿死谁手,尚末可知,尊驾不要将丁大江瞧得太高了。”

  那黑衣少女及中年汉子正要循声扑去,忽闻断喝道:“站住!若妄念找出我存身之处恐不得其死!”

  邓公玄不由眉头一皱,忙止住两人。

  只听森冷语声接道:“我一生行事不偏不倚,嫉恶如仇,丁大江虽非良善,却比你心术好得多!”

  邓公玄闻言面色大变,心神凛震目中暴泛杀机。

  那黑衣少女不禁眸露惊诧神光,暗道:“这人恐非信口雌黄,不然,邓少侠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仰不愧天,俯不诈地,仗义行侠,光明磊落,尊驾岂能含血喷人。”

  只听阴恻恻冷笑道:“说得到也动听,我老人家暂时保全你的颜面,不揭破你罪行阴私,望及早改过迁善,否则到时後悔莫及。”说罢寂然无声。

  邓公玄顿了顿足,目露怨毒神光,疾挥一剑循声扑去,但见十馀丈穿起一条鸟般身影,星泻横空而逝,知无可再追,暗咬钢牙,叹了一声道:“我们回去了吧!”

  …………

  朝阳初上恒泰丰布庄,已开门应市,店外面走入一翠衣少女,双堕髻,眉似远山,眸若秋水,肤不凝脂,杏靥胜霞,婀娜多姿,朝柜上道:“请问有一南宫鹏飞在内么?”

  柜内是一四旬中年店夥,凝注了少女一眼,忙道:“姑娘尊姓,请问姑娘找他则甚?”

  那少女双目一瞪,嗔道:“姑娘姓胜,他在么?”

  少女目光如挟霜刃,店夥禁不住机伶伶打一寒颤。

  只听内宅传来南宫鹏飞清朗语声道:“是那位见访,不知有何指教?”说时南宫鹏飞已飘然跨出,天青绸衫,手持摺扇,神采飘逸,目睹少女似乎一愕,双拳微抱含笑容道:“姑娘请入内为坐叙如何?”

  南宫鹏飞气质神态使少女不禁著迷,身不由主踏入宅内,嫣然一笑道:“贱妾胜玉珠,奉邓公玄少侠之命望请相助。”

  南宫鹏飞睿智绝伦,就知邓公玄用心歹毒,朗声笑道:“胜姑娘与邓少侠是否同门兄妹,在下微未技艺,焉能相助,他太抬爱在下了。”

  胜玉珠嫣然一笑道:“不错,邓公玄乃贱妾师兄。”言毕面色微微一变。

  南宫鹏飞道:“姑娘之师想必系武林内卓著盛名高人,不知可否见告。”

  胜玉珠已知说漏了嘴,却又无法收回,道:“授业恩师逃禅世外,从未将姓名示人,恕贱妾无法奉告,邓师兄现在危中,他说只有少侠可以相救,请念在武林道义上望勿见却是幸。”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请道其详?”

  胜玉珠道:“少侠可认得黄凤珠姑娘么?”

  南宫鹏飞摇首答道:“在不不识黄凤珠!”

  胜玉珠诧道:“少侠当真不识黄凤珠么?”

  南宫鹏飞正色道:“在下用不著对胜姑娘有所隐瞒,黄凤珠究竟是何许人?邓少侠遇何艰危?”

  胜玉珠见南宫鹏飞神色似非虚假,暗道:“怪事,邓师兄为何坚指他与黄凤珠是夙识。”清澈明眸凝视了南宫鹏飞一眼,嫣然一笑道:“邓师兄於日前与少侠曾相晤,但因其父被丁大江所擒,致未能畅叙……”

  南宫鹏飞失声诧道:“邓尉梅隐为何落在丁大江手中?”

  胜玉珠叹息一声道:“就因邓师兄嫉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塞外飞魔恶徒五人戳杀,不料黄凤珠却亦是塞外飞魔之徒,事情发生之日就在少侠与邓师兄无意邂逅于三湘之际。”

  南宫鹏飞恍然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其时又像似未闻邓少侠提及此事。”

  胜玉珠道:“萍水相逢,怎可冒渎……”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为何邓公玄以莫须有之词坚指在下与黄风珠相识?”

  胜玉珠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泛出一丝歉意,娇笑道:“望少侠暂勿见责,容贱妾说明,因黄凤珠怀根於心,与塞外飞魔计诱邓尉梅隐献与丁大江……”接著将红叶山庄外发生事情详细叙出。

  南宫鹏飞道:“既然邓尉梅隐被释,父子团聚,还有什么纠缠。”

  膀玉珠冷笑道:“丁大江心辣手黑,岂能轻易将邓尉梅隐释放,他在邓尉梅隐身上安有奇毒,邓师兄事先未知其诈,事後发觉解救其父,不幸邓师兄亦为剧毒蔓延侵向内腑,幸及时封住穴道,暂可无虞,功力亦无碍,只是久後定然毒发,因此找上嘉陵酒楼後院丁大江等群邪,不幸贱妾亦为无形奇毒所侵,终被丁大江逃去。”

  南宫鹏飞道:“无形奇毒,鬼蜮暗算,确是防不胜防,但此事与在下风马牛漠不相关……”

  胜玉珠道:“邓师兄曾目睹黄凤珠骑赤兔驹来此恒泰丰在庄,赤兔驹为少侠所有,为此……”

  “心有所疑是么?”南宫鹏飞冷笑道:“那麽邓公玄为何不立时擒住,在下无法相信他认明是黄凤珠。”说著望了胜玉珠一眼,接道:“姑娘此来是否奉了邓公玄之命向在下索人,请上覆令师兄,赤兔驹确借与一位姑娘乘骑过,但非黄凤珠,再则在下与令师兄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为友为仇,悉听尊便。”

  胜玉珠道:“少侠不可误会,邓师兄云少侠并不知他与黄凤珠师门结有不解之仇。”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言,在下与黄凤珠毫不相识,有劳枉驾寒舍,殊感歉疚。”身形缓缓立起。

  此无异逐客令,胜玉珠起身离座,道:“邓兄之意如言之属实,少侠曾与黄凤珠为一双情侣,念在相交份上,请黄姑娘向丁大江索取解药,如今少侠竟坚谓不识黄凤珠,显与事不符,贱妾深致歉意。”

  南宫鹏飞但笑不语,送客出门。

  胜玉珠满怀懊恼,离了恒泰丰布庄奔往天桥,天桥乃五方离处之所,人群如蚁,只见她穿入一条僻巷中。

  突闻邓公玄语声道:“贤妹回来了,可见南宫鹏飞麽?”

  胜玉珠抬目望去,邓公玄在一道窄门内探首出来,不禁面现嗔容道:“见是见著了,他坚称不识黄凤珠。”说著跨入门中。

  邓公玄道:“贤妹何必动怒,可否将晤谈之话细叙。”

  胜玉珠使把详情奉告。

  邓公玄愕然道:“难道我竟猜错了麽,南宫鹏飞深藏不露,分明身负旷绝奇学,那乘骑赤兔驹之少女,虽是一街之隔,但愚兄相信目力不差,确是黄凤珠……”

  胜玉珠冷笑道:“邓师兄,你自信目力无差,料事如神,南宫鹏飞既然身负绝学,又与黄凤珠为一双爱侣,无疑与我等立于敌对之位,那么他有何可惧,坚谓不识黄凤珠。”

  邓公玄默然不语,他最耽心的就是他奸杀女尼之事被南宫鹏飞知悉,苦笑一声道:“师妹,那南宫鹏飞未出言诋毁愚兄麽?”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师兄有何隐私为南宫鹏飞诋毁。”

  邓公玄不禁面色一红,道:“愚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毫无欺心。”

  胜玉珠道:“师兄既无为人诋毁之处,有何可虑,眼下应如何去处?”

  邓公玄长叹一声道:“丁老贼此计委实狠毒,在家父身上施以禁制,又纵使杨镇波手下到处搜寻我等行踪,使愚兄有天下虽大却无容身处之感。”

  胜玉珠道:“我等总不能束手待毙!”

  门外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那黑衣中年人目露惊悸之色道:“我等已为君山盗匪严密监视住。”

  胜玉珠冷笑道:“既然难免放手一战,何必示弱,邓师兄我们离开燕京吧!”

  邓公玄道:“我等前往何处?”

  胜玉珠道:“自然是去长白,丁大江是阻止我等去取翠果,小妹岂能乘他心愿。”

  邓公玄道:“如此正好乘其心愿。”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小妹不解师兄话中含意?”

  邓公玄道:“老贼明知无法以他之力取得翠果,故作大方向群雄吐出翠果、火龙珠隐秘,目的志在藉群雄之力减除阻碍,但又不欲群雄垂手而得,他已不便出手拦阻……”

  胜玉珠道:“所以必须藉你我之力制止群雄,他可获渔翁之利。”

  邓公玄大笑道:“贤妹王雪聪明,一点就透,他算准我等师门乃世外高手,身後还有奥援,你我身罹奇毒,到时不惧你我不为他所用,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走吧!”

  三人疾和行云流水般离去天桥向城外奔去。

  胜玉珠频频後望,察觉遥遥现出甚多迅快身影紧缀,不时耳闻破空啸声,禁不住柳眉微皱。

  邓公玄道:“贤妹且别管他们,我等暂赶往红叶山庄再说。”

  “红叶山庄!”胜玉珠惊诧道:“岂不自投罗网。”

  黑衣中年人笑笑道:“贤妹有所不知,红叶山庄乃燕京郭天官别墅,今天郭天官钦差岭南,合家南游,丁老贼假之避眼目,如今老贼他去,正巧作我三人避居之所。”

  红叶山庄庭园极广,花木葱笼,亭台如画,池水清碧,万卉华妍,芳开红紫,徘徊其处,心怡神旷。

  三人翻墙掠入,落在林荫深处,潜迹不动。

  暮霭深垂,月映朗空。

  忽见红楼一角灯火突亮,窗纸映著半身人影握卷,只听风送琅琅吟咏声:

  “纷纷堕叶飘香砌

  夜寂静

  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拖地

  年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

  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

  暗尽孤眠淞味

  都来此事

  眉间心上

  无计相回避。”

  吟声铮锵悦耳。

  胜玉珠低声道:“庄内本住得有人。”

  邓公玄道:“原要住人!”吟声娇脆,无疑为一少女而发。

  语音一落,那红楼内灯光又倏地熄灭。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感红楼灯火一燃一熄为时短暂,莫非那吟咏者亦是武林中人。

  心念甫动,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邓公玄,我儿何在?”

  黑衣中年汉子长剑一挥,流芒狂奔疾跃而出,只见君山总寨主杨镇波面色激动,率著四劲装老者立在林树之外,不由冷笑道:“杨寨主,令郎实不在邓师弟手下,何必听信谣诼误中借刀杀人诡计。”

  杨镇波银丝蛟筋鞭一横,冷笑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在下闵荣。”

  杨镇波道:“闵老师之言如属实,为何邓公玄不敢露面?”

  邓公玄闻言勃然大怒,迅疾掠出,沉声道:“在下问心无愧,有何不敢露面。”

  杨镇波目睹邓公玄现身,厉声道:“你本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的无耻小人,胆敢自称问心无愧。”蛟筋鞭疾迸闪电攻出。

  君山高手纷纷现身猛攻出手。

  胜玉珠撤出长剑闪出林外,三人合力抵敌,寒飚飘飞,惊虹过处血光飞溅,闷嗥声此起彼落,剑势辣毒绝伦。

  无如君山调集高手如云,泯不畏死,潮水般涌袭攻上。

  闵荣腾身迅扑之际,忽感足胫骨为鞭梢扫中,痛撒心脾,不禁狂嗥一声,摔跌倒地,鲜血如注冒出。

  杨镇波右手疾点如风,点了闵荣三处穴道。

  邓公玄、胜玉珠目睹闵荣被擒,不由又惊又怒,双剑剑势更是雷厉电闪。

  君山高手伤亡甚众,不下卅馀人,但邓公玄胜玉珠双拳难敌四手,久战力疲,渐渐无复初时凌厉。

  突然胜玉珠胸前一麻,嘤咛一声,扭身长剑洒飞“虹断西天”,逼开君山匪徒窜候林中。

  邓公玄人单势孤,未免心头发怵,忽见数点暗器藏在刀光之後飞袭而至,虽然察觉,却无法将全部磕飞,叮叮叮响声中长剑挥击,但仍有一只毒箭穿隙而过,肩头顿为所中,情知不妙,倏地穿空腾起堕入林树茂密中不见。

  杨镇波自然绝不能容邓公玄逃去,喝命展开搜索,务须活捉生擒,君山高手由四方八面扑入林树中,燃开夜行火摺,似收缩袋口般,使邓公玄、胜玉珠无法遁形。

  胜玉珠及邓公玄却先後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一角红楼而去,途中并未遭遇狙击,两人互相不知都是同一条道路,这抑是天意,抑是人为不得而知。

  他疾登楼上,赫然显霁一座布设华丽的书房,玉石长案上放著一盏紫铜宫灯,光芒四射。

  四壁条幅书架,琳琅满目,幔蔽窗口不露一深灯火,邓公玄暗道:“难怪不见一丝灯光,原来为厚重的帷幕遮蔽。”

  突闻一个娇脆语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妄闯我书室。”

  只见邻室中姗姗走入一个满身珠翠的妇人,约莫三旬五六年岁,皮肤皙白,明眸皓齿脂粉浓抹,媚波冶荡,目睹邓公玄少年英俊,立时响起一声荡笑道:“今儿怎么有客啦!公子尊姓?深夜造访,必有赐教?”语声一变为甜软娇媚。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道:“难道此女竟对园中发生凶搏就一无所闻麽?”

  邓公玄抱拳含笑道:“在下姓邓,请问……”

  那妇人格格娇笑道:“我名花蕊夫人,长年无定居,今晨才由洛阳返此……”忽有所见,面色一惊道:“公子受伤了吗?”

  邓公玄颔首道:“在下身中儿绝毒暗器,夫人谅必是武林高人,不知能否施治。”

  花蕊夫人神色微微一变,诧道:“绝毒暗器!公子是何人所伤,待我察视伤处?”

  邓公玄道:“乃君山老贼杨镇波所伤。”人却向花蕊夫人走去,他只觉半边肩头麻木不仁,胸口气涌血逆,知暗器毒性甚强,若不及早设法解毒,恐这条臂膀无法保全。

  花蕊夫人嫣然笑道:“公子是否为邓尉梅隐爱子邓公玄,风闻公子驰誉江南,人中龙凤,却守身如玉择偶甚苛,难道公子今日尚未有爱侣吗?”

  邓公玄面上一热,答道:“事实并非如此,因在下习练童子功。”

  花蕊夫人媚笑道:“真的麽!公子习练童子功目的何在,是否为了取得那‘伏义天玑图解’?”

  邓公玄不禁心神大震。

  只听花蕊夫人媚声道:“我若治好公子毒伤有何答报?”说时纤纤玉指已搭在邓公玄肩头,突失色惊道:“白骨钉!杨镇波何来白骨钉?”

  一甲子武林中用毒名手毒尊者狠辣暗器又现踪武林,邓公玄闻言面色如土,罹此钉者若不解救终必身化白骨惨死非命,不禁大骇道:“真是白骨钉么?”

  花蕊夫人道:“我怎能欺骗公子。”

  邓公玄道:“不知有无可救?”他说时猛感花蕊夫人居此楼大有蹊跷,杨镇波率众围搏自己她怎能漠然无视,莫非她亦是杨镇波同路人,心中大感焦急。

  花蕊夫人道:“尚有可救,公子为何与杨镇波结此不解之仇,昔年毒尊者非深仇大怨绝不施展白骨钉伤人。”

  邓公玄苦笑一声道:“杨镇波误认在下将其子杨玉龙擒掳囚害,追踪不舍,其实在下根本无有此事。”

  忽闻楼下传来杨镇波苍迈语声道:“楼上有人在麽?”

  花蕊夫人不禁格格娇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杨老寨主还记得我费月萍麽?请稍待片刻,容小妹整装接待。”

  邓公玄不禁大惊失色,只见花蕊夫人向他望了一眼,低声道:“公子可藏在我卧室中,不可弄出声响,我自会应付。”

  但闻杨镇波哈哈大笑道:“费贤妹怎么在此红叶山庄内?”

  邓公玄已迅疾无比闪入花蕊夫人居室,花蕊夫人稍定了定神,莲步婀娜下得楼去。

  另一室中忽疾若惊鸿般闪出胜玉珠,胸前染透鲜血,柳眉深锁,似欲唤叫邓公玄,又觉不妥,重又掠回原处隐藏。

  片刻——

  花蕊夫人陪著君山水道雄主杨镇波进入书室。

  杨镇波炯炯目光扫视了一瞥,道:“贤妹真未瞧见邓公玄与一名贱婢么?”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杨寨主难道不信小妹之言么?那麽就请搜觅可证是否小妹有所隐瞒。”

  杨镇波霜眉微皱道:“并非老朽信贤妹不过,因为老朽昨日就被丁大江所擒囚在此红叶山庄内……”

  花蕊夫人纤掌微摆,娇笑道:“小妹与此宅主人本是至交,每年盛夏酷暑小妹必来红叶山庄内稍住,今晨由洛阳赶抵红叶山庄,杨寨主不是不知小妹习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片刻之前园中凶搏猛烈因事不关已故不置意。”说著略略一顿,又道:“杨寨主不知为何与邓公玄结下深仇宿怨。”

  杨镇波长叹一声,面现怒容从川南三煞死因起,扼要告知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如此说来,令郎与三煞之死委实无干,虽说令郎来京为了谋取一柄稀世宝刃,杨寨主不知实情大违常理,难免群雄不谅。”

  杨镇波老脸一红道:“老朽实毫不知情!”

  花蕊夫人妩媚一笑道:“倘小妹料得不错,令郎与邓公玄均志在谋取‘伏义天玑图解’,令郎谋取之剑无疑为春秋神物,吹毫可断,切石若腐,乃除魈魃毒龙不可少之物。”

  杨镇波道:“话虽不错,但谈何容易,非身具七阴绝脉而又童身者无法进如图解藏处,犬子平生无他恶,却喜走马章台,涉足花丛,已非纯阳童子之体,邓公玄,嘿嘿……”

  花蕊夫人道:“风闻邓尉梅隐仅此一子,人品出众,博学多才,风流自赏,崖岸自高,平常脂粉不屑一顾,年逾弱冠尚未成婚……”

  杨镇波不禁变色,嘿嘿冷笑道:“邓公玄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惠山妙通庵奸杀三妙龄女尼。兽行令人指发。”

  此言一出,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双靥霞生。

  邓公玄暗中面色大变,如受雷殛,心中怨毒已极,无疑是塞外飞魔放出风声,暗道:“我若不将你等砾骨扬灰难消此恨。”

  胜玉珠忖道:“这话显然有意中伤之词,难道邓师兄确有失德么?”

  只听花蕊夫人道:“此事迹近捕风捉影,已非当场目击……”

  杨镇波忙道:“老朽非信口雌黄之徒,妙通庵事发之时尚有一烧饭老妇藏身榻底亲眼目击……”说著哈哈一笑道:“此是题外文章,老朽无暇久留,擒住邓公玄非将其碎尸万段无以平心头之愤。”说著告辞走出。

  花蕊夫人道:“小妹倘发现邓公玄踪迹,立即传讯与杨寨主。”

  杨镇波道:“老朽先在此言谢了,如所料不差,邓公玄身中白骨钉,必难逃出这红叶山庄。”

  拾级下楼,语声渐远。

  邓公玄方始心头一块大石消释,但肩头麻木逐渐蔓及半身无法行动,更无能逃去,只有守候花蕊夫人返回。

  半晌,才听得书房内花蕊夫人曼怨长叹一声,吟道:

  “花前月下暂相逢

  苦恨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

  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

  月无穷

  两心同

  此时愿作

  揣柳千丝

  绊惹春风。

  …………

  数技杏蕊对芙蓉

  零落意忡忡

  不知多少忧怨

  和泪位东风。

  人散後

  月明中

  夜寒浓

  谢娘愁卧

  潘令闲眠

  往事何穷。”

  词寄诉衷情,歌意春思,挑逗缠绵绯恻。

  邓公玄暗道:“她为何不入房相救,再若捱延,只恐左臂要断送了!”继而恍然憬悟道:“莫非君山匪徒尚在暗中注视她,她岂可启人疑窦。”强於按捺忍住。

  半晌。

  花蕊夫人才莲步姗姗走入,软慵媚态动人心弦。

  邓公玄在帐後现出,道:“夫人不可听信老贼无耻中伤之言。”

  花蕊夫人媚笑道:“是否事实均与我无关,待我察视毒钉伤痕。”盈盈移至邓公玄肩後,纤指撕开伤处肩衣,察视了一眼,失声惊道:“此非剜除腐肉不可,但剧毒倘侵入内腑则无法施救。”说著抓起邓公玄右手腕脉,三指扣在寸关尺上,观察脉象以望邓公玄体内血行变化。

  蓦地——

  突闻花蕊夫人格格荡笑道:“邓公子,你说话似有不尽不实之处。”

  邓公玄心中一震道:“在下句句实在。”

  花蕊夫人道:“公子并非纯阳之体!”

  一语揭破邓公玄并非童身,无疑是指妙通庵三尼奸杀之事确是邓公玄所为。

  邓公玄半晌做声不得。

  花蕊夫人荡笑一声,道:“公子能为我一夕销魂麽?”

  花蕊夫人双肩一抖,外衣褪下,只剩下一袭薄如蝉羽雾壳轻纱,胴体赛霜欺雪,粉弯雪股,菽乳高耸呈裸在邓公玄眼前。

  如此活色生香当前,休说是邓公玄,就是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

  花蕊夫人两指捏送一颗丹药喂服邓公玄口中,呢声道:“此药可解白骨钉剧毒。”

  …………

  邓公玄只觉血脉贲张,面红如火,心痒难熬,目中吐出如火兽焰。

  花蕊夫人知是时候,不禁出声荡笑,将桌上银灯挑暗。

  藏在邻室中的胜玉珠忽闻不堪耳闻之声,只觉心头小鹿撞胸,银牙紧咬。

  只听邓公玄气喘咻咻道:“夫人,定要相助在下将丁大江及塞外飞魔碎尸万段。”

  花蕊夫人媚声道:“你惧塞外飞魔宣扬你的丑事么?只要你应允同心合取图解,葛鲍双修,明日定将丁大江塞外飞魔手到擒来。”

  环佩叮咚,云雨未休。

  忽闻花蕊夫人颤声道:“弟弟,能否告知你师承来历。”

  邓公玄道:“小弟只知恩师名唤洪无极,在吕梁山潜隐,小弟只知如此……”底下的话模糊不清。

  胜玉珠暗道:“师门隐秘,奉命不可告人,邓师弟怎么……”粉脸一热,有心离去,怎奈园中定尚留有君山盗党,自己胸前负有重伤,阵阵刺痛难脱罗网,不禁首鼠两端。

  突然。

  一条魅样的人影疾如淡烟般飘闯入室,就在自己藏身之处三尺外立住,背朝自身,似凝神倾听邻室声响。

  胜玉珠羞赧不胜,暗暗嗔恨邓公玄不应受妖妇诱惑,泄露师门隐秘,忖料此人必是君山高手,无论如何定须出声示警。

  突见此人疾转身躯,手出如风,两指点在胜玉珠哑穴上,环腰扶起,穿窗飞出。

  胜玉珠不禁又急又羞,惊怒交集,只觉落在君山盗匪手中,必饱受蹂躏,恨不能立即死去。

  此人身法奇快,东闪西避,途中无阻出得红叶山庄,向西山南麓掠去。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蟾月隐在一片厚厚层巾,四野苍茫。

  胜玉珠只见那人扶著自己掠入山坡上一幢茅屋内,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腔外,察觉那人一身墨黑,玄巾蒙住面目,将自己放在榻上,不由泪珠夺眶而出。

  那蒙面人解开胜玉珠哑穴,别面低声道:“姐蛆,有劳救治胜姑娘伤势。”

  邻室曼应了一声,红光疾闪,只见一短装貌美少女擎著一支烛台走出。

  蒙面人快步走出屋外而去。

  胜玉珠才知自己料错,这蒙面人并非君山盗党,目露诧容道:“姑娘尊姓,方才救我逃出红叶山庄之人是令弟麽?”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们是异姓手足,胜姑娘先别问,待我治好你伤势再说,胜姑娘现在有何感觉?”这少女乃崔湘蓉。

  胜玉珠道:“只觉得伤处麻得很。”

  崔湘蓉轻轻解开胜玉珠上衣,察视一眼,长叹一声道:“此非暗器,却是一只毒蜈,所幸此虫尚幼,毒性不强,杨镇波并无此物,系九煞手漆元章役使毒物,显然他须留下活口,不然姑娘无法活命。”

  胜玉珠只觉对方虽同属女身,却又羞赧之感难以抑制,紧闭星眸,芳心感激异常道:“多谢姑娘救治。”

  崔湘蓉道:“不用言谢,但姑娘数日内尚不能妄用真力。”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胜玉珠只觉酥胸上一片清凉,涂抹药未後以布帛束紧穿好上衣,睁开星眸道:“大德无法言谢,容後图报,贤姐弟来历可否见告。”说时离榻似欲告辞。

  崔湘蓉抑肩微颦,娇笑道:“胜姑娘最好在此养伤,以免君山匪徒发现,莫非姑娘须寻令兄邓公玄麽?邓公玄不必耽心,倒是胜姑娘有性命之危不可不防。”

  胜玉珠不禁面色微变,不解少女话中涵意。

  崔湘蓉接道:“邓公玄心术阴险,倘知姑娘藏在邻室中必起杀人灭口之念。”

  胜玉珠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道:“我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只听门外传来朗笑道:“胜姑娘伤势无碍了麽?”

  胜玉珠听得口音极为熟稔,只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见蒙面人飘身掠入茅屋内,揭下蒙面玄布,却是那神采飘逸的南宫鹏飞,不禁霞涌双靥,盈盈福了一福,道谢相救之情。

  南宫鹏飞道:“胜姑娘,你说邓公玄不知道麽?他断然知情,因姑娘遗下数点鲜血在邻室中,若谓我等有意危言耸听,在下让姑娘亲眼目击便知在下不虚。”

  …………

  朝霞绚烂,红叶山庄外飘浮著片片薄雾,翠黛拥蔚,野绿连空,令人神往。

  花蕊夫人身著一袭雪白罗衣,姿色艳丽,莲步婀娜现身庄外,眉梢眼角春意盎然。

  忽闻一声哈哈大笑道:“夫人青春长驻,多年不见,竟是越来越美啦!”

  花蕊夫人一望,只见是一鸢肩长立四旬中年文士,身穿一袭清蓝纺衫,凤目开阖之间精芒逼吐,身执一柄泥金描竹摺扇,慢摇轻挥,嘴角含笑缓缓走去,认出是震慑粤东笑面书生谭鸿藻,不由格格一阵娇笑道:“谭老师,如今你也学会奉承啦!”

  谭鸿藻道:“在下向来实话实说,决不虚假,夫人昔日誉称武林四大美人,颠倒众生,享誉之隆,无与伦比,二十年後夫人仍是风华绝代,令人钦羡。”

  花蕊夫人媚笑道:“我怎知谭老师是由衷之言。”倏地面色一寒,两道目光如挟霜刃,冷笑道:“谭老师你也投身君山了么?”

  谭鸿藻笑容愈加开朗,道:“为友助拳,有何不可,夫人与杨镇波兄本是旧识,相交莫逆,为何不怿。”

  花蕊夫人道:“谭老师分明像奉了杨镇波命监视我。”

  谭鸿藻哈哈笑道:“夫人之话离题太远,试问邓公玄昨晚在此红叶山庄内失踪,杨镇波判定邓公玄必仍藏在庄内,此与夫人风马牛漠不相关,夫人如何对在下疾言厉色。”

  花蕊夫人疾转笑容道:“本来与我无干,万一姓邓的已鸿飞冥冥,无踪可寻,谭老师是否须在庄外守候一年半载。”

  谭鸿藻虽怒火如焚,仍自嘻嘻笑道:“这也与夫人有关麽?除非夫人将邓公玄隐匿藏起,作贼心虚,故色厉内荏……”

  话尚未尽,花蕊夫人面色一变,罗袖飞出,“拂云卷月”罡风劲厉向谭鸿藻袭去。

  谭鸿藻嘻嘻一笑,指扇疾点而出。

  他这一使展开来,摺扇点,拍、挥、截、错综变幻,神奇莫测。

  花蕊夫人一双罗袖招数神奇凌厉,宛如白云狂卷,罡风呼啸,使人眼花了乱。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道:“谭老师快快住手。”

  谭鸿藻疾飘开去,只见一只庞大飞鸟般的身形疾掠落下,现出一身形魁梧鸷猛老者,道:“少寨主已在长城北口烽火台上找著,你我快去。”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谭鸿藻笑道:“夫人,你我後会有期!”与老者疾奔如飞而去。

  红叶山庄周近现出纷纷人影,去如流星疾杳。

  花蕊夫人心中似放下一块大石,长吁一声,突忽有所见,娇叱道:“什么人敢在此处偷窥!”玉掌一挥,一股暗劲击向左侧长草丛中,只见一条瘦小身影疾拔而起,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五六丈外。

  此人是一矮小中年汉子,目光炯炯,冷笑道:“姑娘为何出手伤人?”

  花蕊夫人妩媚笑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窥探为何?”

  矮小汉子道:“在下奉命来寻少主人。”

  花蕊夫人道:“你奉何人所命,你少主人是谁?”

  “在下奉胜姑娘之命,寻找少主人邓公玄。”

  “胜姑娘是谁?”

  “她乃少主人师妹!”

  突闻门外飘传出来邓公玄清朗语声道:“刘俊进来!”

  汉子闻声先是一怔,继而面现喜容迅疾迈入大门中,抬目只见邓公玄面色憔悴,含笑道:“胜姑娘现在何处?”

  刘俊躬身答道:“现在客栈中养伤。”

  “在那家客栈?”

  “吉茂栈。”

  “她怎知我在此?”

  刘俊答道:“胜姑娘与少主人昨晚在此红叶山庄内被君山匪徒围攻并负暗器重伤,幸月淡云遮,胜姑娘得以逃出,在庄外隐暗处藏身,因未见少主人逃出,放心不下,回至吉茂栈找来小的命赶至红叶山庄探望遇机接应,只以庄外密布君山匪徒,未得其便……”

  邓公玄含笑道:“这个我都知道,胜姑娘向你嘱咐了什么?”

  刘俊道:“胜姑娘命小的如未找到少主人,便立即赶往吕梁禀明祖师爷飞速援救。”

  邓公玄点点头道:“她还说了什么?”

  刘俊怔得一怔,道:“只如此吩咐,并未再说什么?”

  邓公玄冷冷一笑,目中泛出一抹杀机,道:“你回覆胜姑娘就说我片刻之後立即赶来客栈。”

  刘俊道:“遵命!”疾转过身去,邓公玄突欺身如风,虹飞如电,一剑疾挥而出。

  嗥声未出,只见刘俊一颗头颅离肩飞起,鲜血狂喷飞溅尸横在地。

  花蕊夫人不由也诧然道:“你为何杀了他!”

  邓公玄道:“谁叫他所言不实。”

  花蕊夫人媚笑道:“你怎么知道!”

  邓公玄道:“昨晚在下师妹就藏在邻室内,一切均被她耳闻目睹。”

  花蕊夫人面色微变道:“公子从何而知?”

  邓公玄冷笑道:“邻室内尚留有血迹犹新,显然胜师妹在天明之前才离去,你我之事如为他禀明恩师,在下必死无疑。”

  花蕊夫人神色大变道:“依你之见?”

  邓公玄冷笑道:“杀人灭口,可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花蕊夫人格格娇笑道:“瞧你急得这付模样,我同你走一趟吧!不过你尚不能妄用真力,以免伤势转恶。”玉手一伸,携手同入庄内林树森郁处。

  一株参天古柏之上疾如鹰隼泻落南宫鹏飞与胜玉珠两人,胜玉珠望了地面刘俊尸体一眼,黯然叹息道:“如非亲眼目睹,贱妾无法相信邓师兄用心如此辣毒!”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胜姑娘咱们返回再作计议。”

  两人疾如流星返回茅屋,崔湘蓉已自立在门外守候,迎著笑道:“胜姑娘见著了邓公玄么?”

  南宫鹏飞便叙出邓公玄剑杀刘俊,尚须赶去吉茂栈杀人灭口,接道:“此事在下已有安排,但胜姑娘日後必无法相遇邓公玄,以免罹受杀身惨祸。”

  胜玉珠凄然一笑道:“贱妾意欲赶回吕梁禀明家师。”

  崔湘蓉正色道:“胜姑娘,令师正邪小妹不知,但姑娘如何能使令师相信此事实,姑娘应如何启齿,这样做有无不良後果,万一邓公玄先下手为强又将如何?”

  南宫鹏飞道:“问题症结端在於令师究竟听信姑娘抑或邓公玄?”

  胜玉珠凄然一笑道:“两位好意贱妾不胜心感,有生之日必当图报,但师恩深重,不能背叛师门。”

  南宫鹏飞道:“姑娘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之语,在下并非耸恿姑娘背叛师门,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血腥江湖非姑娘所可沾惹。”

  胜玉珠黯然叹息一声,道:“贱妾谨记两位之言。”向二人裣衽一福转身窜出门外。

  南宫鹏飞道:“小弟就知她不听信规劝,其师定然是令尊急须寻找之人……”

  崔湘蓉道:“你说其师莫非就是冯翊!”

  南宫鹏飞颔首道:“即是不是,也与冯翊大有牵连,蓉姐请速禀明伯父,遣人严密跟踪胜玉珠,小弟现须赶往吉茂栈。”

  ※※

  ※

  北国气候,虽是盛夏炎暑,但早晚仍自凉爽宜人。

  吉茂栈座落在一条狭窄长街上,这街上均是低檐瓦屋,房子里面酷如蒸,故一至傍晚,均跑至户外纳凉。客栈店主在街檐上搭著天棚,待太阳西下,卷起天棚分外凉爽,清风习习,左邻右舍均坐在棚下谈天说地。

  这日清晨,吉茂客钱外住店的早就离去了,静悄悄的无人,只有一店夥躺在棚架上鼾睡如雷。

  店外忽走来一双中年夫妻,貌相平凡,丝毫不惹眼,但包袱上均带有一柄钢剑,分明是江湖人物。

  那中年人推了他一下,店夥惊得翻身立起,睡眼惺忪,哈腰笑道:“两位是住店麽?”

  那少妇笑道:“自然是住店,我们要上房。”

  店夥连声道有,领著两人走入一间清静独院,送上茶水烟酒後退了出去。

  中年汉子立时搭上长剑,道:“萍姐,小弟去查明店内胜玉珠睡在何房中。”

  少妇道:“你招来店夥问明不省事得多么?”

  中年汉子冷笑道:“我这师妹也是心计至工之人,定然有所防患君山匪徒,难免嘱了店夥,还是小弟独探较妥。”说著疾闪而出。

  这吉茂客栈地处偏僻,算不得什么大字号,大小内外只二十来间房屋。

  中年汉子不言而知是邓公玄他搜觅了大半,均是空并无一人,不禁一怔,暗道:“莫非胜玉珠离去了么?”

  忽闻一阵朗吟声自邻院飘传过来,语声沙沉苍老,只听得之:

  “丽日千门

  紫烟双阙

  琼林又报春回

  殿阁风微

  当时去燕还来

  五侯池馆展开

  探芳菲走马天街

  重帘人语

  辚辚绣轩

  远近轻雷

  雕貌霞滟

  翠柚云飞

  楚腰舞柳

  宫面妆梅

  金猊夜暖

  罗衣暗褪香露

  洞府人归

  放笙歌灯火下楼台

  蓬莱犹有花上月

  清影徘徊。”

  邓公玄暗道:“确是绝妙好词,无疑为老童生而作,困居都门,向往题名金榜,得意青紫,徵歌逐舞……”心念之间已自飘身跨入邻院。

  吟声忽戛然而止。

  蓦地——

  户内传出大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老朽院中?”

  一花白短须老头,背搭铁剑,穿著蓝布短装迈出房外,打量了邓公玄两眼,冷笑道:“朋友是否奉了老朽当年仇家之命而来?”

  邓公玄笑笑道:“老丈休要误会,在下也是住店而来,怎是何仇家所命。”

  那老头眼中精芒一闪而隐,冷哼一声,道:“怎么?朋友也是住店来的麽?这话有谁能信,难道店夥死了不成,放著财神爷不接待麽?”

  邓公玄目蕴怒容道:“老丈误会了,在下已住下一间独院,只不过随处游赏……”

  老头面色一变,厉喝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京师繁华甲胜天下,什麽地方不好玩,平白无故来老夫这间院中,居心叵测,还不实话实说,不然老夫铁剑无情。”

  邓公玄冷笑一声道:“既然老丈不明理,只有剑上论是非了。”说著疾挽出长剑,寒芒疾闪,但他紧记花蕊夫人之言,不能妄用真力,心中暗暗叫苦,又恐惊走了胜玉珠。

  花蕊夫人惊鸿疾闪掠入院中,道:“夫君为何发生争吵?”

  邓公玄把情由叙说了一遍。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道:“这就是老丈的不对了?”

  老者两目一瞪,大喝道:“老夫有什么不对,瞧你这长相,烟视媚行,面带桃花,分明是一荡妇,你丈夫戴了绿头巾犹以为荣咧?”

  花蕊夫人大怒,顿萌杀机,长剑疾拔出鞘。

  老者也缓缓拔出长剑,只见剑身黯黑无光,锋刃钝厚,毫不起眼。

  花蕊夫人两剑迅快若雷,一点寒星飞向老者一肩头。

  突然,只听花蕊夫人一声惊哼。

  邓公玄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老者一柄铁剑不见他如何动作,剑尖已然点在花蕊夫人右乳尖上。

  花蕊夫人只觉一缕奇寒由乳尖直攻内腑,不禁面无人色,鬓角淌汗。

  老者目露卑屑之色,冷笑道:“原来这未一点道行,就敢奉命前来寻仇。”

  邓公玄怒道:“在下说过并非奉人之命前来。”

  老者道:“那麽你方才说过在剑上论是非高低。”

  邓公玄道:“拙荆一时大意失慎,算不得什么丢脸之事。”

  老者缓缓将剑回撤,道:“老夫一生不愿投机取巧,贻人话柄,尊夫人如若不服,请再出剑一试。”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并非无是生非而来,亦无意老丈树敌结怨,老丈倘执意为仇,在下三日後午夜当在芦沟桥候驾。”伸手一拉花蕊夫人,疾步向院外跨出,只闻身後送来老者森冷讥讽笑声飘送入耳,不禁胸中怒气沸腾。

  花蕊夫人道:“这老鬼剑招近乎邪道,天下无有如此迅快的剑招。”

  邓公玄正欲答话,忽见店夥站在座下神情闪烁,沉声喝道:“店家!”

  店夥快步趋前,耸肩笑道:“客官怎么招惹上这老厌物,最好不要走进他独院。”

  邓公玄道:“老怪物姓甚麽?”

  店夥答道:“小的只知他姓郭,在下店中长住月馀,店饭钱一个不少,性情却古怪奇特,惹上他时蛮横无理……”

  邓公玄道:“我问他来历,你可知情么?”

  店夥不禁一笑道:“他老人家来头特大,内廷侍卫副总领是他衣钵弟子,两位将就忍著点吧,委实惹他不起。”

  邓公玄长长哦了一声忽道:“店家,昨晚有否一位姑娘投店。”述叙出胜玉珠模样。

  店夥连连点头应有,道:“这位姑娘并非一人,似是身带有伤,却天未大亮即离店他去。”

  花蕊夫人愕然,望了邓公玄一眼,道:“既然她已离去,我们也用不著再找了。”谢了店夥一声,并眉急步回房。

  邓公玄面色异样难看,道:“看来这贱婢已回吕梁,小弟须先她而至不可,而且闵荣师兄又落在君山老贼手中,不可不防,小弟传讯各处暗桩及师门同道,发现贱婢先行稳住伺机下手除她以免後患。”

  他俩前脚一走,铁剑老者疾如电闪离开客栈,换骑赤兔驹风驰电掣离了都门,远赴吕梁……

  …………

  翠果

  火龙珠

  伏义天玑图解

  这些都是武林奇珍,江湖群雄纷纷赶扑关外。

  但,却又有武林高手奔向他途,扑向三普而去。

  胜玉珠之前先有人赶奔吕梁,在他身後又尾蹑得武林能手。

  之後又有邓公玄花蕊夫人等等身份如谜样人物。

  涿郡之南官塘大道上尘头涌起,黄土漫空中现出一骑快马,骑上人身手不凡,驭驹如风,平稳异常,现出武当俗家名手铁鞭昆仑袁振斌。

  他远远望去,只见前途尘头中隐隐现出一辆黑色骡车,知是胜玉珠所乘,不禁心头一喜,辔头疾操纵骑赶走骡车。

  不到片刻功夫,袁振斌已追至骡车之後五六丈外,发见一个瘦小化子贴身睡在骡车蓬顶,一身黑衣,不是注意无法瞥见。

  袁振斌右手一扬,掷出一颗搓揉的小纸团,疾如流星掷向化子。

  那化子手掌疾伸,一把接住,袁振斌人骑已掠至骡车右侧,低声唤道:“胜姑娘!”

  胜玉珠独自一人为形迹隐秘,故乘坐棚车,芳心落寞惆怅,百感交集,不禁心乱如麻,只觉前途茫茫。

  忽闻帘外传来陌生话声,不禁大惊,握住长剑指著帘外,叱道:“谁!”

  只听车外答道:“在下袁振斌,奉了南宫鹏飞少侠之命赶来,并带有一封书信,函内附有伤药灵丹,并谓邓公玄与花蕊夫人已随後赶来,传讯各地暗桩并师门同道,如发现姑娘形踪即格杀勿论,请姑娘慎防。”

  话声中垂幕已疾掀开来,送入一封书信。

  胜玉珠接过书信,尚未看清袁振斌形像,帘幕倏地放下,袁振斌人骑如风超掠骡车之前奔去。

  官道左侧,树荫丛中隐隐现出一座大庙宇,不过此寺半已倒塌,庙貌蚀落,荒废已久,寺外却摆设了十几张白木桌子卖茶卖酒。

  桌面上寥寥七八食客,说不上什么样人物,身著贩夫走卒装束,却又赖著不走,眉目间隐隐注出栗悍之色。

  但,真正的过路食客却也不少,但食完就走,决不捱延逗留。

  袁振斌一骑如飞奔至,掠下马来将缰绳系在树干上,掸除衣上黄尘,择座坐下唤了一角酒,数味酒菜吃喝著。

  忽然惊觉一对异样眼神朝自己频频逼注不禁一呆,凝目望去,察觉一张桌上坐著一五旬左右老农模样,头戴一顶宽檐竹笠,瘦削长脸,面色姜黄,络腮短髭,鼠目断眉,穿著灰旧短褂短裤,汗透濡湿,脸上汗珠滚滚,这模样异常稔熟。

  袁振斌思苦索之下,猛然心神大震,终於想出一人,暗道:

  “他莫非就是自己强仇骷髅槌侯阳,多年未知他下落,不料竟在此现踪,看来他被邓公玄之师所网罗。”

  一阵清风过处,忽随风传来,蚁语传声道:“袁老师似为强仇找上,不过无妨,胜姑娘有我等暗护,你只管对付你那对头仇家就是。”

  袁振斌察觉语声传来自树柯上,不禁心情一宽,仍自装著不经意般饮酌。

  突然——

  侯阳缓缓立起,向袁振斌身旁走来,轻笑一声道:“袁老师,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又在此相会了。”

  袁振斌装著一楞,凝目注视了侯阳一眼,似乎忆起侯阳是谁,面露惊喜之色道:“侯老师麽?人生苦短,十年不见,你我不觉两鬓霜斑,华发相催垂垂老矣。”

  侯阳嘴角笑了一笑,就在侧角坐下,他带来一只酒杯,洒满了一杯酒,道:“十年来飘萍断粳一无是处,咱们这笔旧债也该清偿了吧!”

  “侯老师,袁某一向爽脆俐落,决不拖泥带水,还是就地解决抑或另选时地,袁某无不如命。”

  “好,袁老师英雄本色,磊落光明,无怪铁鞭昆仑之名驰誉江湖,如非你我积怨难解,侯某极愿交你这朋友……”

  他本欲答称就地解决,仗著他有同伴暗助,袁振斌只身一人,武功再高也无法制胜,十年积怨定获清偿,突见远处官道只现出一辆骡车,车行甚缓,心中一动,接道:“侯某此刻尚有琐事未了,三日後就在此荒寺内清结旧怨如何?”

  袁振斌摇头道:“不行,袁某三日後须赶至江都友人双亲七旬大寿,无法耽误,我看不如今晚,则半月後袁某定然赶回。”

  侯阳不禁冷笑道:“袁老师委实自负,你准知能活过今晚。”

  袁振斌闻言双眉猛剔,目中笔射怒焰,怒哼一声道:“成不成手底便知,袁某不耐与侯老师斗嘴皮子。”

  侯阳不禁语塞,而且泛起一重森森杀气,冷冷一笑道:“好,就是今晚,咱们不见不散。”说著双拳微抱,离座向官道旁走去。

  骡车已缓缓驰行,车把式哎哟一声停住,一跃而下,拿著一只水壶疾行在庙前买点茶水酒饭送往车内胜玉珠食用。

  骷髅槌侯阳趁著车把式离开,身形逼近车旁正以伸手揭开车帘,探视内面究竟,忽闻一阵奔马蹄声急骤如雷般传来,抬目望去,只见道上现出两骑快马,骑上人似是一男一女,却都是蒙住面目,暗道:“那女的莫非就是胜玉珠!”

  心念一转,右臂回撤,那两骑已如飞而至,转注道左直入庙前,马行立缓。

  一男一女似年岁甚轻,均肩披长剑,两骑行至木桌附近,蒙面少年四顾了一眼,忽向卖酒老头低喝道:“五斤酒,有什么现成卤菜,速送往庙内。”话声未落,双骑如风奔往破庙里面而去。

  卖酒老头应喏,向一壮汉喝道:“快送去!”

  这壮汉打酒时偷洒了一些白色药未,但却落在铁鞭昆仑袁振斌目中,不由大怒,两道剑眉一剔,威棱逼射,忽闻蚁语传声道:“袁老师休要轻举妄动,用不著我等发急,有得他们罪受,你等有好戏瞧吧!”

  袁振斌闻言,才知一双蒙面少年少女是有为而来,不禁心情一宽,暗道:“来人不知是否南宫少侠,长白之行系当务之急,他怎会赶往吕梁。”

  他虽然不知吕梁之行异常重要,尤其邓公玄师长更事关当年武林一段秘幸,默然忖思那蒙面男女是何来历……

  壮汉将酒食送入破庙内,只见一男一女坐在殿阶上,阶石已拂拭一净。

  只听那少年朗声道:“就放在此处。”手指著阶石。

  壮汉唯唯应命放下。

  少女抽出一锭纹银,娇笑道:“多馀的就赏给你吧!”

  壮汉接过称谢,转身之际偷看了他们一眼,一瞧他们如何揭下蒙面巾。

  只见他们掀开一角面巾,露出嘴唇,少年饮了一口酒後,点点头道:“好酒!”

  此汉暗道:“他们也不嫌烦,迟早总要昏睡过去。”垂首疾步向寺外走去。

  那知这一双蒙面男女将面巾扎在颊上只露出嘴部,轻酌慢饮,谈笑风生。

  侯阳等匪徒竟误认蒙面少女系胜玉珠,尤其少女肩头那柄长剑更是胜玉珠所有,居然放过了骡车。

  侯阳待送酒菜的壮汉出来,挥手示意匪众分散蹑入寺内,一面向袁振斌冷冷笑道:“侯某一将此事办妥,即向袁兄清结前怨。”

  袁振斌沉声道:“桥归桥,路归路,你办你的事袁某绝不伸手!”

  侯阳闻言大感宽心,道:“好,袁兄光明磊落,侯某自愧不如。”纵身一跃,掠向寺内拔登一条苍天古柏之上。

  那荒废侧坍大殿四周树丛内上下密布匪徒,数十百道锐厉目光注视在这一蒙面男女。

  侯阳低声向相邻一匪邪道高手道:“酒内下药很重,照理来说应该醉倒昏迷不醒,怎么尚未有动静,其中必有蹊跷……”

  蓦地——

  蒙面少年忽将手中鸡恳骨弹出,疾逾电射,向一株参天密翳树上打去。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断线之鸢般堕下一条身影,叭哒坠在青石上,颅裂浆溢,鲜血飞溅,死於非命。

  侯阳知藏身不住,暴喝一声,人影纷纷电泻疾落,缓缓向两蒙面人聚拢围上。

  两人似若无睹,乃自浅酌对饮。

  侯阳阴恻恻笑道:“两位朋友,兄弟姓侯,在大内当差,前晚宫内失窃物,追踪而来,两位如果将宝物交与兄弟,兄弟决不为难两位就是!”

  蒙面少年冷笑道:“候差官怎知我们就是大内飞贼?”

  侯阳道:“前晚兄弟曾亲眼目睹两位本来面目,两位如今将面目蒙住,显然……”

  话尚未了,蒙面少年狂笑道:“贤妹,他们自要找死怪得谁来。”与少女同时疾揭下蒙面纱巾,显出两张满面血痕紫瘢狰狞面目,生似一双恶鬼,令人恐怖……

  侯阳等人一见这双男女血喋紫痕般恶狰狞面目,顿时大惊失色。

  尤其侯阳久走江湖,知已犯了江湖大忌,所幸自己冒认大内侍卫,不然今日难免惨遭奇祸。

  侯阳自信对方虽是辣手人物,但倚大内侍卫名头对方必然投鼠忌器,只听那少年笑道:“前晚飞贼尊驾既然认清,那么就请瞧瞧,可是愚兄妹麽?”

  笑声阴森恐怖,充满杀机。

  侯阳不由脊骨上冒起一缕奇寒,佯作镇定,目注两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奉令行事,身不由主,两位出京一路即有人暗暗蹑踪……”

  “住口!”少年一声大喝道:“在京为何不向愚兄妹动手!”

  侯阳道:“京畿重地,恐两位作困兽之斗,误伤良善,此寺荒废无人,请二位随兄弟去京一行。”

  那少女格格娇笑一声,向少年使了一眼色,疾逾闪电向破殿内射去迅杳。

  面目森冷黑衣劲装中年匪徒阴恻恻一笑道:“真是她麽?”

  侯阳点点首,沉声道:“无疑是胜玉珠,她也瞧出了我等系奉邓公玄之命杀她灭口,似她也不揭破我等来历,侯某畏忌的端在那不知来历的少年!”

  邪匪徒道:“如今应如何区处?”

  侯阳道:“目前只严密监视著这座大殿,守候邓少侠赶至。”

  匪徒道:“照理来说,邓少侠该早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