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瑶和蔡小玉两位姑娘,隐身在另一面的厢房檐下,这种茅屋的檐下易于藏身,众人入屋追逐,她俩却越培向外溜走,急急奔近东北寨门的有首寨墙下,飞越寨墙远走高飞,离开凶杀之地。

  不久,她们便绕上至新铺的山径。

  这一带山区的所谓铺,是指一般的小市集,每逢三六九日是集期,日中为市。也就是说,新铺是附近卅里内最大的村落,开放性的小市集,也是附近卅里内的交易站,与鹿仙寨的规模差不多。

  两地相距至少也在卅里以上,当然不止卅里。

  一口气赶了十余里,山径在群山中盘旋,逐渐远离明月山。

  “我实在被你弄糊涂了!”小玉姑娘一面走,一面目中嘀咕着说:“张龙和赵虎他们两个人,既然是箕水豹的手下,为何不在紫气寨找机会接近,反而多跑这段冤枉路,到新铺去找?”

  “我们并不能断定他们是箕水豹的手下。”碧瑶的江湖经验丰富,看法自然不同:“而且,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他们。”

  “为何没有机会?”

  “我敢跟你打赌,每一户房屋,都有地窟地洞一类防险的藏若所在,他们往地道地窟一躲,再也不会出来了,怎么能接近他们?不如到新铺来碰碰运气。”碧瑶加以合理的解释:

  “张龙赵虎二人显然是化名,就算口后我们再碰上了他们,也不可能认出他们的本来面目了。”

  “哦,也许你说的对……”

  “应该对,小玉妹,这方面的知识,我比你丰富。”碧瑶无意替自己吹嘘,事实上她在江湖上闯荡了一段时日,打着云华山庄的旗号,经历过大风浪,见多识广。而小玉从不曾外出游历,足迹不及湘潭以北。

  “所以,我娘要我一切听你的呀!”小玉毫不隐讳对碧瑶的依赖。

  前面十余步的野林内,传出一声轻咳,一株老杨梅树下,鱼贯踱出五个不男不女的蒙面人,迎面拦住去路,五双冷电四射的怪眼凶狠地目迎她俩接近。

  两人吃了一惊,也恨上心头。

  是搜魂公子的人,看打扮使用不着猜。

  碧瑶与这些人恨比天高,仇恨之火如火山爆发。

  那次云华山庄的人死伤殆尽,小玉恰好在场目击,亲见这些人用惨无人道的酷刑,残杀云华山庄的人,几乎逼死了碧瑶,因此她更恨这些人。

  两位姑娘也明白,搜魂公子是搜杀反清复明志上的杀手,天香正教的余孽,不论在公在私,都是她俩的共同仇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可见,这五个蒙面人,似乎并不认识她们。

  “你两个小女人,是从紫气寨来的?”为首那位身材最高的穿青长衫佩剑蒙面人,用刺耳的嗓音问:“留步,有话问你们。”

  是男人,没错。

  路只有一条,当然是从紫气寨来的。

  碧瑶一怔,难道不是搜魂公子的人?

  如果是,应该认识她,也该认出小玉的面貌。

  “你们是何来路?”她强抑住心头仇恨之火反问:“有甚么好问的?”

  “在下要知道紫气寨发生了些甚么事故,所以要向你们打听。不要问在下是何来路,快回答在下的问题,你们必须乖乖地合作,不然……哼!”

  那一声哼充满凶兆,拦路的用意更是明显。

  再仔细观察,这些人的打扮,与按魂公子那群人确有不同”,至少在气势上欠缺阴森凌厉的摄人威力。

  碧瑶的愤怒消失了大半,在对方身份没弄清之前,仇恨之火烧不起来。

  “你们打听消息的手段,相当霸道呢?”碧瑶换上了轻松的神色:“至少,该让本姑娘知道你们的来路,了解你们是那座庙的神佛,配不配角这种霸王手段讨消息,才决定该不该在胁迫下合作,对不对?”

  “在下说过,不要问来路。”蒙面人傲慢地说:“反正你知道在下是强者就够了,其他不必问。”

  “证明给我看。”碧瑶笑笑:“并不是每个人都可自称强者的。”

  “在下正打算证明给你看。”蒙面人举左手,伸出三个手指:“这两个小女人很秀美,颇有灵气,我喜欢,不要伤了她们,要完整的。”

  “属下遵命。”右首第三名身材稍矮的蒙面人,以女性的嗓音欠身恭敬地应暗,举步向前迈进。

  碧瑶心中暗恼,原来这家伙是个色鬼,打混帐主意没安好心。

  “你可以使用布卷内暗藏的剑。”女蒙面人逼近至一丈左右,口气极为托大:“我的剑该出鞘时,自己会出鞘的,你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扑上来。”碧瑶也表现得托大:“我的剑也是一样,何时该出鞘时它自己可以掌握,你最好小心些。”

  两个骄傲托大的男人碰面,很可能比谁的嗓门都大;两个骄傲托大的女人碰上了,必定是一场灾难。

  蒙面女人冷哼一声,突然闪电似的冲上,一记上下交征手脚齐来,抓五官探下裆加上一脚阴挑,狂野阴毒全向要害部位招呼,似乎忘了主人要活的指示。

  阴劲怒源,举手投足皆隐藏无穷后劲。

  碧瑶不敢大意,轻灵地闪动移位,化招反击回敬了三抓一指,试出对方所发的阴劲有直掘内腑的强劲力道,心中暗凛。

  有此造诣修为的人,足以名列一流高手,却掩去本来面目,以卑微的爪牙下属自居,那么统率的主人武功修为岂同小可?

  她在江湖闯荡,成为江湖的豪门女侠客,并非完全凭籍云华山庄的声威,大半仗情高明的武功根基与搏斗经验,树立自己的威望。

  这位蒙面女人武功与内力皆臻上乘,但如何应付得了。

  一声冷叱,她反击了。

  掌爪齐施,也无畏地走中富强攻,争得了主动。

  一口气攻了七掌三爪,通敌对方强劲的阴劲,把女蒙面人通退了丈余,共换了八次方位,最后几乎被她抓住了右上臂。

  一声惊叫,一声裂帛响,女蒙面人飞退文外,右袖齐肩被抓脱裂,露出洁白的右肩,脸色泛青。

  一声剑吟,蒙面女人羞怒地拔剑。

  “你不行,退!”男蒙面人语声冷森森的沉叱,举手一样:“上去两个,看谁先得手?”

  “遵命!”

  两个蒙面人同声应喏,急抢而出,分别扑向碧瑶和小玉,半途一刀一剑同时出鞘,刀风剑气陡然迸发,声势极为泽雄凌厉。

  两位姑娘的韧不得不出鞘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刀一剑决不是赤手空拳所能应付得了的,不撤剑必定十分凶险。

  对方人多势众,最后很可能群起而攻,必须先击溃这两个蒙面人,才能保持均势,否则就危险了。

  不论拳掌内功剑术,小玉都比碧瑶高明,差的只是搏斗经验与见识。

  对方来势快极,小玉更快一倍。

  “狰!”一声金铁暴震,她封住狂猛地攻来的一刀,刀向外荡,她剑上的神奇劲道震散了强烈的刀气。

  剑虹再闪,快逾电光石火,谁也无法闪避,封招反击一气呵成,技巧居然圆熟得人创浑如一体,任意所之无可克当。

  “嗯!”一声轻叫,使刀的蒙面人斜冲出两丈外,突然马步大乱,丢掉了刀,手掩住有胁,吃力地勉强站稳,鲜血染透了胁衣,这一剑割开了肌肉,骨伤而不曾波及内腑,但伤势显然不轻。

  “一剑小惩,意思意思。”小玉退回原处冷冷地说,举剑的手稳定如常、充分表示她刚才并没用全力,这一剑劲道与技巧同时表露得可图可点。

  右首,碧瑶也一连三剑,把使剑的蒙面人逼得倒退出两丈外。

  为首的蒙面人吃了一惊,露在外面的双目,流露出惊骇与意似不信的怀疑神情,忘了发令一拥而上。

  “咦!想不到盗案里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武林女高手。”为首获面人嗓音大变:“箕水豹到底网罗了些甚么人?咱们估错了他的实力。”

  “我姐妹不是山寨里的人。”碧瑶纠正对方的错误:“而且,也不认识箕水豹。”

  “那么,该认识百里光。”蒙面人沉声问。

  碧瑶心中一跳,用眼色向小玉示意。

  这次前来山区有所图谋的人,目标皆在箕水豹,与反疑被箕水豹所拥有的紫禁城大批珍宝,没有人知道百里光,只有她两家的人知道百里光的底细。

  可是,这个蒙面人却一鸣惊人。

  “谁是百里光?”瑶瑶装糊涂:“他也是前来明月山抢珍宝的?”

  “少给我装糊涂。”蒙面人厉声说。

  “咦!你这人怎么语无论次?”她糊涂装到底:“我姐妹是前来找箕水豹夺宝的,不认识百里光不是我的错。阁下,你告诉我好不好?”

  “亮你们两人的名号?”

  “岂有此理,你们还没通名号呢!而且蒙了面见不得人,我为何要亮名号?你不是来找箕水豹的,是为了百里光,对不对?”

  百里光是义军组织领导人的化名,而来夺宝的人找的是箕水豹或十孩儿。

  两位姑娘担心的是找百里光的人,鬼使神差居然碰上了。

  找百里光的人,如果不是搜魂公子,就是知道义军底细,前来投奔聚义的人。

  这五个蒙面人,很像搜魂公子的爪牙。来投奔百里光的义士,否则不可能如此霸道。但为了慎重查证,必须进一步盘问。

  “等一下我会告诉你,小姑娘。”蒙面人狞笑,信手整理蒙住口鼻的蒙面巾:“你也会告诉我一些事……”

  就在手下放的中途,袖底激喷出一股青烟,速度惊人,喷及的范围广在丈余,完全笼罩了两位姑娘所站立的空间,远及两丈再扩散成三四丈方圆的青雾,居然散发出颇为令人喜爱的香味。

  可是,两位姑娘并不在原地,在青烟喷出袖口的同一刹那,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一声娇叱,剑影飞腾两面乍合,有如从两侧激射聚会的无数道电光。一这才是两位姑娘的真才实学,紧要关头行雷霆一击,从五个蒙面人的两侧冷然攻击,向中聚合手下绝情,吐出无数令人目眩的电火流光。

  最外侧的两男女蒙面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使中剑摔倒。

  每个人皆中了一剑,仅为首的蒙面人能幸免。

  小玉的剑,抵在对方的右腋下。

  碧瑶的剑尖,则点在对方的左耳下藏血穴要害上。

  “你门为何要找百里光严碧瑶阴森森地问。

  小玉如指疾弹,指风弹中蒙面人的手付,蒙面人的剑脱手坠地。

  “在下要……要知道你们是……是何来……路……”蒙面人浑身象是僵了,语气依然强硬。

  “我们只是莽莽红尘中,两个渺小的小姑娘,但为了某些有关世道人心的事,愿意付出一切去做,包括付出生命。”

  “你们不是来手箕水豹夺宝的?”

  “我们不需要所谓的宝,渺小的人是很容易满足现实的。

  阁下,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问话呢?”

  “你是说……”

  “百里光。”

  “我是奉上命所差,身……不由己。”

  “百里光是什么人?”

  “是这一带山区发号施令的人,是可以左右箕水貌的人,到底是谁,上级好象还没查出根底。”

  “原来你们还在捕风捉影。”

  “这……”

  “说!”

  “找到箕水豹就知道了。”

  “你的长上是谁?”

  “金刀伏魔仇泰。”

  “搜魂公子的忠实爪牙!”碧瑶脱目惊呼。

  她已从李宏达的口中,知道在湘潭时,金刀伏魔曾经派人向李宏达动爪子,阴司三煞出动了不少人,居然查不出金刀伏魔的下落。

  “你……你们知道搜魂公子?”蒙面人打一冷战。

  “我,云华山张碧瑶。”

  “罢了……蒙面人惊恐地叫。

  “搜魂公子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我们从来就不曾见过公子的真面目,连金刀伏魔也只能等候公子派人指示行动。老实说,是否真有搜魂公子其人,连金刀伏魔也心中存疑,也许只是一个代号,或者一个组织名称而已。”

  “金刀伏魔目在何处?”

  “在一个叫凤田的小村办事。”

  “凤凰山的风田村。”

  “我也不大清楚,山区内处处有村寨,那记得那么多?我们对山区并不熟。”

  “你甚么都不知道?”碧瑶语气转厉:“念在你诚心吐实份上,浇了你一命,但是……”

  “在下立即逃出山区,远走高飞……嗯……”

  碧瑶心硬如铁,出其不意一掌拍在对方的灵台穴上。

  蒙面人向下猛一挫,双目一翻,冷厉的眼神倏然消失,换上了茫然迟滞的眼神,浑身肌肉一松。

  “我们快赶往凤田村。”碧瑶收了剑:“金刀伏魔为人精明干炼,很可能找到百里光或箕水豹的藏身处,但愿我们能赶上,快!”

  小玉似乎更急,领先急奔。

  先前与两位姑娘打交道的中年老道,站在尸体分若有所思。

  四个蒙面男女的尸体尚温,但早已气绝,剑贯人胸腹,怎能不死?

  为首的蒙面人是唯一幸存的人,蒙面巾已拉掉了,露出三角脸、吊客眉、鹰勾鼻,一双三角眼茫然无神,坐在路旁的草丛中,呆呆地向前直视,口中哺哺地念念有词,不知到底在说些甚么!

  也许,只是一些毫无意思的声音,或者无意识所发的本能呻吟。

  老道身侧,多了一个仙风道骨相貌清癯的花甲老人,青衫已变成灰衫,一双老眼仍然炯炯有神。

  “是利害冲突而火拚的结果?”花甲老人问:“四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

  “是的,一剑致命,而且是在接近的刹那间被杀的,连一招也没有躲开。”老道苦笑:

  “贫道不便接近,因此没听到他们打交道的情形,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利害冲突而引起的火拚,无法料定。”

  “认识那个被弄成白痴的人吗?”

  “三年前,贫道行脚江宁,见过这个人……”

  “哦?”

  “他叫甚么见我生财高天禄,一个在黑道凶名昭著的杀手。”老道掳起蒙面人的右手衣袖,露出系在手臂上的大型喷筒:“这恶贼善用令人浑身软麻的毒烟,出招时喷出,武功比他高明百倍的人也会上当。”

  “他们是来找我的?”

  “找你,也找箕宿。那两位小姑娘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文老,咱们最好跟去看看。”老道说。

  “可是,明日寨那些人……”

  “箕宿会处理的。满狗人很多,爪牙全是些了不起的高手中的高手。文老,你不是个江湖人,与江湖人打交道,你必须信任箕宿,让他专心全权处理,好吗?”

  “也只好如此了!”花甲老人长叹了一声:“如果他们单纯为了向箕宿讨取珍宝而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但不简单,是吗?”

  “我就担心不简单。走吧!跟去看那两位小姑娘到底是何来路。”

  两人脚下一紧,循两位姑娘的去向走了。

  最先离开紫气寨的,是罗北海一群人。

  不久,金鞭太岁一群男女悍贼,也失望地撤走了。

  他们既失去张龙、赵虎的踪迹,也找不到两位小姑娘,双方皆失去目标,犯不着作无谓的拼搏。

  没有目标,还有甚么值得拚的?

  紫气寨重新成为空寨,寂静如死城。

  不久,张龙赵虎重新出现在寨中心的饲堂前。

  两人站在阶上举目四顾,盾心紧锁,脸上仍留有忧虑不安的神情,似乎并不因入侵的人撤走而安心。

  “这样人来人往不断搔扰,到底有完没完?”张龙烦躁地说:“如果我能作得了主,哼!我不集中全力埋葬了他们才怪!”

  “他们会失望地离开的,急什么呢?”赵虎显得老练些:“也许他们能停留十天半月,或者三五十日,一无所获,能羁留多久?

  “山中日子难过,这些人能过得惯这种苦日子吗?要埋葬他们,你知道我们得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吗?后果如何?”

  敞开的调门突然踱出李宏达村夫打扮的身影,发出一声轻咳以引起对方注意。

  两人吃了一惊,警觉地转身,猎又已完成攻击的准备,反应十分迅疾。

  “后果是,大军云集山区,这一带庐舍为墟。”李宏达泰然自若地说:“姓吴的是征南大将军固山贝子的义子,固山号称南天王,湖北湖南都是他的统治军区,你们如果埋葬了他,这一带数百里的村寨,将鸡犬不留,百年内不会恢复旧观。

  “这些,就是箕水豹所以投鼠忌器,不敢有所举动的原因所在。呵呵!两位是箕水豹的弟兄吗?”

  “廿年前箕水豹就不复存在了。”张龙沉声说:“你还不死心吗?”

  “把豹的斑毛刮掉,仍是一头豹……”

  “你又是甚么?”

  “猎人。”

  “猎人?”

  “猎豹的人。”

  “去你的。”张龙怒叫,猛地疾退两步,猎叉横扫而出,威吓的成份比伤人多,但被扫中就灾情惨重了,叉沉力猛,很可能扫断腰脊。

  李宏达大手一伸,抓住了一股叉尖,左掌循叉杯向前一拂,有骨折声传出。

  “哎……”张龙惊叫。

  张龙左手握叉杆的大拇指折断,手一松,巨大的震崩力道传到,右手的虎口崩裂,倒退丈外猎叉易主。

  “我要算水豹的下落。”李宏达将在来的猎叉向赵虎一指,虎目中冷电四射:“或都昂日鸡、危月燕,我不信他们真能窜能飞。”

  “少做清秋大梦!”赵虎厉叫,进步叉发猛虎摇头很招,叉尖一晃,挟风雷破空吐出直取中宫,力道千钧,速度惊人。

  “挣!”一声暴震,李宏达信手挥叉接招,潭铁猎叉相接,火星飞溅。

  赵虎双手虎口裂开,叉脱手翻腾飞抛出五丈外,飞行的被风声有如风雷,可知震飞的劲道骇人听闻,接把的力道强烈三五倍,才能将沉重的猎叉震飞出五丈外。

  赵虎骇极狂叫,仰面摔倒。

  李宏达大踏步欺近,又尖下指。

  “我要箕水豹的下落。”他的声音提高了一倍,叉作势下刺:“他不介意别人挖南天燕子的坟墓,而且不在明月山左近窥探,必定贪生怕死的躲在甚么地方苟全性命,你必须招供……”

  右面二三十步外的一座茅屋上,传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震全寨。

  “要找天上的星宿何不问我?”屋顶出现的花甲村夫朗声说:“哈哈哈……在山区苟全性命的人真不少,但天上的星宿却不是苟全性命的人……”

  “好,在下就问你。”李宏达倒提措叉,向那座茅屋走去。

  “上来问。”老人点手叫。

  茅屋的草每年通常加一次,三两年甚至全部更换,人如果脚下重了些,干的茅草碎烂脚向下陷,除非是新换盖的,屋顶决不容许有人爬上走动。

  而这位老村夫脚下的干腐茅草,丝毫不曾变形,似乎人浮在上面的,人竟没有重量。

  “你是危月燕。”李宏达在下面兴奋地叫:“你果然在这儿,你飞不了……”

  人陡然飞升,飞弹出两丈外轻灵迅疾,手中仍然握着沉重的双股猎叉,似乎人与叉皆失去重量。

  一声狂笑,危月燕双手齐扬,十余块飞蝗石势如暴雨,更象洒出的弹丸,向身在空中的人扬射。

  破风税啸声传来,说明劲道十分惊人。

  飞蝗石出手,人立即飞升,后空翻倒翻腾三匝,消失在茅屋后,越脊而过身影美妙,轻功出神入化。

  先前落脚处的茅草,竟然不曾碎烂,仅留下浅浅的凹痕,似乎飞升时,脚下并没用上什么劲。

  果然身轻似燕,危月燕绰号名副其实,李宏达不用猎叉击石,左手大油一挥,罡风乍起,近身的飞蝗石如被狂风所卷,回头反飞。

  他双手握叉,美妙地前空翻飘落在屋脊上。

  危月燕出现在另一座茅屋顶上,迎风卓立神定气闲。

  “好!老夫碰上劲敌了。”危月燕喝采:“咱们先玩玩,看你配不配与老夫打交道。哈哈哈……”

  长笑声中,身形侧射、飞起、滑降,真象鸟一样展手脚当翅飞翔,无声无息飘落在三丈外另一座茅屋顶上,再一闪形影俱消。

  李宏达不得不丢掉猎叉了,对方超经轻功令他心中暗惊。

  他不再卖弄,直接了当用飞跃的身法狂追,起落间快速绝伦有若电射星飞。

  可是,他的快并没能占优势,危月燕地形熟,折向极为灵活,而且机会把握得十分准确恰当。

  等他的身形飞升,便准确地折向,轻而易举地摆脱他的蹑尾追逐,始终避免与他同处在直线上。

  人毕竟不是鸟,不可能在半空中折向飞翔,追遍了全寨二三十栋茅屋,双方各展绝技耗报了不少精力,危月燕依然摆脱不了李宏达的紧迫追蹑。但李宏达如想在短期间贴近出手攻击,也势难如愿。

  两个超尘拔俗的轻功高手追逐,速度与技巧各擅胜场,以出神入化形容决不为过。尤其是李宏达的速度,已达到体能的极限,起落间乍现乍隐,宛若电火流光,形影依稀难辨,好几次蹑在危月燕身后。

  假使没有参差不齐的房舍可供闪避,危月燕决难逃脱他的追踪。

  追逐间,张龙赵虎不见了。

  危月燕毕竟上了年纪,玩这种追逐游戏是十分危险的事,果然危极倏然光临。

  刚用老狼坠技身法挂檐飘落,没料到檐草突然碎裂崩塌,一声惊呼,身形控制不住向下栽。

  一声怪啸,李宏达如流星下坠,跟踪下落,双脚下喘急如雷霆下击。

  “要活的!”震耳的喝声传到。

  人影从侧方的墙角掠出,快板。

  另一边的墙角,也人影来势如电。

  生死决于刹那,任何外人也改变不了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情势。

  李宏达本来就没有将危月燕杀死的念头,他本来就想要活的,喝声并不影响他作的决定。

  右靴尖易端为挑,偏离小小的角度,力道恰到好处地挑在危月燕的左后脑上。

  危月燕的确了不起,脑袋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前倾右扭,险之又险地消去部分批的劲道,身形加快下落。

  “砰!”一声摔落,滚了一匝寂然不动,象是昏厥了。

  李宏达随后飘落,两面掠来的人影也恰好近身。

  “人给我!”先前发出喝声的人高叫,伸手向昏迷的危月燕抓去,想乘机将人夺到手,造成事实。

  是吴锦全,从坟场赶来恰好赶上了。

  后面,人随从的四个,包括武功深不可测的日魂和阴云,四个人立即在主人身后列阵戒备。

  另一面掠来的人,是三个不男不女,青蓝色长衫及地,头上戴了鬼面具的怪人,冲掠的速度与吴锦全不相上下,但现身稍晚一刹那,因此也就慢了一步。

  是搜魂公子的人,三人一现身,阴森低人的杀气已弥漫四周,似乎附近已成了不测的鬼城。

  李宏达有惊人的记忆力,过目不忘,可以在一瞥的瞬间,看到目标人物的特点和气质修为。

  但搜魂公子的人都戴了面具,穿着又不露出肌肤,每双隐藏在面具小孔内的怪眼都几乎相同的,因此无法认出这三个人中,是否有那天用酷刑向张碧瑶逼供,自称搜魂公子的人在内。

  当然,也看不出这三个人,是否与两度计算他的可怕妖女有关。

  他怎能将耗费了不少精力才弄到手,而且是地位仅次于箕水豹的危月燕拱手让人?

  “人是我的!”他沉叱,一脚踢向吴锦全的右肘,有如电光一闪,身形未稳便用脚攻击,是十分危险的事,自己重心不稳,劲道无法全力发挥,但他这一脚居然化不可能为可能,或道与速度管凌厉无匹。

  吴锦全真没料到他能攻击或阻拦,吃了一惊,幸好反应超人,半途缩手倒间丈外,间不容发地保住了手时,仍感到先及体的潜劲,撼动右臂有酸麻的感觉。

  一个戴鬼具的人,闪电似的近身了。

  “你也来趁火打动啊!”

  李宏达双足站地,获得发劲的力源,声出拳发,一记观龙掌向几乎难辨形影的近身淡影吐出。

  彻骨的明劲扑面生寒,他吐出的一掌却热流激射,两种怪异的劲道接触,响起一声怪异的气爆,寒热的劲流进微,发出隐隐风雪似的震鸣。

  李宏达身形下挫,脚下的坚硬地面有震动现象发生,可知受力之重。

  鬼面人发出一声惊叫,倒射出丈外,马步一乱,几乎摔倒。

  另两位戴鬼面具的人同时电射而至,恰好超越被击退的同伴,冲向地上的危月燕。

  “混蛋!”吴锦全怒叱了一声,马步一沉,右手吐出,掌似乎在吐出的刹那间突然涨大一倍。

  说是掌却又不太象,因为五指半屈半张,掌心隐现奇异的纹路,纹路不时变幻移动,闪现不定。

  大天龙拳,一种最神奥的掌功,而且可抓可拍、具有多种变化无穷的劲道。

  最具威力的是吸引与进爆两种功能,将对手吸抓过来,或者在刹那间把对手进裂,练至化境,八尺内可以吸进自如。

  吴锦全的火候不足,但这一掌依然感力无穷。

  “砰!”一声,劲气进爆。

  一名截鬼面具的人便接了这一掌,被震得斜飞出丈外,屈一膝陪倒,手抬不起来了,几乎毁了右手。

  吴锦全也退了一步,马步不稳。

  同一时间,李宏达也一掌把第二名戴鬼面具的人,震得斜退两丈外。

  “你不要碍我的事。”吴锦全一面调和呼吸,一面向李宏达凶狠地说。

  “你混蛋!是你碍我的事呢?抑或是我碍你的事?”李宏达破口大骂:“你带人去挖南天燕子的坟,我离开你远远的不加干预,悄悄地在这儿捉燕子,你象鬼一样突然现身抢夺,太过份了!”

  “这只燕子是我要的人……”

  “你找的是豹子,哼!”

  “昂日鸡与危月燕两个扁毛畜生,是埋宝的执行人,是豹子的得力死党。”吴锦全说得理直气壮:“所以,人是我的。

  “迄今为止,第一次碰到重要的人物,人交给我,追出宝藏之后,我会分给你最好的一份。不给?哼!休怪我心根手辣!”

  “你要来硬的?”李宏达笑了。

  “不错……”

  “你行吗?”

  “哼!你知道我随时都可以派人收检你。”

  “大话说满了……"“你给我闭嘴,不要在我面前耍嘴皮子逞口舌之能。站到一边去,让我和这三个甚么搜魂公子的爪牙,把一些事摆平了断。”

  日魂和阴云两随从,两支剑冷电四射,挡住了三个戴鬼面具的入,防备对方冲近,气势极为凌厉,剑发出隐隐风雷,随时皆可能豪勇地冲上攻击。

  “你摆不平眼前的事。”为首的鬼面人厉声说:“我要这只燕子。”

  “休想,女人。”吴锦全拔剑向对方逼进,虎目中杀机怒涌:“在下以为搜魂公子所要办的事,与在下无关利害,因此不追究你们假借在下的名义,阴谋计算李宏达,不干预你们的活动,不派人驱逐你们。

  “哼!岂知到头来,你们露出狐狸尾巴,也是为了宝藏而来的。说!你们谁是搜魂公子?在下要当面与他讲明白。”

  为首的蒙面人,说话确是用女性的嗓音,所以吴锦全把对方当作女人。

  “你还不配与公子打交道。”鬼面人等于直接否认是搜魂公子,语气托大充满威胁:

  “咱们要办的事,你也不配过问。

  没甚么好说的,我们要带走燕子。”

  “该死!女人,你胆敢说这种话。”

  “你没耳背,我所说的话你全听清了……”

  一声怒吼,吴锦全愤怒地冲进。

  剑出如狂龙闹海,猛然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

  鬼面人也一声娇叱,展开所学毫不迟疑地接招反击,传出一阵急速金钱交鸣,漫天剑影狂野地接触,不但承受得住吴锦全雷霆万钧的猛攻,而且反击了十余剑,仅被退换了几次方位,有惊无险。

  屋角窜出保标吴忠、吴勇,象快速幻形的鬼键,悄然扑向死人似的危月燕,要乘乱将人掳走。

  李宏达恰好转首回顾,狂野地电射而至。

  “接你们两个老魔的七煞断魂掌!”他豪勇地大叫,双掌无异地排空击出。

  其实他不是接,而是主动抢制机先攻击,逼对方用绝学接招,阻止对方掳人。

  吴忠吴勇一听他叫出七煞断魂掌,便知不妙,怎敢用七煞断魂掌硬接?

  同时,偷偷将人掳走的机会已逝,只好左右一仇,一打手式,用上了游斗术相互呼应游走如飞。

  日魂与阴云西随从,也豪勇地向另两名鬼面人进攻。

  暴乱中,谁也无暇分心留意被打昏的人。

  危月燕失踪了!

  恶斗中的人,一无所觉。

  任何高明的神功绝学,也奈何不了你追我逃不接招的人,尤何奈何不了武功了得,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吴忠吴勇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闪避快得有如会变化的鬼魅。

  李宏达追逐片刻,突然发觉危月燕失了踪。

  一声怒啸,他扔下了吴忠吴勇,拔离暗藏的竹萧,在怒啸声中,猛扑正与鬼面人斗恶的吴锦全。

  吴锦全听到怒啸声,心惊地扭头察看,不由大惊失色,李宏达愤怒扑来的声势可怕极了。

  “你干什么?”吴锦全大叫,侧跃两文闪避,手中有剑,居然不敢用剑接不起眼的竹萧。

  鬼面人一怔之下,脱不了身,本能地一声娇叱,剑发排云荡雾狠招,罡风乍起,凶猛的剑虹裹住了排空而至的淡淡萧影。

  绵密的剑网,封不住钻隙而入的萧影,劲烈的剑气也被动散逸,萧长驱直入。

  “噗噗”两声怪响,竹策着肉声瀑起。

  “哎……”鬼面人大叫,倒飞再滑出两文外,砰一声摔倒在地连滚两圈,才能吃力地挣扎爬起。

  李宏达一击即走,并没有追击鬼面人,折向再次猛扑吴锦全。

  “我要揍得你鼻青脸肿。”李宏达咬牙怒叫。

  吴锦全吓了一跳,这才真正明白李宏达的武功,比所估计的程度高出甚多,难怪李宏达一出现,雪峰山盗群便作鸟兽散。

  鬼面人的内功与剑术,其实比他差不了多少,而李宏达一到,毫不起眼的竹萧毫不迟滞地,楔人绵密的剑网,把鬼面人打飞摔倒,简直不可思议可怕极了。

  他不想接相挨揍,再次闪避斜跃。

  “你到底怎么啦?混蛋!”他一面闪避一面叫骂。

  “把燕子交出来,不然,我一定把你揍得半死不活。”李宏达不再紧逼盯人,一面慢慢逼近一面怒叫:“我好不容易诱出主要的人物,你却乘机制造混乱把人夺走,不接扁你这杂种此很难消。”

  “你是见了鬼啦!”吴锦全也大叫:“我只带来了四个人,都在这里……,吴忠,怎么一回事?”

  “属下不知道。”站在一旁戒备,已撤出夺魂索,准备拚命保护主干的忠忠,哭丧着苦瓜脸说:“谁也不敢分心,怎知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燕子,为何不见了?决不是我们的人所为。”

  “天杀的混蛋坏胚!”吴锦全暴跳如雷怒叫:“到底是那些杂种赶来越火打劫,浑水摸鱼……”

  吴忠吴勇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鬼面人身上。

  人已经失了踪,目标没有了,谁敢留下来做傻瓜?

  三个蒙面人一打手式,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一跃三丈余,向北面最近的一座茅舍飞掠。

  跟来湘潭的人中,以最神秘实力也最强的搜魂公子人数最多,另派人隐伏乘机将人掳走,该是最合理的解释,至少也有此可能。

  心虚的人见机撤走,是正常的反应。

  “你走得了?”吴锦全怒吼,一跃三丈狂追。

  李宏达更快,两三个起落,便超越而进。

  可是,三个鬼面人灵活万分,绕屋疾走三面一分,眨眼间便消失在房屋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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