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无量道:“公子,如若咱们能够一举制服崔玉莲那丫头,对崔家坞,定会构成一种威胁。”

展翼道:“那丫头狡猾如狐,制服她不是容易的事,不到最后一刻,就无法分出胜败。”

洪无量道:“公子,三天之后,咱们还到张员外家和她见面,那时,公子再作决定不迟。”

展翼点点头,找一所清静的地方住了下来。

三日后展翼等到了张员外的府上。

那位张员外,早已排队恭候在府门之外。

展翼被让入府中大厅之上。

大厅上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

张员外团团的圆脸,一直带着笑容,穿着长袍马褂,有如在办喜事一样。

进入大厅之后,展冀果然发觉了崔玉莲早已在座。

只见崔玉莲举手一挥,张员外立刻迫出大厅,道:“展兄,我要和你谈谈,要不要这位洪兄,到外面去。”

展翼道:“这位老洪,追随我虽不久,但我们情同……”

洪无量急急接道:“公子,在这里坐吧!我到外面去。”

也不让展翼答话,人就举步向前行去。

崔玉莲一欠身道:“展兄,有酒有菜,随便请用。”

展翼道:“事实上,在下心中急的是想知晓姑娘谈话的内容。”

崔玉莲道:“希望你能给小妹一个机会……”

展翼听得心头一震,道:“什么样的机会?”

崔玉莲道:“两个月后,我就要回到崔家坞去。”

展翼道:“哦!”

崔玉莲道:“所以这两个月内,我希望你避开江湖……”

展翼道:“姑娘,难道我不能和你同在江湖么?”

崔玉莲道:“天地是这么辽阔,江南的草长莺飞,大漠的万里平沙,高山积雪,江浪翻白,这些景物,都可以使人观赏三年五载的,但偏偏江湖却又是这么狭窄,小妹要到之地,展兄也必然会到,咱们可以相遇,而且,小妹私心之中,也常望能和展兄相遇,但谁又能保证,咱们相见之后,能够平和相处,不生冲突呢?”

展翼沉吟了一阵,道:“玉莲姑娘,我可以避开两个月,但我不能避开一年、两年,姑娘说的不错,江湖很辽阔,但也很狭窄,像那无际的海洋,水流千江总要汇归海,要去的都是那一个地方。”

崔玉莲道:“以后,我会尽量逃避开再入江湖,这两个月,你先让我,但我至少会让你一年,这一年中,我会常住在崔家坞中。”

展翼道:“一年之后呢?”

崔玉莲道:“我尽量避着你,见到你,我就走开。”姑娘之言,极尽委婉动人,展翼也听得有些耸然动容。

但展翼心中也明白,这两个月,定然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

不敢贸然相应,展翼只好改变了话题,道:“姑娘,我记得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崔玉莲道:“关于花凤姑娘的事。”

展翼道:“不错,难得姑娘还没忘记。”

崔玉莲道:“答应你的事,我怎会忘记,实不相瞒,花凤姑娘人已在此,实在是长得很美,无怪展兄对她倾心,说秀丽英风,小妹不愿让她太多,但她那股温顺柔媚,小妹自知难及万一。”

展翼苦笑一下,道:“姑娘,不论你说什么,展某人似乎是都无法作答,姑娘怎么说,在下怎么听就是。”

崔玉莲道:“不过,展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展翼道:“姑娘,这是交换条件么?”

崔玉莲道:“不论你怎么想,小妹必须求得一个回答,就算是条件也行。”

展翼道:“姑娘,这件事,能不能给我一个考虑的时间?”

崔玉莲道:“我在这地方,只能留到晚上,展兄,也只有大半天时间。”

展翼道:“如是在下不答应姑娘的条件,似乎是,就没有办法见到花凤姑娘了?”

崔玉莲微微一笑,道:“展兄,如是真的关心她,最好能答应下来,花凤姑娘明艳照人,但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保护自己的力量太弱。”

展翼沉吟一阵,道:“姑娘杀人的手法很凌厉,想不到心机竟也这么深沉。”

崔玉莲道:“展兄,我没有法子,事实上,我也不愿用这种办法,为了避免我们之间的冲突,我不能不用些手段,也许这手段不大光明,而且,非我所愿,但总比我们冲突起来强-些。”

展翼神情冷肃,缓缓说道:“姑娘,如若我要屈服在你的威胁之下,我心中会十分难过,这会在我们之间,造成一种很大的隔阂。”

崔玉莲道:“至少,那是以后的事,但目下,这是避免我们冲突的唯一办法。”

展翼冷冷说道:“我拒绝……”

崔玉莲接道:“你如真拒绝,那就请便,太阳下山时分,你请再来这里一趟。”

展翼道:“什么事?”

崔玉莲道:“替花凤收尸。”

展翼怔了一怔道:“你要杀她。”

崔玉莲道:“是……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会做得出来。”

展翼轻轻吁一口气道:“好吧!我避开你两个月。”

他终于屈服了,为了花凤的生死。

崔玉莲笑一笑道:“展兄,我相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展翼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崔玉莲道:“好!你请吃一点东西。”

展翼道:“吃不下。”

崔玉莲道:“急着要见花凤么?”

展翼道:“对!我急于要见她。”

崔玉莲道:“好!我带你去。”

站起身子,带展翼到了一座跨院之中。

那是一座很幽静的跨院。

崔玉莲当先而入,进入大厅,道:“花凤姑娘,请出来吧。”

布帘启动,花凤缓步行了出来,道:“你找我什么事?”

崔玉莲道:“有人来看你。”

花凤道:“什么人?”

崔玉莲道:“你日夜想念的人。”

花凤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世上没有我想念的人。”

崔玉莲道:“姑娘,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花凤轻轻吁一口气,道:“真的,没有一个使我想念的人。”

崔玉莲笑一笑道:“展兄,请进来吧!你看看,你把花凤姑娘的心,伤害的多么深。”

花凤双目一亮,道:“展翼,果真的还会记得我么?”

崔玉莲微微一笑,道:“要是如不记得你,怎会千里迢迢的跑来此地找你。”

花凤道:“我现在哪里?”

崔玉莲还未开口,展翼已举步行了进来。

花凤骤见展翼,一时间,竟然呆在了当地,双目神光凝注着展翼,脸上是一股自怜自惜的神色。

崔玉莲本来带着微笑的脸上,忽然间泛生出一片晕红,缓缓说道:“你们两位说说吧!我告退了。”

她没有看展翼的表情,也没有听展翼说些什么。

身子一转,快步而去。

但闻花凤幽幽说道:“你真的还记得我?”

展翼点点头:“花凤,我对你有一种责任,至少,我应该保护着你不受伤害。”

花凤摇摇头道:“我不要你保护我……”

展翼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花凤道:“因为,我不要你对我负任何责任,展兄,我要的是你对我的惜爱,除非真的很喜欢我,否则,我不想再见你。”

展翼轻轻叹息一声,道:“花凤,我,我这……”

花凤黯然接道:“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是坏女人,我不知珍惜自己,所以,你心中一直有些看不起我,我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奉献了自己,我想让事实来证明,展大哥,我是否仍然是清白女儿之身,你应该知道了。”

幽暗的山洞之中,一个很少接近女人的人,对是否仍为处子的花凤,展翼实在是无法辨识。

清楚记忆的,只是花凤那婉转的呻吟,那种梦呓般,消魂蚀骨的呻吟。

既无法指出不是,展翼也只好承认是了。

所以,点点头。

花凤脸上现出了微微的笑意,举步直行到展翼的身侧,缓缓靠近了展翼的身躯,突然流下了泪来。

展翼道:“花凤,你哭了?”

花凤嫣然一笑,道:“大哥,我太高兴了,我心中好快乐,好快乐,我忍不住流下泪,但这是高兴的眼泪。”

展翼暗暗吁一口气道:“花凤,咱们走吧!”

花凤点点头道:“好!咱们走吧!大哥,这一次,我永远不再离开你了。”

展翼没有答话,伸手拍拍花凤的肩头,举步向外行去。

但见人影一闪,崔玉莲突然出现在厅门口处,道:“两位要走了?”

展翼大迈一步,挡在花凤的身前,道:“是!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崔玉莲道:“不敢当,我是来向展兄讨一句话。”

展翼道:“什么话?”

崔玉莲道:“咱们两月之约,展兄已经答应了,是么?”

展翼道:“嗯!”

崔玉莲道:“展兄,不会改变主意吧?”

展翼道:“你放心,这两个月中,咱们决不会再见面。”

崔玉莲道:“两个月之后,我会回崔家坞去,逃避你展兄,两位请吧!”

一闪身,让开去路。

花凤叹口气,道:“崔姑娘,谢谢你了,不是你,我只怕再见不到大哥了。”

崔玉莲道:“风姑娘,展兄有两个月空闲,你们好好的玩玩去吧!祝你们白首偕老,永浴爱河。”

花凤道:“谢谢你,玉莲姑娘。”

崔玉莲目光转到展翼的身上,道:“展兄,要不要我派车送你们一程?”

展翼道:“不用了。”

举步向前行去。

花凤快行两步,紧随在展翼的身侧,并肩而去。

崔玉莲望着一对丽影,脸上原本没有笑意。

但两人背影,消失不见时,崔玉莲突然间感觉到一种难过,鼻孔一酸,热泪几夺眶而出。

但她睁大了眼睛,忍住了将要落下来的热泪。

金二姑缓缓自厅房一角处,转了出来,道:“姑娘,你有心事……”

崔玉莲挤出一个笑脸,道:“没有的事,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小子说服了,他已答陵退出江湖两个月,至少,在两个月内,他不会和咱们再碰面了。”

金二姑道:“姑娘,那小子真如姑娘预料的那样扎手么?”

崔玉莲道:“金二姑,你不相信我的话?”

金二姑道:“老身不敢,不过,老身觉着姑娘太迁就他了,咱们并未和他碰面,怎知不是他的敌手?”

崔玉莲道:“咱们办完了正经事,你就找他试试看,现在,先办正事要紧。”

金二姑由怀中取出一本绢册,打开看了一阵道:“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取得磨剑老人的寒铁神针。”

崔玉莲接道:“那绢册上,是否记有那寒铁神针的用途?”

金二姑道:“有,寒铁神针,三十六枚,为寒铁之精所制,专破空家气功,洞铁穿金,无坚不摧。”

崔玉莲道:“磨剑老人,住在那里?”

金二姑道:“磨剑庄,距此不过两百里。”

崔玉莲道:“看来,爹确实下过了一番工夫,这些退休扛湖的老人,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金二姑道:“寒铁神针,正是老寨主练成神功的克星,自然不能遗漏。”

崔玉莲道:“查查看第二件是什么?”

金二姑低声道:“要咱们杀两个人。”

崔玉莲苦笑一下,接道:“说下去吧,那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金二姑道:“是一对母子,为什么却没有说明。”

崔玉莲道:“母子?有没有说明,那位老夫人今年几岁了。”

金二姑拿出一张纸,低声念道:“申三娘,今年四十岁,和其孤子申保元,今年十四岁。”

崔玉莲道:“都没有父亲?”金二姑道:“没有,申保元的父亲,早已在十年前死了。”

崔玉莲道:“孤儿寡母。”金二姑道:“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

崔玉莲道:“孤儿、寡母,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金二姑道:“这是老主人的意思,其目的,老身就不知道了。”

崔玉莲道:“金二姑,这些事,我们应不应该干?”

金二姑道:“姑娘,这一次,咱们出来,一共有十件事情,已经办好了八件,只余下最后这两件了,就算是委屈一些,把它办好算了。”

崔玉莲道:“金二姑,我爹真的告诉过你,这是要我最后一次办事了。”

金二姑道:“是!”

崔玉莲道:“金二姑,你跟我爹好久了?”

金二姑道:“大概二十多年了吧?”

崔玉莲道:“我今年几岁了?”

金二姑道:“姑娘,你今年几岁,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崔五莲道:“我知道,是不是廿一岁?”金二姑道:“对!二十一岁!”崔五莲道:“那是说,我没有生下之前,你就跟着我爹了,是么?”

金二姑道:“不错啊!”崔玉莲道:“金二姑,我娘怎么死的?”

金二姑怔了一怔,道:“这件事,我不是早给你说过了?”

崔玉莲道:“是啊!我希望再听一遍。”

金二姑道:“被人杀死的。”

崔玉莲道:“什么人杀的?”

金二姑道:“当场没有抓到凶手,事后调查,听说是南堡,北寨中的人。”

崔玉莲道:“他们两大世家,一向水火不容,怎会合作杀死我娘?”

金二姑笑道:“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冲突的这么激烈,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心愿,不允许江湖上,再出现第三个势力。”

崔玉莲叹息一声,道:“那时间,我几岁?”

金二姑道:“大概一岁多一些吧?”

崔玉莲道:“金二姑,我娘死于刀剑,还是拳掌、暗器之下?”

金二姑呆了一呆,道:“姑娘,这些事,老身记得是早已经告诉过你了。”

崔玉莲道:“不错,我也记得这件事,只是金二姑,那时间我太小,我已经记不清楚内情,所以,我希望金二姑能给我再说一遍。”

金二姑叹息一声,道:“你母亲先中毒,后遭人杀,身中十三剑,大都中要害所在。”

崔玉莲沉吟了一阵,道:“我现在那位母亲,几时嫁给我爹的?”

金二姑脸色微微一变,但她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道:“你母亲死后三年吧?”

崔五莲道:“金二姑,不许骗我……”

金二姑一躬身,道:“老身不敢。”

崔玉莲道:“我现在那位二娘,几时嫁给我父亲的?”

金二姑道:“你四岁那一年吧!你母亲死后三年左右。”

崔玉莲冷冷说道:“他们是不是在我母亲死去以前认识的?”

金二姑道:“这个,老身不太清楚了。”

崔玉莲道:“金二姑,听说你是我父亲身侧的女婢?”

金二姑道:“是:老身当年,是跟在老寨主的身侧。”

崔玉莲道:“你和我母亲熟么?”

金二姑道:“当年,老身照顾老爷、夫人,自然和夫人熟识了。”

崔玉莲道:“我母亲和我爹的感情如何?”

金二姑道:“他们相处的不错,但齿舌相依,有时也难免有争执的地方。”

崔玉莲道:“你对他们两位老人家为什么争执,大概很清楚了。”

金二姑摇摇头,道:“不!姑娘,老爷十分威严,早已下过令谕,一旦和夫人有所争执时,就不许我们在场。”

崔玉莲道:“他们是不是常有争执?”

金二姑道:“前几年很少,以后,比较多了一些。”

崔玉莲冷冷说道:“金二姑,是不是为了现在我那位二娘?”

金二姑道:“这个老身不清楚。”

崔玉莲道:“你不清楚,咱们崔家坞中,有谁清楚?”

金二姑道:“这件事,看来只有去问老寨主了。”

崔玉莲道:“问我爹?”

金二姑道:“是!”崔玉莲道:“你认为我不敢问?”

金二姑道:“姑娘,老身不敢如此断言,不过,这件事,除了老寨主之外,别人也无法答复。”

崔玉莲笑一笑,道:“无法答复,并非是不知道,金二姑,别认为你有我爹这么一个靠山,如是惹火了我,我一样会杀你。”

金二姑脸色一变,道:“姑娘,你……”

崔玉莲神色冷肃,缓缓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一个长辈看待,想不到,你竟一直在骗着我。”

金二姑道:“老身不敢。”

崔玉莲一挥手,道:“你出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金二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咱们还要不要去找磨剑老人?”

崔玉莲沉吟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自然要去,不论怎么说,他总是我爹,而且,一直很宠爱我,金二姑,刚才,我心中憋着了一股气,如是言语中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金二姑道:“姑娘,这话说得过重了,老身在你们崔家两代为奴,从小看到你姑娘长大,怎么计较这些,别说你说我两句,就是打我一顿,老奴也不放在心上。”

崔玉莲道:“那就好,你去安排一下吧!我们两个时辰之后上路。”

金二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目睹金二姑离去之后,崔玉莲脸上泛现了一抹冷森的笑意。

这一次,崔玉莲离开崔家坞,除了随车五卫、金二姑外,本来还带了三个女婢,但她却把她们遣回去了两个,留下了一个最信任的女婢。

那女婢本来守在门外,目睹金二姑离去之后,立时缓步进了来,一欠身,道:“姑娘!二姑在离去之时,脸色很难看。”

崔玉莲点点头,道:“我知道,由此刻起,你要随时留心着金二姑,看她作些什么,然后告诉我。”

女婢点点头,道:“婢子知道。”

崔玉莲轻轻吁一口气,道:“小玲,你要记着,如何才能从金二姑口中,多知道一些隐密么?”

小玲道:“姑娘指点。”

崔玉莲道:“从此刻起,我要对你很冷厉,有时间,也许会打你两下,你也不妨在金二姑的面前,发我几句牢骚。”

小玲道:“哦?”

崔玉莲道:“小玲,我总觉着金二姑心中有些隐密,咱们要想法子把它挖出来。”

小玲很聪明,已完全领悟到了崔玉莲的心意,点点头,道:“姑娘,你现在是不是情绪很坏?”

崔玉莲道:“是啊!情绪不太好的人,是很容易发脾气。”

小玲道:“那么,姑娘现在,为什么不发?”

崔玉莲道:“小玲,那岂不是太过委屈了你。”

小玲道:“婢子受姑娘深思,虽死何憾?”

崔玉莲道:“小玲,你……”

小玲接道:“请动手吧!别顾忌婢子会受到伤害,二姑她是一个很细心、多疑的人,所以,我们不能留下一点可疑的破绽。”

崔玉莲道:“小玲,你要小心了。”

小玲道:“婢子已经准备好了。”

崔玉莲一探手,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打得很重,正击在小玲的脸上。

只打得小玲右脸上指痕宛然,身子转动着摔了出去。

她站起身子,咬咬牙,拭去脸上的血迹,泪痕,直奔回自己的卧房。

推开房门,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那一掌,打得真疼,再加上小玲姑娘的装作,这就真个哭得哀怨欲绝。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耳际间响起了金二姑的声音道:“小玲姑娘,擦干眼泪吧!别哭。”

小玲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拭干泪痕,抬头望去,只见金二姑站在床前。

急急下床,大礼拜见。

金二姑伸手扶起来小玲,道:“快起来,看你哭成这个样子。”

小玲道:“婢子该死,惹姑娘生气。”

金二姑无限关心的说道:“小玲,你伤着了设有?”

小玲道:“还好,也许姑娘手下留情,也许婢子是天生的挨打骨头,所以,这两掌虽然不轻,但我还承受得住。”

金二姑伸出手去,无限慈爱的拍拍小玲的肩膀,道:“孩子,不要难过,姑娘一向都把你当作心腹,今天,也许她心情不好。”

小玲道:“这个,婢子明白,我一点也不敢怨恨姑娘。”

她口中虽然说全无怨恨,但目光中却流露出无限委屈。

金二姑叹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她没有再说什么,但无声胜有声,目光中流现出的关怀,此时此刻,比说上千言万语还有用处。

两个人都会做戏,而且做的很好。

目睹金二姑离去之后,小玲脸上泛起了一抹微笑。

她很得意自己的一番做作,暗暗忖道:“任你老奸巨滑,我小玲也要斗斗你。”

金二姑的动作快,不大工夫,已然安排好车马、人手。

去而复返,金二姑又很快回到了小玲的房中。

小玲也会想,伏在木案上,头埋在右臂之中,谁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哭。

金二姑轻轻吁一口气,道:“小玲……”

小玲缓缓抬起了头,一对圆圆的大眼睛中,还满含着泪水,无限哀伤的道:“二姑有事?”

金二姑道:“去,告诉小姐一声,就说,现在咱们就要出动了。”

小玲道:“又要走了。”

金二姑道:“咱们这一次出来,只余下两件事了,如是这两件事办妥,就可以回到崔家坞。”

小玲道:“好,我去告诉小姐。”

行到室门外面,又停了下来道:“二姑,我有些怕,还是二姑去吧!”

崔玉莲很少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更没有打过小玲。

在侍候她的女婢群中,小玲是最得她宠爱的一个。

想不到,她竟然会打得鼻青脸肿。

那证明了一件事,崔玉莲确动了很大的怒火。

一向冷厉的崔玉莲,金二姑也有五分惮忌,皱皱眉头,道:“小玲,还是你去吧!她如若问起你,我要怎么答复,不能骗她,但也不能实话实说。”

小玲心中暗道:“平常时日,这金二姑自恃从小抱过姑娘,颇有倚老卖老的意味。但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畏惧姑娘。”

心中念转,口中却道:“二姑说的是,姑娘心情不好,如若误会了婢子和她赌气,可能会杀了我。”

金二姑叹息一声,道:“当年夫人在世时,也是脾气不好,咱们玉莲姑娘,继承了她娘的脾气。”

小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却转身行入崔玉莲的房中。

崔玉莲低声道:“金二姑在外面?”

小玲点点头,道:“金二姑已备好车马,请姑娘上路。”

崔玉莲冷冷说道:“请金二姑来。”

小玲应了一声,行出室外,到了金二姑的身侧,轻轻吁一口气,道:“二姑,姑娘请你进去。”

金二姑道:“要我进去?”

小玲道:“是!姑娘吩咐小婢,请二姑进去。”

金二姑道:“好吧!我进去看看。”

崔玉莲神情冷肃,端坐未动。

金二姑一躬身,道:“姑娘,你找我?”

崔玉莲道:“金二姑,我想请教一件事。”

金二姑道:“不敢当,姑娘请吩咐。”

崔玉莲道:“咱们去找磨剑老人,如是他不肯交出寒铁神针,那将如何?”

金二姑道:“姑娘,这件事关系着令尊的生死,如若他不肯交出寒铁神针,咱们只有杀死他了。”

崔玉莲道:“磨剑老人的武功如何?”

金二姑道:“很高明,除了姑娘出手之外,咱们这些人,都非他的敌手。”

崔玉莲道:“金二姑,每一次,我寓开崔家坞,到江湖上来走一转,都要杀了很多的人。”

金二姑道:“姑娘行踪所至,血痕斑然,已然在江湖上,树立了威名。”

崔玉莲道:“这不是威名,而是到处引起仇恨的恶名。”

金二姑道:“姑娘,行程百里者半九十,你已经……”

崔玉莲接道:“我已经两手血腥了,所以,我应该再多杀一些人,不论你们把我装扮的如何神秘,都会被人查出来,现在,我这个神秘身份,已被揭穿了……”

金二姑道:“姑娘,你杀人的账,不会记在你身上,由崔家坞给你抗着。”

崔玉莲沉吟了一阵,道:“好吧!咱们出动。”

一辆篷车,奔驰在广阔的大路上。

驾车的是面垂黑纱的金二姑。

她轻车熟路,直奔向磨剑老人的住宿之处。那是一幢竹篱环绕的茅舍。

天色刚刚过了正午,四周静悄悄的,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篷车就停在竹篱外面。

金二姑高声喊道:“磨剑老人,你给我听着,如若想保下性命,那就快些献出你的寒铁神针!”

柴扉轻启,一个须发如云的老人,缓缓行了出来。

随车五卫,一字排列在篷车之后。

金二姑缓缓行下篷车,道:“你就是磨剑老人?”

磨剑老人点点头,道:“是我,老夫已三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难道还有人记得老夫么?”

金二姑道:“只要你不死,就会有人知道你……”

磨剑老人一皱眉头,道:“这位夫人,你和老夫有仇么?”

金二姑道:“没有仇,不过……”

磨剑老人道:“不过什么?”

金二姑道:“怀璧其罪,你收存了寒铁神针,那就是你该死之道。”

磨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老夫确然收存着寒铁神针,不过,这件事,江湖上知晓的人不多,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金二姑道:“磨剑老人,你既然承认了,那就交出来吧!”

磨剑老人道:“那寒铁神针,本非老夫之物,我如何能够交出来呢?”

金二姑道:“磨剑老人,你听到过仇恨之车的传说么?”

磨剑老人呆了一呆,道:“你是……”

金二姑道:“就是这一辆篷车,你如不肯交出寒铁神针,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磨剑老人轻轻吁一口气,道:“老夫这把年纪,死何足惜,但你们杀了老夫,也一样无法取到寒铁神针。”

金二姑叹息一声道:“磨剑老人,你只想到寒铁神针的事,但你是否想到过……”

磨剑老人笑一笑道:“老夫虽然人老了,功夫还未丢下,一旦动手,老夫也不会任人宰割。”

金二姑道:“你想动手?”

磨剑老人道:“老夫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

篷车中,突然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道:“磨剑老人,你听清楚,准备好,自己开始数数,由一到十,我要斩下你一条左臂。”

磨剑老人道:“你是什么人?”

金二姑道:“仇恨之车的主人,剑出无情。”

磨剑老人道:“老夫虽然足不出户,但对仇恨之车的主人,总还是知道一些。”

金二姑道:“你知道,又怎么样?”

磨剑老人道:“你杀人无数,自然也不在乎多杀老夫一个了……”

只听篷车中传出了崔玉莲的声音,道:“金二姑,他不肯数,你数。”

金二姑果然高声数了起来。

并故意把一字声音拖的很长。

二、三、四、五,却用短促的声音数下去。

九字,又拖的很长。

磨剑老人脸上笑容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冷肃之色。

忽然间,金二姑,声音扳高,叫出十字。

篷车飞起了一道寒芒,擞射而出。

快如电光石火。

磨剑老人来不及应变,左臂上一凉,一股鲜血,激射而出。

直到鲜血着地,磨剑老人,才觉着伤处疼痛。

只见白光不见人,白芒一绕之后,重又飞回篷车之中。

磨剑老人右手抓住伤臂,轻轻吁一口气道:“驭剑术!”

金二姑冷冷说道:“你现在才明白,不觉着晚了一些么?”

磨剑老人一面自点左臂上的穴道,一面说道:“姑娘斩下了老夫一条左臂,就算是杀了老夫,老夫也无法交出寒铁神针。”

金二姑道:“磨剑老人,你想的太轻松了,杀了你,那不是太便宜了你么?”

磨剑老人道:“老夫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金二姑道:“咱们会杀你一千剑,还让你的人活着。”

磨剑老人突然盘膝而坐,闭上双目,道:“老夫断去一臂,自知已无抗拒之能,千剑万刀,任凭出手,老夫认命了。”

其实他已闭目等死,已经用不着崔玉莲出手,金二姑,随身五卫,谁都可以出手一剑,取他之命。金二姑重重咳了一声,道:“磨剑老人,你虽然年过古稀,但你的身体,还很健朗,断去一臂,也不会使你丧命。”

磨剑老人道:“我不会交出寒铁神针,要杀要割,悉凭出手了。”

金二姑怒道:“磨剑老人,你如死去之后,那寒铁神针的收存之处,再也无人知晓,这和你交出来,有什么不同呢?”

磨剑老人道:“至少可使它不再出现,免得落入你们之手,助长你们的气焰。”

金二姑道:“磨剑老人,你错了,我们要找寒铁神针,只是怕受到它的伤害,并不是拿来害人。”

磨剑老人道:“谁害怕神针伤害……”

金二姑道:“崔家坞,水旱寨十三寨的老寨主……”

磨剑老人道:“崔总寨主?”

金二姑道:“不错,现在,你如肯交出寒铁神针犹未为晚。”

磨剑老人点点头,哦了一声,道:“斩我一臂的姑娘,是什么人?”

金二姑道:“她是……”

忽髂想到了崔玉莲对自己性情已变,立刻住口不言。

磨剑老人道:“她是什么人?你为何不说?”

金二姑道:“你如肯交出寒铁神针,我再告诉你,她是什么人。”

磨剑老人道:“老夫不会告诉你们。”

金二姑道:“那就很抱歉了,咱们也不会告诉你她是谁。”

磨剑老人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姑娘,难得你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此等成就,这不但是靠天赋,还得有名师传授,或得借重一些药物之力,你斩下老夫一臂,老夫并不恨你,不过,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们可以把老夫斩成碎片,但老夫不会交出寒铁神针。”

言罢,闭上双目。

金二姑喝道:“磨剑老人,你不怕,但我们不会让你死,我要你遍历人间酷刑……”

忽然间,住口不言。

篷车中传出了崔玉莲的声音,道:“他死了?”

金二姑道:“是!已经气绝而死。”

崔玉莲道:“他既不肯交出寒铁神针,而且,为此而死,应该是一个很受敬重的人。”

金二姑带人直入静舍。她搜的很仔细,过了一个时辰,才缓步而出。

她脸上满是尘土,双目中却是一片失望之色。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没有找到寒铁神针,不过,石玉手中捧着五把剑,长短不同的剑。

崔玉莲神情淡漠,没有人能窥测出她心中是喜、是怒。

石玉缓步行了过来,手中捧着五柄长短不同的剑,缓缓递了上去,道:“姑娘,属下搜出了五柄剑,恭请姑娘过目。”

崔玉莲缓缓伸出手去,选了最短的一柄,手按机簧,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剑,长不过一尺二寸,看上去十分锋利,是一把好剑。

缓缓归剑入鞘,冷冷说道:“小玲,收下五把剑。”

小玲应声而出,收了五剑。

崔玉莲的目光,转到了金二姑的身上,道:“搜查出寒铁神针没有?”

金二姑道:“没有。”

崔玉莲道:“杀人取命,排除障碍,那是我的事了,但找不到寒铁神针,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金二姑道:“老身无能,姑娘多多原宥。”

崔玉莲道:“不谈这些了,我只问你,现在,我们应该如何?”

金二姑道:“找申三娘去,姑娘说的不错,你已经完成任务,找不找得到那寒铁神针,是我们的事了。”

崔玉莲道:“几时动身?”

金二姑道:“现在就可以走了。”

崔玉莲道:“好!吩咐他们上路。”

一切都在精密的安排之下,金二姑很快找到了申三娘母子宿住之处。

那是僻处深山中一座茅舍,竹篱环绕,门外盛开着不少的山花。

篱门紧闭,室中尚不知煞星上门。

崔玉莲一摆头,道:“叫门。”

金二姑变的很小心,不敢呼叫别人,亲自向篱门行去。

一面示意随车五卫,散布开去,监视着这座茅舍。

篱门内传出了一个女子声音,道:“什么人?”

金二姑道:“我!你是申家大嫂么?”

篱门呀然而开,开门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子。

不容那大孩子开口,金二姑已抢先说道:“你叫申保元?”

申保元道:“是啊!你是……”

金二姑接道:“我是你娘的朋友,开开门让我进去。”

申保元摇摇头,道:“大娘,你说的假话,我娘没有你这么-个朋友。”

金二姑一呆,道:“胡说,你娘呢?”

申保元道:“我们这地方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来过……”

金二姑接道:“所以,我特地来此看看你们。”

申保元沉吟了一阵,道:“大娘贵姓?”

金二姑道:“我姓王,快去通知你娘一声,就说昔日故友来访……”

申保元道:“王大娘,这么吧,我娘不在,你先请回去,过个十天半月再来。”

金二姑格格一笑,道:“怎么,你娘是不是在坐关啊?”

申保元道:“大娘,我娘就算真的在坐关,我也不会告诉你,是不是?”

金二姑心中暗道:“好小于,不听哄,不听骗,看来老娘要霸王硬上弓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冷笑一声,道:“小娃儿,你敢对一个长辈如此无礼么?”

申保元道:“大娘,我母亲真的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口中说话,双手已然去推篱门。

金二姑右手一探,抓住了申保元的右腕脉穴,口中说道:“小杂种,你……”

突然向后,暴退五尺。

申保元神情冷肃,缓缓说道:“老前辈,早些回去吧!用姜汤和鲜鱼煮食,连吃七早,不药而愈。”

只听崔玉莲的声音,由篷车中传了出来,道:“站住。”

申保元停下脚步,目注软轿,道:“姑娘叫在下么?”

崔玉莲道:“不错,金二姑,你受了伤么?”

金二姑道:“我被这小鬼用阴手伤了……”

崔玉莲接道:“怎么一个伤法?”

金二姑道:“老奴无能,此刻,还瞧不出,用什么武功伤了我。”

原来,崔玉莲为便于在崎岖山道之上行动,换乘了一顶软轿。

崔家坞暗桩,遍布大江南北,到处有人,到处有钱,崔玉莲这一行,表面之上,看不出什么,但事实上,到处都有支援他们的人。

她要换乘小轿,早已经为她备好了软轿及轿夫。

轿帘启动,崔玉莲缓缓行了下来,道:“申保元就是你?”

申保元道:“是我啊!”

崔玉莲道:“叫你娘一起出来吧!我给你们一个联手的机会,你们母子联手,如能接下我十剑,我回头就走。”

申保元道:“你好大的口气啊!”

崔玉莲人长的实在很美,只不过,她练剑有成,剑法奇诡,所以,练成了一脸肃杀之气。

她的一举一剑,都充满了浓重的杀气。

杀气掩过了她美丽的诱惑,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只见她举手理一理鬓边的散发,冷冷说道:“你一个人,接不下我三招,请你娘出来吧。”

申保元摇摇头,道:“我母亲真的不在。”

崔玉莲道:“这座茅舍之中,还有些什么人?”

申保元道:“只有我一人。”

崔玉莲回顾了金二姑一眼,道:“是咱们打听错了,还是他在说谎?”

金二姑道:“申三娘自从隐居于此之后,从未离开过一步,他的话,怎可相信?”

崔玉莲道:“二姑的意思呢?”

金二姑道:“杀了小的,老的自会出面。”

崔玉莲沉吟了一阵,道:“如是申三娘真的不在呢?”

金二姑道:“那就先杀了她的儿子,申三娘丈夫早逝,母子相依为命,她忍不下这个仇恨,自己会送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