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轻轻咳了一声,道:“连姑娘。”

连雪娇缓缓睁开了一双星目,打量了上官琦一眼,道:“什么事?”上官琦道:“姑娘可是要等人么?”

连雪娇道:“不错啊!”

上官琦道:“等待何人?”

连雪娇忽然挺身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就是等你。我知道在十日之内,非得要遇上你不可。”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这不是太冒险了么?如若不是在下延误了十日光景,只怕咱们遇不上了。”

连雪娇道:“不论原因如何,反正我想的没错。”

上官琦淡然一笑,道:“你等我有什么事?”

连雪娇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不是要我好好地听你的兄弟话么?”

上官琦道:“是啊!”

连雪娇适才那痛苦之情,也随着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隐隐彩光,洋溢于眉宇之间,问道:“你这袁兄弟说,他居住之处,有一柄金色之刀……”

上官琦接道:“怎么样?”

连雪娇道:“他说,那是世间最好的一把刀。”

上官琦呆了一呆,忽然想起白马山中所见之事。袁孝来自那深山之中,自然知那石洞中遗留的男女两具尸体了。那时他还浑浑噩噩,不解人间之事,但那洞中的一切情景,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慢慢地他都将卧亿起来。

连雪娇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的脸上,说道:“你这人想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说话了呢?”

上官琦啊了一声,仍然卧忆着往事。那山洞的金刀看似钝笨,其实锋利无比,隐隐记得刀柄之上,还雕刻着“惊魂之刀,无坚不摧”八个小字。

只听连雪娇一跺脚,道:“你变成了哑子了!”

上官琦如梦初醒般,答非所问他说道:“不错,那里确然有一柄金色之刀,我兄弟不会骗你!”

连雪娇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当真希望我跟着你那兄弟去么?”

上官琦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抬头望天,只见一片白云随风飘过。

只听连雪娇清脆的声音起自耳际,道:“我想了十天十夜,但我现在相信,你是真心地让我跟你兄弟走了。”

她伸出纤纤的玉手,轻掠一下鬓边的散发,日光照耀之下,只是她容色艳丽,嫩脸匀红,眉宇间原有的阴沉之气也突然消失不见,隐隐泛现出一股羞喜之态。

上官琦暗暗地赞道:“果然是一位绝世美人,让她常伴袁兄弟,实在是委屈了她。”

目光转处,只见袁孝远远地蹲在丈余之处,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目,正凝神向他望来,那目光中,充满着黯然和自卑,似是在他的心灵之中,也知道自己半人半猿的长相,难以配得上连雪娇的绝世容光。

上官琦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连姑娘。”

连雪娇嫣然一笑,道:“什么事……”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唉,这几天来,我觉着自己变了很多,我也想到了自己终是一个女孩子,强煞了也得嫁……”忽觉一股羞意,直冲上来,倏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只觉一阵激动之情泛上心头,赶忙重重地咳了两声,道:“如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呢?”

连雪娇脸色一变,道:“让我和你兄弟远走天涯?”

上官琦道:“他天生异禀,又得良师真传,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如若佐以姑娘的才智,不难荡平武林中妖氛……”

连雪娇星目眨了两眨,道:“我等你十天,冒万死之险,就只是要听你两句话……”两行泪珠滚了下来。

上官琦道:“我早说过了,再说一遍也是一样。”

连雪娇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道:“你再说一遍,不要勉强,说出你心底的话。”

上官琦道:“姑娘要好好照顾我那袁兄弟……”陡然住口不言。

连雪娇道:“你怎么不说了?”上官琦道:“就是这一句,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也是一样。”

连雪娇艳红的脸色,忽然变成了一片苍白,身躯摇了几摇,几乎倒了下去。

上官琦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袁兄弟,快些过来。”

袁孝缓缓地走了过来,说道:“大哥叫我么?”

上官琦道:“快扶着连姑娘,她身体不好,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她。”袁孝伸出手去,但又迅速地缩了回来。他骁勇善战,胆气豪壮,但对连雪娇,却是畏惧异常。

上官琦只觉一阵伤疼之情,泛上心头,赶忙别过头去,偷弹下两滴泪珠。

只听连雪娇凄惋他说道:“你认为我不敢跟他去么?”

上官琦缓缓转过脸来,抱拳一个长揖,道:“但望姑娘善为照顾我袁兄弟,上官琦有生之年,感激不尽。”

连雪娇突然张开双臂,泪水泉涌,目注袁孝,低声说道:“快过来。”

袁孝依言走了过去,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

连雪娇道:“快抱起我。”

袁孝伸出双臂抱住连雪娇纤纤柳腰。

连雪娇伏在袁孝肩上,低声说道:“你可要带我去取那金色之刀么?”

袁孝道:“是啊!那柄刀和世上所有的刀,都不一样。”

疾雪娇道:“我们走吧!”

袁孝道:“我和大哥说几句话,咱们再走好么?”

连雪娇道:“不用说啦,咱们以后,永远不要见他了。”

袁孝怔了一怔,道:“大哥待我好……”

连雪娇接道:“我会待你更好。”

袁孝道:“可是大哥,大哥……”他心情激动,词难达意,大哥大哥地叫了几十句,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官琦挥手说道:“袁兄弟,你们去吧,见着师父之时,别忘了代我请安。”

袁孝楞了一下,突然纵声长啸,直冲云霄,啸声中拔身跃起,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着两人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只觉一股伤痛,泛上心头,张口吐出来一口鲜血。

他缓缓坐下去,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但觉心情烦躁,难以安静下来,无法把真气导人经脉,心头黯然,滚下来两滴泪水。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传了过来,道:“兄弟,很难过么?”

上官琦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杜天鹗遥站在四五尺外,神情肃然,当下摇头一笑,道:“还好,多谢杜兄关顾。”

杜天鹗缓步走了过来,说道:“兄弟安不下心,不要行功调息,那不但无补于事,且将大伤身体。”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杜天鹗道:“唉,兄弟不用骗我了。我跑了几十年的江湖,岂是白跑的么?我有眼可以看,有耳可以听,你们说些什么,我都听到了。”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我没有作错事?”

杜天鹗道:“是非由来凭人论,这些事很难说谁对谁错……”

他语音一顿,又道:“连雪娇容色如花,袁孝却丑陋异常,你虽然费尽了心机,但也难以促成他们。唉!”

上官琦接道:“会的。连雪娇容色美艳,才犹胜貌。我那袁兄弟,天生异禀,气度非凡,假以时日.不难出人头地,成为武林第一人;佐以连姑娘盖代才华,底定江湖,并非难事。英雄美人,将留给后世无限景仰。”

杜大鹗轻轻叹一口气,道:“也许你说得不错……”他抬头望望天色,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该走了。滚龙王黑衣卫队伤败而退,岂肯罢休,何况连姑娘又是他们必欲生擒之人。如果我预料不错,不出顿饭工夫,定然有滚龙王手下的高手赶来。”

上官琦缓缓站了起来,道:“大哥高见,咱们走吧!”

杜天鹗伸出手来,道:“兄弟,可要我扶你一把?”

上官琦道:“不用啦!”摇摇摆摆地向前走去。

杜天鹗紧随他身后而行,走约四五里路,到了一片杂林旁边。

上官琦突然扶着一株树干,停了下来,说道:“我走不动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杜天鹗目光转动,只见他脸上一片赤红,不禁心中一动,伸手摸去,果觉上官琦头上一片火烫,吃了一惊,道:“兄弟,你病了。”

上官琦道:“不要紧,这几日学剑过劳,心神交瘁,休息一会就好了。”

杜天鹗道:“英雄只怕病来磨,不能大意。”

忽听一阵凄厉的哨声,传了过来。

杜天鹗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滚龙王属下追赶来了,咱们得先行躲避一下。”

这时,上官琦亦觉着自己全身已发高烧,四肢酸软,但心底之中,却有着一股强烈的冲动,当下一挺胸道:“杜兄请自避开,小弟要和滚龙王属下决一死战。”

杜天鹗先是一怔,继而摇头叹道:“此时此情,不是逞一时豪强之时。我混迹黑衣卫队中这些时日,对他们几种常用的哨声,已隐隐可以分辨。听这哨声,似乎是来人甚多,而且由四面八方排搜过来。纵然是你身体如常,凭咱们两人之力,也无法和众多强敌抗拒,何况你此刻病势正在发作。”

上官琦仍然倔强他说道:“不要紧,我自觉还能支持得住。”

杜天鹗心知他为着连雪娇的负气而去,内心之中积压着一种强烈的痛苦,听得滚龙王派遣高手来袭,那痛苦却蜕化成一股强烈的冲劲,大有罔顾生死、舍命一战的决心;再加上病势发作,已使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和冷静。这漠视生死、全无章法的一战,无疑授敌以可乘之机。

只听那凄厉的哨声越来越近,已到了数十丈外,而且隐隐可闻得四面和应的哨声。

危机渐近,已迫眉睫。

久历江湖的杜天鹗,心知已不是说服上官琦的时机,多延迟一分时刻,两人就将增加一分危机,当下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咱们当真的要打么?”

上官琦翻腕握着剑把,坚决他说道:“人活百岁,也是难免一死……”

杜天鹗突然伸手一指,疾快绝伦地点了上官琦的穴道,一把抱起了上官琦的身子,奔入了丛林之中。

上官琦心中虽然明白,但他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听任杜天鹗的摆布。

杜天鹗四下打量了一阵,选择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背好上官琦,疾快地爬了上去。他久走江湖,做事谨慎,放好上官琦后,重又跃下树来,抹去留下的痕迹,重又跃上树去,隐身在茂密的枝叶中。

他刚刚藏好身子,那哨声已到了林外,四个手执兵刃的黑衣卫队中人,已然鱼贯奔入了林中。

杜天鹗凝神望去,只见那当先之人,手执鬼头刀,背上斜斜背着一把虎头钩,身躯魁梧,正是黑衣卫队中的副首领冷箭郭杰。

他混入黑衣卫队中,时光虽短,但他别有用心,处处留心,对黑衣卫队中的几个杰出高手,记得甚是清楚,知这郭杰不但武功高强,内功雄浑,而且全身暗器,百发百中,故有冷箭之称,在黑衣卫队之中,列名第二。

上官琦虽然被点了穴道,但他耳尚能闻,目尚能视,虽然无法挣动,但心中却明白强敌已到自己停身的树下。

只听冷箭郭杰说道:“就在此处么?”

一个黑衣人躬身应道:“不错,相距此处不远。”

郭杰道:“量这一阵工夫,他们也跑不了多远,何况咱们从四面八方兜围过来。”

他身份在这群黑衣卫队之中,最是尊高,这班人一个个不敢接口,只听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尖厉的哨声,由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此起彼落,连续不绝。

冷箭郭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哨.放在口中,吹出了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

但闻四野的哨声渐近,片刻工夫,四面八方奔过数十个黑衣人。

这班人一见郭杰,立时垂手静立,神态间十分恭谨。

冷箭郭杰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冷冷问道:“你们可曾遇上敌人了么?”

四周的黑衣人相顾愕然,默不作声。

郭杰怒道:“你们究竟是遇上没有,难道一个个都聋了不成?”

只听一个黑衣人答道:“我从正东方向兜来,沿途未遇一人。”

另一个黑衣人接道:“正北方向,亦未发现敌踪。”紧接正南、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各方带队之人,齐齐禀告,未遇敌踪。

冷箭郭杰沉吟了一阵,道:“这么说来,难道他们生了翅膀飞走不成?”

只听紧靠冷箭郭杰身侧的一个黑衣人道:“也许他们藏在这片杂林之中。”

郭杰一皱眉头,道:“这话不错,咱们先在杂林中搜上一搜再说。”

环守在四周的黑衣人应了一声,立时散布开去。

杜天鹗心中暗暗吃惊,忖道:“黑衣卫队不下数十人之多,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行踪,只怕难逃死亡一途……”

忖思之间,忽听哈哈一阵大笑,道:“好小子,你还能躲得过么?”杜天鹗只道他已发现了自己行踪,心中大为紧张,伸手握着鞭把,准备迎敌。总算他是老江湖,见闻广博,尚未被那郭杰喝叫之声扰散了心思,略一沉吟,知是冷箭郭杰故作诈语,心中暗暗惊道:“好险好险,几乎中他的诡计。”

忽听一阵惨叫传来,似是有人受了重伤。

冷箭郭杰一直站在杜天鹗和上官琦停身的大树之下,但这一来却反而使两人得到安全甚多,这些黑衣卫队,乃直属王府,听命于滚龙王,经常搜捕背叛人犯。他们找人十分仔细,经验丰富,是以对枝叶茂密的大树,亦曾极为细心地搜找,但因冷箭郭杰停身在那大树之下,黑衣卫队,反而不便搜寻,两人适得安然隐藏于树上。

杜天鹗听得那惨叫之声,一呼而住,不再继闻,显然对方出手甚为凌厉,那人不是死亡,便是受了奇重的内伤。

怜箭郭杰急急地奔了过去,所有停在那大树下的黑衣卫队中人全都迅快地赶了过去。

杜天鹗轻分枝叶,凝目望去,但他的视线,被丛林所阻,无法窥视清楚。

但闻一阵阵兵刃交击之声传了过来,显然,黑衣卫队中人已然和强敌动上了手。

杜天鹗附在上官琦耳边,低声说道:“兄弟,此情此景之下,深望你能听我几句话。我要解开你的穴道,但你无论如何要忍耐一下,非至被人发觉,不得出手。”暗中运气,右手在上官琦几处穴道之上,推拿了几把。

上官琦长吁一口长气道:“不知道连姑娘和我那袁兄弟,是否已脱身而去?”

杜天鹗道:“他们早已避过黑衣卫队的搜寻,此刻恐已在几十里外了。”

上官琦暗暗叹息一声,举手在头上按了一下,倚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之上,闭上双目。

显然,他的病势,似乎是更厉害了。

杜天鹗低声问道:“兄弟,心中难过么?”

上官琦微微点了点头,闭目不语。

杜天鹗伸手在他额角摸了一下,不禁心头大生震骇,原来上官琦火烫的额角,此刻却变得一片冰冷。仔细瞧去,上官琦艳红的脸色。

己然变成一片苍白。只听兵刃相击之声,一阵紧过一阵,不绝于耳。

丰富的阅历经验,使杜天鹗辨出这丛林中正展开一场激烈的群斗,当下心中一喜,低声说道:“兄弟请再忍耐片刻,黑衣卫队似乎是遇上穷家帮的高手……”

语音未住,突听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哨声,黑衣卫队呼啸而退。

一个身着灰衣倒提长剑的大汉,当先走了过来,正是穷家帮的武相关三胜。在他身后列队相随着数十人。

杜天鹗重重地咳了一声,抱着上官琦飘身而下。

他身着黑衣卫队之装,人一现身,立时被穷家帮之人,重重围了起来。

武相关三胜仔细瞧了杜天鹗一眼,道:“杜兄么?怎生这等装着?”

杜天鹗微微一笑,也不解说,望了望怀抱中的上官琦道:“我这位兄弟病势沉重,急欲求医,久闻唐先生医道精深,敢劳关兄带往。什么事待咱们见了唐先生再谈不迟。”

关三胜望了上官琦一眼,只见他紧闭着双目,脸色白中透青,病情果似十分厉害,略一沉吟,道:“在下即为先生所遣,率敝帮四十八杰夺取这片丛林。目下黑衣卫队中人虽然尽为逐退,但在下必得留此预作部署,只怕一时间难以分身……”

他微微一顿,又道:“这么办吧!由在下就所带四十八杰之中,选出四位高手相护,带两位去见唐先生。”

杜天鹗心知他一下子遣派四名高手,名虽相送,实则暗有监视之心,但此情此景之下,自是不能怪人多疑,当下欠身说道:“有劳关兄了。”

关三胜点头一笑,道:“敝帮中文丞唐兄,把脉用药,确有起死回生之能,杜兄的兄弟,当不难一药而愈。”一面指派了四个高手,带了杜天鹗去见唐璇。

杜天鹗在四个大汉的护拥之下,穿过丛林,奔行在一片旷野上。

只见四个大汉,逐渐加快脚步,形势相逼,杜天鹗也不自禁地加快了行速。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才遥见一座三五人家的小村落。

杜天鹗默算行程,这一阵奔驰,足足有十几里路。

带路的两个灰衣人突然放缓了脚步,走入小村落中。

杜天鹗低头望了上官琦一眼,只见他紧闭着双目,沉沉睡熟了过去,这一阵奔行,竟然未把他惊醒过来,不禁吃了一惊,忖道:“他病得如此厉害,想是非同小可。”

忖思之间,两个带路的灰衣人已然闯入了村落之中。

那紧随杜天鹗身后的灰衣人突然低声说道:“请大驾停此稍候片刻,已有人代两位通报去了。”

不大工夫,只见唐璇身着长衫,手摇摺扇,在两个灰衣人前导之下,迎了出来,笑道:“杜大侠来得很好,快请入村中小坐片刻。”

杜天鹗轻轻叹息一声,道:“怎敢有劳先生亲迎。”

唐璇目光一转,投落到上官琦的脸上,道:“怎么,他受了伤么?”杜天鹗道:“病了,有劳先生代为理脉。”

唐璇道:“请入村中说话。”翻身带路而行。

杜天鹗紧随身后,进了一竹篱环绕的茅舍。

一座宽敞的大厅中,放了一张红漆木桌,桌上堆满了纸张、笔墨。

唐璇肃客落坐,挥手对随人的灰衣人道:“你们退出去。”

两个灰衣人躬身应命,抱拳而退。

唐璇缓缓把手中的摺扇放在木桌之上,说道:“救人如救火,先让在下看看他的脉息如何?”

杜天鹗道:“他的病势,发作奇快,只怕不是普通的小病……”

唐璇点头不语,牵过上官琦的左手,按在他脉息之上,缓缓闭上双目。

过了良久时光,才突然睁开双目,道:“他病得果真是不轻。”

杜天鹗紧张他说道:“有救么?”

唐璇道:“当无性命之忧,但却必须一段时间的疗养。”

杜天鹗道:“事不宜迟,有劳先生用药。”

唐璇道:“僻荒之区,哪来的药店?只好先让他服下几粒在下先行制成以备不时之需的丸药,护住元气,再派人抓药煎吃。”

杜天鹗道:“全凭先生了。”

唐璇道:“杜兄放心。”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玉瓶,倒出两粒丸药,先用开水冲服了下去,低声问道:“这位上宫兄的病势,似是心脏忧苦,劳神过度,受了风寒。”

杜天鹗点头道:“完全说得不错;他这几日确实很苦很累。”

唐璇道:“有一点使在下大为不解之处,还得请杜兄据实相告。”

杜天鹗道:“在下知无不言。”

唐璇道:“那是最好不过。这位上官兄,近日之内可是遇上过什么伤心之事么?”

杜天鹗道:“自然是有了。唉!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处处为人代筹,自己却忍受了碎心的痛苦。”

唐璇道:“这话怎么讲?”

杜天鹗只好把上官琦这儿日经过之情,极为详尽他说了一遍,但却把上官琦学剑之事,隐了过去。

唐璇点头赞道:“果是一位仁侠之上,无怪他竟然自绝生机,不肯以功力和病势抗拒。”

杜天鹗道:“当真是如此么?”

唐璇道:“在我诊他的脉息之中,弱而不虚,病势虽重,但潜能充沛,静伏不动。”

杜天鹗长叹一声,道:“这么看将起来,他是极喜那位连姑娘了,才闹得心绪不宁,自绝生机。”

唐璇沉吟了一阵,突然抬头说道:“在下之见,上官兄这等作法,不但显示他的英雄气度,而且也成全了连姑娘和他的袁兄弟。”

杜天鹗略一沉忖道:“先生料事如神,当有出人意料精辟之论,敢请讲出,一开在下茅塞。”

唐璇微微一笑,道:“在下略通星卜之术,连姑娘美艳之中,透出一股刚劲之气,有丈夫风度,那该是主权之征。”

杜天鹗道:“一个女流,领袖群伦,如非具长才,谈何容易,这话说得不错。”

唐璇微微一笑,又道:“连雪娇外主握权,内蕴刚劲,而且聪明才智,尤似在这位上官兄之上。如果两人常在一起,连姑娘必然迁就个郎,甚至将放弃武功,改习针工,学作贤妻,这岂不耽误了她的才华……”

他微微一顿,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无尽善,人无尽美。连雪娇如花容貌,匹配袁孝,固然在夫妇之间缺少些鱼水和谐之情,但对两人武功的成就却将有极大的帮助。那袁孝天生异禀,外拙内灵,但因自知容貌过丑,难配娇妻,必将把毕生精力用注于武功之上,自当身集大成。”

杜天鹗点头道:“先生的立论,真使人敬服。”

唐璇微微说道:“连雪娇做骨凌人,虽觉夫婿容貌不配,亦必将克尽妇道,决不致移情变性,但兰闺寂寂,何以排遣这悠悠岁月?袁孝既不解柔情蜜意,连雪娇自不会妾意如绵,必将集中精力于行谋之上。此人心机料事决不在我唐璇之下,如能得……”忽然住口不言。

杜天鹗欠身说道:“先生日夜不得休息,今日看先生和初见先生之时,又见瘦弱了。恕我杜天鹗说一句放肆之言,看先生的气色……”

唐璇缓缓站起身来,接道:“有劳关爱。天不早了,杜兄也该早些休息一下。”

杜天鹗轻轻叹息一声,欠身作礼,缓步向外退去。将要走在门口之时,突然停了下来,道:“上官琦偏劳先生了。”

唐璇道:“杜兄放心,上官兄的神智只一清醒,在下当尽我力说服于他,让他放开愁怀。”

杜天鹗一抱拳,退了出去,早有一个灰衣人迎了上来,带他到一处清净的茅舍中休息。

这一段时日之中,杜天鹗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过,既要防备被滚龙王的手下识破,又要防备穷家帮的人误会,只因他身着黑衣卫队的衣装,一个失慎,势非引起双方的围剿不可。但他又必须经常和黑衣卫队中人接触,刺探滚龙王手下的动静。

这是一段艰苦的日子,随时随地充满着凶险死亡。

幸好滚龙王手下之人,大都已服用过迷神药物,彼此之间,情意冷淡,除了几个重要人物之外,大部不相往来。杜天鹗凭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混迹其间,得以讨巧,竟然被他安然渡过了十余天,但他在这些时日之中,耗心耗力,两俱劳疲,此刻得以找到了一处安全所在。

近月来的紧张,立时完全松懈下来,不知不觉间倒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