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镰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狗洞里,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千好万好,还是狗洞好啊!”

  “狗洞”是他安身之地,原来名符其实是个狗洞。他在三年前发现这个洞后,稍加拾辍就据为己用了。不过小戏子来了之后,把狗洞拓宽挖深,打扫干净,又买了全套的家什,连锅碗瓢盆都弄齐备了。

  虽然它已失去“狗洞”之实了,郭镰还是愿意叫它“狗洞。

  他愿意这么叫,一来是因为叫惯了,不愿改口,二来么,人不能忘本。

  一转眼,见到小戏子哭肿的眼睛和脸上挂着的泪珠,火一下又上来了:

  “老子又没死,你哭什么?”

  小戏子揩揩泪,眼中闪着欣喜的目光,但说出来的话也是恶狠狠的:“刚捡回来一条命,就狠人家。早晓得你这么可恶,人家才不救你呢!”

  一边骂着,一边又将绞好的湿手巾敷在郭镰额头上,动作又轻快又温柔。

  好体贴的人儿。

  郭镰却偏偏不领他的情:“我死我的,谁让你救了?”

  小戏子气得又哭了,举手想打,又停住:“看你受伤的份儿上,先寄下……这一下,呜呜……改日再打,你放心,呜呜……以后你就是死……死在我面前,我……我也不会救你了。”

  “嗬,你当我稀罕你救?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天生百毒不侵才没死呢?你以为这是你的功劳?”

  郭镰的话像刀子一样扎人。

  小戏子跳起身,直愣愣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跺脚道:“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

  一声呜咽,小戏子一扭头,捂着脸就往洞外跑。他奔跑时的姿式居然也全像了女人,真难为他怎么学的。

  “不理我?不理我拉倒,我还省些呢!”

  郭镰在他身后欢叫,但马上伤口又一阵剧痛,脑中一晕,又昏了过去。

  郭镰终于还是醒了,醒过来就嚷嚷:“你不是不理我么,你不是走了吗?你又跑回来干什么?我不要你救我!”

  小戏子一面给他喂药,一面恶声恶气地笑道:“我为什么走?这洞本来就是我的,我救你是为了让你马上好起来。只要你能走动路了,就马上给我滚出洞去。”

  郭镰急咽下一口药,刚吼了一声“你——”,又是一勺药塞进了嘴里。

  于是他只好不说话,乖乖地吃药,目的是为了吃完药之后,好好地骂小戏子一顿。

  没想到刚咽下最后一口药,却被小戏子点了哑穴和昏睡穴,耳中只听到小戏子咯咯的脆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烂镰刀,你要天天都像现在这么乖就好了……”

  “戏子。”

  郭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他声音显得奇怪地低沉,好像有什么心事。

  “干什么?”

  小戏子的声音却很冲很凶,一副成心找碴的模样。

  “雨停了?”

  “三天前就停了,问这干吗?”

  郭镰怔了半晌,叹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救了我。”

  小戏子转过脸,看着墙壁,不理他。

  郭镰面有愧色,低声道:“我是说真的。”

  小戏子顿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道:“你别谢我。

  我今儿才算认清了你是个什么人。伤一好,你马上给我滚!”

  郭镰火冒三丈,大怒道:“这洞本来就是我的,你凭什么让我滚?应该是我让你滚。”

  “哈!”小戏子一跃而起,两手叉腰骂道:“这洞怎么成了你的了,这洞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我买的?连你现在睡的床都是我买的,你想赶我走,没门儿!”

  郭镰二话没说,一翻身就滚下床,摔到地上。

  “洞是我的,东西你搬走,我不要,我就喜欢睡地上。”

  伤口被牵动,一阵刺心的疼痛使他禁不住哆嗦起来,身子一下弯成了一只大虾米。

  小戏子愣了一下,飞快地跪在他身边,抱起了他,尖叫道:“你要干什么呀?”

  他的声音已岔了。

  郭镰痛得毗牙咧嘴,说不出话来。小戏子将他轻轻抱回床上,颤声道:“冤家,你就不能少气气我!”

  正欲松手,郭镰却突然伸出右臂搂住了他的腰肢,一使劲,小戏子也倒在了床上,而且正压在郭镰身上。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小戏子吓得直叫,“你疯了?”

  郭镰抱得紧紧的,就是不松手。

  “潘枝说,你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是采花贼,总不会看错的,我有些相信他的话。”

  小戏子气急败坏:“好人的话不听,听坏人的,我看你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我是不是男的,你还不晓得?”

  “我还真不能肯定。”郭镰笑眯眯地道:“因为你许多事情都背着我,鬼鬼祟祟的,连上茅厕也不和我一起。

  你一定是个女的。”

  “你混蛋!”小戏子恨不能咬他几口:“快松手,这叫什么?”

  郭镰冷笑:“我要验明正身。”

  他猛一翻身,将小戏子压在身下,动作很利索,好像腿上的伤早已好了似的。

  小戏子在拼命挣扎:“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快松手,再不放,我可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郭镰得意地大笑起来:“今儿一定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男是女。是男的那算了;要是女的么,嘿嘿……”

  “嘿嘿”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小戏子的膝盖正顶在了他的伤口上,痛得他一下嗥叫起来,手也松了。

  小戏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好你个烂镰刀,这是人干的事吗?”

  郭镰痛得直吸气:“戏子,戏子,饶了老子。戏子,饶了我吧。老子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小戏子又抽了他两下,才气得哭出了声:

  “你不是人,这么缺德,我真不理你了!”

  说不理,就不理。

  小戏子大哭着冲向洞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郭镰急叫道:“回来,回来!”

  小戏子哭着喊道:“不……不理你,不理……你!”

  “快回来,蝴蝶一定在外面找你呢!”

  话音刚落,小戏子已惊呼一声,飞快地退了回来:

  “你说什么?”

  郭镰哼哼卿卿地道:“潘枝肯定在找你。”

  小戏子面色大变:“潘枝找我?找我干什么?”

  郭镰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戏子连忙坐到床边,给他揉心口。

  “快说呀,潘枝找我干什么?”

  郭镰有气无力地道:“他说,你是……是个真正的……女人,要……要……”

  “他敢!”

  小戏子尖叫起来,却又惊恐万分地两手抱住了胸口。

  “他敢!”十足的女人味儿!

  郭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洞外已响起了怪声怪气的笑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在这个世上,还没有我老潘不敢做的事情呢。”

  “潘枝!”

  郭镰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小戏子哑呼一声,一下钻进了郭镰怀里,两手将他抱得紧紧的。

  如果小戏子不是女人,又何必如此惧怕潘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