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没有四两肉,人是“滴溜溜”的瘦。却穿着件火红色面子的肥大袍子。

头上几根白毛“支”着,背还有点驼,那样子真像是个大虾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刮倒了。

孟天笛心里一动,几乎要叫了出来。

“秦老人……”

不是刚才买参自食的那个叫“秦风”老头儿,又是哪个?

尽管是这副“德性”,秦老头却也有他的威风。

拿剑的白发老妪,忽然松开了手指,与在一旁的长身少女,不约而同,忽地向两边分开来。

那样子,分明是“大敌”当前。

嗖嗖寒风,直打敞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文牍纸屑,满屋子乱飞,火苗子蛇也似的在盆子里四下窜着,不用说,桌上蜡烛早已熄灭,全仗着一盆炉火,摇晃出满屋的迷离鬼影……

“陶老婆子,咱们久违了!”

一丝冷笑,轻泛在秦老人黄蜡似的瘦脸上。服参之后,他已不再气喘。细长的一双眸子,早在进门之始,已注定着对方自发老妪,这一霎更是目不旁瞩。

“你……是……谁?”

老婆子显然吃了一惊,一双三角眼里溢满了阴森。

“嘿嘿……”

秦老人只是森森地笑着。

“才只二十年,你就把我给忘了,只当我真的已经死了?”秦老人话声越见阴沉:

“我姓秦!那年在天山脚下……”

白发老妪随即哇了一声!

“啊!是你……”

紧接着怪笑了一声:“病龙,秦风?倒是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一霎间,她那张瘦脸上交织出无限感触,恨惧参差,更见狰狞。

“好说……”

秦老人像是在运气,清瘦的身子,时伸又曲,不知他是在弄什么。“病不病吧,还总是一条‘龙’!陶妪,今天晚上这一趟你白来了,带着你的徒弟,这就去吧。”

老头子居心厚道,真个闪开了身子,留出过道,陶妪师徒就此离开,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偏偏是她心有不甘。

缅怀着二十年前,天山脚下一腔旧恨,陶妪内心终是不能自己。二十年后的今天,她自问已非当年“吴下阿蒙”,更何况绝技“血手菩提”已是大成。

只是这条“龙”太过厉害!

一霎间,无数意念在脑子里打转。

秦老人早自对方那双三角眼里窥知了她的心意,只是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毒”。

火焰婆娑,忽地拉长了。

陶妪的身子,有似飘风,已来到了眼前。

房间里鬼影森森,摇曳的火光里,重叠着两个人交错的身影。

便在这一霎间,陶妪已递出了她最称狠恶拿手的一招——两只鸟爪般的瘦手,一上一下,直向秦老人头顶、前心两处要害上扣抓叩击过来。

像是纠缠着的两只鬼影,一阵子剧烈的打转翻腾之后,两个人蓦地又分了开来。

将分未离的一瞬,秦老人那一只枯瘦的手掌,已拍向陶妪背后,后者陡地打了个踉跄,一团疾风似地飘了出去。

“好……”

身躯猝摇,一片飞花似的轻功,已经落身于窗户之上。像是落水的寒禽,那么剧烈地打了个哆嗦,一头散发,刺猬似地散开来。

秦老人必是以非常之功,只一掌,已几乎拍散了她数十年苦练的内炁真气。

眼前的陶妪看着无碍行动,其实已受伤极重,一双三角眼里,再不见先时的凌厉,却代以无比的惊颤、悲愤,那么凄凉地向着秦老人瞥了一眼,随着反身的一个倒仰之势,箭矢似地消逝于沉沉黑夜。

猛可里,人影翻飞。

一旁的长身少女,已欺身而近。掌中剑化为一天剑影,向着眼前秦老人兜头直落—

—却受阻于后者猝然扬起的一只右手。

这只手必定凝聚着非常之功,以至于长身少女那么疾猛的势子,依然不能得逞,在秦老人递出的手势里,败下阵来。

像是一片浪花,长身少女已踉跄退身八尺开外——她当然知道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只是心有未甘而已,经此一试,才算死心塌地地服了。

一霎间的惊吓,展现在她脸上;匆匆向着室内各人看了一眼,便纵身越窗而出,紧随着白发老妪之后,消逝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