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堡主作东,他先来几天该作东道主,邀了八表狂生在酒肆中小饮,也算是江宁镇败没后,双方第一次聚会把酒言欢。

  八表狂生将派五毒殃神东行寻访的事说了,对五毒殃神一去不回颇感忧心。

  五毒殃神是他的得力臂膀,也是唯一的用毒专家,对付强敌的主将,失踪所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我在路旁的小村躲了几天,九州神眼是进城打听消息的,你派五毒殃神沿途寻找,肯定是白费劲啦!”祝堡主当然不肯把躲在新安庄的事说出,更不能把唆使贾八爷,骗赶他们离境的事重提,免伤感情:

  “五毒殃神并不笨,我想,他乘机自谋生路,另投明主啦!老实说,你不是一个好主人!”

  双方表面上暂保和平,内心芥蒂仍存,说不了几句话,讽刺尖酸的话便脱口冒出来了。

  “我不像你呀!你是一堡之主。”八表狂生心中有鬼,口气也尖酸:“我只是一个副会主,副会主明的暗的共有六个之多,大权不操在我手上,我想做一个好主人也力不从心。”

  “这是事实,我从不苛待出卖我的弟兄。”祝堡主话中带了锐利的刺:“对雇用的人。也情至义尽。所以大洪山三位当家,得了我一万两银子,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我对得起他们!”

  “你也把破岁星两个人卖给我呀!”八表狂生反唇相讥:“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祝兄,你给了幽冥教主多少银子?”

  “珍宝一箱,金锭两箱共六百四十两。你呢?”

  “初期款刚付。”八表狂生含糊以对:“等渡过难关,我再设法筹措尾款。”

  “渡过难关?”祝堡主苦笑:“你认为幽冥教主,能有效保护我们的安全吗?”

  “你怀疑?”

  “我当然怀疑。”

  “理由何在?”

  “你瞧。”祝堡主指指店内店外:“禹小狗如果突然闯进来,有谁能保护你我?”

  “你错了,祝兄。”

  八表狂生似乎消息比较灵通:“幽冥教主的保护网,以布在外围为主,他的眼线和徒子徒孙,遍布全境每一角落,留意每一个可疑的陌生人。

  格杀的主力也布在外围,幽冥八鬼就是格杀执行人。太清官外围廿里方圆内,是前来寻仇的人,处死示众的屠场,仇敌无法渗进来,这里会不安全吗?”

  “我总觉得……”祝堡主仍然难以释怀:“幽冥八鬼,能挡得住像禹小狗那种超绝的高手吗?千幻夜叉可千变万化,八鬼那些眼线,能知道她是陌生人吗?江兄,你不要太乐观了!”

  八表狂生一怔,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唔!咱们最好少在外走动为妙!”八表狂生心虚了,而且打一冷战。

  “你最好设法迁入宫里去。”祝堡主话中又带刺:“你与幽冥教主关系不寻常,应该办得到的,至于我,只有自求多福了。”

  “只要有些风吹草动,我一害怕,幽冥教主又有要我增加捐赠香火钱的藉口了,他会把我榨光的,希望不要有风吹草动,阿弥陀佛!”

  同一期间,一匹健马向南飞驰。

  这是宋集通向鹿邑的小径,过了松冈店,前面就是鹿邑的横沟村。

  两个村妇分别躲在路两侧的大树后,目迎飞驰而来的骑士;在这条路上,只有回乡的人行走。

  偶或有小驴驮着货物经过,乘马的也是慢慢小跑,几乎不可能有村夫快马加鞭在道上飞驰。

  健马飞驰而至,骑士哪有余暇察看路旁的景色。

  尘埃一动,一名村妇猛地拉紧一条粗绳,贴树勒紧缠得牢牢的。

  绊马索,简单实用,而且非常危险的玩意,对付飞驰的健马万试万灵;当然必须计算得十分准确。

  一声马嘶,健马砰然倒地!

  骑士骤不及防,被抛离马鞍向前飞。

  另一面的村妇飞射而出,好高明的轻功提纵术,半空一掌劈在翻腾的骑士背心上,抓住一只手斜飘而降,砰一声将半昏迷的骑士抛入路旁的草丛。

  控制绊马索的村妇抢出,先毫不费力地一脚踢中健马的额心,健马双蹄已折,注定了必死,早些杀死也算是慈悲,减少马儿的痛苦。

  她一个人,就能轻松地把死马拖入树林藏妥,再重新掩埋绊马索。

  擒人的村妇,把人拖入林深处,几耳光把骑士打得神智一清。

  “你……你是……”骑士大骇,想要爬起力不从心,身子已被控制,浑身发僵动弹不得了。

  “传什么讯?。说!”村妇凶狠地问,嗓音娇嫩悦耳,那像一个穷苦的中年村妇。

  “你……你……”

  “不许问,说!不说就砍掉你的手脚!”村妇更凶狠了,拔出骑士衣内暗藏的尺长尖刀晃了一晃。

  “姓……姓禹的快……快要动身了。”骑士怕死,不敢不招:“好……好像要……

  要公然硬……硬闯……”

  “你的口信传到何处?”

  “十……里外的苦井店,那是传……传递站……。……”

  “你不要传了!”

  “这……”

  一耳光再加上一劈掌,骑士立即昏死,村妇解开骑士的腰带,熟练地捆人,撕衣勒嘴,把人塞入草丛中。

  “姐,他们动身了。”村妇向奔来的村妇同伴叫道:“我们不要等啦!先走一步好不好?”

  “好哇!依你。辛苦些,绕路走!”这位村妇是千幻夜叉:“早一步布置,多一分先机!”

  两人撤掉绊马索,从树后取出两个背箩,越野而走,奔向三十里外的鹿邑城。

  “仲秋哥真会米硬的?”另一村妇是夏小姑娘,扮村妇极为神似,她也成了千幻夜叉的得意弟子。

  “毫无疑问。”千幻夜叉肯定地说:“他是什么都不伯的,要堂堂正正兴师问罪。

  我们在暗处策应他,可以弥补他的不足,所以我要来。”

  “你不怕他生气?”

  “你别让他生气的鬼样子唬住了,小妹!”千幻夜叉得意洋洋:“我了解他,死老虎不吃人,样子难看唬人而已,他是真心对我们好。”

  “我好靛慕你们。”夏小姑娘由衷地说:“相处愈久,感情愈深,了解也日深,关切更探。不像我,若即若离……”

  “他在疼爱你,知道吗?”于幻夜叉说。

  “像小秋明?”

  “对,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不要……”

  “笨!症结是可以解开的,有我帮你,你自己也要努力,不要让他把你当成小秋明。

  放心,我是站在你一边的!”千幻夜叉恶作剧地拧了夏小姑娘一把:“有时候,有必要用一些手段的。”

  信息始终无法传抵太清官。

  信使在途中一一失踪了!

  当十匹健马,以轻快的小驰经过苦井店时,传递站的人大吃一惊,十个劲装陌生人竟然扬长而过。

  事先为何没接到任何的信息呢?

  苦井店位于三岔路旁,也是宋店至鹿邑的小径,衔接亳州至鹿邑官道的三岔口,向东至太清宫十五里,至县城二十五里多一点。

  这里的传信站,快马传信至太清宫,片刻可到。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快马加鞭也不会引人注意。

  禹秋田十个人是有备而来的,他对偷偷摸摸的手段毫无兴趣,在归德,他也是堂堂正正进出的。

  他的理论是:让对方找他。

  当然,他有不怕对方找他的坚强实力。

  穷找祝堡主和八表狂生,迄今一无所成。

  虽然他有两张网撤出,但天下大得很呢!要网两个怕死鬼谈何容易?

  让对方找他也不失为上策。

  以雷霆万钧的实力,击溃包庇两个怕死鬼的人,今后,敢收容两个怕死鬼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归德群豪受挫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不胫而走,禹秋田与他那把可怕的剑,成为众所瞩目的中心。

  他露面为期甚暂,没有高手名宿赐绰号,他也不自取绰号,其他的人信口胡叫,是不当数的,其他的人不会认同。

  众所谈论提及的,通常是“禹秋田和他的剑如何如何”而已!

  急讯传出了,强敌压境。

  不能让强敌直捣太清宫,兵临城下岂不颜面尽失?

  廿余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太清官的人急怒交加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

  最先迎出拦截的八人八骑,在一声咆哨下,友右一分,八匹马堵住了三丈宽的官道。

  中间两骑士高大狰狞,像森罗殿的鬼王,如果手中有托天叉,那就更像了!

  幽冥八鬼中的两鬼:五鬼和六鬼。

  八鬼姓甚名谁,恐怕只有幽冥教主知道底细而已,太清宫的道侣,和所有的徒子徒孙,地方上的信徒,都称他们为大爷、二爷……

  五鬼和六鬼,就是五爷和六爷。

  七鬼和八鬼,当然就是七爷八爷了。

  某一鬼出了意外,就会有人补上缺。

  所以,幽男八鬼的数量,谁也不清楚,反正公然露面的名额是一定的,到底有多少鬼等候递补,谁也不知道!

  “干什么的?”五鬼声如乍雷,据鞍沉喝。

  禹秋田十匹坐骑,分两路小驰,不徐不疾,在三丈外缓缓勒缰。

  “混蛋!”禹秋田大骂,声如洪钟:“堂堂大道,朗朗乾坤,你们公然拦路,是不是扮强盗劫路?他娘的!鹿邑难道是没有王法的地方?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比看谁的嗓门大,嗓门大无理也有理。

  “少给我含糊,狗东西!”五鬼气冲牛斗,伸手拔出沉重的刽刀,一拍刀匣,匣盖一动刀已在手。

  “你才少给我含糊,明知我禹秋田为何而来,问什么?好狗不挡路,让开!”

  北人屠跳下马,倒垂着沉重的泼风刀。

  “找到对手了,泼风刀对刽刀!”北人屠大踏步而上:“我北人屠横刀向天笑,从来没碰上操刀的劲敌,来来来I吃我一刀!”

  “你是什么东西!”五鬼跳下马,愤怒地挥刀冲进。

  “来得好!”

  “铮!”的一声狂震,五鬼斜震出五六步。

  “回敬你一刀!”北人屠怒吼。

  刀光电闪,刀气袭人,人与刀浑如一体,双手运刀势如天雷下击。

  五鬼一刀便吃了亏,他这才知道北人屠名不虚传,不敢硬接,刀随身走一闪一旋,避开正面快速贴上了北人屠的右后侧,蹈隙反击刀发如掣电!

  北人屠一声狂笑,半旋身钢刀疾沉,“当!”一声刀背击偏光芒四射的刽刀,立还颜色一旋一跳!

  “嗤!”一声轻响,刀尖划破了五鬼的右小腿侧,裤裂血出!

  刀贴身相搏极为凶险,一接触便可能刀头舔血。

  北人屠技高一着,劲道也足,第三刀便得手,可惜准头偏了些。

  五鬼一跳八尺,扭身大喝一声,左手一扬,袖底喷出浓浓的黑雾,迎风一迸而散,向北人屠飞涌。

  北人屠已先一步急退,也左手一扬,一团灰光破雾而入,恰在浓雾喷出的后一刹那穿越!

  “法宝来也!”北人屠同时狂吼。

  “啪!”一声响,灰光飞越浓雾,在毫无戒心的五鬼鼻尖上并爆,白粉洒了五鬼一头一脸。

  北人屠从来不使用暗器,第一次使用便得心应手1“哎哟……我的眼睛……”五鬼掩住双目狂叫,踉跄急退,一脚踏空,摔落路旁的大排水沟挣命!

  不是暗器,只是一颗石灰丸,是禹秋田准备的法宝之之一。

  石灰入目如不急救,双目算是完了。

  禹商东已经下马掠出,剑向六鬼一指。

  “你也下来松松筋骨,我送你下地狱!”禹商东指名单挑:“我,禹商东!”

  六鬼愤怒地冲出,正是北人屠一刀伤了五鬼的瞬间。

  “你死吧!”六鬼厉叫,刀攻出左手同时一扬,喷出满天流星,青绿色的星丛幻织成一具网,迎面向禹商东罩去,刀是骗人的虚招!

  禹商东似乎早有准备,向下一仆,剑把着地,左手立即顺势摔出三颗小纸包。

  “法宝来也!”禹商东的叫声,紧接着北人屠的叫吼响起。

  满天流星网罩到,腥风刺鼻,而禹商东已在摔出小纸包时,急滚出丈外去了。

  三个小纸包贯破流星网,传出三声爆炸,三个小纸包同时在六鬼的胸腹开花,火光一闪即没。

  是三颗掼炮,小石激飞,劲道伤不了人,火花也伤不了人,但震撼力却可造成心理上的大惊恐,弄不清是何种的爆炸的怪物。

  六鬼大骇之下,身不由己疾退,以为这一下必定完了,手脚立即失去灵活的反应。

  禹商东贴地射到,一剑贯入六鬼的右大腿,向右翻滚,双手握剑劲贯剑身。

  “啊……”六鬼狂嚎,剑贯入腿中横穿在肉上,巨大的扭力和滚转劲道,把六鬼庞大的身躯扭翻、摔倒,创口扩大,肉开骨绽。

  禹商东哈哈大笑,跃起急退而回。

  “宰掉这些强盗!”禹秋田拔剑大叫,策马前冲。

  六个拦路的人,眼看两个鬼一照面便倒了,狂嚎声惊心动魄,已吓得魂飞魄散,怎敢拦阻八匹健马的冲阵?不约而同策马冲入田野,落荒而逃,丢下不知是死是活的两鬼不管了!

  禹秋田其实并没有真的冲阵,在痛得乌天黑地,无法站起的六鬼身侧勒住坐骑。

  “你们是最幸运的人。”他笑吟吟一团和气:“下一批胆敢撒野的人,一定肝脑涂地。杀戒一开,鬼哭神嚎,我保证太清宫将成为烈火焚天的屠场,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

  回去告诉幽冥教主,不要再派一些不中用的人来送死,来几个像样的英雄好汉,和我堂堂正正赌命,文的武的,禹某一概奉陪。再见!”

  第二批人远在里外,看到前面的人在作鸟兽散,相顾失色,十二骑立刻兜转马头向后转,不敢再逞强拦截。

  前面八骑精锐一照面便散了,虽然远在里外,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但溃散的情景却一清二楚,再逞强拦截,恐将遭遇更惨。

  十匹健马驰入宫旁的小村,小村已先一步家家关门闭户,像一座死村。

  接不到信息,太清宫失去集中人手在途中重重埋伏决战的先机,惊慌失措乱了章法。

  禹秋田十骑士,像一把尖刀,快速地贯入心脏地带,收到春雷惊蛰的惊人震慑效果。

  陆续赶到的人甚多,但人人气慑。加上太清宫的执事人员措手不及,应变的行动来不及传出,赶到的人不敢妄动,只能在远处紧张地观望。

  太清宫戒备森严,从四面八方赶到的人,纷纷入宫各就警戒定位,先加强防守再说。

  面对超绝的高手,派些乌合之众出面拦截,不啻枉送性命,没有人再敢妄动。

  “没有人敢接待我们了,找不到宿处啦!”禹秋田失望地说。

  “哈哈!有两个办法。”北人屠嗓门像打雷,声震全村:“不!三个办法。”

  “怎么说?人屠。”九州游龙的嗓门也不小。

  “一,焚庄;二,到太清宫借宿,咱们是远道进香的施主大爷;三,野宿。”

  “一,使不得,咱们不是强盗。二,行不通,宫门紧闭,岂能破门而入,毁坏这座唐代所建的宫观?第三嘛!很好,活动自如,建立大屠场方便容易,凶手们可以从四面八方涌入屠场就歼!”

  “当然好,野宿是江湖朋友必须适应,经常使用的睡觉方式之一,走!”

  瑟缩在宅内的祝堡主,心惊胆落叫苦连天。

  “这混蛋阴魂不散,真找到此地来了!”他向祝龙说:“贾八果然出卖了我们!”

  “该说他是跟在八表狂生后面来的。”祝龙咬牙切齿:“八表狂生真该死,他是个瘟神!”

  “我料定幽冥教主靠不住,果然不幸而料中,儿子,咱们得另谋生路。”

  “进太清官去躲!”祝龙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妖道该替咱们挡灾,把咱们丢在外面等死,这算什么?”

  “对,咱们准备走!”

  “谁知道禹小狗是否真走了?”

  “派人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派了一个人从后门窜出,十匹健马早就不见了。

  禹秋田并不知道死对头就在村里,过门不入错过了!

  小村已有人走动,市面仍末恢复正常。

  太清宫已严密封锁,严戒外人进入,祝堡主十几个人,被拒于门外。

  “咱们得自求多福了,白花了许多金银珍宝。”祝堡主向紧闭的宫门咒骂,垂头丧气返回住处。

  他去找八表狂生,狂生九个人已经失了踪。

  “这狗东西躲到太清宫去了!”祝堡主的恨意涌上心头:“他把情妇送给妖道,有情妇替他撑腰,就不拉咱们一把,这赋王八卑鄙无耻,所以活得比别人都如意!”

  “他本来就是这种贱贼1”祝龙更是愤怒:“为了活命,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送情妇算得了什么?就算要他去挖他老娘的坟送尸骨,他也会毫不迟疑找把锄头,高高兴兴去挖。爹,咱们怎么办?”

  “分散躲藏。”祝堡主说:“禹小狗自命英雄,气傲天苍做事大而化之,不会逐屋搜查,也许,咱们躲在外面反而安全。”

  “也只有如此了,好像十个人中,没有女的,千幻夜叉并没来,不会有人用暗杀手段对付咱们了。”

  “好像真的没有来,化装易容术再高明,也不可能把一个娇小的女人,扮成魁梧的大汉。儿子,但不可大意,鬼女人说不定早就来了,给咱们玩阴的,背后来一记无影神针,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呢!”

  十二个人分为六组,每两人租一间小房,闭门不出,心惊胆跳待变。

  他们在向神祷告,希望幽冥教主能早些送禹秋田下地狱,这是最好的结局,只好求神保佑啦!

  这时候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凭他父子俩的武功和经验,决难摆脱禹秋田十个人的紧迫追踪。

  四个人叫了一桌酒菜,大鱼大肉酒香四溢。

  酒是英雄财是胆,英雄们喝酒是论碗的,四人酒到碗干,旁若无人。

  有五分酒意的人,气壮话多,嗓门特大。

  禹秋田四个人,已有了五分酒意。

  市面早已恢复平静,百姓小民不敢干预打打杀杀的事,酒肆的店堂十张桌,有五张有酒客进食。

  近窗一桌,是五个大汉,另一桌,是梳道髻的老道,六个老道鹰目炯炯,佩了法剑法刀。

  “主人。”北入屠一直不肯改口,硬把禹秋田叫成主人,嗓门大得像打雷:“一个做教主的人,一定有许多的教子教孙。”

  “那是一定的。”禹秋田的嗓门也够大。

  “教子教孙人一多,就成了暴民!”

  “那也是一定的,甚至可以成为教军。”禹秋田瞥了老道们一眼,冷冷一笑:“咱们的开国皇帝朱和尚,就是参加香军起家打天下的,好像当时叫闻香教,或者弥勒教,从暴民变成军。”

  “如果那个什么狗屁教主,出动暴民闹事,你怎办?”北人居也瞥了老道们一眼。

  “哈哈哈……”禹秋田大笑:“我是对付暴民的专家,你可找对人了!”

  “如何对付?”

  “你也可以对付呀!”

  “我?”

  “你不是绰号叫北人屠吗?”

  “没错,如假包换!”

  “把刀磨利。”

  “我的刀天天磨,快得很!”

  “那就对了,把暴民看成羊,排头一刀一个砍下去,十个、廿个……五十个……一百个;那就差不多了。这时,愚民一定会像鸟兽散,再追东逐北,一刀一个,直至鬼影俱无为止。或者,放火。暴民们通常会放火的,你先放,反正房子不是你的,褚叔;你知道结果吗?”

  五个老道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那还用问吗?最少有几百家办丧事,哭声震天,主使暴民的人有麻烦了,可是……”

  “可是什么?”

  “官府会来弹压,缉凶。”

  “弹压的对象,应该是暴民,对不对?缉凶,怎么缉?天下大得很呢!谁知我禹秋田躲在那一角落?说不定我已经远走蛮荒,或者到外国享福去了!”

  “对,天下间谁又知道我北人屠是老几?”

  “所以,例霉的决不会是我们。呵呵!你看这座太消宫如何?”

  “要建这么一座宫,至少得花十万两银子。”

  “一把火,十万两银子化为灰飞啦!真可惜!”

  “你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

  “必要时,为何不做强盗玩玩?”

  “说的也是,天下间盗贼多如中毛,多咱们几个,不会把地挤破的!”

  一弹一唱,六个老道变色而走。

  九州游龙含笑而起,手上举了一碗酒,到了五大汉桌旁,一脸邪笑。

  “我敬酒,一人一碗。”九州游龙也气大声粗:“我不管你们几位仁兄是老几,喝!

  哈哈一笑;不喝,我拧断你们的鸡脖子,瞧,我先干为敬!”

  一口喝干了碗中酒,一照碗,碗突然像塌倒的沙山,化为碎粉纷纷飘落。

  五大汉脸色泛灰,一打眼色,乖乖站起,狼狈地各喝了一杯酒,趁九州游龙哈哈狂笑转身团座时,老鼠似的窜出店外溜之大吉。

  折入至南部的小径,四人脚下踉跄,醉态毕露,一路大叫大笑,十足的酒鬼相跟来了两名老道,脚下一紧。

  四人蹒跚地转身,醉眼朦胧盯着两老道怪笑。

  “敝宫主有请!”一个老道冷冷地稽首:“请诸位至宫内客院商谈。”

  “不去!”禹秋田断然拒绝。

  “施主胆气不足?”

  “就算是吧!”

  “那就请在宫后的会仙桥一晤。”

  “不去!”

  “施主……”

  “我没空!”禹秋田说:“随便你怎么说,怎么想,我所要告诉你的是,我这人办事有计划有步骤,不受对方所左右。你就是有诚心摆下太平宴请我,我也毫不领债,我只依照我的方法办事,你们滚吧!”

  “敝宫主给你们公平了断的机会,以免累及无辜。”

  “这是明智之举。”

  “所以请至会仙桥了断!”

  “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施主……”

  “你滚不滚???禹秋田声色俱厉。

  “我来要他们的人头滚!”北人屠怒吼,拔刀大踏步而上。

  两老道吓了一跳,狼狈而走。

  四人重行就过,谈笑自若。

  “他们会来?”九州游龙问。

  “一定。”禹秋田信心十足。

  “精锐齐至?”

  “一定!”

  “但愿他们不让咱们失望。”

  “他们摸不清我们的意向,又心焦如焚,威信尽失,情急之-卜必定作孤注一掷。

  幽冥教主不是气量大的人,他的声威在最近的卅年中,从来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他,久而久之,已到了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唯我独尊地步,怎受得了兵临城下肆意侮辱的挑战?”禹秋田加以解释:

  “我们拒绝他一切的要求,不中他的计,我们能拖,他卟能,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所以,他就会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中我的计受我摆布了。他非来不可!”

  “那就早收准备。”

  “不急,下决心是相当不易的,所以他们不会来得快,我们有充裕的时间送他们下地狱!”

  “你这一招真够狠!”九州游龙苦笑:“将他们的所有准备,用心理威胁一一勾销。

  再用不理不睬的态度,逼他们情急走险。你真读了兵法?”

  “学舍里有这门功课呀!”

  “真中了举?”九州游龙笑问。

  “秀才,所以隐瞒身分容易。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因此江湖朋友,从没把地方的穷读书人,与江湖亡命联想在一起。梅叔,我不是天下恩仇一肩挑的人,我只是一个想趁年轻力壮,不失赤子之心的冲动,希望为不平的世间尽微力做一点伸张正义事的年轻人。等到冲劲消失,力不从心万般无奈时,我会急流涌迟的,禹秋田就不复存在了,我不想背一辈子,甚至三四代的绵绵无尽恩仇。”

  “我了解。”九州游龙叹息一声:“所以数代之后,依然可保持武林世家声誉的家族,愈来愈少了。江湖没有长青树,武林没有不朽。主要的是,我们的所作所为,毕竟是反常的事,而非世俗的常规。至少,我们腰间的剑,就不是世俗所能接受的。”

  两人谈谈说说,感慨万千。

  九州神眼这次聪明了,不再以本来面目出现,换穿了村夫装,戴上了遮阳笠,信步在小街上定动。

  他是一个好眼线,有过目不忘的特殊记忆力,当然他的武功,在天长堡也是第一流的。

  他看到一名大汉,超越他的身侧,不时左顾右盼,像找寻猎物的猎犬。

  “是八表狂生的人。”他自言自语:“他出来干什么?应该躲在太清官里避灾。”

  他不再理会,不愿再与八表狂生的人打交道。

  走了五六步,心中一动。

  “也许他们能设法,让咱们也躲到宫里去。”他心中思量:“大丈夫能屈能伸,说些好话奉承一下,对我们并没有损失呀!”

  想通了立即转身,猛然吃了一惊。

  一个村童似的顽童,正牵着大汉的手,笑嘻喀地往小巷子里钻,顽童那一口贝齿极为美观。

  他感到浑身发冷,双脚发僵。

  他号称神眼,一瞥之下,便可将对方的身材、五官、斑痣……等等人所忽视的特征,一记在心上,多年也不会忘记。

  “千幻夜叉!”他心中惊呼:“老天爷!她真的在暗中活动!”

  他不能溜之大吉,眼线必须盯紧每一个可疑人物,为了尽职,也为了安全,不先摸清对方的底,便会疏于防范,后果可怕。

  他害怕,怕定了千幻夜叉,但怕也得硬着头皮跟踪,立即提心吊胆跟入小巷。

  他是眼线中的大行家,跟踪术是第一流的。

  终于,他看到顽童牵着大汉,闪入村外侧的一座菜园,便失去踪迹。

  在远处侦伺了片刻,悄然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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