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海市蜃楼”这四个字,相信所有的人都马上会联想到许多美好而缥缈的东西:美丽朦胧的山水,影影绰绰的人流,如影如幻的楼台……

  这种虚幻的奇观,将人世间一切丑恶诡怪的现实都虚淡了,只留下美好的、如诗如画的短暂印象,让人回味,让人叹息。

  花深深从来没看见过这种奇景,海姬却见过三次,两次在海上,一次在大漠。

  至于郑愿,他不仅看过一次,而且还进去住过一阵子。不用说,他住过的是这狐狸窝里的“海市蜃楼”。

  江老板领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花深深的鼻子马上皱了起来,连呼吸也屏住了。海姬则用手帕捂着鼻嘴,看样子简直受不了。

  这条小巷里臭烘烘的,污水狼藉,蚊蝇肆虐,简直像个大茅坑。

  酒店开在这条小巷里,还能会是什么好酒店?

  花深深和海姬都认为这江老板是在骗她们。她们都站住脚,希望郑愿马上出声喝斥江老板。

  郑愿一手牵一个,扯着她们往前走,悠然道:“你们不用怀疑。海市蜃楼的确是在这里。”

  海姬含含糊糊地在手帕后面说;“这里……臭得要命。”

  郑愿微笑:“比起三年前,这里的气味已经好闻多了,巷子也干净多了。”

  花深深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天,这里居然还曾更脏过,更臭过?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景象,是什么样的气味。

  江老板马上证实道:“不错。这条排水沟是新挖的,那堆垃圾也……”

  郑愿喝道:“行了!”

  江老板虽然立即住口,海姬和花深深都已差一点点就呕吐起来。

  好在这条巷子也不算长。三转两转,他们已出了巷子,来到一处挺宽阔的花园里。只不过花深深和海姬仍然不敢呼吸,脸已憋得红扑扑的。

  郑愿牵着她们,快步走过花园,进了另一条更窄的小巷,这才笑道:“这里气味好多了”。海姬顿时放下手帕,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花深深这才开始缓缓吸气。

  这里的气味的确已很不错,她们甚至可以嗅到淡而清甜的花香水香。

  巷子里光线却不太好,而且实在太窄,只容得一个人行走。

  海姬随在江老板身后,郑愿押后,花深深居中。

  郑愿悄悄伸手,在花深深胸口碰了一下。花深深刚一挣扎,耳中已听见郑愿传音道:“你和海姬不要分开。你们两个先去,我要去找七只老狐狸。记住,危险时举起右手指环,别忘了救命口诀。”

  花深深点了点头。郑愿的手松开。花深深脚下丝毫不停,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海姬却很乖觉地放慢了步子,和她走在了一起。想必郑愿已趁某个时机向海姬交代过了。

  江老板却似乎什么也没察觉。身后少了一个郊愿,他一点不知道。

  郑愿溜回花园,向另一条小巷钻了进去,溜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敲了九下。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虬髯白衫的大汉面无表情,当门而立,瞪着郑愿。

  郑愿低声道:“老九在吗?”

  大汉摇头,冷冰冰地想关门。郑愿抵住门,又问:

  “我要见老九。她在不在?”

  大汉似乎已动怒,双手一松,右肩已顺势撞向郑愿心口。

  郑愿没有退,也没有闪避,反而挺胸向前。大汉的肩头撞中他心口,就像是撞在了空处,又像是撞进了沼泽里。

  大汉想退,可浑身都用不上力气。郑愿就用胸口顶着大汉走进了门,反脚踢了两下,门已关上。

  大汉的头上,已满是汗珠。他似乎急着想挣脱出去,可是他越是挣扎,身子就越虚浮,在沼泽里陷得也就越深。

  郑愿微笑道:“老九在不在?”

  一扇窗后面有人叹息道:“当然在。”

  郑愿一笑,右手在大汉肋下一扶,自己悠闲自在地走开,留下那大汉怔在当场,呼吸急促,汗流浃背,双腿发软。

  窗户后面的人叹道:“赵唐,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

  大汉瞪着郑愿,忽然眼中一亮,张口欲呼,郑愿连忙“嘘”了一声,微笑道:“我晓得你歌唱得好,不用再唱了。”

  赵唐压低声音,喜笑道:“真的是你?”

  郑愿道:“怎么,我变化是很大吗?”

  窗户后面的人冷冷道:“你的变化也不算太大,只不过瘦了一点。一个男人一下娶了两个女人,怎么能不瘦呢?”

  郑愿只好苦笑。

  窗户后面的人道:“进来吧!”

  郑愿忍不住看了赵唐一眼,发现这虬髯大汉的嘴角居然挂着种淡淡的微笑,眼中也有种狡猾的神情。

  窗户后面那人沉声道:“赵唐,你安排一下,领几个得力的兄弟去海市蜃楼,保护好我们郑情圣的如花美眷。”

  赵唐得令,匆匆而出。窗户后面那人又轻叱道:“关上大门,给我滚进来。”

  窗户后面的人,是个冷冰冰的青年女人,面色苍白憔悴,显得倦极怠极。

  她的相貌算不上美,当然也不算丑,但无论如何,总算有几分动人。

  最动人的地方是她的眼睛。她的那双深陷的眼睛,居然泛着海水般柔柔的蓝色。

  她的鼻子有点高,嘴也有点过大,颧骨有点高,嘴唇有点厚。乍一看起来,她不仅不美,还有点怪。但细细看来,却是另有一种韵味。

  她穿着件又薄又软的衣裳,雪白如烟。

  郑愿刚进房门,她就冷笑起来:“怎么你还记得我?”

  郑愿陪笑道:“就算我的记性叫狗吃了,也一定还记得你。我怎么能不记得呢?我怎么敢不记得呢?”

  她笑得更冷:“是吗?”

  郑愿马上哈腰:“绝对是,绝对是。”

  她的睑一板,叱道:“别嘻皮笑脸的!”

  郑愿只是笑,一面笑,一面向她走过去:“老九,这几年没见面,你都……

  “老九”吓得往后退:“你、你干什么?”

  郑愿却在窗前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叹道:“你都不请我坐坐。”

  老九背靠着墙,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

  郑愿指着另一张椅子,柔声道:“请坐,请坐。”

  老九哼了一声,大步走到那张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扭过头不看他。

  郑愿慢慢不笑了,他的声音里也有了许多惆怅的意味:“你瘦多了。”

  老九又哼了一声。

  郑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老九又使劲扭了一下头。

  郑愿道:“你也还是老样子,一看见我就瞪眼珠子。”

  老九仍然不理他。

  郑愿苦笑道:“喂,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一个人说话多没意思?”

  老九还是不吭声

  郑愿站起身走过去,扳过她肩头,一下僵住了。

  她在流泪。

  她蓝色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种深沉的痛楚和悲苦,使他心悸。

  郑愿一时间似已痴了。

  难道一夕情缘,就能使一个女人变得如此脆弱吗?

  郑愿和宋捉鬼那年来捉铁至柔,认识了这位在狐狸窝中位尊“老九”的女人。

  那时候她还是个娇媚可人的女孩子,骗死人不要命。

  她的身边,总围着一大群少年,都是各族中的英俊男儿。

  他们宠她,甘愿为她拚命,甘愿被她骗得死去活来。

  为了争得她的青睐,他们常暗地里互相坑害,乃至血刃相见。

  她有许多美丽的绰号,她自己最喜欢的绰号是“公主”。

  在狐狸窝里,她的确是公主。

  狐狸窝的大当家山至轻,就是她的父亲。狐狸窝的另外六位当家,都是她的师叔,她理所当然是狐狸窝的公主。

  连位尊第八的狐狸窝的“王子”、二当家水至刚的儿子水无声,也是她的众多的崇拜者之一。她怎么能不骄傲呢?

  可惜这位骄傲的公主撞上了宋捉鬼和郑愿。她虽把他们骗得晕头转向,昏天黑地,但骗到后来,她反倒把自己给骗了。

  那时候宋捉鬼的名气比郑愿大得多。狐狸窝的人要应付的,是宋捉鬼,而不是郑愿。

  对付郑愿这种无名之辈,自然不用七位当家出面。于是我们这位“狐狸公主”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郑愿和宋捉鬼面前。

  她的确很有本事。她领着这两个”外人”在狐狸窝里跑了六天,居然已使他们相信,大漠七只狐狸根本不在此地。

  若非出了件很意外的事,宋捉鬼和郑愿已准备到西域去追铁至柔了。

  这件很意外的事实际上也很简单。狐狸公主本来就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子,而郑愿又是个很可爱的少年。六天的时间,已足够使他们之间产生某种很美丽的感情。

  那天晚上,她多喝了点酒,他也喝了不少。那是个美丽的夜晚,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密密匝匝的。那天晚上的风很弱,草也很软。

  他们数着星星,数着数着,就缠到一起去了。然后满天繁星开始旋转,风也开始颤抖,草也开始呻吟。

  可偏偏这件事让顶喜欢吃醋的“狐狸王子”水无声知道了。

  男人一旦吃起醋来,比女人更没有理智。水无声冲到她面前,大声质问,脸气得发青,话都说不太清楚了。

  结果她和水无声大吵起来。那是在早晨,一个睡眼惺松的汉子出门看热闹,被“狐狸王子”喊出了身份:“铁师叔来了,让他老人家评评理!”

  她也大声喊道:“三师叔,水师兄欺负我!”

  那汉子吃了一惊,想躲,却被郑愿和宋捉鬼一人一只手抓住了。

  铁至柔如此被擒。

  现在他才明白,虽然他不在乎那一夕情缘,但别人会在乎。他已经忘了.她却没有,甚至会永生不忘。

  郑愿觉得自己很有点卑鄙。他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他的确应该惭愧。若非这次有求于她,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看她。

  他现在简直连开口求帮忙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九终于轻声抽泣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哭得郑愿心里直发毛。除了扶着她,安慰她,他还能做什么呢?

  老九越哭身于越款越瘫,越往下滑。除了把她抱起来,他还能怎样呢?

  她的胳膊环着他的脖颈,她的胸脯紧贴着他的心口。

  那么,如果她真的想亲他一下,他又敢怎样呢?

  除了回吻她,他想不出什么其它办法安慰她,然后好求她帮忙。

  她的唇润湿丰厚,她的胸脯结实饱满,她的身子颀长秀美。他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

  郑愿似已将花深深忘得一干二净了,将他的誓言丢到爪洼国里去了。他的吻越来越热烈,他的手也越来越放肆。

  她已经站不稳了。

  她的手也在他背上抚摸着,摸到他的尾推上,轻轻按了一下,用她的一根手指按了一下。

  郑愿就不动了。

  老九慢慢地、温柔地亲吻着他,抱着他缓缓移到床边,将他放倒在枕上,站直身于,无限幽怨,无限爱怜地俯视着他。

  郑愿苦笑,轻声道:“你若想报复我,大可不必用这种手段。”

  老九伸出右手,用食指在他嘴唇上轻轻触着划着,“但以这种手段最有效,不是吗?”

  郑愿只有承认。

  老九轻叹道:“你以为我只是个又风流又愚蠢的浪荡女人。你想从我这里套问出一些东西来。你以为我很容易骗到手。是不是?就像上次你骗我一样,是不是?”

  郑愿微笑道:“上次究竟谁骗准,我心里明白,你心里想必也不会不明白。”

  老九摇头,凄然道:“我不明白。”

  郑愿道:“但你不是别人,你是狐狸公主。你的心向来比别人多几窍,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老九冷笑道:“你总算还记得我是狐狸公主!既然你记得,你就不该来找我。因为我不仅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而且一直想要你的命。”

  郑愿柔声道:“但我有许多事情想告诉你。”

  老九道:“我根本不想听。”

  郑愿笑了:“听听又不会少了什么,对不对?再说你用不着告诉我任何东西,我说完了之后,你仍然可以要我的命。”

  老九冷冷道:“我根本就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郑愿道:“你就只当我在放屁,如何?”

  老九摇头:“我不喜欢听人放屁,我怕臭。”她又点了他哑穴,轻声道:“我们不想伤害你,但也不想被你害了,你明白吗?”

  郑愿只能在心里叹气了。

  老九幽幽道:“我们早就……你看你这个人,我怎么一见你就忍不住想说实话呢?”

  郑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柔情。

  老九忍不住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马上又离开他,叹道;“我们送你和你的妻妾安全离开这里,条件是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们。你要是同意,就眨三下眼睛。”

  郑愿连忙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一下,但眨了这两下之后,就再也不肯眨第三下了。

  老九伸指在他额上轻轻一戳,嗔道:“这人!”

  郑愿微笑开口道:“你爹他们在哪里?”

  老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想逃开,偏偏那只右手已落入郑愿掌握之中。

  “你、你、你……又骗人!”

  老九气得脸发白,嘴唇也直哆嗦,看样子马上就会晕倒,但她的左手已闪电般一拂,一股淡红的烟雾袭向他脸上。

  她的左肘也已同时抬起,撞向他下阴。

  上下一齐发难,不仅很,而且快。看来这位狐狸公主的确有两下子,不仅善于用心计更善于用拳脚,用迷药,用暗器。

  郑愿明明是站在她面前的,可不知怎的一下就移到了她背后,双手搭在她肩上。

  老九僵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居然不怕点穴,居然能儿戏般将她制住。在他面前,她居然像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郑愿苦笑道:“咱们毕竟是老相识了。就算有点过节,也犯不着拚命,对不对?”

  老九说不出话来,还在发呆。

  郑愿的双手缓缓滑下,滑到她腰间,从背后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悄笑道:“我什么也不问你,我就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听不听?”

  老九怒道:“不听!”

  郑愿叹着气,轻轻吻着她脖颈和耳朵。老九似乎想挣扎,想发怒,但越挣越轻,喉中已发出了诱人的喘息声。

  她当然仍在骂他,但骂声既低,而且也断断续续的。

  “该死的,……噢,该死的……”

  他的手已扯开了她的丝袍,放在了她浑圆结实的胸脯上,轻轻抚弄着。

  一道寒光闪起。

  杀气森森。

  郑愿的背是朝着一座汉玉屏风的。偷袭的人,原先肯定就藏在屏风后面,一直在偷听偷看,寻找机会。

  现在的机会绝好。

  郑愿的双手都放在老九的胸脯上。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被她紧紧地夹住了。

  就算她没有夹住他的手臂,他也来不及回手反击了。

  郑愿似乎已在劫难逃。

  他甚至都已感觉到一种澈骨的寒气刺进了自己的后心。

  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风险,曾被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不同的时候,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暗算过,但这一次他好像已躲不过去了。

  他又一次落入了陷阱,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了。这个陷阱虽布置得不太高明,可他偏偏掉了下去。

  这只能怨他自己,是他自己跳进了这个陷阱。

  恰在这时,老九向前扑倒,带着郑愿向前一扑。郑愿只觉那股冷气从后心一直向上飞蹿。

  老九的胳膊在扑倒的一刹那已松开。他们在即将倒地时闪电般分开,旋身,滑向两边。

  寒光刺得他们眼睛生痛,也刺得他们胸口发惊。

  郑愿还没来得及看清偷袭的人,寒光已再次裹住了他,如蛟龙,如惊蛇,如霹雳闪电。

  郑愿连变了十三种身法,七种脱身的步法,仍只争取到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时间,退到了那人进攻的死角。

  就这极短的一刹那,已足够让他拔刀。

  “龙雀一出惊天下,不饮恶血誓不归”,这是武林古老相传的故事,龙雀刀不出则已,出则必杀敌手。

  龙雀已出,光华夺目。

  光华散尽的时候,郑愿手中已没有刀。刀在他袖中,在他心里,在他的意念之中。

  如果他真的想为逃脱劫难而杀死偷袭的人,那人早就死了。只要他想杀那人,龙雀刀就会飞出,刺穿那人的咽喉。

  刀已通灵。

  但他不想杀那个人。

  所以他还是拔刀,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那人不再杀人。

  他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偷袭。

  偷袭的人在他拔出刀的瞬间,退入了屏风后面。

  他没有追,更没有想阻拦。

  屏风后寂然无声,偷袭的人已遁去。

  老九还是呆呆地站在那儿,脸色苍白。

  并不是因为恐惧。她的手并没有抬起来掩在她袒露的胸脯上。她并不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女人。

  她的神情显得很茫然,就像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女孩。

  郑愿默默凝视着她,她也怔怔地瞪着他。半晌,她才怕冷似的伸手掩住怀,眼睑也低垂下来。

  郑愿柔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希望我马上离开,而且也不愿和我说话。但事情很重要,我不能不说。

  老九轻声道:“你说。”

  郑愿顿了顿,道:“我是从安宁镇来的。你想必知道那个地方,也见过安宁镇的孔老夫子。”

  老九点了一下头,仍然垂头不看他。

  郑愿道:“我知道孔老夫子对你们狐狸窝有过恩情,两家私交甚密。但你们知不知道,安宁镇实际上是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巢呢?”

  老九又点了一下头。

  郑愿追问:“真的知道?”

  老九冷冷道:“知道又怎么样?天下习武的人,哪一个不是靠杀人吃饭?杀手虽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但也低贱不到哪里去。”

  她停了一下,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你不也是一个杀手吗?我听说你在天下职业刺客的排名榜上雄居首席,代号为‘天杀’。我说得对吗?”

  郑愿道:“你心里明白,我不是。”

  老九道:“我不明白!……怎么,只有你能吃杀手饭,别人就不能吃?”

  郑愿沉默。

  他不想争论这个问题。

  老九又道:“就算你不是职业刺客,但你也暗杀过许多人。就算别人杀人被称为刺客,杀手,你杀人被人尊为大侠,那又怎样?”

  郑愿沉声道;“他们在狼山旭日谷有一个秘密的杀手训练基地,你们也知道吗?”

  老九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冷漠的神态:“知道。”

  郑愿知道她是在硬撑。

  老九虽然是条狐狸,而且很出色,但毕竟不够老。

  郑愿缓缓道:“那么,你们也知道他们来自东瀛伊贺谷吗?你们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将魔爪伸入中原吗?”

  老九僵住,吃惊地瞪着他,嘴也张开了。

  郑愿微微一笑:“你们知道,是吗?”

  老九说不出话来。

  郑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他忽然作了一辑,道一声告辞,转身就往门外走。

  老九在他背后冷冷道:“你告诉我这些话干什么?”

  郑愿好像根本没听见,顾自迈出门,下了台阶,又向院门走去。

  老九尖叫起来:“站住!”

  郑愿充耳不闻。

  老九飞奔而出,一把扯住他,怒道:“耳朵聋啦?

  我让你站住,你为什么不听?”

  郑愿冷冷道:“我要走。”

  老九的脸很快又变了,由怒气勃发变作喜笑盈盈道:

  “不让你走!”

  郑愿瞪眼道:“你拉我干什么?我的话都说完了!”

  老九媚态可人,软语沁脾:“可人家有些话想跟你说嘛!”

  郑愿道:“你想说什么话?说背后有人要偷袭我?说你们是安宁镇的好朋友,同气连枝?说你们想把我永远留在这里?”

  老九轻轻捶了他一下,恨声道:“死没良心的!刚才是谁救了你的命?连声‘谢谢’都不说,还好意思骂人家,真是的!”

  郑愿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演戏给我看?水无声想杀我,你救我,我就会承你的情,乖乖听你吩咐,是不是?”

  老九啐道:“越说越不像话!就算我真替你死了,你这死没良心的也不会难过的。”

  郑愿喝道:”放手!”

  老九紧紧抱着他一只胳膊。抱在胸前,她的腰肢轻轻扭动着:“不,就不。”

  郑愿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老九的呼吸已有些急促,蓝眼睛也已迷迷濛濛:“人家要你……要你……多陪陪我。”

  她忽然凑到他耳边悄悄道:“设良心的!人家要告诉你真相,你就不明白吗?”

  郑愿笑得更冷:“真相?什么真相?”

  老九的舌尖已伸了出来,舔着他耳垂,她的整个身手都偎进他怀里去了。

  郑愿用手推她:“站好!”

  老九红着脸,抱着他腰,伏在他肩上轻笑:“不好!

  ……其实,其实我爹和师叔他们都二……都……进屋我再告诉你。”

  郑愿还没说话,屋里已有人叹道;“大哥,女生外向,真是不假。”

  “大哥,小妮子长大了,该嫁人啦!”

  “这死丫头,一见了小白脸,就像条动了情的母狐狸,站都站不稳!”

  郑愿听出屋里的人是谁了。

  他们就是大漠七只狐,狐狸窝的七位当家,天下有名的七个老奸巨滑的人。

  老九自然也已听出,但她不仅没推开地逃走,反倒全身都贴紧了他,吃吃笑着,扭头冲屋里叫道:“他不是小白脸!”

  郑愿的睑早红了,低吼道:“快松开!”

  老九低笑着将脸儿理进他的肩窝,悄声道:“把我抱进屋,他们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郑愿一手抄起她腿弯,一手托在她背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红着脸进了屋。

  屋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