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卫擎宇松开了黄清芬的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登上楼来,紧接着,珠帘启处,纤影一闪,清丽秀美的胡秋霞,已提着一个小包袱,拿着一封信,神情凝重地走进来。

  黄清芬首先惊异地问:“霞妹……”

  话刚开口,胡秋霞已开口道:“前去迎接舅老爷的人回来了……”

  卫擎宇一听,神色微变,未待胡秋霞说完,已“噢”了一声,立即迎上前去,惊异地问:

  “我舅舅可是没来?”

  胡秋霞应了声是,道:“舅老爷福体违和,无法前来,特地写了封信来……”

  卫擎宇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快拿来我看!”

  说话之间,急忙由胡秋霞的手里将信接过来。

  黄清芬早已跑到自己的书桌前,拿来一支专启信用的尖尖的竹刀交给卫擎宇。

  卫擎宇神情急切,有些紧张,因为舅舅是这个人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他真怕舅舅的病情有什么不好。

  是以,接过小竹刀,插进封口内,“嗤”的一声将封口挑开了,顺手将小竹刀交给黄清芬,急忙将信笺抽出来。

  卫擎宇将信笺展开一看,面色大变,脱口轻啊!神情愈见紧张,目光急急上下移动,最后终於浑身颤抖,冷汗直流。黄清芬一心要做一个贤德淑惠妻子,是以,静静地站在一旁,卫擎宇没让她一同看,她绝不敢偷看。

  因为,她认为能让她看的信,卫擎宇一定会给她看。

  这时一见卫擎宇神色大变,进而紧张的浑身颤抖起来,心知不妙,不自觉地探首看向信笺的上角。

  但是,当她第一眼看到小麟贤甥见字知悉的时候,脑际轰的一声,宛如晴空暴起的霹雳,娇躯猛的一战,一连晃了几晃,悲惨、凄怨、震骇、黑暗,一齐向她身上罩来,她不自觉地颤声乏力地呼了声:“宇弟弟!”

  但是,俊面铁青,浑身颤抖,目光一直急急读信的卫擎宇,理都没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胡秋霞一见黄清芬娇靥惨白,立身不稳,右手已按在冷汗油然的前额上,惊得呼了声:

  “芬姊姊”丢掉手中的小包袱,急步过来将黄清芬扶住。

  也就在胡秋霞扶住黄清芬的同时。卫擎宇已神情愤怒,星目如灯的瞪视着黄清芬,颤抖着身躯,怒声问:“我问你,风月仙姑段妙香,可是你座前的女执事?”

  黄清芬有如末日来临,美目中早已噙满了热泪,她已看不清心上人的面孔和表情,她只是本能的点点螓首,泣声应了个是!

  卫擎宇一听,神色更显得凄厉,浑身一阵颤抖,突然悲愤地厉声道:“原来一切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圈套……”

  胡秋霞一听,顿时大怒,不由怒声道:“有话好说,你吼什么,凶什么?”

  卫擎宇一听,愈加怒不可抑,不由戟指一指胡秋霞,充满恨意地厉声道:“还有你,设圈套、布陷阱,也有你参与,我也恨你!”

  胡秋霞虽然性情刚烈,但她暗恋卫擎宇日久,这时见卫擎宇声色俱厉地指着她说恨她,就像一把利刃猛地插进了她心里,绝少流泪的她,也忍不住两眼一热,眼泪像决堤的江河般,夺眶而出!

  痛心疾首,悲伤欲绝黄清芬,只得挥动着玉手,哭声哀求道:“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宇弟弟,不要再说了……”

  话刚开口,卫擎宇已厉声道:“闭嘴,谁是你的宇弟弟?”

  胡秋霞也哭声怒叱道:“事不分皂白,理不问根由,一味的在那儿发横发狠,你不怕伤了芬姊姊的心吗?”

  话声甫落,卫擎宇已将手中的信封信笺,猛的丢在黄清芬热泪泉涌的娇靥上,同时,厉声道:“拿去你看!”说罢转身,大步向室门走去。

  黄清芬一见,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去捡信,脱口哭声问道:“宇弟弟你要去哪里?”

  卫擎宇头也不回,怒声道:“要你管?”

  但是,纤影一闪,满面泪痕的胡秋霞,已拦在卫擎宇的身前,同时倔强的哭声道:“你不能走……”

  话刚开口,卫擎宇已瞪着她厉吼道:“我偏要走!”

  说话之间,身形一闪,早已到了外间。

  胡秋霞被吼得浑身一哆嗦,但急忙定神怒声哭喊道:“卫擎宇,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样丢下芬姊姊不管了……”

  话还没说完,痛哭失声的黄清芬哭着阻止道:“霞妹,让他去吧……让他去吧……”

  胡秋霞的一双模糊泪眼,隔着晃动的串串珠帘,一直望着匆匆下楼的卫擎宇的背影,这时见他头也不回,知道他去意已决,也不由痛哭嘶声道:“你去吧,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把话说完,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

  就在这时,珠帘处人影一闪,神情慌张的苦海老师太已匆匆地奔了进来。

  苦海师太一看,不由慌得急声问:“芬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黄清芬一见苦海师太,哭喊了一声:“师叔。”立即扑进老师太的怀里,同时痛心地哭声道:“他走了,他冤枉我……”

  苦海师太焦急地道:“我方才见他飞身奔出去,本待阻止他,但已来不及了,所以我赶快跑上来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一旁停哭拭泪的胡秋霞解释道:“前去接舅老爷的人回来了,却带了一封信来……”

  苦海师太一看,立即迫不及待地问:“信呢?”

  胡秋霞立即一指地毯上的信笺信封,抽咽着道:“在这里!”

  说着,急步过去,俯身将信捡起来。

  苦海师太一见,急忙将黄清芬扶至桌前的锦墩上坐下,顺手将信笺接过来,仅仅低头一看,面色顿时大变,不由脱口震惊地道:“我判断的没错,他……他……他果真就是玉面神君的儿子卫小麟!”

  胡秋霞还没看到信头上的称呼,这时一听,也不由花容大变,脱口惊啊!急步奔到苦海师太的身后!

  苦海师太为了让黄清芬也能看到信的内容,立即将信笺铺在桌面上,用手一指开头的称呼,凝重地道:“你们看,‘小麟贤甥见字知悉’,这不证明了他就是卫小麟了吗?”

  黄清芬和胡秋霞都没有答话,因为两人都在急急的往下看。

  只见下面写的是:“汝原名小麟,乃中原大侠卫祥麟之唯一爱子,缘汝母气汝父终年游侠,时节即无归,后风闻邂逅艳女而赋同居,益恨汝父负心,始愤而易汝名为擎宇。

  凤宫名媛梦君,乃余为汝文定之女,吉期已近,速往完婚,切勿迟延,贻笑武林,详情面告,此不多述,切切谨记!

  又,目前有天坤帮黄帮主座前女执事段妙香者,来索巨金,为余所拒,非舅绝情,实因无汝手书之故也。”

  最后仅写着舅父手书四字。

  黄清芬看至最后,娇靥铁青,浑身颤抖,但美目中仍含着热泪,恨声道:“又是这个贱婢,我的一生全毁在她的手里……”

  胡秋霞却愤愤地道:“舅老爷虽然这么写的,可是卫擎宇也应该问个始末根由呀?何以一口咬定是芬姊姊,命令段妙香前去索取巨金呢?”

  话声甫落,苦海老师太已叹了口气道:“唉,还不是为了参禅丸的事而使他误会……”

  胡秋霞一听,恍然大悟,未待老师太话完,脱口愤声道:“不,这太不公平,他不但冤枉了芬姊姊,也冤枉了我,我不甘心,我要去把他追回来……”

  来字方自出口,一声隐约可闻的冲霄长啸,划破天空,随风传来!

  苦海老师太一听,黯然一叹道:“他归心似箭,身形如电,根据这声长啸,他业已到了北山口了!”

  胡秋霞听得神色一惊,目光呆滞,脱口低呼道:“这会是他吗?”

  一直凝神静听的黄清芬,微一颔首,悲声道:“就是他!”

  他字出口,旋动在美目中的热泪,再度滚下来。

  胡秋霞神情呆滞,她的心似乎也飞到了北山口。

  她在想像中,似乎看到了虎眉罩煞,狂驰如飞,仰天长啸,但却眼角噙泪的卫擎宇,他的身法是那么快,他的神情是那么悲愤急切,充分显示出他内心中矛盾和依恋,痛悔和绝决!

  胡秋霞听得出,在卫擎宇的浑厚啸声中,充满了悲愤和伤感,他的这声长啸,似乎在发泻他积忧内心的怒气,又似乎在向黄清芬告别!

  刚刚心念及此,呆呆痴坐,默默流泪,凝神静听的黄清芬,却合上满噙泪水的美目,轻轻启合着樱口,似在向皇天祷告,祈愿上苍保佑,檀郎心回意转,她得重投宇弟弟的怀抱!

  啸声远了,卫擎宇也走远了,但他雄厚悲壮的长啸余音,仍在岘山的谷峰间回鸣,仍在岘山的夜空上缭绕。

  啸声终於消失了,但它却永远在黄清芬的芳心深处响着!

  室内静默了很久,蓦闻神情黯然的苦海老师太,惊“咦”一声,急声问:“那是什么?”

  黄清芬和胡秋霞同时一惊,急定心神,循着老师太的目光一看,竟是胡秋霞方才丢在地毯上的那个小包袱。

  胡秋霞看得目光一亮,“啊”了一声,脱口急声道:“不好,卫少侠的小包袱忘记带走了!”

  说话之间,急忙俯身将小包袱捡起来。

  苦海师太立即惊异地问:“那是哪里来的?”

  黄清芬伤感地解释道:“那是由舅老爷处带来的……”

  话未说完,急急拨开小包一角的胡秋霞,脱口急声道:“啊,还有一封信!”

  黄清芬和老师太神色一惊,同时“噢”了一声!

  胡秋霞已将信由包内抽出来,发现上面潦草地写着:“面陈卫少侠擎宇览,内详”字样。

  翻过来一看,信口开着,因而急声道:“也是给卫少侠的,但没有封口!”

  苦海师太立即道:“拿过来给我看……”

  胡秋霞急忙将信交给了老师太。

  黄清芬一见,立即不安地道:“师叔,信是给宇弟弟的……”

  话刚开口,苦海师太已将封内的数张信笺抽出来,同时淡然道:“既是未封口的信,当然可以看得,万一有关卫擎宇的切身利害关系,还可以星夜派人送去!”

  黄清芬一听,深觉有理,因而也没再阻止。

  只见苦海老师太展开信纸一看,神情一呆,脱口道:“小兄弟如晤?”

  黄清芬和胡秋霞一听,不由都愣了!

  只见苦海师太急急翻动最下面的一张信纸,显然要看看是谁署名。

  一看之下,又是一呆,愈加惊异地自语道:“什么?三个老哥哥?”

  黄清芬一听,立即恍然道:“一定是贼僧、丐道、瞌睡仙三位怪杰!”

  苦海哼了一声,沉声道:“一定是那三个老怪物!”

  黄清芬不便过去看,胡秋霞更不会自动走过去看,但她却解开小包袱,趁机查看里面的东西!

  苦海师太匆匆将信看完,立即一面将信纸装进信封内,一面急声催促道:“快,快唤沈坛主草上飞来,快!”

  黄清芬听得神色一惊,急忙起身,脱口焦急地问道:“师叔,信上都写些什么?”

  苦海师太似未听到,立即望着胡秋霞,急声问:“小包袱里是什么?”

  胡秋霞也是神情迷惑,这时见问,急忙道:“是一袭蓝衫,和一条束发的蓝丝条!”

  说话之间,苦海师太已将小包袱要过去,同时把那封信再度放进包袱内,一俟胡秋霞话落,立即催促道:“你快去,快去把沈坛主草上飞唤来,这个小包袱和这封信,必须在卫擎宇到达太湖前交给他!”

  黄清芬一听,心知有异,不由望着胡秋霞,阻止道:“霞妹慢着!”

  说罢,又望着苦海师太,正色问:“师叔,那封信上三位怪杰到底说了些什么?”

  苦海老师太立即有些生气地道:“你知道吗?真正设圈套,想尽了办法,挖空了心思骗卫擎宇前去栖凤宫的,正是他们乾坤六怪杰的杰作!”

  黄清芬和胡秋霞同时惊异的“噢”了一声,齐声问:“那是为什么?”

  苦海师太正色讲述道:“中原大侠玉面神君卫祥麟和凤宫仙子柳馥兰,相恋多年,这是天下武林都知道的事,而他们纯情相恋,毫无越礼之处,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却很少有人清楚玉面神君的原配夫人,是为了玉面神君和凤宫仙子相恋,由於妒恨交集,终於积忧成疾,含恨而死……”

  黄清芬听得神情一阵黯然,胡秋霞则惊异地“噢”了一声。

  苦海师太继续讲述道:“在这期间,和玉面神君、凤宫仙子关系密切的乾坤六怪杰,断定卫擎宇的母亲必会将她心中的仇恨灌输给卫擎宇,让卫擎宇为她报仇消恨,所以才有今天这个结局……”

  黄清芬听得悚然一惊,道:“这么说,金妪那天带着兰梦君前去卧牛山赤枫壑,竟是早已知道那天卫擎宇功成下山了?”

  苦海师太立即沉声道:“你现在才想通了?”

  胡秋霞则不解地问:“金妪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苦海师太正色道:“她们怎会不知?贼僧、丐道、瞌睡仙,他们三人多少年来都没有离开过赤枫壑……”

  如此一说,黄清芬立即恍悟大道:“难怪芬儿派齐南狂叟和糊涂翁前去赤枫壑暗探,结果被一阵强而有力的乱石砸回来,原来是三位怪杰,经年在那儿保护宇弟弟!”

  胡秋霞恍然道:“难怪江湖上盛传赤枫壑去不得,传来传去传成了一个可怖地区……”

  苦海老师太哼了一声道:“不这样玉面神君怎么能,把一身绝世武功传授给他唯一的儿子卫擎宇?”

  胡秋霞却迷惑地问:“说也奇怪,玉面神君为什么不愿让卫少侠知道,他就是卫少侠的亲生父亲呢?”

  苦海师太解释道:“那是因为玉面神君怕他的原配夫人,经年在卫擎宇的意识中,灌输父亲的寡义负情,怕的是一经说明身分,卫擎宇反而对他因反感而拒绝学习他的武功……”

  黄清芬则不解地问:“师叔,您看玉面神君卫前辈,真的只能活那么一点点年纪吗?”

  苦海老师太不禁黯然叹了口气道:“唉,说来可怜,根据他的武功,至少可活百岁,但是,他望子成龙心切,使用-玉大法,将自己雄厚的内力,一步一步地转移到卫擎宇的身上,加之他和妻子爱人,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情怀落漠,最后终於忧闷而死!”

  胡秋霞插言问:“这么说,三位怪杰都清楚这些事的原尾始末了?”

  苦海师太正色道:“当然清楚,就是金妪、富婆、姥宝烟三人,由始到终,也都经纬了然!”

  黄清芬黯然道:“这么说,只有宇弟弟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苦海师太正色道:“不,兰梦君较之卫擎宇知道得更少,在卫擎宇尚未艺成下山前,根本不知道有个玉面神君,但金妪三人,却早就告诉兰梦君,她有一个未婚夫婿卫小麟,已经易名为卫擎宇了……”

  胡秋霞突然问:“老师太,那位兰梦君姑娘,真的不会武功吗?”

  苦海师太毫不迟疑地颔首道:“不错,她的确不会武功!”

  胡秋霞不禁有些惋惜地道:“凤宫仙子,艺艳双绝,剑术鲜逢敌手,她不将她的高超玄奥剑法传给她的女儿,实在太不智,太可惜了!”

  岂知,苦海师太竟郑重地道:“你完全说错了,这正是凤宫仙子的聪明过人之处……”

  黄清芬和胡秋霞同时“噢”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

  苦海师太继续道:“凤宫仙子早已断定玉面神君一定会把他的一身绝世武功传给他的儿子卫小麟,而卫小麟由於受他母亲的遗命,艺成之后,必然会找她报仇。但是,她已自知不久於人世。所以,为了怕卫擎宇将来对付她的唯一女儿,坚绝不准她的女儿兰梦君学习武功……”

  胡秋霞一听,不由迷惑地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那不是任由仇家宰-吗?”

  苦海师太立即反问了句道:“你看卫擎宇会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下毒手吗?”

  如此一问,胡秋霞顿时无话可答了。

  因为,在她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卫擎宇绝对不会。

  因而,她也暗赞凤宫仙子不但是一位武功极高的侠女,也是一位智慧极高,爱心极强的伟大母亲。

  蓦见黄清芬的美目一亮,脱口恍然道:“芬儿想起来了,师叔,还记得那天宇弟弟说的话吗?”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问,苦海师太和胡秋霞都愣了,乍然间闹不清黄清芬指的是哪一句话。

  胡秋霞是当面被卫擎宇呵叱过的人,因而瞬即恍然道:“小妹想起来了,姊姊可是指卫少侠的师父,在他学艺之前要他向天咒誓,艺成之后,终生不得伤害女子之事?”

  黄清芬凝重地一颔首道:“不错,我指的就是这件事!”

  苦海师太一叹道:“看来,玉面神君卫祥麟和凤宫仙子柳馥兰,两人都因卫擎宇的母亲含恨而死有了警惕,有了防范……”

  话未说完,黄清芬已近乎自语似地接口道:“所以才有三位怪杰,怂恿卫擎宇前去栖凤宫,而金妪、富婆、姥宝烟三人也故装不知此事演出来……”

  胡秋霞却不解地问:“他们乾坤六怪杰大可以把这件事情说明白,何必拐弯抹角的来这么一大套?”

  苦海师太道:“你错了,卫擎宇的个性很有些像他母亲,倔强刚烈,如果乍然间促成他和兰梦君的这桩麟凤姻缘,由於他母亲灌输在他心灵深处的仇恨种子,他不仅不会答应,很可能还会前去闹事……”

  胡秋霞想到卫擎宇临去时的悲愤神态和凄厉神色,不由缓慢地点点头,木然梦呓似地自语道:“是的,他会的!”

  苦海师太继续解释道:“人有见面之情,加之兰梦君又是那么雍容华贵,说她是名媛淑女而当之无愧……”

  说此一顿,突然“噢”了一声,继续道:“当然,这并不是说卫擎宇是个贪恋酒色的少年,其实,芬儿的艳美,较之兰梦君豪不逊色……”

  话未说完,黄清芬的珠泪已夺眶而出,不由悲痛伤心地哭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胡秋霞姊妹情深,基於义愤,不由恍然脱口道:“好,现在我就把这袭蓝衫和这封信给卫少侠送去……”

  话未说完,苦海老师太已黯然摇头道:“不,现在已经迟了,贼僧、丐道、瞌睡仙三人早已灌输了,玉面神君和凤宫仙子的清白崇高和含冤莫辩的事实,再加上他舅父在信上说他母亲风闻邂逅艳女而赋同居……”

  说此一顿,特地望着胡秋霞,凝重地道:“你知道风闻两个字的意思吗?”

  说此再度一顿,并未等待胡秋霞答复,继续道:“风闻就是道听途说,根本没有事实可据,加之卫擎宇原就对玉面神君和凤宫仙子,产生了不平和同情之心,这时再想到他父亲,含悲忍痛,孤心苦诣地传他武功,进而与世长辞。他感恩尚且不及,岂肯再受我们蛊惑?”

  说着,又摇头一叹,极端痛悔地道:“当初段妙香前来总坛投靠之时,如果我再三坚拒收容她也就好了,如今追悔莫及,果然吃了她的大亏,以致令卫擎宇怀疑你们事先合计,早有预谋……”

  伏桌痛哭的黄清芬,也不由痛悔的哭声道:“宇弟弟当时问我,是否认识段妙香时,我应该照实告诉他就好了,当时我就担心他会怀疑这是早已布好的圈套,所以我才下令各分舵,务必将段妙香活捉回来,为的就是留她一个活口……”

  苦海师太一听,不由叹了口气道:“唉,傻孩子,真的到了命她出面对质的时候,她会为你洗刷清白吗?说不定倒打钉耙,反噬一口,那时你更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胡秋霞看了一眼伤心痛哭的黄清芬,不由愤声道:“不,我们不能就这样忍下去,我不甘心,我不服气,我一定要亲自把这封信给卫擎宇送去!”

  去字出口,倏然拿起桌上的小包袱,转身向外奔去。

  黄清芬一见,突然站起,停哭怒喝道:“站住!”

  胡秋霞惊得浑身一哆嗦,急忙刹住身势,娇靥苍白,回头惊异地望着黄清芬。

  黄清芬一声喝罢,顿知后悔,热泪再度夺眶而出,不由扑身将胡秋霞抱住,痛哭失声道:

  “霞妹,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姊姊!”

  胡秋霞也抱住黄清芬,痛哭失声道:“姊姊,你太冤枉了……”

  黄清芬悲痛地摇摇头,痛哭道:“姊姊命苦,只有认命了,就让他们生活美满的过一辈子吧。我已经是个注定孤苦终生的人了,我不愿再害一个柔弱、纯洁的少女,像她母亲一样,终日以泪洗面,寞落终生,含恨而死……”

  说到含恨而死,因而也联想正是她自己今后的写照,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胡秋霞慌得急忙哭声道:“不,姊姊,你不会的,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有舍己为人的美德,卫少侠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爱贤德……”

  话未说完,面色大变,脱口一声“啊呀”,急忙将黄清芬的娇躯抱住!

  因为,黄清芬痛失檀郎,悲伤过度,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晕死了过去!

  苦海老师太慌得急忙过去相扶,同时戚声哭喊道:“芬儿,芬儿!”

  戚呼声中,帮着胡秋霞将黄清芬抬进锦帏内,急忙放在床上,立即命胡秋霞为黄清芬推拿。

  但是,她却急忙转面向南,垂首合十,低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种善因必得善果,吾佛慈悲,菩萨保佑,各方神祉均庇护,降福擎宇和芬儿,祈愿他们破镜重圆,白首偕老,弟子愿重回庵堂,朝夕奉香,终生伴佛,再不涉身江湖,如违誓言,愿入地狱,永绝正果!”

  祈祷完毕,泪下如雨,缓缓地跪了下去……

  ◇◇◇

  数天后的午夜同一时间,太湖上空,大雨滂沱,除了密布的乌云,没有风暴,没有雷电,大雨只是不停地下着。

  湖面一片漆黑,看不见湖中的任何岛屿,也不知道前面是何方位,翠堤上的柳枝静静地垂着,湖边的芦荡发出了急促的落雨声响,没有一丝灯火,看不见一只船影,但在岸边的柳树下,却停立着一个人。

  虽然光线漆黑,分不清他那袭湿透的长衫是蓝是黑,但由他发巾的闪烁发亮的宝石,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年轻人。

  他,正是披星载月,急急赶回来的卫擎宇。

  只见卫擎宇,仰面望天,虎眉紧蹙,神情落漠戚然,任由大雨打着他的脸,他的眼,脸上都是水,没有人知道顺着他面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也没有人个道他的脑海里在想着谁?也许他在想着为郎憔悴,奄奄一息,终日以泪洗面的黄清芬。也许他已经想通了,也许他正在后悔,也许他会忍不住倏然转身,狂驰而去,回到青春艳美的芬姊身边,抱住她丰满的娇躯,缓缓地跪下去,向她忏悔,向她哭述他的不智,祈求她的原谅,祈求她的宽恕!

  但是,他没有动,就像塑在那里的一尊石像,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

  现在他想的应该是天生丽质,美若西子的兰梦君了。

  也许,她这时在那座富丽堂皇的三层大楼上,像一只鸣声悦耳的可爱小鸟一样,一会儿检视一下她的妆饰,一会儿去观赏一下她的新房,一会儿试穿一下她的新娘装,心里羞喜,靥上娇笑,只等着郎回扮新娘了……

  但是,一丝不动的卫擎宇,他的俊面表情呆板,目光芒然,没有一丝喜色笑意呈现在他脸上。

  雨,不停地下着,似乎永远不会歇止!

  夜,一片漆黑,似乎永远不会天亮!卫擎宇木然地站在柳树下,像个没了心的人一样。

  不错,他的确是个没有了心的人,因为他的心,早在冲出那间一生难忘的丽室时,便失落在那道铺满了猩红绒毯的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中蓦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兴奋欢呼声:“老王,那不是咱们岛主吗?”

  另一个则急声问:“咱们岛主在哪里?”

  方才欢呼的那人道:“就在那棵大柳树下嘛!”

  话声甫落,竟响起七八个壮汉的高声欢呼道:“岛主,岛主……”

  想是欢呼的声音超过了大雨的声响,卫擎宇浑身一震,急定心神,这才发现一艘大湖舫和四五艘梭形装甲快艇已驶到了湖边码头上。

  卫擎宇的落漠俊面上,没有惊喜,没有笑意,就在纷纷欢呼岛主声中,奔下湖堤,登上码头,飞身纵上了一艘梭形快艇!

  *桨的两个佩刀壮汉,想到宫中的情形,当然也了解卫擎宇这时的心情。

  是以,一俟卫擎宇在前座坐好,立即调头拨桨,四腕齐动,快艇如飞射向湖的中心。

  最后座的*桨壮汉则怯怯地道:“岛主,您怎的没有和三位老奶奶一起回来?小的们接到钱庄的信鸽说,三位老奶奶三更过后一定到达码头上!”

  卫擎宇动也没动,吭也没吭,不知他是否有听。

  最后座的壮汉一看,立即悄悄将前面的壮汉碰了一下,示意他少吭声。

  於是,四桨齐翻,艇快如飞,虽有大雨,并无强风,因而并不影响行船速度。

  卫擎宇木然坐在船头,目光茫然望着湖面的细碎小泡和船前翻起的浪花,大雨的“哗哗”

  声响,仍掩不住船头破水的“叭叭”声,快艇的速度可想而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两个*桨壮汉,突然同时发出了低沉有序的“嘿嗨”声。

  眼前光线一暗,再度变成了漆黑,快艇已如飞射进了那道山隙水道内,不久前面已现出了数盏斗大的红灯。

  那数盏大红灯,笼纱崭新,上面尚漆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麟凤宫。

  而另一面则漆着一个更大的金光大字“卫”。

  快艇速度未减,很快的就到了码头前,七八个提灯大汉,俱都将红灯高高地举起来,摇晃着脑袋瞪大了一眼,似乎在看看是哪一位老奶奶先回来了。

  待等他们看清了,无不神情一呆。

  当前一人,尚瞪着两个*桨壮汉,呵叱道:“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给岛主披上蓑衣?”

  其余人等一听是岛主,这才恍然想起,纷纷欢呼道:“岛主回来了!岛主回来了!”

  其中一个提灯壮汉,竟转身狂奔,一面提着灯笼,一面高声吆喝:“岛主回来了……”

  但是,他尚未奔上崖口,飞身纵上码头的卫擎宇,身形竟如行云流水般,已经超在他的身前。

  方才呵叱人的那个提灯大汉,也飞身疾步的跟了上来,嘴里尚不停地喊着:“岛主。”

  两个提灯壮汉,紧紧跟在卫擎宇的身后,穿出一片树林,沿着高大宫墙急步向宫门前走去。

  卫擎宇尚未到达宫门,即见那边灯火明亮,彩绸迎风飘扬,数盏红灯摇晃的宫门前,早已搭好了高大富丽的喜庆彩坊。

  看看将到宫门前,四个佩刀守门壮汉,纷纷下台探首,摇晃着脑袋向卫擎宇看来。

  急步跟在卫擎宇身后的两个提灯壮汉一见,立即大声道:“快去通知弟兄们,就说岛主回来啦!”

  四个守门壮汉一听,同时一声欢呼,其中两人,转身向门内奔去。

  卫擎宇来至宫门前,登阶直入,只觉浓重的油漆气味,扑面袭鼻,处处悬灯结彩,正中广殿内,更是灯火辉煌。

  卫擎宇本来想穿过大殿走捷径,这时一见,折身走向了角门。他虽然没有游目打量,但他两眼的余光却发现整个栖凤宫,业已焕然一新,喜气洋洋,该金的地方金光烁烁,该银的地方银光闪闪,朱梁鲜红,画栋描新,美轮美奂,富丽堂皇,完全变了样!

  卫擎宇低头疾走,想到岘山的黄清芬,再想想现场,他的眼睛再度模糊了。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他这样做真的能使死去的父亲快乐吗?

  母亲泉下有知,她老人家会瞑目吗?

  他没办法答复这个问题,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报答父亲的恩惠,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孝顺儿子!

  心念间,穿中厅,过屏廊,绕过高大迎壁已到了耸立夜空的八卦楼前。

  一见八卦楼,卫擎宇的心头一震,倏然停身止步,目光顿时盯在地坤宫的金环大红门上。

  一个中年美妇的尸体,微蹙着黛眉,一脸的忧郁,静静地躺在那具晶莹透明的水晶棺里,那就是因苦思恋念他父亲而死的凤宫仙子。

  但是,他似乎看到晶棺内的凤宫仙子,突然变成了黄清芬。

  他神色一惊,俊面大变,正待转身奔出宫去,蓦闻半空中响起一个慌急兴奋的少女哭声道:“小姐小姐,您醒一醒,您看谁来了?是卫少侠回来了!”

  卫擎宇心头再度一惊,急忙抬头,定眼一看,脱口轻啊,顿时呆了!

  只见半空中的天桥最高点上,小慧小莹两个侍女,每人撑着一把雨伞正停立在大雨里,而在她们两人的雨伞下,一蓬毫光的笼罩中,却坐着一个秀发蓬散,钗横珠斜,神情憔悴不堪的黄衣少女,正抱着他派齐南狂叟送回来的“霸剑”而浑身颤抖落泪,那不是雨水,那是血泪,那是鲜红的血泪,因为卫擎宇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鲜红的血水,她也正是凤宫仙子唯一留在人世间的化身兰梦君!

  “卫少侠,您快来救救我们小姐吧,自从您派人送剑回来,她就坐在这儿抱着剑等您回来,她已经四五天滴水未进了……”

  卫擎宇未待两个侍女说完,哭喊一声:“君妹。”身形凌空而起,直向高达数丈的天桥上飞去。

  一纵上天桥,立即蹲身将痴呆的兰梦君抱进怀里,同时,摇撼着她纤弱娇躯,哭声道:

  “君妹,君妹,我曾对你说过,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呀……”

  兰梦君神情呆痴,恍如不知,但她惨白干裂的樱口里,却轻轻启动,仍乏力无声地说着:

  “……回来……回来……”

  卫擎宇一看,心痛如割,不由将兰梦君紧紧地搂进怀里,哭声道:“君妹,我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但却不是我害的你,这是命,这是命……”

  话未说完,小莹小慧已同时流泪催促道:“卫少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快把我们小姐抱进楼里去吧!”

  卫擎宇这才发觉,大雨已淋透了兰梦君的鹅黄绒衫,惶急的应了一声,双臂急忙将兰梦君的娇躯托抱起来。

  但是,也就在卫擎宇身形站起的同时,兰梦君的蓬发螓首一偏,竟倒进了卫擎宇的怀里!

  卫擎宇看得浑身一震,脑际“轰”的一声如遭雷击,一阵惶惧,嘶声哭喊道:“君妹……

  君妹……”

  但是,兰梦君的樱唇已经不动,嘴里也没有了梦呓般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电光突然划破了天空,接着是一个震撼湖山的惊心骇人的霹雳,大雨如注,倾盆而下。但是,托抱着兰梦君的卫擎宇,却突然望着夜空,悲愤地嘶声厉吼道:

  “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这能怨孩儿不孝吗?”

  厉吼完了,放声痛哭,他将头埋进兰梦君的怀里,缓缓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