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绝崖之上,酒仙一加入,蒙面人压力大减,长剑一挥,立将最右那人刺倒,人影急闪,飞扑正前方大汉。

  酒仙那口酒箭,急射左侧悍贼。那家伙一低头,举剑便拍,“噗”一声拍个正着。

  剑向左反震,将那人身躯带得向左一飘。酒仙猱身抢进,“砰”一声暴响,酒葫芦将那家伙的脑袋几乎砸入胸腔之内,扔剑栽倒。

  山藤微晃中,崖下的群雄一一向上猱升。

  玉狮奋身猛扑,存心一决,剑出“平地生莲”,攻向老道。

  无情剑不闪不退,冷哼一声,进步挥剑,攻出一招“万丈波涛”,万千剑影亦是由下向上卷到,双方都是拼生死的进手招,就看谁的功力深厚,变化是否神奥了。

  “叮叮叮”三声铿锵的剑鸣乍响,人影倏分,身形未定,复又闪电似前扑。那怒涛般的裂肌剑气,四散迸射,直荡两丈外,两方的人纷纷后退。

  人影倏进倏退,难辨身影,气流激荡的锐啸,令人毛发直竖,入耳心惊。双方观战的人,全惊骇得瞠目结舌。

  两个黑白道顶尖儿高手,这是第一次拼骨,其凶猛危险的程度,可想而知。

  无情剑毕竟略差半分,在玉狮狂野的十二招抢攻下,他被迫退离原位八尺以上。玉狮想在百十招内取胜,恐亦力不从心。

  突然,崖左顶端飞起一声长啸,破空传至,那是阴风散人的啸声,将警讯传到了。

  无情剑心中一惊几乎挨了三剑,攻出五剑封住玉狮长江大河似的奇招,蓦地大吼:“点子扯活,大家上!”

  众贼闻声不敢怠慢,叱喝着向上一涌。

  最先扑上的是个使三节棍干瘦老儿,奔至玉狮身侧,“泰山压顶”举棍便砸。

  玉狮只向左一闪,剑尖疾吐。干瘦老儿只觉眼前银芒一闪,“叭”一声三节棍砸在地上,心口一凉,人便向前一栽,脚抽搐了两下,寂然不动,死了!心口上有一处剑痕,几乎透胸而过。

  银芒反扫,刚好接住无情剑的一招“三星逐月”。“叮”一声清鸣,无情剑竟被震得斜飘八尺。

  玉狮身形退了三步,猛地一声大吼,人向左一闪,万千银芒贴地向两侧飞旋。

  剑出如电闪,血花飞溅,涌近的四名狠贼足股齐膝而折,同时栽倒。

  这一瞬间,他连毙五人,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甚至连人影也未分清。

  同一瞬间,左右方也同时拼上了,惨叫之声与兵刃撞击声,直冲霄汉。

  十条雄狮抱必死的决心,形如疯狂。

  最先接触的是飞枪邓成,这位庆远镖局东主已经豁出了老命,贼人涌到,声势汹汹,他大喝一声,手中枪蓦地飞出,贯穿一贼心窝。手一带,枪柄上的蛟筋带一绷,枪又回到手中。接着急进两步,双手持枪,洒出百十点寒星,扑近的五名狠贼倒了三名。

  十个人已将狭小的谷口堵住,地方窄小,贼人虽有三百余,真正能插手的不过一二十人。

  十个人像十头疯狮,不进不退,死扼住这条通道,谁也别想突过雷池一步。

  只片刻间,地上倒了近三十具尸首。

  最惨烈的是玉狮这一处,无情剑拼死进招,但无法再进一步。而冲上来插手的人,绝难招架玉狮三剑以上的雷霆一击,左右共躺了七具死尸了。

  九指佛反而向后退,消失在人丛中。

  死尸堆积超出了五十具,双方行动都受到了阻碍。无情剑一看不对劲,突然大喝道:

  “退!”声如炸雷,众贼急忙后撤。

  十个人屹立在尸堆中,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人家的血,反正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寸不红之布。

  天涯跛乞左脚不方便,这时更是摇摇欲倒,因他左胁下捱了三剑,虽不重却也不轻。

  无敌金刀手掩小腹,血像喷泉一般,从指缝中不住外涌,双目像要突出眼眶。他回顾伤在他刀下的八具断头折腰的尸体,突然“哈哈”一声狂笑,“砰”一声向前一栽,撒手丢下他那把仗以成名、闯荡江湖四十春的金刀。

  梁家三英的老大,木然地走近他身畔,伸左手挟起他的身躯。

  金刀无敌的小腹下,迸出数节小肠,仍竭力笑道:“我……我去了……我感……到荣耀……我……”

  他语音倏止,闭上口,但双目仍未合上。

  梁老大淡淡一笑,拾起他的金刀道:“是的,你安心的去吧!请先走一步。”他大踏步转身,将尸体放在后面枯草上,将金刀放在他身侧,躬身一礼,重行回到斗场。

  无情剑已将人手分配停当,大吼一声,每三人为一组,二十六个人突以全速冲到。

  第一组三人冲近梁老大,两人左右分抢,两把钢刀上下齐挥,另一人向上一纵,掠过梁老大的顶门。

  梁老大一声狂笑,长剑一招“上下交征”,错开刀影人向右移,右首攻下盘的悍贼额上挨了一剑。电芒一闪,一枚子午问心钉端端正正射入左首攻上盘的恶贼前胸,没入鸠尾穴尽柄方止。

  他旋身倏进,头顶上纵下的悍贼刚降下地面,身躯转过一半,长剑已电闪而至,贯入右胁下。

  梁老大旋身毙了贼人,没想到左后方围攻天涯跛乞的三人中,有一人突然脱身欺近,盘龙护手钩出其不意递到他的左胁下,一点一带急如电光石火。

  “噗”一声闷响,三个人全倒下了。

  梁老大的剑,贯入最后一贼的右胁。

  盘龙护手钩,将梁老大的左腰勾断一半,内腑外迸。

  天涯跛乞的铁拐,敲破了使护手钩贼人的脑袋。

  叱喝、厉吼、惨叫、长号、血肉横飞。

  片刻间,人影倏止。

  峡谷口,成了人间地狱。

  三峡潜龙丢了半个脑袋,冲向他的三名悍贼,全倒在他的身前,他的尸体压在两个人的身上。

  铁沙掌尉迟豪,一双铁掌插入两贼的胸胁。他自己的后心,一个创口鲜血激射如同喷泉,尸体斜倚在尸堆之旁,死状安详。

  在他防守的缺口后面,一名悍贼已冲入峡谷口内,仗剑而立。他,是二十七人中,惟一能冲入的人。

  天涯跛乞铁拐已经丢在一旁,两具尸体伴在他左右;他胸左挨了一剑,天灵盖丢了一层皮,呼吸极弱,但确未死去。

  飞枪邓成浑身有五道剑痕,双手持枪傲然微笑。

  武陵狂生剑尖下垂,平静地注视身前的贼人尸体,他是唯一没有受伤的人。在这些人中,除了玉狮,功力以他为最高,是玉狮的至交好友。

  剑阁双雄彭老大,左小臂齐肘而断,但屹立如山,连眼皮儿也没眨动半下。

  梁老二左手四指不见了,右胁下鲜血仍在汩汩而流。

  玉狮左手小臂血流如注,持剑的手微颤,他右足屹立,左脚有些不便。在激斗中,他感到左足膝骨似被蚂蚁蜇了一口,左足立时麻痹。幸而他已毙了一贼,无情剑和另一名胖大和尚,也退出了斗场,他方能自行封死左足经脉,不让毒液攻入内腑。

  双方的人,谁也没出声,寂静如死,没有伤者的叫号,没有深长的叹息,连空气也似乎快凝结了。

  一众贼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刹那间的疯狂撕杀,人全变了残忍的野兽,刀剑无情地锲入对方的躯体,疯狂地撕裂对方的骨肉。这十个出奇冷酷的狂人,他们视死如归,向死亡挑战,是那么凶残和狠辣,把其余的悍贼全镇住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吁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接着,有人用慨然的低沉喉音说道:“猛如狂狮,人如其名,不愧白道公认的领袖。”

  另一个人接口道:“那几个视死如归的豪杰,他们为何如此?费解!”

  四周重行沉寂,玉狮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左侧木无表情的武陵狂生道:“谭贤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说吧,大哥。”武陵狂生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朋友们大概可以全部安全出险了。贤弟,你也该走……”

  “什么,你……你竟要我做贪生怕死无义之徒?”武陵狂生变色抢答。

  “贤弟别误会,请听我说。白道朋友崩溃在即,但绝不会因此而甘心,亦断不会因此一战而一蹶不振,东山再起事在必行。我死之后,白道领导无人,英材多殁于此,如何收拾残局,需有一位有魄力之人从中主持,此事惟有你能胜任愉快,所以我要你离开。我还有一口气在,可阻贼人一阻,去吧!快!贼人又待蠢动了。”

  “不!大哥,有生之日,我不曾向你要求过什么,这次我求求你,让我埋骨溅血在这儿吧。”

  “贤弟,千斤重担落在你的肩上,白道朋友是否重获生存,是否能东山再起,全在你一念之间。”

  “不!大哥,别说了。试替我想想,十个人扼守峡谷口,九个人壮烈死难,我却在临死前片刻逃生,叫我有何面目重见天下英雄?何况能否逃出,大是疑问,万一逃不出,死亦落了骂名。”

  “贤弟,所谓大丈夫当能忍辱负重……”

  “大哥,不必说了!”武陵狂生不悦地顶了回去。

  这时,贼人悄然地移动,最前面,是二十名并列的一流剑手。后一列,是二十名功力超人对单刀有奇奥绝学的悍贼。最后,是准备向谷底冲入,对付其余白道英群的罕有高手,已经一个个撤刃在手,向前缓移了。

  玉狮身躯略为左倾,他感到左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不知名的奇毒,已经向上蔓延。

  他本想运功逼毒,但大敌当前,不能太过耗损真元,反正他知道今天是他的末日,惟一该做的事就是将他们阻住,能多杀几名狠贼,于愿足矣!还待何求?

  他对逐渐逼近的大批贼人似若无睹,心中在盘算一件自以为是的大事,在紧迫的危机中,总算有了决定。然后他目现异彩,嘴角噙着微笑,向重新欺近的胖大和尚说道:“大和尚,亮名号。杨某枉自行道江湖四十年,竟然不识你这位功力超人,暗器通玄的和尚,委实惭愧。”

  胖大和尚宽大的袈裟内,显然藏有三尺长短的外门兵刃,但他手中,却是一柄沉重的方便铲。他面露狞笑,阴森森地说道:“本和尚乃是无名小卒,杨大侠当然不会认识我啦!可惜你活得不久了,不然咱们还可攀上交情。”

  “你不敢亮名号,是否有见不得人之隐?”

  “杨大侠,少费神了。”无情剑冷冷地发话,手中剑高举。

  “来吧!太清杂毛。”玉狮豪放地叫。

  无情剑怨毒地盯了他一眼,突然将剑向前一挥。

  人群中飞起一声长啸,众贼像潮水一般急冲而至。

  峡谷口只有五个人:玉狮、关西梁老二、剑阁彭老大、飞枪邓成、武陵狂生。

  他们站在尸堆中,像五尊天神,在死神之前,他们毫不畏缩。为了保全实力,掩护同伴撤出,他们义无反顾献出自己的生命,以大无畏的钢铁意志,昂然接受死神的挑战。

  “杀!”飞枪邓成蓦地大吼,金枪八方飞射。

  “哈哈哈……”彭老大狂笑着挥剑,银芒似电。

  在血雨飞溅中,贼人们冲过峡谷口,向谷底卷去。

  玉狮左足残废,但仍然行动如风,长剑八方飞旋,势如狂狮。“叮”一声震退无情剑,向左一飘,剑起风雷,胖大和尚方便铲齐柄而断,剑尖倏吐的瞬间,和尚刚向后仰身躺倒,剑尖仅划开和尚的右臂外侧,让他逃掉一死。

  剑仍向左急掠,三个涌到悍贼三头齐飞。

  左面的武陵狂生呵呵大笑,一支剑变成了一个光球,滚经之处但见头手飞掷,血雨飞洒。

  真巧!两人冲杀的方向是相向而进,恰好接着涌到的大批贼人。

  “联手!”玉狮大喝。

  “杀!”武陵狂生叫。

  两人一合,无情剑正与另一名悍贼凌空扑到,四面刀剑一合。

  “哈哈……”玉狮狂笑,一剑挥出。

  无情剑伸剑便搭,想吸住玉狮的长剑,可是他却没想到,来剑竟然在行将相触的瞬间,反而向下一沉,再向上一吐。

  剑刺穿了无情剑的胁骨末梢,再向左一荡,另一名纵来的恶贼双足齐断。

  在这大乱的刹那间,玉狮左手闪电似的疾伸,一缕劲烈指风,击中了左面武陵狂生的章门穴。

  武陵狂生已经毙了近十名悍贼,精力行将告竭,最后一剑穿入一人的心坎,而另一支贼人的剑,也点入他的左肩骨,划过颈后,从肩骨经后颈,开了一条血槽。

  也就是这一刹那间,指风袭到章门穴,人便向前仆倒在尸堆中。

  向前一仆的同时,玉狮已经到了,剑出“电闪雷鸣”,四周六名悍寇同时丢剑向前仆倒。他们的胸腹,皆有致命剑伤,把武陵狂生的尸体盖住了。

  玉狮正疯狂地运剑,突觉背心一麻。他心中一凛,暗叫道:“完了!又是这种歹毒的毒针。”

  他猛地旋身,长剑脱手向刚向后飞退的胖大和尚背影,闪电般飞去。

  大和尚命不该绝,脚下被尸体一绊,向前一栽。剑如长虹掠过他的顶门,剑锷在光头上刮掉一层头皮,前面刚有两名悍贼扑到,剑过如穿鱼,将两个悍贼贯穿在剑上,死在一块儿。

  玉狮长剑出手,大吼一声,双掌左右一分,单足支地旋转两匝,两股奇劲的罡风,排山倒海似的狂泻而出,像一阵旋风狂飚,他以毕生苦修的功力,作孤注一掷的猛袭,他知道死期到了。

  罡风怒卷处,慑人心魄的惨叫倏起,近身的十余名恶贼,像皮球般被掼出两丈外,滚跌不起。

  在群寇失色中,他仰首向天傲然一笑。

  到达谷底的贼人,发现群雄全部失去踪迹,骇然地向回赶,回到了斗场。

  玉狮已知是怎么回事了,心神一懈,背上奇毒渐逼心脉,真气行将散去。

  他突然仰天哈哈狂笑,笑完,朗声道:“诸位,你们并未如意,功亏一篑,不久报应即将临头。哈哈……”

  笑声突然中断,“波”一声轻响,他的天灵盖自行裂开,脑浆四溅,他用剩余的真力,自震天灵盖,一代豪侠,含恨命丧回龙岭回龙谷。

  天灵盖自行炸裂,尸身竟未倒下,屹立在尸堆中,鲜血在顶门裂开处源源流下,他成了一个血人。

  在峡谷周围,十头猛狮的尸身附近,陪死的悍寇尸体,不下百具之多。

  两侧两百余名恶贼,目睹玉狮在精力殆尽之时,仍能以余力自震天灵盖,莫不骇然大震。

  这是玄门方士成道之时,避免兵解或雷劫的无上绝学,看来玉狮也是玄门的俗家弟子,他的传艺恩师定然是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三清羽士,假使这人还未飞升,后果未免太可怕了。

  无情剑当然识货,他脸上变色,沉声叫道:“咱们放火,湮没痕迹。”

  “阿弥陀佛!道友何必做得如许之绝?”声发自右侧崖壁上,那是九指佛,他不知在何时,屹立在崖壁上三丈高的一块凸出小石上。

  无情剑脸色更为狞恶,厉声道:“天如道友,你怎么还未离开?”

  九指佛淡淡一笑,泰然地道:“道友不必在贫僧身上打主意了,贫僧所有的知交好友皆已离开回龙岭多时,如果贫僧出不了回龙岭,道友便会凭空多树无数强敌,道友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种傻事吧。”

  无情剑脸上的杀机略纾,口气略为缓和说:“道友最好少管闲事,对你大有好处。回龙谷之事,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贫僧当然不管闲事,不劳道友挂念。只是这次白道高手中,有一半人已安全离谷,这事怎能瞒人?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之事哩!”

  “贫道用不着一手遮天,看谁敢奈何得了我?哼!”

  “贫僧且先为道友道贺,今后武林中人,定然以道友为武林霸主,值得一贺。杨檀樾人已死了,他也算得一代仁义英雄,道友何不高抬贵手,让贫僧替他们入土岂不大好?”

  无情剑还在迟疑,猛听右后方远处,传来一声九天龙吟也似的长啸,破空滚滚而来。

  他脸色一变,突然说道:“有高手向这儿赶,敌友难分。诸位,速将朋友们的灵骸带走,那十个死尸留给天如道友。快!”

  片刻,无情剑领着众贼,负了百数十具死尸,飞掠入谷中另一条岔道中,不久即全部隐去。

  九指佛一跃下地,向并未倒下的玉狮尸体行礼道:“檀樾死事之烈,足以震古铄今。贫僧力不从心,尚望英灵永鉴,昭昭此心,期能谅我。贫僧即出谷招呼友好,前来为诸位安灵。”说完,大踏步走了。

  谷外,大火渐熄。谷内,血腥直冲霄汉,鲜血,几乎汇成一条小河,向谷外渗去。

  在众侠攀上的高崖上,一众侠义英雄散处崖上,一个个怒目睁圆,紧咬钢牙,趴伏在崖边,向崖下探望。

  蒙面人和酒仙,还有五位高手,看守着那堆山藤,准备随时推下崖去,接应退来的人。

  可是他们失望了,奔到崖下的是大批的贼人,玉狮和九名同伴一个也不见,看来凶多吉少。

  贼人退去,不久山谷寂静如死。良久,酒仙咬牙道:“贼人可能退走了,准跟宋某一走?咱们要知道大哥的生死存亡,方能决定行止。”

  要下去的人太多,正在争执中,龙吟似的啸声传至。酒仙吃了一惊道:“贼人还未撤走,且等片刻。”

  他向一直未曾开过口的蒙面人一躬到地道:“兄台临危援手,保全侠义道数十位朋友性命。为武林保全元气,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区区姓印,贱名清隆,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可否能让我等一瞻兄台真面目么?”

  蒙面人摇摇头,一双虎目闪闪生光,举手一揖,蓦地向左侧岭脊如飞而去。

  众人全皆一怔,突听极为清朗的语声传至众人耳鼓:“诸位珍重,后会有期。时机未至,切不可妄动。权将冷眼观太清,看他能横行到几时。”

  人影消失,语音亦杳。

  酒仙叹道:“这人功力并无可取,但古道热肠,这次亏他先期在这儿等候,不然大事休矣!”

  江南老怪斗鸡眼连眨道:“这人似乎知道太清老道的毒谋,为何不事先传警给我们呢?

  他救我们出险的图谋,夏某怀疑他故意市恩,以便……”

  神拳杨威远不等他说完,抢着接口说道:“夏老哥所疑之事,不无道理。看这人既有余暇搜集这许多山藤,应该先行传警才是。但如怀疑他向我们市恩,却又不像,一不以真面目示人,二不通名道姓,咱们除了知道他是蒙面人之外,一无所知哪!”

  一旁的汾阳高手、云山居士云彪突然说道:“虽则咱们不辨这人的面目,可是云某却有些小发现。”

  “发现什么?”众人讶然地问。

  “这人双目神光如电,眼角有紫棱,只消略为留心,便可凭这点线索找出此人的来历。”

  江南老怪大声问道:“诸位,谁知道江湖上有一个眼角有紫棱的人么?”

  谁都没做声,你看我我看你。

  酒仙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说道:“咱们留意访寻这人就是,目下大事要紧,可否请侯总镖头与我下去走一遭?”

  双枪客侯杰抓起山藤尾,向下放去,一面说道:“不需请,印兄。”

  两人顺着山藤,向下滑去。一到崖下,便感到血腥触鼻,两人只觉热血沸腾。

  两人狂奔到了谷口,只感到头脑昏眩,心中如绞,狂叫着向尸骸抢去。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这两个宇内高手,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热泪盈眶。

  在满地凝血中,七尸横陈,玉狮的尸身屹然不倒,全身血污。

  尸共八具,没有天涯跛乞和武陵狂生的遗蜕。

  这时,陆续到了近二十名同伴,他们不放心酒仙两人,所以下来一探究竟。

  二十余人见到玉狮的死状,大哭着罗拜于地。

  风雷剑管叔谋大拜三拜方行站起,沉声道:“大哥与七位兄长皆为我们而死,我们要将他们的遗体运至他们的家中。”

  梁三爷将两位哥哥的尸身放在一处,切齿道:“大哥二哥英灵不昧,佑我亲刃仇人之颈。”

  剑阁彭二爷默然无语,抱起乃兄的尸身,仰首向天,钢牙挫得咯支咯支直响。

  威远镖局局主突然大吼道:“诸位请听杨某一言,这次咱们不幸遭太清杂毛的无耻暗算,死亡朋友共有八十名,杨大哥亦壮烈殉身,此仇此恨,绵绵无尽。兄弟认为,外谷六十人死于火阵,就葬在那儿,将他们的名讳刻于崖壁之上,留待后人祭祀,杨大哥八具灵骸,可运返故乡,但请将他们的兵刃和血衣,同茔于此,以昭告天下武林英雄豪杰,并慰他们在天之灵。区区之意,不知诸位可有同感?”

  “别废话,就这么办,动手吧!”江南老怪大叫。

  太清老道和贼人们走了,众侠大胆办事。一连三天,大家分途行事,部份人扶柩上路,部份人在谷中经营坟茔,三天后方行离开。

  从此,白道人士一直销声匿迹,退出江湖。

  怪的是黑道的凶魔们,反而随着敛迹,并不如以前的嚣张凶横,也是奇事。

  天涯跛乞生死不明,江湖中没有他的踪影。

  武陵狂生亦不见踪迹,平白地失了踪。

  据黑道中人传出的讯息说,那天死守峡谷的确是十人,尸横十具,无一生还。黑道的豪客们,对这十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英雄豪杰,万分的敬重,断不会带走他们的尸身的。

  更有人保证说,他们不但不会带走他们的尸身,而且对回龙谷中众侠所建的坟茔碑碣,还加以保护呢。

  这两具灵骸,怎会平白失踪了的?

  当九指佛走后不久,武陵狂生的穴道自解,他悠悠苏醒,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探囊取出一颗丹丸服下,拭掉脸上血迹,深深吸入一口气,向直立不倒的玉狮尸体沉声道:“大哥,你成了烈士,却要我做无义之人,你的心愿得偿了,却要我担承下半生的辛苦。你的好意我不领情,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他拾起自己的宝剑,正要向颈下抹,突又自语道:“不成!我要是死了,太清那狗东西正求之不得。我不能死,我不死,他将会永远寝食难安。”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山坳中。

  他身影刚消失,由火场外掣电似的射来一个雄壮的灰髯人,一身灰袍,双手箕张,直向尸堆射到。

  来人正是从东海日夜趱程,仍晚到一步的双绝穷儒谷逸。他双目红丝密布,显然有长久的时间不眠不休了。

  当他一看清玉狮的遗蜕时,只觉脑门轰然一声,眼前发黑,身躯一踉跄,几乎栽倒。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尸体前,终于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压在天涯跛乞的身上。

  他眼前一阵模糊,吃力地说道:“大哥,一别二十年,想不到晚来一步,人鬼殊途。

  我……我好恨!我不该误闯毒龙岛的,在那儿一呆二十年。我该早些返回中原,该……”

  突然,他感到压着的那具尸体蠕然一动,赶忙移开,看清了天涯破乞的那件破百衲衣。

  他火速将老花子翻转放平,掏出囊中一颗丹丸纳入他口中,一掌按在老花子的胸前,一阵轻抚。

  老花子悠悠苏醒,挣扎着坐起,虚弱地问道:“阁下是谁?”

  “老花子,认不得老穷酸了么?”

  “哦!老穷酸,你来晚了一步。二十年来你死到哪儿去了?好!我死不了,咱们快离开,杨大哥有事要我转告你。”

  “大哥说了些什么?”

  “咱们一面走一面说,此事十万火急,别让太清恶道先走一步。快!背我走!”

  “往哪儿走?”

  “龙门镇,杨大哥的家。快!”

  “大哥和朋友们的遗骸……”

  “别管,贼子们不敢动,自有好朋友善后,快!”

  双绝穷儒背起老花子,向谷外如飞而逝。

  在路上,老花子将这次赴约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当然啦!他对晕倒后的事是一无所知,只将玉狮死前的嘱托郑重地说出,算是尽到了传信之责了。

  双绝穷儒将老花子留置在抚州,自己星夜赶往龙门。

  他早到了一步,玉狮的老妻和独子杨念碧,已经装束停当,准备迎接江西的快报。如果胜了,他们便用不着走避,如果败了,他们便准备离开。

  杨念碧自小不喜舞刀弄剑,却弃武习文,考上了河南府的生员,却又不上京应考,与乃妻吟风弄月,绝口不谈内功拳剑。

  杨念碧在二十岁时成家,婚后小夫妻俩不但恩爱逾恒,事亲至孝,甚得两老欢心。两年后,乃妻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取名杨珀,小名叫玉琦。

  玉狮侠名满江湖,不时在江湖遨游,家事全由乃妻主持,老婆子当年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雌。

  媳妇在怀孕期间,老婆子就在健胎上下功夫,用奇药让媳妇按期服食,煞费苦心。老太婆心中自有她的打算,儿子不能克绍箕裘,孙子可不能再让他多啃书本了,所以她想培育出一个出类拔萃的英雄小孙孙。

  晃眼两年,小娃儿满了两足岁,简直像一头小牯牛,从小就每天三次泡在药酒里,强筋健骨的奇药不知吃了多少,焉能不壮?

  杨世群绰号玉狮,本来就够高大雄壮,他的儿子杨念碧虽然弃武习文,但体格并不弱于乃父。虽说读书,骨子里的基本功夫自然不会丢掉的,所以个儿也够大。

  祖是英雄,孙是好汉;小家伙从小就在拍打推拿中长大,两岁的小娃娃就会推桩踢腿,滚地板竖蜻蜓,有时牛脾气发作,上百斤的檀木供桌一下子就会被他掀翻,横冲直闯叫他那文弱的母亲疲于奔命。

  这天晚间,杨家整座巨大的宅院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前时院子以外,六进大厅全隐有许多二流武林高手,他们是杨家的客人,也是在玉狮率高手们到江西赴约期间,做杨大哥的义务保镖。

  第七进内院中,祖孙三代四个人和五六名仆妇正在闲谈,静候前厅传来消息。

  按行程,玉狮该与朋友们启程返家了。如果不幸失败,急传信使也可能已进入湖广,不消三五日便可到龙门啦。

  在刀头舔血、剑口翻身的武林朋友,对自身生死并不太重视,但对身后的继承人却万分小心。玉狮是白道朋友们公认的大哥,他子孙两人的安全,不啻千斤重担,这重担就落在玉狮的好友落魂旗詹明的肩上。

  三更初的更柝声刚起,一条灰影箭似向庄院门急射。

  落魂旗詹明,正手绰他那威镇武林的五尺七星旗,带着两名徒弟跨出院门。

  院门外有一条三十丈长的车道,衔接着自北而南,直趋伊阙的大路。大路上,白天人车络绎,全是前来逛香山的骚人墨客和闲得无聊的大爹小子,虽则是大冷天,人仍不少。

  灰影来势如电,急射院门。

  “谁?站住!”落魂旗亮声大喝,旗尖儿前伸。

  两个徒弟左右一分,院门内也有人影闪动。

  灰影一晃即至,声音先到:“我,双绝穷儒谷逸,你是谁?”声落,人在落魂旗身前丈余站住了。

  “哎!果然是谷兄,兄弟是詹明。听杨大哥说……”詹明惊喜地收回旗尖,抢前大叫。

  双绝穷儒沉声打断他的话道:“大嫂可在家么?”

  “在,铨贤侄夫妇和珀哥儿都在。怎么?谷兄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骇人……”

  “杨大哥在回龙岭中伏,白道英雄几乎全军尽没……”

  “怎么?大哥他……”落魂旗惊叫。

  “大哥掩护同伴出险,力尽而……”

  “哎呀!”落魂旗狂叫一声,身形一踉跄。

  “太清妖道恐怕已经派出党羽前来斩草除恨,快引我去见大嫂。”

  “谷兄弟,你所说可真?”院门内,传出了老太婆的抖颤语音,人就屹立在门中,门外两盏淡黄色的灯笼,照着她那并不苍老却已变成灰白的脸容。

  双绝穷儒抢前一揖到地,颤声道:“大嫂,兄弟晚到一步,大哥已经……”

  “他怎样死的?是否他已尽了全力?”老太婆颊肉抽搐,眼角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滴,但语音却十分坚定。

  “大哥值得骄傲,十个人阻住三百余名恶贼,保全未死的朋友安全脱险,最后力尽自冲天灵盖升天。八具灵骸前后,血流成河,至少亦毙了悍寇百名以上。”

  “太清那妖道呢?”

  “身受大哥的剑创。他们倚多为胜,且暗设雷火阵诱大哥入伏,卑鄙无耻。”

  “谷兄弟,请入厅细说……”

  “不!大嫂,事不宜迟,兄弟即须上路,贼人不久将至,兄弟须按大哥的遗嘱行事。”

  “你大哥有何事相嘱?”

  “大哥在临危之时,交待天涯跛乞宋兄弟,嘱他转告,着兄弟带珀侄孙避仇传艺。兄弟赶到之时,幸而天涯跛乞重伤未死,承他转告……”

  “谷兄弟,请稍等片刻。”她回身入内去了。

  满脸泪痕的落魂旗,切齿恨道:“谷兄,那妖道是怎佯诱大哥入伏的?”

  “他们先布下峡谷绝路,埋伏雷火阵,人一到立即发难,更一举猛袭。仅此一关,大哥的兄弟们便折损一半。”

  “这妖道无耻已极,我落魂旗与他拼了!”

  “不成!贼人势大,不可枉送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报仇雪恨,十年不晚。”

  “不!我等他们前来。”落魂旗大声叫。

  “你这样反而误了大事,大哥在泉下也不会瞑目。”

  “这话怎讲?”

  “我们突然在江湖隐去,太清妖道便寝食不安。如果咱们全被妖道一一消灭,此后报仇无人,妖道便可高枕无忧,更无所不为了。”

  落魂旗怆然垂首,凄然道:“如此说来,我只好忍耐了,唉!”

  这时,老太婆和子媳同时出到门外。老太婆将一包金银,和在襁褓中睡熟的娃儿,交到双绝穷儒手中,用坚定不疑的声音说道:“谷兄弟,孙娃娃名珀,你大哥本已预定替他取字,叫玉琦。万千重托,望兄弟你一力承担。”

  双绝穷儒背上包裹,捧起娃儿道:“兄弟将倾力而为,个令大哥在泉下失望。别了,大嫂请自珍重。”

  娃儿的母亲泣道:“谷叔叔,今后能让珀儿返……”

  “孩子,不可能的,在珀儿未能出道之前,绝不能让人知道他的下落。”老太婆阻止媳妇往下说。

  双绝穷儒退后两步道:“兄弟走了,珀儿下山之时,当叫他先返故居。不出二十年,兄弟要令珀儿继承他祖父的英风豪气。”

  说完,身形一动,投入茫茫风雪之中。

  翌日,杨家的宅院,冷落凄清,只有十余名年老仆妇看守着这座九进的宏大古宅。

  第三天,有不明身份的男女老少在附近出没。

  第四天,到了更多的凶横恶汉。当他们由仆妇口中,得知宅中女主人已经在四天前失踪后,一个个怀着恐惧的心情,急急走了。

  一年,又一年,这座宅院逐渐荒凉剥落,仆妇们更为苍老了,但女主人和少主人仍然音讯杳然。

  第十年,监视这间宅院的人也悄然放弃那无望的等待了,关心这间宅院过去那辉煌历史的人,也逐渐将它淡忘。

  而江湖中,没有大规模的厮杀,但暗杀的无头公案,却进行得如火如荼。

  镖局关门了,武馆关闭了,教师爷没有了,护院的差事无人敢应聘了,衙门里的巡检也只能管管小偷儿。

  总之,白道各种行业,日渐式微,人才衰落。

  过去有名望的风云人物,一一消失了他们的身影,有些人闭门不问外事,绝口不谈江湖春秋。

  回龙岭事件,到今天已经一十九年。

  木屋中的白发老人,仍在向下诉说着这次壮烈的前情往事,当然啦!他只能在天涯跛乞和另一些人的口中,知道大至的情形而已。

  说到这儿,他闭上了双目,继续往下说道:“我,就是以诗酒造诣甚深,喜爱名山大泽的双绝穷儒谷逸。我带着那娃娃,不敢返回东海毒龙岛,怕那些狗东西找到,或者不能离开那儿。最后我只好远走塞外异域,远离国门,在这儿落脚苦练。到这儿的那一年,正是俺答入寇古北口侵犯京师的一年,这儿大乱方兴,所以倒能在乱中隐身,中原无人前来搜寻。

  一老一小在此安身立命,埋首苦练。而如何方能使娃儿发愤图强,不负他祖父的临终遗言,我煞费苦心,只好从小在娃儿心目之中,不断灌输以恨之意识,并以参露归元散浸酒令娃儿服食,诓他说是慢性腐髓毒汁,以免他受不了折磨而离开阴山。

  十九年来,娃儿虽已将功力练至化境,且先天聪颖过人,大有青出于蓝之概。但是内力仍差上一筹,除非能获神药之助,不然仍不足以横行天下。

  玄冰峰那株万载玄参,乃是三十年前一名玄门方士天龙文于偶然中谈及,如非福泽深厚且有夙缘之人,绝不能获此仙品。我曾三上玄冰峰,皆被雪崩所阻。丧身在玄冰峰左近之人,为数不少。

  我既与玄参无缘,故不再妄想。这次结庐阴山,主要是想一试娃儿的机缘。果然,他成功了。

  此后,只须娃儿痛下苦功,日夕深研我所授的‘死寂潜能气功’,定可有成;一臻通玄之境,三丈内可裂石熔金,无敌天下。

  我已尽了全力,今后就由娃儿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双绝穷儒说到这儿,已感到膝前俯伏着一个人,热泪滴湿了他的膝上褐衣。他用手轻抚膝上的青年人肩颈,仍合着眼帘往下说道:“还有一年时间,不管娃儿是否功成,我也得离开阴山,重返东海毒龙岛。二十年前,我曾和毒龙岛主有约,必须在那时重临该岛。毒龙岛主姓赵,名无极,他所练的‘无极太虚神功’,乃是玄门罡气中,至高无上的绝世奇学。四十年前我遨游东海,船遇风倾覆,鬼使神差漂至毒龙岛。这一来,我被那儿的风光迷住,也受了二十年的折磨。

  那毒龙岛主修为已至仙凡之间,无所不能,我这诗酒双绝的绰号,在他眼中和手下,竟然成了浪得虚名、虚有其表之人。

  毒龙岛一向不容许外人进入,误入之人,只有在岛中服劳役,老死岛中。除非他在岛主三掌之下,能够安然逃脱。

  我的死寂潜能气功,本是武林罕见的奇学,比起佛门菩提禅功及玄门罡气,只强不弱,可是在毒龙岛主之前,竟然成了无用之物。

  在那儿,我呆了二十年,虽则岛主待我如上宾,但恪于岛规,我仍不能离岛。二十年中,每五年印证一次,我仍无法禁受三掌。

  总算岛主仰慕中原绝学,放我平安离岛,让我至中原重研绝学,二十年后再往毒龙岛一较。

  我本想到武夷山玉泉峰找琴痴云嵩,与他们研究绝学,并准备和他同进毒龙岛。因他的以音克敌无上绝学,或可与无极太虚神功一拼。

  可是我一进中原便惊闻回龙岭正邪大火并之事。二十年来,我的功力虽亦精进,但去通玄之境,仍然十分遥远。

  约期将届,我必须往毒龙岛赴约。这一去,我可能埋骨岛上,老死化外,不能再莅中原与你并肩仗剑江湖了。”

  青年人抬起满颊热泪的脸蛋,感情地唤道:“祖叔,珀儿随你老人家往东海一走好么?”

  “不能,你有重任在身。孩子,我有些话久蕴于心,骨梗在喉,不吐不快,你可愿听?”

  “祖叔,请说吧!”

  “你祖父功臻化境,艺压群雄,要论他的为人,可以八个字形容:豪气如山,义薄云天。可是,他的性情也太过刚耿,嫉恶如仇,下手不留余地。他一生中,黑道人物死在他手中人,无可胜数。这次回龙谷义薄云天,壮烈成仁,乃是正大光明一死相决,他的英风豪气永留人间。孩子,仇固然不共戴天,势在必报。可是,请记住人在仇恨和愤怒中,行事必将盲目。冤仇永结,无尽无休;必须设身处地,为人为自己须有深省之机。刀头舔血之事,必有一人不幸,但问是否公平,即无仇恨可言。”

  “珀儿知道祖叔言中之意。”

  “这就好,你祖父的遗言,不无偏激;希望你好自为之,毋蹈令祖的覆辙。爱人不是易事,恨人却不困难;能让人一步,世间的仇恨便少多了。”

  “珀儿想:我身上流着杨家的血液,我不能令泉下的祖父失望。但珀儿厕身江湖,善恶之分,是非之明,会慎重思虑。”

  “但愿如此,该练功了。”——

  无涯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