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是用来对付百变金刚的主将。”周凌云收刀冷冷地说:“但你绝对奈何不了百变金刚,除非你的罡气已练至十成火候,阁下。”

  “周大哥削掉百变金刚一层头顶皮,你能吗?”俞柔柔也收剑后退:“前辈,你死过一次了。”

  长袍仕绅长叹一声,向不远处的安仁侯摇摇头,表示已无能为力,失神的老眼有哀伤表情,倒拖着剑,步履踉跄,一言不发向都城走了。

  “你们可以走了。”周凌云挽了俞柔柔的手向亭口走:“我不想向你们逼供,反正不急,你们三组人已经遣散了一组,另两组至少有一组躲在槐园,等我今晚宰光了这一组,最后一组虎形人,当然会出面和我拼命。我等他们,我是很有耐心的。”

  “我就是化名为朱季龙的陈老七陈怀忠。”年轻大汉挺身而出:“冲我来好了。我承认差遣毒阎罗那群江湖条霸计算你,因为我是暗杀第三组的负责人。”

  “你?”周凌云冷笑。

  “不错,是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是你?不是你爹翻云覆雨?去你的!你少臭美,凭你这块料,你配指挥毒阎罗那些天下共畏的人?连你老爹也没有这份价码,你给我滚!去叫你爹来。”

  “熊候爷,你还来得及调动兵马保护愧园呀!”俞柔柔倚在周凌云身畔,甜甜俏笑:

  “不过,最好别让百变金刚那些人看出钱跷,抓住你的痛脚,那就是天大的灾祸,恐怕连江西方面的人也大遭其殃呢!”

  “本爵宁可全军尽没,也不会将我的忠心部属交给你。”安仁侯庄严地说:“周壮士,你任性而为吧!上苍会惩罚你的!”

  不等周凌云有何表示,安仁侯带了同伴失望地走了。

  “他会不会真的调动兵马来?”俞柔柔有点不安。

  “可能吗?”周凌云肯定地说:“除了后军部督府与中军都督府有兵马在京都附近之外,前军都督府哪有兵马可凋?多年来,这些所谓忠臣义士只能在暗中活动,所以才能保全首领,如果胆敢公然活动,死路一条,处境十分可怜。我真想不通,他们到底哪儿来的勇气呢?”

  “这就是忠臣义士可敬的地方呀!”俞柔柔黯然叹息:“明知不可为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别掉文了,柔柔,咱们这些草野狂夫,不配谈这种大义。我想,我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你是说……”

  “我能真的屠光他们吗?”

  “说得也是,你不能。”

  “但我又不甘心。”周凌云恨慢地说。

  “怎办?”

  “陈老七回去向他老爹如此这般一说,他爹翻云覆雨一定魂飞胆落,贪生怕死往哪一座地窟一躲,甚至躲上一年半载,我哪能找得到他?而虎形人的下落,翻云覆雨是最佳的线索。当初引诱边军进兵霸州文安,翻云覆雨是主谋之一,消息全在他身上。晤!真得尽快设法把他弄到手,以免夜长梦多。”

  “你打算……”

  “提早进人槐园把他逼出来。”周凌云语气十分坚决。

  “那将血流成河。”俞柔柔显然不同意:“安仁候有勇气在危急时服毒自尽,他的部属很可能具有同样的勇气。就算你能把翻云覆雨擒住,也可能是一具死尸。”

  “我不死心,总得试试,我这就发出信号通知我们负责监视的人,到园门口前会合了。”

  正打算动身,大道东端出现两个人影,以快速的步伐向这儿飞奔。

  “咦!是季大叔兄弟俩。”俞柔柔讶然轻呼。

  “可能他们有了麻烦。”周凌云眉心紧锁,缓步出亭:“他们家的事棘手得很,剪不断理还乱,谁也硬不下心肠用雷霆手段来解决。”

  “尤其是牵涉到情爱的纠纷,外人真不便插手。”俞柔柔突然紧挽住他的手膀:“你和金牡丹的纠纷,我不知道该怎办才好。”

  “你这是自寻烦恼。”他拍拍臂弯中的小手柔声说:“两个男女在波诡云橘的情势中,勾心斗角,各用心机,假使把它看成情爱纠纷,情爱两字未免太不值钱了,这种充满诡谋与血腥的情爱,岂不荒谬绝伦?与人伦道德是背道而驰的。我是一个刀客,没有兴趣在恩怨情仇中打滚。”

  前柔柔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一人情关,出更难。”俞柔柔的粉颊紧贴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柔柔地,几不可闻:

  “我耽心她不克自拔。洞庭绎仙也陷入其中,才能因爱成仇。”

  “你倒是多愁善感呢!到底懂得多少愁滋味?”周凌云打趣她:“平生不知愁滋味,欲谱新词强说愁;感情丰富的人,就是这般模样。晦!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可别让金牡丹笑你人小鬼大哦!”

  “她敢?”俞柔柔红云上脸:“我本来就不饶她呢!”

  谈笑间,江湖浪子兄弟俩渐来渐近。

  他们看到江湖浪子兄弟俩的疲态,周凌云不住摇头苦单。

  “十四载的苦还没受够,迄今依然没完没了。”他用不胜同情的口吻说:“看样子,我是爱莫能助。如果不用刀解决,我无法逼迫那可爱的什么女神,什么绛仙,乖乖地舍弃再造乾坤大业,返回洞庭释放你的妻子。不用刀,不要来找我,季老兄。”

  “用不用刀,大权操在你手中,周兄。”江湖浪子一面倒茶作个饮,一面忧形于色地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位能帮忙的朋友,可以说非找你不可。”

  “咦!你的看法和论调有了不同的改变。”周凌云颇感意外:“用刀与否权在我手,你舍得?我这个刀客的刀虽利,却无法斩情灭性。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你说过,你的刀无法斩情灭性。”季夫子毕竟是个读书人,说话慢条斯理,神色悠闲。

  “对,我说过。”

  “你能对安仁候挥刀?”

  “能向金牡丹挥刀?”

  “不能。”周凌云肯定地答复,但心中一跳。

  “所以,是否用刀,决定权在你。”季夭子摇摇头苦笑着说:“看来,我找你也是白找。”

  “怎么一回事?”周凌云急问。

  “文心兰昨晚返回都城,半途被金牡丹用暗器偷袭掳走了。”江湖浪子抢着说:“我俩救应不及,跟踪追入都城。金牡丹与她的两名同伴,将人悄悄带入西便门内的一座大宅子里。”

  “结果,我和家兄一夜中,三次冒险接近,三次皆在进入的后一刹那,被一些刀法神奥的刀客杀得亡命而逃,难越雷池一步。须以,决定来找你碰碰运气。”

  周凌云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愣住了。

  金牡丹计算文心兰,是意料中事;同样地,文心兰也会计算金牡丹。

  不管谁成功,都不是他所愿见的事,这两个女人的死活,都关系全局,不论谁落在谁的手中,都会引起无穷风波。

  在他的心目中,早已认定金牡丹是安仁俊的人;而文心主,却是神龙的玄武小组负责人。

  文心兰落在金牡丹手中,固然非常理想,但如果文心兰遭了不幸,那么,季小龙一家团聚的事,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而他,已答应了季小龙的请求;而且他并不认为欠季小龙的人情债已经还清了,岂能撒手不管?

  “除了刀法和你一样可怕之外。”季夫子加以补充:“高手之多,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有体型巨大的人,有身材如株儒的矮子,似乎都是些刀枪不入的内家高手,所以我打算借你们的彩虹、破天两把宝剑,再前往赌一赌运气。”

  “运气是不能赔的,老哥。”周凌云呼出一口长气:“你们一定要救她?”

  “我还有选择吗?”江湖浪子懊丧地说。

  “大概没有了。说说看,那间大宅的形势如何?”

  “很大,层房叠院,花木扶疏,院墙高有丈二。今早才打听出来,当地的人称之为吕家大院,好像是部城的世家,三十余年前,出了一位……”

  “一位兵部武选司郎中,叫吕政和吕郎中。在即将升迁侍郎时,突然无疾而终。”周凌云脸色一变。

  “咦!你知道吕家大院?”江湖浪子大感意外。

  “知道。”周凌云脸色不正常,眼神不住变幻。

  “武选…”

  “选官的主管,军中铁叙皆经由武选司负责。合政和的儿子目宗方,是西郊西林小苑的主人郭智先的连襟。郭智先不但是城西郊的仕纳,早些年曾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跟在一些喇嘛与宦官勇士后面鬼混,出入皇宫禁苑,在豹房训练斗兽师。他,也是我霸州的故邻乡里,喜欢趋炎附势,我不喜欢这个人。仅使吕家的人与金牡丹有关,那……那也可能牵涉到郭智先……晤!记得那天安仁侯去找我,郭智先恰好也赶来凑热闹,怎么会这样巧?”

  “郭智先……郭智先……”江湖浪子前哺哺自语,双眉紧锁似在思索。

  “他不是江湖人,武功也不怎么样……”周凌云继续说。

  “哦记起来了!”江湖浪子脱口叫:“上一次你至槐国约斗,那个叫郭智先的人就站在这座亭子里。对,是他,他告诉我,你就是将无愧刀改为百了刀的人。”

  “咦!那天你也在场?”周凌云大感惊讶。

  “我是偶然经过的,那时文家的人还没与神龙秘谍的主力到达京师。”江湖浪子若有所思:“据我冷眼旁观,你那天除杀渔阳三煞,所有的经过他都躲在一旁目击。事不关己不劳心,我本来不该管闲事,但忍不住好奇,所以才在这座亭子后面现身质问,问不出所以然,便一走了之。看来,这人一定与你有关。”

  “那是一定的。”俞柔柔接口,将那天与东方纤纤冲突,郭智先出面干预的经过说了出来。

  “柔柔,发信号召集我们的人。”周凌云跳起来:“我先走一步,你要所有的人,赶到季夫子的私塾等我。季见,你两位也和柔柔一起走。”

  “凌云,你……”俞柔柔急叫。

  “找要去求证一些小枝节,今晚在回家大院,恐怕将会有一场空前猛烈的生死之斗。”

  周凌云往亭外走:“回头大家在私塾见面,小心提防神龙情急大举报复。”

  从瑰园返回都城,大户人家通常使用车马代步,十余里路片刻可至。游春的人甚多,至玉泉山的大道,车马行人络绎于途。

  安仁侯五个人化了装,衣帽掩盖了本来面目,不敢乘坐骑避免引人注目,夹杂在游山客的队伍中,因此脚程不能太快,尽量避免引起神龙的眼线注意。

  这样慢慢地走,返城真需要一个时辰。

  刚绕过西湖(后之昆明湖)南岸,路旁的大柳树下鬼题似的闪出一个只露出双目的灰衣人,大白天,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老七的身后。

  陈老七陈怀忠年纪最小,地位也最低,当然必须走在最后。路上行人住来不绝,怎料到有人暗算?何况暗算的人身手比他高明百倍。

  脑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走在前面的四个人,听觉最锐感的长袍仕绅神色疲惫,像是大病未愈的衰弱老人,与周凌云交千耗掉了八成精力,走路也举步难艰,听觉自然不再灵光。

  灰衣人熟练地将陈怀忠扛上肩,重新消失在柳树后。后面,杂树丛生,往里一钻,形影俱消。

  堂屋里的设备十分简陋,宅主人的生活必定过得相当艰苦。

  只消看那位坐在长凳上的宅主人一眼,便可看到艰苦生活所烙印下的遗痕。瘦得只有皮包骨,满脸皱纹,灰白的须发乱糟糟,所穿的老羊皮袄毛脱板露,快要成为古董了。脚下那双烂皮靴张开大口,像要吞些泥土充饥的狼嘴。那双要死不活的老眼,看不出有任何的光芒。

  周凌云蹲在老人倒,身畔的百宝囊是打开的。

  老人胸前,已堆放了五锭十两装的纹银。

  “这人不怕死,意志力极为顽强,能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怕死吗?”周凌云平静地问。

  老人点头,神色木然冷漠。

  “他修习了正宗内功。”周凌云在银堆上加了一锭纹银,继续说:“很可能受过抗拒意识的苦练,能让他的意识改变吗?”

  老人又木然地点点头,冷漠如故。

  “能让他有问必答吗?”周凌云又加放一锭银子。

  现在,已经有七锭银子了。

  老人又点点头,木然冷漠如故。

  “我在听。”周凌云开始加铝锭。

  十二锭之后,开始加金叶子。每一块金叶子是一两,市价换银比率是一比六,官价一比四一。

  十片金叶子,十二片、十三片,十五片……

  “一次服三颗。”老人说话了,从袖中]仅出一只小瓷葫芦,倒出三颗放在银堆旁:

  “自一数至王十,他就会全身松散,双眼翻白。这时候,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关他所知道,所接触过的事务,都会无所保留地说出来。出去时,劳驾把门带上。”

  “谢谢。”周凌云拾起丹丸放入百宝囊挺身站起:“你是个百万富豪,过这种苦日子何苦来敲?”

  “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些,阁下。”老人的话有了生气,老眼倏张,要死不活的神情消失了,冷电四射,嘴角出现冷森的笑纹。

  “毒阎罗回老家享老福,他也希望活得长久些。”周凌云向大门走:“他寄语,你老哥有空,不妨丢下俗务,前往把盏言欢。再见。”

  陈老七陈怀忠刚从意识模糊中苏醒,便被人一手拉开牙关,强将三粒丹丸塞入口中,连人也没看清,双目便被一双手掩住,手脚被制不能移动,不片刻重新陷入意识模糊境界,双睛向上翻见白不见黑,全身完全松弛。

  “你是朱季虎?”周凌云用平静低柔的嗓音问。

  “不,我爹才是来季虎。”陈怀忠也用低柔的嗓音答。

  “为何叫朱季虎!”

  “朱季虎是三虎排名的末一位,也是代号。爹所统率的人不会知道我爹的身分真姓名,只知道末季虎。”

  “另两虎呢?”

  “第一是来孟虎,是飞虎尹豪千户的代号。第二是朱仲虎,是至尊刀彭玉昆的代号。朱仲虎由总领亲自指挥掌握,负责总策应事宜。”

  “总领是谁?”

  “朱国靖。”陈怀忠有问必答:“代在河山永靖的意思。”

  “是真姓名吗!”

  “不是,也是代号。”

  “滇姓名叫什么?”

  “不知道。”

  “是穿虎形衣的人?”

  “出动时才作虎形打扮,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见面也不相识。”

  “有谁知道朱国靖的底细?”

  “不知道。”

  “安仁候该知道吧?”

  “是的。

  “飞虎尹豪知不知道?”

  “可能。”

  “你爹呢?”

  “我不知道,爹从不提及总领的事。”

  问了老半天,仍然不知道总领朱国靖是谁。

  周凌云感到泄气,但总算有了些少头绪。假使他能狠下心,找安仁侯、至尊刀、翻云覆雨,应该可以追出朱国靖其人来。

  可是,他不能去找安仁侯或者飞虎尹豪。至尊刀口下不知躲在何处,翻云夜雨可能躲在槐园的地窟里,他能杀入槐园,但却不能保证能把翻云覆雨搜出来。

  最后,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进入吕家大院。

  他对吕家大院不陌生,但决没料到吕家与安仁候有关。吕家这一代的主人吕宗方,只是一个富豪世家的纨绔子弟,原配妻子叫葛丽如,也是都城的大户人家千金。葛丽如的胞姐葛丽婉,也就是西郊名与西林小苑主人部智先的妻子。

  其实,郭家、吕家、葛家,祖籍部足霸州人,在霸州都有产业,与周凌云是同乡。不相同的是,霸州人好武成风,在外面创业的人都有武功的根底,部城的恶棍豪少有不少是霸州人。

  上次白衣军为祸天下,有不少罪魁祸首是霸州的子弟。在京都流行的谚语说:山东穷,山西富;燕山豪,霸州强。

  山东人在京都混普遍穷困;山西人长袖善舞,富豪最多;燕山左右卫的官兵军户大多豪迈粗扩;霸州子弟火一来就动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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