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山位於苏皖两界,东望长江,蜿蜒如带,西观巢湖,明镜一片与东西梁山遥相对峙,愈增其雄伟之势。

  岘山山势虽不太高,但却极为险峻,绝峰耸嶂,峭壁巍峨。尤其,树木终年叶不落,野花四季竟相开,居处山中,令人有四季常春之感,这也许是天坤帮还在岘山建立总坛的原因之一。

  这天起更时分,夜风强劲,乌云漫天,四野村落上,仍有点点稀疏灯火,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

  就在这时,岘山北麓的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一道快速人影,迳向险要的北山口疾如掠地流星般驰去。

  自从天坤帮立帮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乘着夜色的掩护,不顾天坤帮的界碑警告,越过禁区,直闯北山口。

  只见这位夜行人,年约十八九岁,生得面如敷粉,朗目虎眉,身穿一袭蓝衫,腰际配有兵刃,竟是一位英姿勃发,貌似公瑾的俊挺人物。

  这位蓝衫少年,正是离开了风月仙姑,星夜兼程赶来的卫擎宇。

  卫擎宇沿途赶来,暗自打听,业已知道了天坤帮中高手如云,每人都有一身特异功夫,而这些人也的确都是武林知名人物。

  他虽然也曾仔细打听,天坤帮的黄帮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却没有任何人清楚,而这位女帮主也端的狂傲至极,连少林寺的长老,武当派的通虚堂主想一瞻她的庐山真面目,她都避而不出。

  事后据传出来的消息说,她拒绝接见的原因,是时机尚未成熟,但是,一旦她公然露相,也就是她威镇武林,领袖海内的时机开始。

  少林、武当、昆仑、峨嵋,以及点苍、邛崃、峒崆、长白,还有华山天山等各大门派,听了虽然不服,但因各派明相往来,却暗保实力,无法团结一致对付天坤帮,以致让天坤帮日渐壮大!

  闹到今天雄豪近万,势力遍及大江南北,连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卫擎宇初入江湖,雄心万丈,听了哪能服气!

  莫说还有晋嫂盗走玉心的事,就是没有这档过节儿,他听了也会找这位统领近万英豪的女帮主,比个上下,论个高低。

  他最后听了很气愤,决定由山口打起,一直打到他们天坤帮的总坛中心,但他想到了晋嫂也想到了那颗玉心。

  因为,他怕因他的莽撞行事,而坏了大局。

  至於晋嫂,他的脑海里确实经常浮起她明媚艳丽的影子,当然,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到慧质兰心,美若西子的兰梦君。

  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兰梦君已是玉面神君的儿子卫小麟的未婚妻子,如再想兰梦君就有损私德,有损他完整的人格,所以,他从没想到再返栖凤宫,再回栖凤宫的问题。

  当然,他在心中仍记得,他曾答应过兰梦君,他会回到栖凤宫,但在他的心意中,他是指的夺回玉心,连同“霸剑”一块儿送回去的事。

  他一直怀疑晋嫂就是天坤帮的帮主,听了风月仙姑的描述,心中愈加肯定,因为他早在栖凤宫时,就注意到晋嫂的气质和眼神,她的眼神不露则已,露时冷焰*人,这显示她已有了极深厚的内功根基。

  他卫擎宇没有和晋嫂交过手,不知道她的身手如何,但如照途中听说的情形看来,她的座前赫赫有名的高手那么多,大江南北共有七十二分舵,如果晋嫂确是天坤帮的女帮主,那她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奇女子,他卫擎宇亦当自叹弗如。

  当然,在他的心里也不无疑问,晋嫂虽然躯体健美,光艳照人,难道她的头脑智慧,指挥统御也是高人一等的吗?那她岂不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中豪杰,一切强过须眉的女英雄吗?

  卫擎宇有鉴於此,他决心先潜入天坤帮总坛一探究竟,万一由山口打到总坛,到处伤残惨嗥,沿途尸体狼藉,结果天坤帮的帮主是晋嫂,那时晋嫂一气之下,很可能把玉心给摔了。

  假设天坤帮的女帮主确是晋嫂,他可以向她依约索回,如果她拒绝交出,他可以把她派蓝衫青年送去的信公然宣读出来,她身为群豪之首,一帮的领袖,为了取信部属,她定然会交出来。

  天坤帮的帮主不是晋嫂,那时再强索不迟。

  是以,他为了进入岘山方便,特地将“霸剑”用蓝绸包起来,而头上蓝巾上的四颗大宝石,也用一条蓝带束起来,怕的是毫光飞洒,暴露了隐身位置。

  这时天上云多星稀,正是探山的好时机,是以,他越过天坤帮的警告界碑,直向北山口驰去。

  前进中,他仔细观察山势,发现岘山果然险峻,深处数峰,尤为巍峨,一蓬亮光,迳由那几座崎峰间冲向半天,显示出天坤帮的总坛位置,和里面的辉煌灯火。

  卫擎宇听说岘山之中,深涧纵横,天险特多,有的绝壁峭崖,猿猴也难攀登上去,是以,他特地买了一对钢钩飞抓和数十丈长的丝纤软绳带来。

  因为,他在卧牛岭苦练武功时,就时常攀上绝峰采食野果,因而,他对以飞抓细索飞渡天崭已成了他的独门绝技。

  卫擎宇一看岘山形势,以西北方最为险峻复杂,尤多突岩怪石,以常理推论,天险愈极之处,警戒也愈稀疏马虎。

  是以,他立即踅身向西北麓驰去。

  越过一片乱石杂树,即是一道由山中流下来的山溪,经过山麓,蜿蜒向西,不知流向何处。

  卫擎宇沿着山溪轻灵疾进,深入约一里,即是一道山势渐陡的山隙,山溪的水就是由山隙中流出来。

  由於山隙较窄狭,山隙内一片漆黑,但由激流溅起的雪白浪花,而看出水道内有不少的奇岩怪石。

  看了这情形,卫擎宇十分高兴,他决定由这道山隙水道进入天坤帮总坛,只要有些许踏脚之处,他即可纵跃飞驰。

  当然,两边绝壁峭崖愈深入高耸,而光线也会愈形黑暗,那些奇岩怪石,经过山洪的经年冲击,必然也绿苔满布,光滑如油,但卫擎宇有了一对长索飞抓,再高的绝壁,他也上得去,再险的悬崖他也下得来。

  心念已定,再不迟疑,展开轻灵快捷身法,飞身疾驰,踏石掠水,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直向深处如飞驰去。

  随着山隙前进,时高时低,渐渐呼吸困难,寒气袭人,仰首一看,天光一线,距离崖上,至少百丈以上。

  卫擎宇一看,知道不能再深入了。於是,立即停下身来,取出飞抓,凝目向上一看,十数丈处,正有一处鸟巢似的凸岩,接着暗凝功力,振臂一抖,飞抓疾射而出,嘟的一声抓住了那方凸石。

  卫擎定轻轻一挣丝绳,十分牢固,立即一长身形,直向凸崖上升去。

  他用飞抓与别人不同,别人用飞抓是拉绳攀登而上,而卫擎宇则是沿着丝绳垂直飞升,直到达不到高度时,轻轻一扯丝绳,双足相互一蹬,即可继续向上飞去,而且可以上飞数十丈,这和一般梯云纵下同。

  一般梯云纵只可垫足上升一次,最多连续两次,而卫擎宇却能在用手,扯绳之际,连续换气,继续上升,直达绳索尽头。

  街擎宇登上凸岩,继续将丝绳上掷,一连三次,峭壁上已有野藤杂草和斜树,他立即收起了飞抓,飞身而上,捷愈猿猴。

  到达崖边,立即刹住身势,凝神一听,崖上除了阵阵松涛,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於是,一个挺身,飞身翻了上去。

  卫擎宇游目一看,崖上尽是稀疏云松和怪石,看情势,不可能有人。

  但是他依然小心,前进十数丈,发现崖上确无天坤帮桩卡警戒,才展开身法,轻灵的向深处驰去。

  前进约百数十丈,即是一道宽约近二十丈的深涧横阻眼前。

  卫擎宇沿着涧边疾驰,选了一处较为狭窄之处,飞抓振臂一掷,嘟的一声钉在对崖的巨树盘根上。

  卫擎宇先扯了扯,然后回身疾奔,将这一端的飞抓,钉在这面林中的一株古松上,如此便架好了一座一线索桥。

  卫擎宇的轻功已达登萍渡水的至高境界,虽然仅这么一道柔软丝绳,但他飞驰其上,不啻普通人的一座大桥。

  他站在林中,先向对崖凝目细看,发现确无可疑之处,才仔细地看了一眼左右和身后,展开如脱兔般的身法直向崖边驰去。

  一达崖边,迅速点足,身形凌空而起,直向万丈深涧的上空飞去。

  到达半空,急振双臂,身形立变头下足上,以苍鹰捕兔之势,径向对崖扑去。

  看看将到距崖边尚有七八丈处,他突然双臂一抖,疾演云里翻身,一个跟斗,双臂平伸,身形缓缓下降,飘然降至丝绳上端,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再度升起,依然是轻飘飘的落在对崖上。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紧张万分的轻功表演,如果两崖有人,必须获得如雷般的喝彩,可是现在,除了阵阵松涛,和身边掠过的云气,一切是静悄悄的。

  卫擎宇匆匆起下飞抓,运劲一抖,对崖的飞抓应手起下来,接着以极熟练的手法将飞抓收回来。

  收好飞抓,游目察看,发现天坤帮总坛冲上半天的那蓬灯光,就在林隙间即可看见。

  卫擎宇这一喜非同小可,立即展开身法,直向那蓬灯光处驰去。

  看看驰出松林,卫擎宇的身法不觉也慢下来。

  因为前面一片空旷,面积至少一两千丈,而那蓬灯光,却由崖下直冲下来。

  卫擎宇走至崖边一看,目光不由一亮,因为天坤帮的总坛就在崖下面。

  崖的下面并不是一座广谷,而是四周峭壁环绕着一座较矮的孤峰,而天坤帮的总坛,就建在那座中央孤峰的峰巅上。

  天坤帮的总坛占地极广,一律巨石建筑,里面灯火点点,十分明亮,因而宽大寨墙上的警戒喽罗,清晰可见,有的佩刀,有的挂箭。

  虽然天坤帮的总坛就在下面百十丈外,但孤峰的四周尚有一个绕峰湖,水波粼粼,银星闪闪,除了飞鸟,要想渡过山湖,必须到崖下找船。

  卫擎宇决心暗探自是不会下去找船。他仔细打量天坤帮总坛的建筑,虽然寨墙四周建立了不少高耸碉楼,楼顶的高度和他立身的崖边相差最多七八十丈,但这七八十丈间的湖面如何凌空飞渡过去?

  心念至此,十分焦急。他虽然看见正南两崖缺口处,有一座巨木长桥,直通天坤帮总坛的高大寨门楼前,但是,他绝不能下去由寨门进去,那样以来,不但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白费了自己这番飞渡天堑的力气。

  正在焦急间,他的目光一亮,突然停在左前方七八丈下,一株斜斜倒倾的巨大古木上。

  只见那株古木,生在峭崖裂隙之间,粗有合抱,伸至湖面数丈以外,树龄至少干年以上,上面仍有几处生有绿枝,但大部枝节业已枯死。

  卫擎宇一看那株古木的伸指方向,恰恰和天坤帮的大寨西南角的一座碉楼形成直角之势。

  假设他用飞抓飞渡,下垂时可能触及湖水,但升起时,可指向碉楼的顶端,这样做虽然太冒险了些,他认为却可以一试。

  当然,最好是能落在碉楼的顶端,万一无法到达,也可落在寨墙外的湖边上,或墙头的堞垛上。

  不过,这条双抓飞索只有抓在那株古木的尖端上了。

  心念已定,再不迟疑,右手飞抓,振臂掷出。

  只见五指飞抓,四散张开,快逾流星般,嘟的一声,应声钉在七八丈外的古木斜顶上。

  这声轻响,空谷回音,余声传出,远近回应,卫擎宇心中一惊,急忙将身形隐在树后。

  果然!这声轻响,立即引起寨墙上的喽罗注意,不少人探身伸头,有的察看湖面,有的则仰着向四周崖上看来。

  卫擎宇看得暗暗焦急,这声脆响引起这样的结果,倒是他没料到的事,而且,由於这声脆响,非但增加了喽罗们的惊觉,而且也增加了他进入的困难。

  紧接着,寨墙上的喽罗中响起了一个女子喝问声,接着是数名男子的回答,由於距离过远,卫擎宇无法听得清楚,显然是查问方才那声脆响声音。

  看了这情形,卫擎宇不敢马上荡过去,必须等待寨墙上的骚动静下来。

  稍顷过后,又来了一个粗壮声音的男子喝问后,寨墙上才趋於沉寂。

  又过了片刻,卫擎宇才俏俏走出,稍微用劲拉了拉丝绳,默运功力,决心作一次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可能成功的飞索险渡。

  他已看清了大寨内的建筑形势,当他到达对面碉楼楼顶之后,或潜入,或凌空飞纵,先到达寨墙内的一片房面上,然后再奔向正中巍峨大厅前的广场,那时他一现身,大厅上的喽罗或头目便可发现他了。

  因为,这时的大厅内外,灯火辉煌,正有不少人在高阶上进出上下,而根据里面强烈的灯光外泻,那座大厅显然是一座敞厅。

  而敞厅之后,俱是精舍独院,最后一片崇楼丽阁,在靠近后寨,一处花园的四周,又是一排一排的长房。

  卫擎宇当然懒得去想哪些人住在那些地方,但他至少可以断定那位统领近万英豪的女帮主,必然居住在那片崇楼丽阁之中。

  卫擎宇再度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大寨,猛提一口真气,身形一纵,悬空而下,握着飞抓,顺着强势,直向数十丈下的湖心荡去。

  看看将到湖心,不由大吃一惊,由於湖面飞似的疾扑过来,他真的担心两腿触及水面,那样以来,脚踏水响,势必再度惊动寨墙上的喽罗。

  就在他心头一紧的刹那间,他的身形已呼的一声掠过湖面,带起的劲风,竟掀起一片湖水涟漪。

  但是,他所最担心的双脚,却仅数寸之差没有触及水面。

  卫擎宇心中一宽,身形也挟着一阵劲风,疾射升空,迳向大寨的碉楼上空荡去。

  这一套荡空特技卫擎宇已拿捏得十分熟练技巧,他趁荡劲正足,刚刚爬高的一刹那,双手一松,顺势滑翔,直向碉楼的顶端上方荡去。

  余劲将尽,但距离楼顶尚有一段距离,卫擎宇心中虽然焦急,所幸高度已超过了楼顶多多。

  紧急间,猛的缩身展臂,一连几个云里翻身,势尽之时,恰好落向碉楼外面的檐边上。

  卫擎宇临危不乱,一乱就得顺着楼壁跌下去,是以,猛一伸臂,双手轻搭住檐边,趁势一个轮翻,挺腰翻上了楼颠。

  也就在卫擎宇翻上楼顶的同时,他松手的那只飞抓,也当的一声回撞在对面的崖壁上。

  这声钢钩撞击山石的清脆响声,既尖锐,又悠扬,而且余音拖得尤长。

  卫擎宇一听,格外懊恼,急忙伏身在瓦面上。

  果然,下面寨墙上一阵骚动,立即听到一个壮汉低骂道:“他***,今天晚上是碰到他娘的鬼了不成?方才是伐木的声音,如今又是金石声响……”

  话未说完,只听另一个壮汉压低声音道:“鬼也是对崖的鬼,你怕什么?”

  第一个发话的壮汉,有些紧张地道:“你知道个屁,方才有人说,帮主方才升座,十分震怒,听说派出去的三堂六坛,七十二位舵主,这么多的高手,没有一个人截住正点子,帮主马上就要按律杀人啦!”

  似乎是第三个人吃惊地问:“老孙,这话可是真的?”

  第一个发话的壮汉,越发压低声音道:“你没他娘的听说,你也没看见?喏,你看,现在起更过半啦,马上就是二更天,大厅上的戏还没散,听说连左右护法都夹着尾巴在那儿罚站呢!”

  卫擎宇一听,知道那位女帮主正在厅上大发雌威,女人整男人的事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今天晚上却要亲眼看一看。

  就在这时,又是一个粗犷的声音,沉喝问:“怎么回事?方才是什么声音?”

  卫擎宇一听,知道来了大头目。

  接着是六七个壮汉低声报告的声音。

  卫擎宇觉得正是脱身的好时候,如不趁着喽罗们望着对崖,指指点点的时候离开,再走就不易走了。

  心念已定,立即一长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接着疾演梯云连纵术,继续上升,然后一式“苍龙入海”,直向墙内漆黑无灯的一片房面上落去。

  到达房面,身形不停,立即纵进通道内。

  通道内一片漆黑,既无暗桩,也无警卫,这一带似乎是储存旧物之处,隐隐有一股霉气。

  卫擎宇一经进入通道,再不迟疑,立即快闪疾避,迳向大厅方向欺进。

  出了一道巷口,目光不由一亮,因为他已到了大厅前的广场边缘。

  只见大厅前的广场上,摆满了练武的器具和兵器,分门别类的划成区域,只有靠近大厅高台前灯光最亮的地方,平坦如镜,没有任何设施。

  大厅上的灯光愈亮,而灯光所不及之处也愈黑暗,是以,那些悬锤、沙包、云斗、巨碑以及摆设两边的兵器架,俱都矗立在黑暗中。

  卫擎宇游目一看左右,发现靠近大厅的两边巷道前,分别站着四名背刀大汉,但他们的目光却一致望着灯火如画的大厅看。

  看了这情形,卫擎宇大胆地举步向练武场中走去,因为即使那些警卫听到转过头来,他们由特别明亮的灯光处看向暗处,也会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何况他身轻如絮,毫无声息?

  到达练武场中,立即隐身在一座兵器架后,游目一看,寨墙上,通道口,以及大厅高台上的警卫们,依然静立原地,显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是,由於大厅尚有五级高阶,虽然灯火明亮,全面敞开,卫擎宇依然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形。

  就在这时,蓦然由大厅内传出“叭”的一声脆响,就好像县大老爷在过堂,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也就在那声脆响的同时,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女子清脆的声音,娇喝道:“再带天德堂的张堂主答话!”

  卫擎宇听得心中一惊,险些脱口惊呼,因为那个女子的清脆声音,正是发自他要寻找的晋嫂之口,是以,他为了看个清楚,竟不自觉地,飞身纵向场中,一长身形,嗖的一声纵上了高达数丈的半空云斗。

  卫擎宇一式“白鹤冲天”纵上了半空云斗,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大厅内望去,同时,在他的脑海里闪电掠过两个衣着不同的晋嫂影子。

  一个是她明媚艳丽,一身鲜红劲衣,背插鸾凤双刀;一个是她一身黑衣,鬓插白花,长发披散在肩后。但是,当他凝目向厅内一看,脱口轻啊,顿时呆了!

  只见那多人众分列两边的中央一张广案后,一个一身金衣,背插双剑,高挽的秀发上束着一个金蝴蝶结的年轻女子,端正威棱的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

  卫擎宇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天坤帮的女帮主,也正是他早已断定的晋嫂,盗走了凤宫仙子水晶棺内玉心的黄清芬。

  只见晋嫂黄清芬,娇靥凝霜,柳眉微剔,冷芒闪射的明目,正神炯炯地望着厅门,她这时的艳美已变成了威棱*人的英气。

  在她的广案左侧肃立的是一个胖大头陀,在她的右侧肃立的是一位霜眉慈目的老尼姑。

  胖大头陀,身材魁梧,长发披散肩后,头戴月牙金箍,胸前竟挂着一串胡桃般大的念珠。

  老尼姑戴一顶瓜皮尼帽,穿一袭淡灰僧袍,手中拿着一柄银丝拂尘,斜倚肩头,半持半抱,她的衣着虽然与那个浓眉环眼,猩鼻海口的头陀不一样,但两人的左肩上,都斜披着一条巴掌宽的银丝缎带。

  站在老尼姑和头陀以下的,则是一式月白劲衣,腰系红蓝紫三色不一的各型壮汉和芳龄不一的健美女子。

  帮主黄清芬的身后,尚立着二三十人,左边是男,右边是女,而前往栖凤宫送信的那个蓝衫青年,这时已换回了一身月白劲衣,他的腰间居然系了一条鲜红的英雄带,显示出他是天坤帮中身手不俗的高手之一。

  当卫擎宇再看右边的十数女子时,目光一亮,虎眉同时一蹙,因为,靠近黄清芬椅后的一个红带女子,看来竟有些面熟,好像在栖凤宫或前来岘山的途中见过,只是乍然想不起来了。

  正待蹙眉苦思,大厅的中央门口,已躬身走进去几人。

  卫擎宇看得心头一震,因为走在当前的灰衣老者,正是前几天拦路索剑的齐南狂叟。

  跟在齐南狂叟身后的是两个腰系蓝带的壮汉,和几个紫带香主或大头目,但卫擎宇却不知道他们是否就是那夜前去的几人。

  这时的齐南狂叟脸上的表情如何,卫擎宇看不到,但根据他那种垂头丧气的样子,恐怕已没有了那种一口一个“我老人家”的卖老傲气了。

  只见齐南狂叟走至黄清芬的案前五六步过,深深一躬,道:“天德堂堂主张难狂参见帮主及两位护法。”

  煞气凛然的晋嫂黄清芬一听,立即沉声道:“张堂主,你不是没有名字的吗?”

  齐南狂叟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我老人家本来是没有名字的,但是,今天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帮主的审问,总不能不报个名字出来呀!想了想,以前我老人家是多么自由自在,任癫任狂?如今,入了帮,犯了纪,垂头丧气来受审,哪里还能狂得起来?所以我老人家乾脆就给自己起个名字叫张难狂……”

  话末说完,不少人忍下住笑了。

  高坐虎皮大椅上的黄清芬,猛的一拍案上的那块惊堂木,叭的一声娇叱道:“哪个敢再笑,马上推出去砍了!”

  全厅近两百人众一听个个面色大变,顿时静得鸦雀无声。

  卫擎宇也不禁看得暗吃一惊,他还一直没想到,晋嫂的震压属下手法,竟是这么霸道。

  只见黄清芬望着齐南狂叟,继续沉声问:“张堂主,卫少侠为什么和你动手?他又为了什么不愿意随同你们一起前来?”

  齐南狂叟两手一摊道:“我老人家怎么知道他小子为什么不一起跟着来?”

  黄清芬愤怒地一指齐南狂叟,怒声道:“听说你横阻道上,强索巾剑,才惹恼了他和你动手的。”

  说此一顿,特地加重语气,怒声道:“我问你,你和他动了手,可曾把他制服住?”

  齐南狂叟似乎很不服气地道:“帮主这不是故意让我老人家难堪吗?我老人家若是能把那小子制服,不就把他捆来了吗?”

  黄清芬一听,不由怒喝道:“大胆,你敢捆他?我是怎么用信鸽通知你们的?我要你们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把卫少侠请来……”

  齐南狂叟却不服气地道:“推他不来,拉他不走,好话说了千千万,他小子还是不停的摇头,其实,捆也是各种办法的一种嘛!”

  黄清芬不由怒叱道:“天底下有用捆请人的吗?”

  齐南狂叟却有些不服气地道:“帮主,您何必为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责备您的部属呢?”

  黄清芬一听“年青英俊的小伙子”,罩煞的娇靥上立即飞上两片红霞,不由望着齐南狂叟,怒声解释道:“你知道什么?卫少侠关系着本帮的基业和诸位每个人的光明前途……”

  齐南狂叟毫不避讳地接着道:“还有帮主您的终身幸福!”

  两边人众一听,俱都面色大变,不少人脱口轻啊。

  黄清芬听得一愣,满面绯红,直达耳后,不由倏的站起身来,指着齐南狂叟,厉叱道:

  “大胆,放肆……”

  齐南狂叟再度接口道:“还有找死!”

  黄清芬娇靥上的红晕一直未褪,这时一听,不由恨恨地一颔首道:“不错,卫少侠来了便罢,如果不来,你也别想活了!”

  齐南狂叟毫不介意地道:“您放心,您杀不了我,姓卫的那小子说,我老人家还有二三百年的阳寿好活!”

  黄清芬哼了一声,恨声道:“如果他三日之内不来,阎王爷也救不了你!”

  说此一顿,游目看了左右一眼,继续怒喝道:“将他押下去!”

  左右立即有二三十人同时暴喏了一声!

  只见齐南狂叟和那两个蓝带中年人,躬了躬腰,转身向厅外走来。

  卫擎宇看至此处,觉的该是出去的时候了,同时,他对这位齐南狂叟还真有几分佩服,不愧是位狂叟人物。

  於是,先解下包剑的绸布,又扯下蓝巾上的丝带,一蓬毫光,立时飞洒四射,紧接着,一长身形,凌空而起,一式“苍龙入海”,直向厅前最光亮的地方扑去。

  卫擎宇这一飞扑,立即幻起一道蒙蒙毫光,宛如一颗慧星,迳由半空中坠下地来!

  由於四周寨墙上的警卫俱都望着厅前,而大厅高台上的警卫也正因齐南狂叟走下厅台而外看,是以,卫擎宇的直扑厅前立被发现,一阵惊呼呐喊,分由四面八方响起来。

  正待下台的齐南狂叟神色一惊,急忙止步,抬头一看,只见一蓬光华已到了高台前。

  齐南狂叟一见那道疾泻而下的光华,看也没看,飞身又纵上了台阶,望着闻声正奔出来的黄清芬和老尼头陀等人,兴奋地欢声道:“帮主帮主,您要的小伙子来了,他真的来了!”

  黄清芬和老尼头陀等人奔至石台口一看,只见卫擎宇神情冷漠,哂然微笑,正左手按剑,卓然立在台下,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黄清芬一看,不由惊喜望外地将一双玉手抱在胸前,神情激动兴奋地自语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立在黄清芬身后的那个送信青年,看在眼内杀气立即出现脸上,不由重重地哼了一声。

  黄清芬急忙一定心神,飞步向阶下迎去,嘴里同时连声娇呼道:“宇弟弟,宇弟弟!”

  卫擎宇本待不假词色,但想到她是一帮之主,而且希望她自动交出玉心来,是以,强自展笑,拱手为礼道:“黄帮主,在下来得鲁莽,还望黄帮主不要见责!”

  说话之间,黄清芬已到了近前,同时连声愉快地道:“不会不会,你不来姊姊才会怪你呢!”

  卫擎宇见黄清芬称呼越来越亲热,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说什么。

  但是,那位浓眉环眼的胖大头陀,却宏声道:“慢着!”

  说罢,大步走下高阶,其余人等,也纷纷跟在身后。

  黄清芬一见,赶紧回过身去,望着走至阶下的头陀、老尼和齐南狂叟等人,欢声道:

  “大家听着,这位就是本人要你们分头去请的卫少侠卫擎宇。”

  说罢,又望着卫擎宇,愉快地道:“宇弟弟,让姊姊来为你介绍!”

  说着,举手一指老尼姑,道:“这位是苦海师太,也是姊姊的同门师叔……”

  卫擎宇一听,立即拱手谦声道:“老师太好!”

  苦海师太立即合十宣了声佛号道:“卫少侠你好,欢迎你光临敝帮总坛!”

  黄清芬又肃手一指胖大头陀,介绍道:“这位是闻名西北的第一佛门高人法通禅师,人称金刚头陀,手中一串念珠,武艺高绝,领袖西域,鲜少敌手,姊姊特别礼聘禅师为本帮护法。”

  黄清芬这样刻意介绍,一方面是要卫擎宇注意,一方面是要卫擎宇对之略加客气。

  岂知,卫擎宇仅拱了拱手,说了声“久仰久仰”,就看向了齐南狂叟。

  黄清芬一看,赶紧准备缓和几句,但是,金刚头陀已单掌竖十,微微躬身,一声没吭。

  方才欢欣的气氛,突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紧张、沉闷,一触即发的火爆场面。

  黄清芬只得继续一指齐南狂叟,道:“这位是天德堂的张堂主,前几天你们已经见过了……”

  卫擎宇喜欢他的狂傲嬉笑,因而拱手一笑,道:“张堂主,张老英雄!”

  齐南狂叟赶紧道:“不敢当,剪径老贼,手下败将!”

  如此一说,不少人暗中笑了,气氛略见缓和。

  黄清芬又举手一指另一个腰系红丝英雄带的老者,介绍道:“这位是天威堂的赵堂主,人称糊涂翁,其实他一点也不糊涂!”

  卫擎宇早在云斗上已打量了这位赵堂主,身材瘦小,大眼秃眉,尖尖下巴上蓄着几根狗缨胡须,一脸的皱纹,肩后还有些驼背。

  这时一俟黄清芬介绍完毕,立即拱手含笑道:“赵老英雄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

  糊涂翁立即缩着脖子双手拱揖,声音有些尖声尖气地正色道:“这位少侠你太客气了,只不知你是听谁说的,老朽我姓赵?”

  卫擎宇听得一愣,心说:不是你们帮主刚介绍的吗?

  其他人等,不少人笑了。

  齐南狂叟哼了一声指骂道:“你别在这装疯卖傻好不好?你那一套人家卫少侠早清楚了!”

  糊涂翁又望着齐南狂叟惊异的“噢”了一声,双手一拱,慢条斯理的正色问:“你这位老英雄是哪里来的?可是这位少侠的跟班的?”

  如此一说,不少人哈哈笑了,原就高兴的黄清芬自不例外,连卫擎宇也忍不住笑了。

  齐南狂叟有些自觉口拙,气得一瞪眼,猛地一指糊涂翁,破口大骂道:“你是给卫少侠提夜壶的!”

  如此一说,刚刚稍歇的笑声再度掀起来。

  黄清芬娇靥一红,接着忍笑娇喝道:“好了,卫少侠初莅本帮,你们便任性嬉笑,成何体统,你们不怕卫少侠笑你们吗?”

  另一个腰系红丝英雄带的魁梧大汉,双眉一掀,愤声道:“就是嘛,俺老崔,帮主还没介绍到,你们就又吼又叫,简直是不懂礼貌……”

  黄清芬一听,急忙肃手一指发话的大汉,望着卫擎宇以恍然的口吻介绍道:“噢,宇弟弟,这位是天罡堂的崔堂主,一双铁掌,功可开碑,也是统领一方的英雄人物,由於他的掌力惊人,江湖朋友便送了他一个绰号叫铁掌无敌……”

  卫擎宇一听,赶紧拱手谦声道:“久仰久仰,今后还请崔堂主多多指教……”

  话未说完,铁掌无敌已神气的笑着道:“那还算啥?只若你是诚心诚意的学,你学啥俺都愿意教啥!”

  卫擎宇早已看出铁掌无敌是个浑猛人物,由於黄清芬没有呵叱他,愈加证实自己的想法下错,是以,佯装感激地道:“有机会在下一定向你学几招!”

  铁掌无敌得意的一笑,似乎还想说什么,黄清芬已肃手一指其他腰束蓝带和紫带的男女人众,继续道:“这几位是六坛的坛主,有的是外地来的分舵主和香主执事,稍时席上姊姊再一一为你介绍认识!”

  卫擎宇不便说什么,也不想吃他们的酒席,只希望单独和晋嫂谈一谈,取回玉心,马上离去,是以,仅应了两个是。

  黄清芬肃手一指厅阶,正待请卫擎宇大厅上坐一坐,一直神色阴沉,不言不笑的金刚头陀,突然沉声道:“慢着,属下还有话说!”

  黄清芬听得柳眉一蹙,其他人等同时一愣,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金刚头陀向着黄清芬微一躬身,道:“敢问帮主,卫少侠是来访的贵宾,还是夜闯总坛的不速之客?”

  话声甫落,齐南狂叟,已煞有介事地道:“是呀,他小子是由天上飞进来的还是从地里蹦出来的呀?那些混蛋喽罗,饭桶头目,一百多道明桩暗卡,合计着都睡大觉去啦?”

  如此一嚷喝,大家才突然想起这件事,这位卫少侠是怎么进来的?

  黄清芬方才一时高兴,也未去想这件事,这时经金刚头陀一问,也感到十分震惊。

  正待说什么,那位瘦小干瘪的糊涂翁已慢条斯理地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腾云驾雾,御气行空喽,你没看到方才那位少侠来的时候,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颗慧星吗?”

  金刚头陀突然怒声道:“洒家不管他是怎么进来的,洒家是以事论事,他是欢迎来的贵宾,礼应上坐,如果是夜闯总坛不速之客,不管他是谁,洒家身为护法,职责所司,必须以帮主亲订的帮规处理,治以应得之罪!”

  黄清芬柳眉飞剔,娇靥罩煞,正待怒声娇叱,齐南狂叟已幸灾乐祸地大声道:“好,这话说的也是,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你能把他小子打趴下,也好为我老人家出口气,若是你护法护不成,阴沟里翻了船,也算老天爷有眼,刹刹你头陀的傲气话未说完,干瘪瘦小的糊涂翁已冷冷地道:“怎么会呢?人家是铁打的,铜铸的,浑身都是金刚钻,哪能像你,半夜里碰见了这位卫擎宇,打得你老小子垂头丧气……”

  黄清芬一听,愈发怒不可抑,不由娇喝道:“你们太随便,太放肆了,我才离开了总坛几个月,你们已经把这里闹得乌烟瘴气,毫无纪律,现在,居然连我的客人你们也想掂掂他的份量,揭揭他的底细……”

  话未说完,那位苦海老师太已婉转地道:“帮主,法通禅师,职责所在,为了尔后的纪律,不得不秉公处理……”

  话未说完,齐南狂叟已哼了一声讥声道:“他秉公处理个屁,他还不是因为卫少侠没有捧他几句,心里不服气,想找个理由揍卫少侠一顿出气,今天我老人家对他说卫少侠武功如何高绝,他还以为我在为卫少侠吹嘘呢!”

  前去栖凤宫送信的那个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沉声道:“张堂主,你就少说几句吧,耽误了他们动手,大家少一次亲瞻禅师身手的机会!”

  齐南狂叟两眼一翻,瞪着送信的那个青年,厉叱地道:“去你的,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小子说话的份,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送信青年一听,顿时大怒,不由举手一指齐南狂叟,嗔目厉声道:“姓张的,你别倚老卖老,自以为了不起,告诉你,大爷我还真没把你看在眼里……”

  齐南狂叟未待对方说完,早已厉喝道:“好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老人家今天不毙了你,我老人家的头朝下走……”

  说话之间,一个箭步纵上去就要动手。

  黄清芬一见,只气得娇靥煞白,浑身直抖,不由厉叱道:“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齐南狂叟和送信青年正待动手,这时一听,只得愤愤地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