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大力鬼王带了一群人离开江左老店。全镇静悄悄,经过长河客栈.涤尘庄的旗号已经不见了,大概没留下甚么人。

  东方发白,这群人出现在西行的小径上。

  小径甚窄小,只能容一人行走。二十余位高手鱼贯而行,以相当快的脚程趱赶。

  走在最前面的两男一女是警戒人员,与后面的人保持二十步距离,可知他们不敢大意,随时准备应变。

  领队是阴豹李均,风云会红花堂十大执事中,他的排名在中间,武功修为也不高不低,江湖经验与见识却是第一流的,所以在前面警戒。

  前面出现三个人,看背影便知是两男一女,穿得很神气,那位穿宝蓝色劲装的佩剑人,一看便知是地位最高的,领先龙行虎步向西走。

  “让路!”急步接近的阴豹大声叫,天色微曦,看背影很难看出前面三人的来头。

  人多势众,阴豹这种态度是正常的反应。但在走在后面的虎鲨来说,可就火气上升啦!

  做强盗的人本来就气大声粗,怎受得了撩拔?

  “你这杂种叫丧吗?”虎鲨扭头大骂。

  阴豹怒火爆发,一耳光抽出。

  虎鲨的武功也不差,反应也快,百忙中抬手挡架。卟一声响,架住了来掌,但阴豹这一掌在激怒中出手,劲道极为凶猛,巨大的震力雄浑无比,把虎鲨斜震出丈外。

  “哎……”虎鲨惊叫,手抬不起来。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转过身来,哼了一声。

  雨露观音疾冲而上,双手来一记金雕献爪攻上盘。

  阴豹也哼了一声,双盘手无畏地破招。

  金雕献爪是虚招,主攻在下盘,缩爪下蹲,一记扫堂腿疾如电闪。

  砰一声大震,阴豹倒地。

  雨露观音的扫堂腿势尽,长身而起。

  阴豹身后那位中年妇人到了,插手坚硬如刀,光临雨露观音的胸口,太快了,这一招决非雨露观音所能闪避得了的,眼看更像利刀般贯胸而人,死定了。

  侧方人影乍现,大手已半分不差扣住了中年妇人的小臂,如山劲道光临。

  “哎呀……”中年妇人狂叫,身形飞起,手舞足蹈退出三丈外,隆然掼下,地,亦为之震动。

  “滚!”姚文仲接着大喝,一脚疾扫。

  随中年妇人身后冲上的第三个人,跌出两丈外连滚三匝,方痛得蜷曲着叫号。

  三个人先后倒地,相差不过分秒。

  二十余步后大力鬼王率领的二十三个人,闻警向前飞奔接应,已慢了一步,三个人全倒了,领先奔来的大力鬼王,还在五六步外。

  “是你,好。”姚文仲沉声说。

  大力鬼王一怔,已认不出姚文仲。六年,姚文仲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天色仍然昏暗,认不出是意料中事。

  “你认识我?”大力鬼王厉声问。

  狼狈爬起的阴豹,突然打一冷战。那天在店门口,阴豹曾经见过姚文仲。这位仁兄假使在白天,怎敢向虎鲨无礼?那天姚文仲与雨露观音经过,姚文仲所佩的灵犀剑,曾经引起风云会的人注意。

  “他……他是姚……姚文仲……”阴豹悚然地叫。

  “你也应该认识我。”姚文仲接口。

  大力鬼王吃了一惊,情不自禁退了两步。人的名,树的影,姚文仲的名头声威,目下已具有相当份量的震撼作用,这位名列武林九绝的大力鬼王,真吓了一跳。“我……我该认识你吗?”大力鬼王语气不稳定:“本会的人,目下还不打算与你……”

  “而在下却打算找你。”

  “为何?”

  “六年前在界首镇……”

  “哎呀!你……你就是那位小伙子?真是你?”

  “不错,你没健忘。”

  “这……”

  “你无端掳劫在下师徒,弄进地牢酷刑迫害,最后打了在下一记浑天掌。这笔账,你没忘了吧?”

  “你……你想怎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说我想怎样?”

  “好吧!欠债还钱。你怎么说?”大力鬼王一挺胸膛:“余某不是赖账的人。问题是,你是不是有讨债的本钱。你看,我的人。”

  “二十六比三。”姚文仲冷冷一笑:“你如果按规矩还债,在下也按规矩公平对待你。

  假使你想倚多为胜,在下将毫不客气地送你们进枉死城。你记住。在下已经郑重警告过你了。”

  “你不要大言不惭,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咱们走着瞧。现在,你必须交代一件事。”

  “本座不会听你的。”

  “哼!你会听的。家师笑夫子自从那次落人你的牢笼之后,六年来音讯全无,你们一定杀害了他,是不是?”

  “你……”

  “是不是?”姚文仲声如流雷。

  “胡说八道!”大力鬼王吓了一跳:“听说白眉神魔突然出现,在下赶回别墅,立即匆匆撤离,地牢的人都逃走了。之后,本会一直就严防你们报复,尤其加意提防笑夫子与地狱谷的人。”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现在,你最好见好即收,带了你的人远走高飞,把债的事丢开,那不是你一个年轻人讨得了的,连你的师父笑夫子也不敢提这件事。你走不走?”

  “我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彻底弄清六年前的事故经过,把债清了再走。阁下,你拔剑吧!当然你可以要求拼拳掌,你的浑天掌号称武林九绝之一。”

  大力鬼王还没有所表示,后面已越出一位中年黑衣人刀插在腰带上,高大雄伟气概不凡。

  “请座上让属下打发这狂小辈。”中年人傲然地说:“江湖朋友轰传他曾经在巢县勇斗银衣剑客的消息,把他说得十分了不起,恐怕传闻有讹。即使他师父笑夫子亲自前来,也不敢向咱们讨野火,他算得了甚么?”

  “周执事,小心了。”大力鬼王向后退。一个主事的人,岂可轻举妄动?有事当然应由部属分劳。

  姚文仲也挥手令雨露观音与虎鲨后退,冷冷一笑。

  “在下说过;你按规矩我也讲规矩。”姚文仲的话是向大力鬼王说的:“只要你们不一拥而上,在下不为己甚。你差遣爪牙应付,理所当然,在下不怪你。喂!周执事,你说了一大堆大话。该上了吧?难道想在嘴皮子上逞能吗?免了吧!”

  周执事猛地身形一挫,吐气开声一拳遥攻。

  武林九绝中,拳功只有一绝。那就是崩山皮坚的崩山拳,据说比少林绝学的罗汉拳更具威力,而少林的罗汉拳可以隔山打牛百步打空。

  周执事既然也用拳打空,可知定是内家气功已可在体外伤人的可怕高手。

  姚文仲并不因对方出拳既无拳风发出,也没有潜劲呼啸而轻视大意,他已有硬接天魔摄魂爪的经验,但为了小心起见,身形略转,双掌一环一合,接招预留退步。

  拳劲猛地发出像浪涛般的声浪,在他的掌前四面进散,好强劲浑雄的爆发拳功,护身内功火候不够的人。在八尺左右很可能被猛然爆迸的拳劲洞穿胸腹。

  周执事这一拳极为阴毒,出手便用绝学意欲将对手置于死地。

  巨掌就在拳劲迸爆声中长驱直入,近身了。

  “卟卟卟……”一连六记重掌,有如天雷下劈,每一掌皆重如山岳,力撼内腑。

  周执事挡住了两掌,自己的双手已举不起来了,最后,四掌全落在左右颈根上。

  这是雷霆万钧的正面强攻,想躲也躲不掉。

  砰一声大震,周执事倒下了,像倒了一条大牯牛,立即人事不省……“第二位上!”姚文仲拍拍手叫:“这种货色,还是不上为妙,换些有份量的来。”

  一照面便结束,其他的人包括大力鬼王在内,全都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

  第二个吼叫着冲上的,是一个精壮的大汉,一跃而上,双脚招发蝴蝶双飞,这种双脚同时分踢的腿招很难招架,控制范围左右可及八尺,极为凶猛凌厉。

  人影突然飞起,砰一声摔倒在三丈外。

  “好!真有千斤神力。”在一旁助威的雨露观音大声喝采。

  第三个人冲上,被姚文仲一掌劈昏了。

  第四个……

  人倒了一地,全都倒在三丈以外,共散布有八个人,五个昏厥,三个挣扎难起。

  “快了,还有十八个人。”姚文仲轻松地说:“在本要一个个把你们摆平,愈上得慢的人,所受的打击愈重,所以你们最好抢先上。哈哈!下一个。”

  十八个人傻了眼,可知除了大力鬼王之外,先上的人都是最自负最高明的人,愈往后愈差劲,怎敢再上?

  一声刀啸,有人拔刀出鞘。

  “用兵刃也好,更快些。”姚文仲的手搭上了剑靶:“早些了结以免耽误在下办事。拔刀的那位仁兄,上!不必客气。”

  拔刀的大汉猛地飞跃而上,雷劈三山迎头劈落,出其不意跃出发招,意在抢先攻击,不给姚文仲有拔剑的机会,毫无高手名家的风度。

  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光人影疾落,落点竟然偏了。最后看到的是,姚文仲并未拔剑,一手扣住大汉握刀的手,一声长笑,有骨折声传出,大汉向前飞翻,砰一声大震,背部着地,握刀的手臂扭翻折断。

  “噢……”大汉狂叫一声,痛昏了。

  “刀法很够份量,但还不够好。”姚文仲抓起大汉丢出三丈外:“这位仁兄真该多下苦功。”

  没有人再敢抢先出来了,大力鬼王左手一伸,阻止同伴再上。

  “本座小看了你。”大力鬼王举步上前:“你比令师笑夫子高明很多,没想到不是名师,也可调教出高徒,委实意外。”

  “好说好说。”姚文仲笑吟吟不带丝毫火气:“要知道,只有状元学生,却没有状元老师,练武的人也是一样,天下第一的高手,他的师父不可能也是天下第一。阁下,你早该自己上前还债的,要你的爪牙-一上前替你还,你是个最差劲的上司。”

  “本座成全你。”大力鬼王立下门户双掌一分:“接得下本座三记浑天掌,你索债有望。”

  “你放心,我会给你全力施展的机会。你的浑天掌号称一绝,或许比地府双残的天魔摄魂爪厉害一百倍,一定不至于让在下失望。”

  “地府双残?”大力鬼王心中一跳:“你……你见过他们?”

  “他们就是银衣剑客的两个保镖,改称薛忠薛勇。我废了薛勇,让薛忠全力施爪,只接了他一爪他就像老鼠般逃掉了。委实令人失望,希望你不要虎头蛇尾虚晃一招就撒腿……你走得了?”

  大力鬼王撒腿逃命,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

  南门灵凤出险之后,煞神甘非与薛勇重伤可毙命的事,风云会的人当然已经知道了。

  大力鬼王是风云会的重要人员,只听得心胆俱寒,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

  大方鬼王一逃,其他的人全傻了眼,心惊胆跳地援救受伤的同伴,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没有人跟去救应。

  姚文仲并不急于追上大力鬼王,他要照顾后面跟来的雨露观音和虎鲨。幸而两人的轻功也不错,大力鬼王也不敢走直线逃命,穿林人伏转折窜遁,速度无形中慢了下来,浪费了不少精力。

  大力鬼王逃的经验颇为丰富,可是这一次,却摆脱不了姚文仲的紧逼追赶。

  逃至一处坡脚,扭头一看,姚文仲三个人已经从侧方抄截而来,距身后已不足三十步。

  “游魂十使者何在?”大力鬼王向坡上的密林狂叫,一面气喘吁吁向上狂奔。

  原来他是逃来求救的,这里潜伏着风云会白藕堂的游魂十使者。

  空山寂寂,晓色朦胧,不见有人出来。

  “我完了!”他绝望地自语。

  情势经常变化,隐藏的人因应突变而不时迁移,显然游魂十使者已经不在此地,没有人能救他了。

  临危拚命,他止步回身立下门户,长剑在手。

  姚文仲疾掠而至,神定气闲,与大力鬼王的牛喘,形成强烈的对照。

  一声厉吼,大力鬼王猛然发起抢攻,剑发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招发的刹那间,左掌同时吐出,威震武林的浑天掌,以竭泽而渔的声势全力一击。

  姚文仲身形略移,避开剑尖斜撞而入,右掌一拂,可怕的浑天掌劲应掌一泄而散。六年前,浑天掌的威力他已经领教过,现在他更是无所畏惧,豪勇地硬冲硬闯长驱直入。

  啪一声暴响,大力鬼王挨了一耳光,狂叫一声,旋身疯狂挥剑。

  两剑落空,一声裂帛响,上衣被姚文仲的探囊手撕裂了,接着腰带断落。

  “我给你拼了!”大力鬼王惊惶地狂叫,剑上下翻飞布下绵密的防卫网,向在四面八方急速闪动的人影挥剑阻挡,形如疯狂。

  “嗤!”黑袍终于撕散飘落。

  “嚓!”长裤的右裤管撕开了。

  “哈哈哈哈……”闪动渐快的姚文仲狂笑:“再三两下,你的靴袜都会被脱掉,全身精赤的大力鬼王呈现在光天化日下,保证让看到的人笑掉大牙。今后,你大力鬼王还有脸在江湖上丢人现眼?”

  大力鬼王快脱光了,只剩下仅有一条裤管,裤腰幸好还在的裤子。

  这位成名的前辈高手,心中一清二楚,姚文仲每一出手,都直接贴身发劲,假使要下重手,他大力鬼王早就完了,撕衣裤不过是有意羞辱他而已。

  他猛地伏倒急滚,脱出纠缠一跃而起。

  “你为何不下手?为何不下手?你……”他发疯似的狂叫:“有种你就杀了我,你……”

  “我不杀你。”姚文促站在八尺外怪笑:“呵呵!我要你招供,招出家师的下落来。”

  “去你娘的球!你那混蛋师父浪得虚名,我根本就没把他看成对手,为何要知道他的下落?”

  “你们一定杀了他。”

  “去你娘的!要杀他在地牢时就连你也杀掉了……”

  卟一声响,姚文仲一闪即至,一脚踢中他的右手,剑失手而飞。

  一声沉喝,他咬牙切齿吐出一记浑天掌。两人已面对面贴身而立,这一掌应该击实决无落空之理。

  腕脉被姚文仲先一刹那扣住了,封死了浑天掌力,掌落在姚文仲的右肋上,力道用不上一成。

  劈啪四声怪响,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片,把他击倒在地,不知人间何世,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咸咸地出了不少血。

  刚爬起,又被一脚踢翻。

  “起来,我要打散你全身骨头。”姚文仲逼近等侯他爬起。

  “你这混蛋……嗯……”他跳起来破口大骂,立即被姚文仲一拳捣在小腹上,仰面便倒。

  人影来势如电,五个人突然现身,在三丈外最先到达的人剑已出鞘,身剑合一猛扑而来,是从右侧方扑上的。

  姚文仲旋身、拔剑、挥出、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糟!剑挥出晶芒人目。

  灵犀剑!收招已来不及了,他不再理会剑,手一松,化不可能为可能,仰面便倒,下身却前冲,双脚急绞对方的脚。

  来人是南门灵凤,他的剑断成数段被绞飞。

  他第一次佩剑用剑,便毁在灵犀剑上。

  南门灵凤没看清面貌,大吃一惊,千钧一发中收脚上缩,怒鹰翻云后空翻而起,双脚几乎被绞中,危极险极,反飞的身法美妙轻灵,真像一头鹰。

  四侍妇到了,列阵戒备。

  “主人接剑!”虎鲨高叫。

  “不必!”姚文仲跳起来怒吼:“看她的灵犀剑到底有多厉害。”

  “是你……”南门灵凤惊呼。

  一声冷哼,他以捷逾电闪的速度扑上了。

  灵犀剑涌起千层浪,晶芒交织成重重剑网。

  姚文仲的身影倏现倏隐,看不清移动的情景,每一次现身必定换了方位,像是鬼魅幻形不可思议。

  罡风怒号,剑气呼啸中,夹杂着姚文仲攻出的无俦掌力的拳风的锐鸣。

  灵犀剑震散了大部分袭来的掌劲与拳风,但仍有部分透剑网而入,因此南门灵凤的身形不住被撼动,驭剑的内劲损耗渐增,剑网不久便出现更大的空隙,支持不了多久啦!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搏斗。

  短期间,姚文仲也不可能突破剑网行致命一击。

  侍女小春已看出危机,向三同伴一打手式。

  “雷电风云,海裂山崩!”小春举剑高呼。

  “小姐入阵!”侍女小夏急叫。

  四剑飞旋,四侍女列阵开始游走,剑舞渐急,风雷声渐剧。

  南门灵风无法抽身退入阵中,剑势渐慢,身法也没有先前灵活,逐渐险象横生。

  雨露观音右手拔出匕首,左手挟了三枚扁针。

  “罗力,刀掩护我。”她咬牙切齿叫:“杀一个算一个。”

  “我先宰大力鬼王。”虎鲨沉声叫,冲向吃力地刚爬起的大力鬼王,单刀光芒四射。

  “铮”一声暴响,侍女小冬及时掠到,剑震开了刀,俯身抓起大力鬼王的手,倒掠而回。

  虎鲨吃了一惊,被震退了五六步。

  雨露观音截出,左手一扬,扁针破空而飞,射向小冬的肋胁,太快了,小冬万难躲避。

  情势危急的南门灵凤,恰好向小冬一面急退,忘了自己处境,本能地一把扣住小冬猛地一拖,间不容发地逃过一针人腹的大劫。

  一声裂帛响,姚文仲一交而过,抓住南门灵凤的背领,撕下一幅布帛。

  南门灵凤惊叫一声,倒地急滚。

  “咱们走!”姚文仲出现在雨露观音身旁,丢掉到手的布帛,顺手拾起大力鬼王遗落的剑。

  三人飞掠走,冉冉而去。

  草场中,血腥刺鼻。

  天一亮,入云龙便发起攻击,首先由三名大汉从东北角现身逐步小心翼翼推进,拨草寻蛇步步为营。推进二十余步,果然受到数种暗器的阻击。但三大汉早有提防,躲闪中仍然可用暗器反击回敬。

  之后,三十七个人分四路突入,展开一场空前猛烈的搏杀,各找对手舍死忘生奋击。

  不久之后,圈子逐渐缩小,双方皆死伤近半,开始由武功最高的人作最后的决战。

  入云龙这一面有十二个人,全是剑术惊人,武功可独当一面的高手。廖巧巧这一面,只剩下七个人,包括魏总管与陶振声在内。

  廖家十剑,只剩下四剑,损失极为惨重。入去龙付出的代价,是十五条人命。

  双方死亡人数的比例,是九比十六,右知廖家十剑果然名不虚传,在武林有其崇高的地位。涤尘庄的绝学号称天下第一,但今天显然并不比南昌廖家高明。

  当然这是从表面看了出的高下,事实并不尽然。南昌廖家十剑,全是廖家的子弟,家传绝学殷血三绝剑每个人都会。

  而涤尘庄人手众多,品流复杂,薛家的伏魔慧剑与金刚禅功决不外传,传媳不传女以免绝学外流。

  所以入云龙目下所率领的高手中,没有一个是薛家的子弟。而在与廖家十剑的拼搏中,居然能搏杀了六剑,可知这一场搏斗,并非是涤尘庄绝学与廖家绝学比高下,而是涤尘庄的爪牙,耗掉了廖家的六成精锐。

  入云龙的剑术,真有狂风暴雨的声势,温天剑气发出刺耳的锐呜,以雷霆万钧的威力强攻猛压,每一招皆是致命的杀着,向廖巧巧疯狂地迫攻。

  廖巧巧不再理会四周仍在惨烈苦斗的人,定下心神严密防守,发挥了以静制动的秘诀,有效地遏阻入云龙急风暴雨似的狂攻。

  但她也无力反击,表面上看,完全处于挨打境地,险象横生岌岌可危。在养气蓄力上,先天上她就比不上入云龙,着样子,支持不了多久了。

  其他六个人,也身陷绝境岌岌可危,受到十一个人缠斗,想脱身逃命也没有机会。六个人中,陶振声是唯一可以应付两人夹攻的人,在夹攻中依然攻多守少,似乎比魏总管要高明些,一支剑辛辣诡异,夹攻的两个人居然无法攻破剑网,虽然这两个人的武功也是涤尘庄的可怕高手。

  入云龙是相当满意的,以最低的代价,击溃了廖家十剑,因此在心理上与气势上,他比廖巧巧强多了。

  已经攻了三百招以上,他发觉廖巧巧剑上封招的劲道,正在走下坡,不由心花怒放,胜算在握啦!

  “认栽吧!廖姑娘。”他一面加紧迫攻一面发话:“少庄主不想要你死,只想与你廖家结成同盟。你如果死了。该知道南昌廖家会遭遇到甚么灾祸。涤尘庄的人光临南昌,结局只一有一个。”

  廖巧巧无暇答复,连封三剑换了三次方位。

  “铮铮!”人云龙的后续两剑太快了,廖巧巧已无法用巧招封架,无可避免地仓促硬接。

  她一声惊呼,剑上的震力空前猛烈,五指发麻,剑几乎脱手,人也被震得横飘丈外,几乎摔倒。

  入云龙也退了三步,未能抓住追击的机会。

  “再接几剑你就完了。”入云龙得意地说,急步冲上发剑。

  “铮铮!”廖巧巧真力已用不上三成,再次被震退丈外,终于屈一膝滑倒。

  入云龙退了两步,一声狂笑,飞步冲进。

  身侧不远处,突然出现宝蓝色的光芒。刚有所警觉,宝蓝色的人影已挡住了真力已竭,无力站起的廖巧巧。

  “冲上来,阁下!”姚文仲豪气飞扬地叫,剑前身隐发虎啸龙吟,光芒刺目,森森剑气远及丈外。

  “剑气……”入云龙骇然止步:“是……是你……”

  “我,姚文仲。”

  虎鲨与雨露观音,扶了廖巧巧向后退。雨露观音对廖巧巧毫无好感,但冲姚文仲份上,这时也平空生出怜悯的感觉,不再计较廖巧巧在客店的无礼态度。

  “你要管闲事架梁吗?”入云龙厉声问。

  “是的。”姚文仲冷冷地说。

  “你要公然与涤庄为敌?”

  “是的。”

  “好大的胆子。”

  “是的。”

  “你……”

  “是的,”姚文仲似乎懒得多说不半个字,也无意清对方到底在说些甚么。

  “姓姚的……”

  剑化虹而至,有如电光一闪,排空无畏地正面是中宫切入,强攻猛压。

  “铮铮铮……”入云龙凶狠地连封五剑,竟然无法将姚文仲的剑震偏,退了八步,对方的剑依然从正面连续刺来,如影附形无法摆脱。

  危急中,夹攻魏总管的两个人恰好移近,一名中年高手看出二庄主遇险,不假思索地从姚文仲的身左冲上,剑发电射星飞绝招,替二庄主解危。

  一剑走空,剑光一闪。

  “哎……”中年高手惊叫,人向前冲。

  一条握了剑的手臂,掉落在草地上。

  几乎在同一瞬间,剑找上了心胆俱寒的入云龙,有如流光逸云,无可克当。

  “铮!”入云龙全力封住了这一剑,但封不住第二剑,剑光再次掠向上盘。

  人云龙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身经百战威震武林,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假使不是久斗之后真力不继,这一剑一定可以躲闪的,但现在已经无法闪避了,大惊之下,脑袋本能地向下缩。

  顶门一凉,泛灰的发结与发根飞了,头皮也受到擦伤,惊出一身冷汗,挫身急退丈外,总算从死神的指缝间逃出来了。

  “你其实接不下姚某几剑。”姚文仲在八尺外冷冷地说。剑势已控制了入云龙,澈骨裂肤的剑气也笼罩了对方,随时皆可击出致命的一剑。

  “老夫力尽,你吹牛算不了英雄。”入云龙色厉内荏:“等老夫歇息片刻,你再吹牛并不为晚。”

  “好,给你片刻工夫。”姚文仲向后退了一步:“把你的人叫开,谁敢不听,在下废了他,快下令。”

  入云龙心中发虚,刚才自己的高手爪牙抢救时,一招也没接下便断了一臂,可知姚文仲决非虚言恫吓,谁敢不退必定性命难保。

  两声短啸加上一声速退,十名涤尘庄的高手应声撤出,退至入云龙身后列阵喘息。

  这些人看清了入云龙短发披散顶门流血的狼狈像,以及一位同伴咬牙忍痛扼住断臂的惨状,不由心中生寒,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泛青。

  姚文仲站在不远处,轻拂着剑冷然屹立。

  “你们,好好调息以恢复精力。”姚文仲语气出奇地阴森:“等会儿姚某要领教涤尘庄的绝学。话说在前面,闯天下扬名立万,凭的是英风豪气,讲的是真本事硬功夫,倚多为胜只能算鼠辈混混。你们如果按规矩与姚某公平决斗,在下不为已甚,假使倚众群殴,姚某必定痛下杀手,决不容情。”

  魏总管扶住了廖巧巧,一个个筋疲力尽摇摇欲倒。

  “咱们已激斗半个时辰以上,有些人负伤力尽。”入云龙大声说:“一比一算公平吗?”

  一群人正飞步接近,领先的赫然是神鹰许纯阳。

  “姚小友也曾经力搏风云会二十六位高手,单人独剑穷追大力鬼王,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掠到的神鹰声如洪钟:“所以,应该算是公平的。如果程二庄主认为不公平,何不领了你的人走路?”

  “不行。”姚文仲断然拒绝:“许前辈,请不要管这里的事好不好?”

  梅英华微笑着走近,傍在他身旁。

  “姚爷,你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们来晚了些,就躲在前面的草丛中。”姑娘无邪的笑容相当妩媚:“如果按规矩,他们的确有权撤走,是吗?”

  “这个……”姚文仲的脸色不再冷森。

  “叫他们走,好不好?余大哥希望你回店,暂时不要与人冲突。”

  “咦!你们把他一个人留在店里?”姚文仲脸一变。

  “家父已经来了,在店中照应,放心啦!”

  “哦!令尊亲临江左,看来,这次江左群豪姥山大会,掀起的风波真不小呢。”

  “可能武林精英全得光临,希望不要发出吞并残杀的事故。”

  “好吧!叫他们走。”姚文仲知道有九华山庄的人在,自己不能逞强出手了。

  入云龙已在头顶敷了金创药,神气起来了。

  “许兄,你居然替这个小辈撑腰?”入云龙向神鹰怒声责问:“贵庄是天下五庄之一,为何袒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浪人?”

  “天下五庄彼此多少有些交情,而阁下却领了大批人手,围攻与五庄也略有交情的南昌廖家,似乎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脚。”神鹰朗声说:“姚小友不是来历不明的小浪人,他的师父笑夫子更不是浪人败类。程兄指责在下袒护姚小友,不知从何说起?程兄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在下主持公道,让你们双方合理地公平决斗?”

  “三叔,那我们走吧!”梅姑娘冒火了,她本来就是一个霹雳火,是非分明一身侠骨的小姑娘。

  入云龙心中一跳,九华山庄的人一走,姚文仲岂肯轻易放过他?

  “咱们走。”入云龙大叫:“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众人背负了死伤的人,恨恨地走了。

  廖巧的人皆需要调息与裹伤,七个人倒有五个人身上有伤痕。

  神鹰六个人,热心地替他们裹伤。

  陶振声身上没有伤,傍坐在廖巧巧身旁。

  雨露观音远在三丈外,正在察看廖家的一具尸体,似乎颇为专心,要从尸体上找寻些甚么。

  “廖姑娘,你过来看看这个人。”雨露观音突然向廖巧巧招手:“你这个人被甚么暗器射杀的,这种暗器很奇特,涤尘庄隐藏有可怕的暗器高手。”

  廖巧巧吃力地站起,虚弱地向雨露观音走去。

  陶振声略一迟疑,然后跟在后面举步。

  经过姚文仲身旁,姚文仲突然横跨两步,挡住了陶振声的去路。

  “请留步。”姚文仲阴阴一笑。

  “老弟有何指教?”陶振声不得不止步。

  “前辈真是陶振声?”

  “咦!你这是甚么话?”陶振声脸色一变。

  两人一打交道,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廖巧巧回身注视,眼神百变。

  “老实话。呵呵!陶老兄,你袖底的九龙攒心针最好不要发射,因为我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你胡说些甚么?”

  “从现在起,你的左手千万不要抬起来。”

  “你到底在说些甚么?”

  “阁下认识一个化名为张得功的人吧?他与百变侏儒一同去找涤尘庄留在镇上的一枝春匡管事,计议如何诱杀我姚文仲。”

  “在下不认识甚么张得功,他是何来路?”

  “他的真名叫闪电手雷震。呵呵!小看了涤尘庄的人,不会有好处的。涤尘庄有一位会迷魂大法的冥河妖巫贾仙娘,她那一套问口供的妖术,决不是闪电手这种武夫所能抗拒得了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与在下何关?”

  “有的,阁下。呵呵!你认识黑龙帮的二副帮主,大名鼎鼎的冷血杀手九天鹏娄若天吗?”

  “听说过,但没见过。”

  “真的呀?九天鹏九龙攒心针,据说从来没有失手过,你左手袖底,就有那么一具八寸长的九龙针筒。”

  陶振声的左手一动,右手也动。

  剑光一闪,陶振声的左臂断落。

  但陶振声的身形,已飞升凌空直上。

  剑光也扶摇直上,在丈五六高空拂过陶振声的右脚,胫断脚落。

  砰一声大震,陶振声摔落在草丛中挣命。

  姚文仲接过虎鲨送上的陶振声左臂,抖掉衣袖,露出绑在皮护臂下方的精巧九针筒。

  “老天!廖姑娘,你……你这是何苦?”神鹰大吃一惊:“你竟然与黑龙帮勾结上了,难怪涤尘庄的人找你,你未免……”

  “不怪家小姐,许兄。”魏总管惨然地说:“这一来,三爷性命休矣!”

  “三爷?廖无咎三爷?”

  “是的,家小姐的三叔。”

  “他……”

  “他太过大意,落在黑龙帮手中成了人质。”

  “都怪我……”廖巧巧哭倒在地:“是我不小心,一时贪生怕死,受到黑龙帮的挟制,把三叔引去与他们谈判,因而被他们食言背信扣留。我……我该死,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启口。

  久久,雨露观音向虎鲨打眼色,向以一手一脚向东爬行的九天鹏走去。

  九天鹏是极为骠悍残忍的人,居然仍可一尺尺地忍痛爬行,但由于流血无法止住,愈来愈支撑不住了,却不肯出声求救。

  黑龙帮的杀手从不饶人,也不向人求饶。

  “只有-个办法,暂时解救廖姑娘的困境。”虎鲨突向姚文仲说。

  “甚么办法?”廖巧巧抢着问。

  “昨晚你们准备袭击涤尘庄的人,而涤尘庄也将计就计袭击你们,是不是?”虎鲨居然有气派地质询。

  “是的,我们上了当。”廖姑娘不再隐瞒:“黑龙帮的人先行散去,他们分散藏匿十分灵活机警。我们从这一面撤走,不幸落入伏中。”

  “你们这中,有没有黑龙帮的人?这位九天鹏是黑龙帮三大副帮主之一,身边不可能没有心腹随伴。”虎鲨虎目射出精光,凶狠地瞪视着除魏总管以外的五个人。

  “有三个,大概都死了。”魏总管跳起来,走向散落的尸体:“我去看看。”

  “罗力,你还没说出办法呢。”姚文仲说。

  “说出来,恐怕主人不会答应。”

  “说来听听也好。”

  “所以……”

  “所以甚么?”

  “所以汤总管办妥了。”虎鲨向雨露观音一指。

  远处,雨露观音站得笔直,似乎在观察附近的形势。草长及腰,谁也看不见她脚下,被踏住腰脊的九天鹏正在断气。

  “她在找甚么?”姚文仲居然无法会意。

  “找是否有人潜伏。”虎鲨信口说:“这里双方死伤惨重,只要我们在场的人不提起,就可以暂解决廖姑娘的困难,她可以设法救出她三叔来,这里的死人中,有九天鹏在内。这是说,黑龙帮派来监视的四个人全死了,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雨露观音俯身拖住九天鹏的完好左脚,毫不费力地往这里拖。

  “这家伙的确死了。”雨露观音似笑非笑:“血流光啦!刚才我们应该替他裹伤的,现在已来不及了。”

  当着神鹰面前玩这种来口把戏,似乎不提当,但情势迫人,也只有灭口才能暂时解决廖姑娘的困难。

  “廖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神鹰故意不闻不问九天鹏的事。

  “许叔,家叔他……”廖巧巧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知道令叔被藏在何处吗?”

  “不知道。”

  “许前辈,知道了,九华山庄的人也不能出面交涉。”姚文仲说:“黑龙帮不会理睬。

  对付他们,只有晚辈这种江湖怪杰才自胜任。廖姑娘,我愿尽力,但我不能对你有甚至承诺。”

  “姚兄,我感激不尽。”廖巧巧苦笑:“江湖人出生人死,任何承诺都靠不住。姚兄,我尊敬你。我相信你已经着出,往昔我想笼络你的坏念头,居然不记恨帮助我,我将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恩情。”

  她掩面饮泣,悔恨交加。

  “我到镇上请镇民派人来善后,灵骸可雇船运回江右。”神鹰向魏总管说:“你们的行动,必须十分小心,四南楚歌,最好藉机到镇上安顿比较安全些。”

  姚文仲不想返镇,偕同雨露观音与虎鲨先告辞走了。

  虎鲨地头熟,在前带路设法找船,镇附近的居民都靠不住,船皆被姥山的水龙神毕大爷控制了,要找船必须走远些。

  “你怎么大发慈悲,反而帮助廖巧巧?”虎鲨向雨露观音问。

  “有两个原因。”雨露观音说。

  “原因何在?”

  “其一,姚爷对她还有些少温情。”她指指走在前面的姚文仲背影淡淡一笑:“姚爷这次挺身而出,就是为了要找她。其二,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见鬼!你……”

  “一个女人在江湖闯荡,想成名立万谈何容易?难免产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不正常心理。想当年,我还不是妄想利用他人而达到目的?你以为我雨露观音裙带松的绰号是平白得来的?我能有甚么东西来换取别人的支持?廖巧巧有钱有势,财势固然可以增加自己的身价,但财势比她大的人多得很,银衣剑客就比她根底厚,她有意笼络姚爷与余爷,乃是情理中事,只怪她意志不坚,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她会放弃名利的争逐,回家安分做闺女吗?”

  “很难说。有些人愈挫愈坚。有些受不起丝毫挫折,廖巧巧很精明,性格很难估计臆测。不谈她,你有把握找得到船吗?”

  “我在尽力。”

  三人找到西行的路,向西又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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