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入茅舍,击落暗器,接人掌力,封挡长剑,连续而行,一气呵成,竟然还未看清敌人何在。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伤他。”

四周凌厉的攻势,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停了下来。

容哥儿此刻,才有时间抬头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

只见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女人,端坐在茅舍一角木椅上,身后并立两位姑娘,左右各立一婢。那身后二婢中一婢是和那二姑娘比剑恶斗的紫燕,左右两个女婢,是金燕、玉燕,只有一婢,未曾见过,想来,定然是四燕中的另一燕了。

目光转动,只见那室门之后,各站着一个劲装佩剑大汉。

茅舍左侧,站着两个白髯老史,身着发衣,长髯及胸,右面是两个手执长剑的中年汉子。

在两个中年大汉之后,五尺左右处,站在青袍会发,长髯垂胸,手执拂尘的金道长。

严小青仍是一身青衣,背插长剑,紧依金道长身侧而立。

木门后右面的墙壁处,躺着两个白衣剑手,和四怪中的一怪。

三人身上,都不见伤痕,想是被人点了穴道,也不知是死是活?

再瞧那两扇水门,半掩半闭的十分巧妙,室外人不论在任何角度,只可以瞧到茅舍中一块空地,而无法看到茅舍中的人物。

容哥儿心中忖道:“面垂黑纱的黑衣人,定然是万上门主,四燕全在,八公有两个,金道长和随身小童,加上右侧两个执剑大汉,和两个控制木门的大汉,共有十三人,那青衣老人却带了数十高手赶来,论实力,万上门似乎是难以和人相比。”

心念转动之间,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道:“放下兵刃。”

容哥儿怔了一怔,弃去手中宝剑。只见那万上门主,举手一挥,一个女婢,直对容哥儿行了过来,逼近容哥儿前两步左右,低声说道:“你是容哥儿?”

容哥儿吃了一惊,暗道:“我整容改装之后,她怎能一眼认得出来?”当下说道:

“不错,姑娘怎能一眼认出在下?”

那女婢正是金燕,只见她点点头,说道:“看你拔剑手法……”转对那黑衣女人,欠身说道:“果然是他。”

但闻金燕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你没有机会走出茅舍,走向那茅舍右角,躺下去。”

容哥儿举步向茅舍一角走了过去,依言躺下。

只听那大剑主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师妹,你这位属下,跟随你很久了吗”杨九妹道:“时日不久。”

大剑主心中暗道:“这就对了。”

只听步履声音,显是又有人奔近茅舍。

金道长突然一挥手中拂尘,缓步向容哥儿走了过来。口中低声说道:“暂时要委屈你一下了。”左手食中二指一骄,疾向“肩并”穴上。

容哥儿心中虽想反抗,但他终于忍了下去,任那金道长点中了穴道。

金道长点了容哥儿的穴道之后,缓步行向那黑衣人,低声说道:“万上,咱们难道就守在此地吗?”两人谈话声音很小,容哥儿凝聚全神听去,也只是隐隐可闻。

只听万上门主道:“不用慌,今日绝难免一场恶战,大敌当前,越镇静越好。”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万上门主,请出来和老夫答话。”

容哥儿暗道:“要糟,那青衣老人,亲来此地,只怕是难免一战了。”

金道长应了声,缓步向茅舍外面走去。

只闻那冰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就是万上门主?”

金道长冷冷应道:“敝上特派贫道,接见阁下。”

那青衣老人道:“好大口气。”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本门和万上门素无过节,你们万上门却连番和老夫门下作对,不知是何用心?”

金道长冷冷说道:“阁下约束门下不严,处处和我万上门作对,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青衣老人怒道:“你还不配和老夫动手,要那万上门主亲自,来见老夫。”

金道长缓缓说道:“阁下要见敝上吗。”

青衣老人怒声接道:“不错,要他出来见我。”

金道长微微一笑,道:“阁下说得太轻松了。”

青衣老人冷冷说道:“你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金道长缓缓说道:“阁下如若一定要犯敝上,只有一个办法。”

那青衣老人连番受他讥辱,怒火已动,正待喝令属下出手,闻言一停,道:“什么办法?”

金道长道:“请阁下进入茅舍一叙。”

那青衣老人老脸上怒容突然消失不见,缓缓说道:“就算你们万上门,在那茅舍之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也难不倒老夫。”

金道长道:“敝上现在茅舍候驾。”

那青衣老人冷冷说道:“老夫久闻贵上之名,今日能够见识,也好解开老夫心中之谜。”语毕,转首向属下道:“你们退后五丈。”

容哥儿身在茅舍之中,无法瞧见几人情形,但听两人谈话,可知那青衣老人竟要自甘屈辱,入室和万上门主相见,如若这两个神秘的首脑人物见面,不知是如何一个情景?

万上门主举手一挥,道:“我都听到了,请他进来吧户只见那万上门主目光转动,随即向身旁一个女婢,低声说了数言,那女婢突然对容哥儿行了过来,右手一掌,打活了容哥儿的穴道,低声说道:“万上说动起手来,恐怕无法照顾于你,要你自己小心。”

容哥儿道:“多谢姑娘。”

那女婢低声说道:“该谢我家万上,你非本门中人,得她如此关心,实是从未见过的事。”言罢,起身而去,又回到万上身侧。

容哥儿暗中运气,但仍然躺在地上不动。

只听金道长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阁下请进。”

容哥儿穴道已解,微微一转身子,衣领遮面,启目望去。

只见黑、白两个使者,抬着一张木椅,缓步行了进来。

那木椅之上,端坐着那青衣老人。

入得茅舍之后,黑、白两个使者,缓缓放下木椅,退到那老人身后。

金道长紧随那青衣老人而入,守在茅舍门口。

那端坐木椅的青衣老人,目光转动,四顾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一天君主。”

万上门主道:“敝门号称万上,天下武林,尽皆臣伏。”

一天君主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既敢和老夫作对,何以不敢以真正面目相见?”

万上门主冷冷说道:“你装上假发,扮作龙钟老态,可以欺瞒别人,但却瞒不过本座双目。”

容哥儿听得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老人是故意假扮的吗?”

但闻一天君主冷笑一声说道:“老夫听人说起那万上门主,就曾想至是你,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容哥儿心道:“好啊!,原来这两人是老相识了。”

万上门主冷然一笑道:“我不相信你已知道我是谁。”

容哥儿心中忖道:“你们两个这番对话,岂不是自说了吗?你唬我,我唬你,唬来唬去,谁也唬不住谁。”但闻一天君主冷冷说道:“你是金风门中的江大姑娘。”

茅舍中突然静寂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容哥儿心中暗道:“不会吧,如若他是那江大姑娘,怎会连自己的妹妹也要对付?

万上门主忽然大笑。

一天君主冷冷说道:“有什么好笑的,老夫猜得不对吗?

万上门主道:“我想你就要猜她,果然不错。”

一天君主冷冷说道:“你如敢取下面纱,还你本夹面目,证明不是江大姑娘,老夫就立刻认败服输。”

容哥儿想到金风谷中中和那江大姑娘论及武林形势,曾说过,如若他们闹得太过厉害,那是逼她出山了。足见那江大姑娘,还没出山,这一天君主,指她是江大姑娘岂不是输定了吗?但闻万上门主冷冷笑道:“要我除去面纱不难,但有一个条什。”

一无君主缓缓说道:“什么条件?”

万上门主道:“你也应该除去假发面具,还你本来面目。”

一天君主微一沉吟,纵声而笑,道:“老夫年近古稀,这须发乃夫生而成,岂能除去。”

万上门主突然站起身子,道:“你骗得过别人,但却无法骗得过我,如是我猜的不错,你不但须发尽假,连你也非男子之身。”

容哥儿吃了一惊,暗道:“怎么?又是一个女人吗?果真如此,今日武林,当真是全为女的据有了。”

一天君主突然一扬右手,道:“双雄不并立,你如肯让人一步,可免很多烦恼。”

万上门主右手一挥推出一掌,缓缓说道:“你要人放下屠刀,自己何不回头?

容哥儿突觉一股激荡的潜力,逼了过来,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两人在说话之中,已经动上了手。”

凝目望去,只见那万上门主一身黑衣,无风自动,轻轻飘起,那一天君主却突然从坐位上站了起来,重又坐下。

容哥儿无法看出谁胜谁负,但却明白,两人都以至上内功,互拼一招。

茅舍中,突然间沉寂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万上门主和一天君主相对而立,足足过一盏热茶的工夫之后,一天君主才缓缓说道:

“明夜三更,咱们仍在此地一晤如何?”

万上门主望着那一天君主,沉吟良久,才缓缓道:“这山谷尽处,有一座小潭,潭水清澈:但潭中却有一个漩涡,下通水脉,鹅毛不浮。

那是很好的藏身所在。”

一天君主缓缓说道:“如若咱们有一人死亡,就可葬身在涡流之下。”

万上门主道:“只是咱们分出胜负,那落败之人,就投身潭中,让涡流卷入潭底水中。”

一天君主冷然一笑,道:“这么说来,咱们再见之时,必得有一人死亡才行。”

万上门主道:“败的未必是你,何用如此担心。”

一天君主道:“老夫答允,不过,还有条件。”

万上门主道:“什么条件?”

一天君主道:“明天相会之时,各以本来面目出现,不许藏头露尾,我要证实心中之疑。”

万上门主冷冷说道:“只要你能守约,不弄玄虚,自然可以见我庐山真面目,不过,相见也是等于不见。”

一天君主道:“为什么?”

万上门主道:“咱们两人相见时,必有一人死亡,纵知对方是谁,又有何用?”

一天君主冷漠地说道:“也许还有别途可循。”语声微微一顿,又适:“既有明宵之约,今日不用再战。”

万上门主道:“我已早有安排,打下去,你亦将全军覆没。”

一天君主冷冷说道:“不用夸口,明宵自然可见真章。”

目光环视了茅舍一周,接道:“老夫被你们擒得的几位属下,可否交我带走?”

万上门主道:“死的早已气绝身亡,活的你带定就是。”

一天君主举手一挥,道:“把他们背出此室。”

随来的黑衣使者应了一声,扶起了两个穴道被点的白衣人。

那白衣使者,却奔向容哥儿。

金燕突然一挫柳腰,悄无声息地欺了过来,冷冷说道:“不要动他。”白衣使者阴森一笑,道:“为什么?”

金燕道:“四个人,让你们带走两个,已经报给你们面子,这人和一怪留下。”

白衣使者道:“他没有死,为何要留他在此?”

金燕道:“留下就留下,我想不用说出理由。”

一天君主回顾了白衣使者一眼,缓缓说道:“咱们走吧。”

白衣使者从那黑衣使者手中,接过一个白衣人,挟在左肋,两人各用一只右手,抬着那一天君主木椅,缓步而去。万上门主一言不发,直待儿人行出茅舍良久,才低声说道:“掩上木门。”

两个控门大汉应声推上木门。万上门主目注金道长,道:“你去查看一下,他们是否还留有人手?”

金道长应了一声,转身行到壁边,举手推开一扇窗子,纵身而出。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那金道长又从原窗返回,道:“全都撤走了。”

万上门主道:“好!你们退下休息一会。”

金道长接道:“今夜可要在四周设伏?”

万上门主沉吟一阵道:“太阳下山时分,你再来问我一声。”

金道长欠身一礼,带着严小青及室中大汉退了下去。

这时,茅舍中只余下万上门主和四个女婢,以及躺在室内一角的一怪、容哥儿等人。

万上门主两道森寒的目光,投注在容哥儿脸上,缓缓说道:“你站起来。”

容哥儿挺身而起,道:“万上有何吩咐?

万上门主道:“洗去易容药物,恢复作本来面目。”

容哥儿沉思片刻、依言擦去了易容药物,恢复了庐山真面目。

万上门主两道清澈的目光,打量了容哥儿一阵,道:“适才我和一天君主对答之言,你都听到了?”

容哥儿道:“听到了。”

万上门生道:“你很能干,竟然能混入那一天君主手下。”

容哥儿道:“适逢其会,阴差阳错,并非是在下有意安排。”

万上门主冷冷说道:“你是第三者的身份,依你之意,我和那一天君主,在明宵会战之中,谁胜谁负?”

容哥儿道:“两位惧是莫测高深的人物,明宵会战胜负,在下如何能够妄测。”

万上门主道:“正因敌势太强,本座想借重阁下……”

容哥儿呆了一呆,道:“借重在下吗?”

万上门主道:“不错。”

容哥儿道:“如区区能力所及,自当效劳,但在下实在想不出有能相助之处。”

万上门主道:“你可以易容改装,投入那一天君主的门下,为什么不能易容改装,扮作万上门主?”

容哥儿一皱眉,道:“万上要在下易装相代,会见那一天君主?”

万上门主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容哥儿道:“在下堂堂男子,如要改扮作一位妇人,万万难以答允。”

万上门主突然掀开了脸上的面纱,笑道:“不要改扮作妇道人家,就以你本来面目,再经我稍加装扮,就可以和他相见了。”

容哥儿呆了一呆,道:“要我以本来自面和他相见吗?”

万上门主道:“不错,如若我要人相代,何不就四位随身女婢中挑选一人,那也用不到借重阁下来扭装了。”

容哥儿心中暗道:“话倒是不错,四婢追随她时间甚久,如若冒充起来,目可取事半功倍之效,她不肯要四婢改装,要我相助,这其间,定然是别有用心了。”

心中忖思,人却抬头望去。

原来,那万上门主,掀起蒙面黑纱之后,容哥儿一直没指眼瞧过她。

此刻,抬眼望去,只见一张宜瞑宜喜的脸儿,配着匀称的五官,但柳眉带煞,圆大眼睛中,更有着冷电一般的神芒,直似要瞧穿人的肺腑一般。容哥儿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有着如此动人的风情。有着如此令人敬畏的煞气,不禁为之一呆。

万上门主轻轻一频柳眉儿,缓缓说道:“虽然你是帮助我,但事实上,你也帮助了天下武林同道。”

容哥儿沉吟了一阵,道:“夫人,你可否说得再清楚一些?如是确然对天下武林同道有益,在下决不推辞。”

万上门主道:“说来话长,此刻大敌当前,我无暇对你详细说明那前因后果,但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你的面相很像一个人,但那人在十年前已经死去。”

容哥儿接道:“你要我冒充那人,和那一天君主相见是吗?

万上门主道:“不错,不过,你虽然和那人生得很像,但你们之间的年岁,却相差了数十年,因此,我要对你稍加改扮,使那一天君主,无法瞧出破绽。

容哥儿道:“这么说来,万上已然知晓那一天君主是谁了?”

万上门主道:“我虽无法确定,但推想定然是她。”

容哥儿道:“谁?

万上门主沉吟了一阵,道:“除非你答允了,恕我不能奉告,因为这和人的名节有关,未能证明以前,不能完全定论。”

容哥儿道:“但那一天君主,好像也知晓你的来历,不过他猜你是金风门中的江大姑娘,那是猜错了。”

万上门生道:“因为,他想不到我还会活在世上。”

容哥儿呆了一呆,道:“夫人的意思……”

万上门主道:“意思很明白,因为我已经死了,他想不到一个死去了的人,还会重生。”

容哥儿心中暗道:“原来她已经死过一次。”口中却说道:“原来如此。”

万上门主接道:“你已经问得太多了!你也该决定是否答应了?”

容哥儿缓缓说道:“在下改扮什么人?”

万上门主忽然缓缓一笑道:“要你改扮一位武林中最风流的人物,二十年来,他一直是深闺少女们梦寐以求的情郎。”

容哥儿一皱眉头,道:“在下像吗?”

万上门主道:“很像,当今之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的人了。”

她眼睛中突然涌出来两眼泪水,脸上是一片自怜的表情。

容哥儿征了一怔,道:“那人是谁呢?和夫人有何……”

忽然间感觉到那万上门主神色不对,顿时住口不言。

万上门主缓缓说道:“你一定要问吗?”

容哥儿道:“如是夫人不愿讲,在下只好不问了。”

万上门主道:“你若一定要问自然是可以讲给你了。”

仰起脸来,黯然说道:“是我的丈夫。”

容哥儿跳了起来,道:“这怎么成?在下如何能够冒充。”

万上门主道:“不要紧,我那丈夫已经死去多时了。”

容哥儿道:“如若一定要在下冒充,还望妇人能够说出一个理由来。”

万上门主道:“那你答应了?”

容哥儿道:“就目下情势而言,在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万上门主道:“那倒不是,我并无逼你相从之意,你可以自由决定。”

容哥儿道:“好吧!在下答应就是。”

万上门主道:“好!你先行稍加易容,我再告诉你,如何对付那一天君主。”

金燕轻步行了过来,道:“公子请吧。”

容哥儿紧随金燕身后,行人另一座茅舍之中。

只见一张木榻,铺着白色的被单,敢清早已有了准备。

容哥儿心中虽然仍有些发毛,但事到临头,无法推辞,只好举步登上木榻,仰卧在榻上。

金燕莲步珊珊的行近木榻,柔声说道:“睡得好吗?”

容哥儿道:“不劳姑娘……”突觉肋间一麻,竟被金燕点了穴道。

他穴道虽然被点,但神智仍然清醒。耳既能闻,目可见物,只是不能挣动说话。但见金燕举手理一下鬃边散发,缓缓说道:“为了用药方便,恕小姆无礼,点了公子穴道。”口中道歉、右手一沉,又点了容哥儿的晕穴。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容哥儿醒来,室中景物已变。

只见红烛高烧,照得满室通明,金燕面含微笑,站在一侧。

容哥儿缓缓坐起,本能地伸手在脸上摸一下,缓缓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金燕低声说道:“初更不到。”

容哥儿道:“在下易容过了吗?

金燕伸手从木榻之上,取过铜镜,高高举起,笑道:“公子请看,比你原来面目,是否一般的风流俊俏。”

容哥儿凝目望去,只见镜中双鬓微现斑白,剑眉朗目,高鼻薄唇,除了双颊稍现削瘦之外,和自己实无多大区别。

金燕缓缓放下铜镜,道:“怎么样?”

容哥儿道:“很好,不过……”

语声未住,那面垂黑纱的万上门主,已缓缓走了进来。金燕欠身一礼,抱起铜镜而去。

只听万上门主说道:“放下窗帘,带上木门。”

金燕放下窗帘,带上木门而去。

万上门主缓缓揭去了蒙面黑纱,双目中情爱横溢的望了容哥儿一眼,道:“那边坐吧。”当先举步行了过去。容哥儿转目望去,只见那靠北面墙壁下,早已摆好了一张方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布单。

万上门生坐了主位,伸手指指客座,道:“相公请坐。”

容哥儿大步过去,坐了客位。道:“万上,在下此刻是……”

万上门主接道:“相公定然很饿了,我先陪相公进一点酒饭如何?”

她不提也还罢了,这一提容哥儿立时感觉到饥肠碌碌。十分难耐,点点头道:“在下确也有点饿了。”万上门主举手轻击两掌,木门呀然而开。一个女婢,手托木盘而入。

万上门主似是早有准备,那女婢手托的木盘之上早已放着酒菜。

那女婢放下酒菜,欠身一礼,悄然退走。

万上门主举起酒壶,先替容哥儿斟一杯酒,道:“先敬相公一杯。”当先举杯,一饮而尽。容哥儿也只好举杯喝干,心中却疑云重重。

万上门主又替容哥儿斟满酒杯,道:“相公的酒量如何?”

容哥儿摇头,道:“三杯之量。”

万上门主道:“贱妄绝不勉强。”自斟自饮,连干六杯。

融融烛火之下,只见她脸上攀起了一层红晕,显然是微带醉意。

容哥儿心中暗道:“看来,她也是酒力不佳。”

万上门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举起纤手,理下鬓前散发,缓缓说道:“十年来,我一直是生活在紧张之中,费尽了心血,组成了今日的万上门,忘记了岁月催人,年华易逝,春去秋来,红颜易老……”

容哥儿接道:“夫人驻颜有术,容色如花。”

万上门主格格一笑,道:“当真吗?”

容哥儿道:“在下句句字字,都是由衷之言。”

万上门主微微一笑,道:“漫漫长夜,剪烛谈心,人生欢乐的事,莫过于此了,自先夫过世之后,从未有今宵之欢,相公恕贱妾放荡了。”

容哥儿道:“这个,这个……”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个半天,这个不出个所以然来。

万上门主道:“话要从头说起,相公可明白,你数次入我之手,我为何不肯伤你吗?

而且还派遣高手,暗中相护。”

容哥儿道:“在下亦感觉到奇怪,夫人何以对在下特别宽容。”

万上门主笑道:“因为你很像他……”

容哥儿道:“他是谁?”

万上门主道:“就是你现在改扮的人,百年来天下第一风流人物邓玉龙……”

容哥儿道:“邓玉龙,邓大侠……”

万上门生道:“不错,名满武林的邓大侠,也就是我死去的丈夫。”

容哥儿道:“原来是邓夫人。”

万上门主道:“先夫突然间消失江湖,那是天下人尽知,但他过世的消息,却是没有几人知晓了。”

容哥儿点点头道:“邓老前辈,在下曾听家母谈过,是一位拳剑双绝,才气纵横的奇侠……”

万上门主道:“还是位风流不羁,到处留情的人,因此,他虽然做了无数好事,仍难获得那武林同道的谅解,很多人提起他,仍然是根如刺骨。”

她又自斟一杯,喝了下去,接道:“贱妻有幸得他垂青,竟然请了三媒六证,娶我为妻,贱妄无能,无法改变他风流性格,新婚三日,我那浪荡的夫婿就失踪不见。”容哥儿啊了一声,住口不言。

万上门主道:“相公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今宵咱们这番对酒谈话,希望各畅所言,如是我心有所忌,也不会这般坦然的说明内请了。”

容哥儿道:“邓大侠出走之后,可曾再回过夫人身边?”

万上门主道:“回来过,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住不过七日,又悄然而去…”

她伸出纤巧的玉手,又斟满了一杯酒,饮了下去,接道:“他这一去,有如投在海中的泥牛石沙,永未再见,我作了他的妻子,不知使多少人妒忌羡慕,但我们只作了十日夫妻,我却为了这虚名,守了十九年的活寡。”说完话,又自斟一杯酒,喝了下去。

容哥儿道:“夫人莫要借酒浇愁……”

万上门主先是一怔,继而格格一笑,道:“借酒浇愁吗?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目光转注在容哥儿的脸上,嫣然一笑,道:“我吃了一年的酒,为情郎负心,已使我自暴自弃,一年后,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容哥儿道:“什么消息?”

万上门主道:“我耶夫婿邓玉龙被人谋害的消息。”

容哥儿道:“邓大侠武功超绝,怎会被人谋杀呢?”

万上门主道:“在江湖之上行动,有时武功亦会失去效用,我那丈夫,虽然武功很高,人也机警,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有个无法克服的缺点。”

容哥儿道:“什么缺点?”

万上门主道照理说,贱妾为人之妻,不能妄论丈夫之过,但此刻形势不同,贱要有求于相公,只好从权了。”

容哥儿心中暗道:“想不到,这位统率着无数高手的神秘女英雄,竟然还是个十分拘谨的人物。”

但闻那万上门主,接道:“他贪恋女色的缺点,是他致命之伤,只需美女当前,他会忘去一切的危险。”

容哥儿道:“这个,夫人怎不劝劝他呢?”

万上门生道:“劝劝他,相公说的太简单了,天下美女,都要舍身就地,叫我这做妻子的人,又有什么方法可想。”目光突然停在容哥儿脸上柔媚一笑,道:“相公,未亡人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了希望相公不要生气。”

容哥儿道:“夫人请说。”

万上门主道:“相公太像我丈夫了,像得连我也难分辨;如是早生三十年,未亡人必然会错认夫君。”

容哥儿道:“有这等事?”

万上门主道:“不错,未亡人言出衷诚。

容哥儿心中暗道:“她本来自称贱妻,此刻,怎的会忽然变成一句未亡人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夫人之意……”

万上门主脸色突然一整,道:“说实话,你今年贵庚几何?

容哥儿怔了一怔,道:“二十岁了。”

万上门生道:“从你拔剑气势,剑法绝非出自五大剑派那是家传剑学了?”

容哥儿心中暗道:“本来正在谈她的事,怎会一下子转到我身上来了。”但又不便不答,只好应道:“在下的武功,都是家母所授。”

万上门主道:“看相公剑招手法。令堂定然是一位巾帼奇人了。”

容哥儿道:“家母很少在江湖走动,晚辈记忆中,家母从未离开寒舍一步。”

万上门主道:“令堂的武功,得自何人?相公定然是知道了。”

容哥儿道:“这个,就不清楚……”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在下对家世,知道不多,已经尽相奉告了。”

微一停顿。又道:“夫人还有何指教吗?”

万上门生道:“先夫亡故的事,很少有人知晓,因此,世人大都还认为他活在世上,只因他久年未曾出现在江湖之上,又兴起邓玉龙死亡的推测……”

容哥儿道:“既然夫人能够知晓邓大侠死亡的消息,何以其他人不会知晓呢?”

万上门主道:“先夫死前,曾经派人带讯给我,唉!叶落归根,他在死亡之前,又想起歹我这个做妻子的。”

容哥儿道:“那人可以把邓大侠的消息传给夫人,何尝不可以把邓大使死亡之讯,告诉他人呢?”

万上门主道:“那人传讯于我、并非没有代价,亡夫传了他十三招剑法,那人现在我万上门中,想他还不至于走漏消息。”

容哥儿道:“这就好了,但夫人要在下扮作邓大侠有何用意呢?”

万上门主道:“末亡人闻得噩耗之后,匆匆赶往丈夫容身养伤之处,但仍然晚一步,无法见得亡夫最后一面,从此人间天上,永无再见之日。”

容哥儿道:“夫人可曾查访到杀害邓大侠的凶手吗?”

万上门主道:“先夫不肯把那加害人,告诉那传讯之人转告于我,不外是两种用心:

一则是对方实力强大,怕我替他报仇。二则是他信心太强,想以深厚功夫,和死亡抗拒,希望我能在他断气之前赶列。

可惜事与愿违,竟然未能等列见我最后一面……”

容哥儿心中突然一动,说道:“难道邓大侠的死,和那一天君主有关连吗?”

万上门生道:“未亡人明查暗访,费数年苦心,虽然查出了一点眉目,但却无法证明。”

容哥儿道:“是了,夫人想要在下假扮邓大侠,求证内情,是吗?”

万上门主道:“正是如此。不过那一天君主狡猾无比,相公如若沉不住气,只怕要弄巧反拙了。”

容哥儿道:“我生恨晚,家母又一向深后简出,对那邓大侠的事迹。知道有限,还得夫人多多指点才行。”

万上门主道:“先夫有很多怪解,他虽然喜爱女色,但却不喜客话,而且出口之言,十分简短,语调肯定,常使人感觉到没有转弯的余地……

松开容哥儿的左手,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