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间,两人互相交谈,均觉对方见识高远,心中越发钦佩。

但走出十里左右,地形有些特殊。

两山夹立,一谷甚狭。

沈宗仪目注处,双眉微轩,向吴天才含笑说道:“小弟业已遭受两次险谋暗算,假如对方不肯死心,则这条狭谷,乃是最好下手之处,吴兄请小心一些,莫要受了鱼池之殃,令小弟太以过意不去。”

吴天才“咦”了一声,看着沈宗仪,扬眉问道:“除了‘要命渔翁’鲍子铭外,还有人对沈兄罗罗么?”

沈宗仪道:“有……”

从怀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剑,掉过剑柄,手拈剑身,递向吴天才,目中电闪精芒,缓缓说道:“吴兄认不认得此物,这剑峰上所蕴奇毒,见血封喉,并能使中毒人于片刻之间,尸化血水,端的厉害无比!”

吴天才接过金色小剑,略一端许,摇了摇头答道:“这种淬有奇毒的金色小剑,我设见过,但根椐扛湖传闻,却不陌生,应该是隐居‘崆铜’久未出世的‘七剑天君’所炼成名之物。”

沈宗仪道:“吴兄果然博闻,令沈宗仪不胜佩服……”

吴天才皱眉道:“七剑天君要算当世武林第一流中第二流的人物,无论武功、身分都比‘要命渔翁’鲍子铭高出一筹,沈兄被他暗算,没……没有吃甚亏吧?”

沈宗仪说道:“吃亏的是他自己,这位‘七剑天君’业已应了‘善水者,死于溺;营火者,死于焚’之谚,在他自己剑尖剧毒之下,人化南柯,尸成血水!”

吴天才道:“奇怪……”

沈宗仪诧然问道:“吴兄奇怪甚么?”

吴天才道:“七剑天君最享誉武林的成名绝技,便是‘七剑齐飞’如今,他既已身化异物,怎未施展‘七剑齐飞’手法,仅仅发出一剑呢?”

沈宗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含微笑说道:“这是小弟尚未告知吴兄,‘七剑天君’的七柄金色小剑,均在我身边的豹皮囊内!”

吴天才似乎微吃一惊,向沈宗仪细加注目拱手说道:“沈兄深藏不露,世之高人,早知如此,小弟不必拦阻‘要命渔翁’鲍子铭出手行凶,反而可使他在沈兄神功绝艺之下,早遭报应!”

沈宗仪笑道:“吴兄千万不要加此说法.逃过‘七剑分尸’大劫,只是一时侥幸,小弟仍对吴兄仗义相助之情,感激不已!”

吴天才道:“沈兄也是暗器名家?”

沈宗仪乃是聪明绝顶之人,一听便知吴天才问话用意,含笑答道:“小弟从来不用暗器,这柄金色小剑,只是留来查察,究是何人买出‘七剑天君’暗算于我而已。”

吴天才笑道:“这样说来,沈兄根本用不着七柄金色小剑,只消一柄为证,也就……”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把话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吴兄莫非喜爱这种淬有厉害剧毒的金色小小剑刀?”

吴天才毫不客气地,目注沈宗仪,扬眉说道:“倘沈兄原意割爱,便请见赐一柄。”

沈宗仪见对方相当洒脱,毫不客气,遂也毫不考虑地,连连颔首,向吴天才含笑接口说道:“可以,可以,倘若吴兄需用,不妨多取几柄,换句话呢,也就是小弟只要保留一柄,以备作证为查察,便已足够!”

他边自发话,边自伸手入怀,好似要继续取出那金色小剑。

吴天才摇手笑道:“够了,够了,一柄业已足够,吴天才谢过沈兄厚赐!”

两人目光相对,展眉一笑,但仅刹那之间,笑容便在二人脸上凝住。

因为此时两人业已走进狭谷,并看见一些触眼物件。

所谓触眼物件,就是在这宽度仅有一丈四的狭长谷径中央地上,每隔三尺,便写着一个“杀”字。

沈宗仪与吴天才一同凝目,见那“杀”字,共有七个。

七个“杀”字以后,还有具白皮棺木,放在路中,棺木头上,好似写着十来个小字,但因距离太远,不容易看得真切。

吴天才“咦”了一声,侧顾沈宗仪,扬眉笑道:“沈兄,你这仇家,到底是谁?并和你究竟有甚深仇大恨,弄出这多花样?先是‘七剑齐飞’,再是卖鱼行刺,如今又!……”

谁知吴天才话犹未了,沈宗仪已自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吴兄,你弄错子,这七个‘杀’字的新鲜花样,和那口薄皮棺材,倒不是为我沈宗仪而设。”

吴天才微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轩眉说道:“不是为了沈兄,却是为了谁呢?觉得这一路之间,另外还有甚么值得人如此大费心思,加以布置的特殊身份人物?”

沈宗仪剑眉双扬,目光一注吴天才,嘴角微锨,欲言又止!

吴天才是反应极快的聪明人物,一见沈宗仪这种神色,心中立有所悟,目光沈宗仪道:“沈兄莫非认为这七个‘杀’字,和一具薄棺,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扛湖鬼祟,为我吴天才所设?”

沈宗仪苦笑道:“不是小弟以为,而是……事实如此,吴兄不必盛怒……”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说,便自双眉一挑,急问道:“沈兄定有甚么特别见解,不然,怎能断定目前之事,是……”

沈宗仪摇头道:“不是我有甚特别见识,而是对方已指名吴兄,表示了挑战意味!”

吴天才知晓沈宗仪必有所见,遂扫目四外,仔细观察。

沈宗仪笑道:“吴兄不必找了,对方向你挑战的三句话,便写在前面谷径中央的那口薄皮棺材头之上……”

吴天才目光一注,骇然变色,向沈宗仪失惊问道:“沈兄竟有这好目力,在这远距离,看出那具棺材头上的细小字迹……”

沈宗仪知道吴天才这样说法,是对自己业已有点怀疑,并有点嫉妒,遂赶紧加以解释道:“常人目力,谁也看不到这远,但小弟却因幼服灵药,不单看得稍远,更能于雾中视物……”

吴天才一抱双拳,突然向沈宗仪作了一个长揖。

沈宗仪还礼笑道:“吴兄为何突然又客套起来?”

吴天才道:“小弟是想奉烦沈兄一件事儿……”

沈宗仪笑道:“吴兄请讲,沈宗仪但有所能,无不应命……”

吴天才手指前面那具薄皮棺材,向沈宗仪笑道:“小弟想请沈兄把棺材头上的所写字句,念来给我听听。”

沈宗仪笑道:“这事容易,但请吴兄听后,莫动肝火,细筹对策,慢慢查明究系何人所为,再设法处置敬戒!”

说完,并目光遥注前方,口中念道:“通过‘七杀’,即入地狱,吴天才收尸处!”

说也奇怪,吴天才本来早已神色冲动,颇有怒意,但在听完沈宗仪所念这挑战意味极浓的十四个字儿之后,反似心乎气和,神色冷静无比。

沈宗仪看在眼中,暗觉得这位新交友好,无论在文武或心极方面,均极老练深沉,确属盖代奇才。

递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兄能够这样心情平静,不动肝火,慢说区区‘七杀’,就是百杀千杀,也不会对你构成任何灾厄妨碍……”

沈宗仪微笑未收,吴天才的双眉一挑,狂笑忽起。

这一阵狂笑,显然是吴天才疑足了内家罡气所为,笑得风云变色,谷撼山摇,委实显示了发笑人的深厚功力!

沈宗仪一面暗佩吴天才的真气澹弥沛,内功精纯,一面含笑问道:“吴兄为何这等狂笑?”

吴天才收住笑声,目光烂如岩电地,先向四周一扫,然后笑道:“沈兄记不记得我们在酒馆初识之时,小弟曾向你说过‘同是江湖不羁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语?”

沈宗仪道:“当然记得,这是不久以前之事,吴兄突又提起则甚?”

吴天才笑道:“刹那之间,时移事异,我觉得应该改上两个字。”

沈宗仪道:“吴兄玄机,小弟难测,但不知你要改的是那两个字呢?”

吴天才轩眉道:“沈兄有‘七剑’之厄,小弟有‘七杀’之灾,虽然事有巧合,极其妙趣,但也足见险恶江湖,步步鬼域,我们都成了这些见不得天日等魑蛙魍魉的欲杀之人,则那句‘同是江湖不羁人’岂不应该改名‘同是江湖欲杀人’么?”

沈宗仪笑道:“正气消沉久,江湖魑魁多,吴兄不必发牢骚了,沈宗仪不才,愿和你同闯这‘七杀’之阵,看看是否会如那具棺材头上之言,就此走入地狱?”

吴天才笑道:“小弟为人处事,只凭一已好恶,正时极正,邪时极邪,往往会把一片清天,搅得天翻地覆,故而地狱主宰,未必欢迎,而那具薄皮棺材,也似乎盛放不下我与沈兄两个人?”

语音落处,—青一白两条人影,不约而同地,一齐凌空飞起。

七个“杀”字,每个字儿之间,距离均是三尺。

换句话说,总共也不过只有两丈距离。

慢说沈宗仪与吴天才人已走近,就算他们远隔四五丈外,也不难施展绝世轻功从这七个‘杀’字上空,一纵而过。

但那样闯关,迹近胆怯示弱,故而沈宗仪与吴天才不约而同地,一齐纵身凌空,也不约而同地一齐落足在第一个‘杀’字之上。

他们身在空中,心头便已有了同样的准备。

沈宗仪与吴天才均觉得在自己落足于第一个“杀”字之上时,会有三种可能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人一落足,埋伏立发,有无数毒辣暗器,猬集袭击.第二种情况是写有“杀”字的地面上,含蕴剧毒,或下有陷阱,或根本就是自然威力中极厉害的“无底流沙”!

第三种情况是下埋剧烈火药,落足其上,立会发生撼岳摇山的强猛爆炸,足令人粉身碎骨!

这三种情况,每一种都可能发生,故而,任凭吴天才江湖老到,任凭沈宗仪胆技超人,他们也无法判定在刹那以后,所发生的,究竟是那一种情况?

好在沈、吴二人,均身怀绝顶武学,虽然无法预测是何种情况发生,他们只消功行百穴,气贯周身,自信也可以随机应变。

这项问题的答案,只在转瞬之间,便获得解答。

但答案大怪,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所谓“没有答案的答案”,是他们所猜测中的各种爆炸、陷阱、暗器猬袭,埋伏发动等,一样也没有发生。

沈宗仪和吴天才对看一眼,投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动作,只是静静卓立在那第一个“杀”字之上。.略过片刻,他们同时开口,说出了同样的两个字:“奇怪!”

刚才,他们是运气流转周身,看看可曾中毒,体内可有甚么异常情况?……

结果,半丝无异,一切无恙,不由这两位武林奇客,不禁同时叫了一声“奇怪!”吴天才挑眉道:“走,沈兄,我们再闯‘七杀第二关’,但事非寻常,大家要特别注意一点!”

语音才顿,吴天才与沈宗仪均争先恐后地,向第二个“杀”字走去。

距离只有三尺,并非三丈或三十丈,自然举步便到。

虽然他们在功力之上,略有高低强弱,但在如此距离,却必系同时到达,分不出谁先谁后。

第二个“杀”字,与第一个“杀”字,完全一样。

“杀”字本含有森寒意味,尤其那口薄皮棺材头前所写的“通过‘七杀’,即入地狱,吴天才收尸处”字样,更是充满了一片杀气。

但如今他们连闯二“杀”,却毫发无惊,一片安详。

吴天才与沈宗仪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再往前走。

第三“杀”,第四“杀”,第五“杀”……

安然,寂然,未发现丝毫异状。

不单吴天才精于算计,聪明无比,沈宗仪亦非愚蠢迟钝之人。

接连五关,安然度过,并未使他们懈怠了半点戒备之心。

甚至于反而更小心,更着意地,注视着第六、第七两个“杀”字,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一发现任何情状,立即各自善加处置。

太怪了!

第六个“杀”字,和第七个“杀”字之上,仍是毫无埋伏,让他们平安度过。

吴天才气得双眉高挑,站在第七个“杀”字,恨声说道:“沈兄你认为这异常情况,是何原因?难道有人在开我玩笑?”

沈宗仪略一沉吟,摇头说道:“不像,照谷中这种布置情况看来,不像在开玩笑。”

吴天才道:“嗯,我也觉得不像……”

一语才出,霍然发掌,竟向那具薄皮棺材,凌空吐劲击去。

掌风到处,“碰”然巨震,碎木四飞!

棺中也无花样,这具薄皮棺木,是具空棺,真好像是准备为人收尸之用。

吴天才苦笑叫道:“沈兄,不是小弟自诩,吴天才一向善于料敌,断事如神,但今天却把我搞……”

“搞胡涂了”一浯尚未说完,便发现沈宗仪不是站在自己身边,而是蹲在地上。

吴天才低头一看,沈宗仪是取出一柄金色小剑,在第七个“杀”字之上,动作轻巧细心地,慢慢挖掘。

吴天才当然知道沈宗仪的掘地用意,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地发话问道:“沈兄还以为这‘杀’字之下,真有花样?”

沈宗仪道:“这事有点奇怪,故而不管有无花样,我也试上一试。”

吴天才笑道:“沈兄无须白费力气,不必试了,请想倘若真有甚么花样,对方那有不加发动之理?”

沈宗仪突然站起身形,脸色沉重说道:“吴兄请看,谁说没有花样,就凭这点东西,便足够使我们两人,粉身碎骨!”

吴天才大惊注目,果然看见沈宗仪所掘的地洞之中,埋有不少大包小包的猛烈火药!

吴天才眉头深皱,转身试挖第六个“杀”字。

其下埋着三四种极厉害的毒药暗器。

第五……第四……第三……第二……第一。

吴天才有点不相信地,于安然通过“七杀”以后,倒回头来,向那七个看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杀”字之下,试加发掘。

每个“杀’字之下,居然个个不空,都有东西!

不是火药,便是毒物,便是厉害暗器。

换句话说,每一个“杀”字之下的埋伏,都足以令人碎骨粉身,或对人追魂夺命!

吴天才看完了,也怔了?

沈宗仪道:“吴兄,你认为这些险毒埋伏的厉害程度如何?”

吴天才道:“处处极具威力,颇有匠心,我们也过于自傲,有些轻敌,若照刚才走法,性命或可无妨,但受伤难免,决不可能平平安安地,通过七个‘杀’字。”

沈宗仪俊目凝光,向地面来回一扫,皱眉说道:“这番布值,显然费了不少心血,但不知对方为何不加发动,岂不使‘立意’与‘事实’之间,有了完全相反的绝大矛盾!”

吴天才不答话,只是双眉紧蹙,有点出神……

沈宗仪知晓他是细心推究目前的怪事原因,遂也不加惊扰。

半响过后,吴天才满面苦笑地,向沈宗仪摇头说道:“沈兄,小弟自入江湖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比如今所见,更为令人迷惑难解的事……”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左侧高达二三十丈的削壁顶端,有人一声冷笑。

吴天才目闪神光,立即注定壁顶,发话问道:“尊驾是谁?因何发笑?”

壁顶上又传下一阵冷笑,有个怪异语音,应声答道:“吴天才,你是不是想知道这次能幸逃劫数的微妙答案?”

吴天才看出这片削壁完全陡立,无法快速攀登了,遂哼了一声道:“吴某以‘鬼斧神弓’游侠江湖以来,一无不守之诺,二无不解之事,你只要说出今日这桩令我迷惑之事,我饶你三次不死!”

壁顶怪异语音道:“多谢,多谢,接我一箭,便知答案。”

“哦”的一声弦响,果然有根长箭,自壁顶射下。

吴天才伸手接箭,沈宗仪却急急地叫道:“吴兄请先凝真气,使五指成钢,小心箭上有毒!”

吴天才笑道:“沈兄放心,小弟已有预防!”

话完,业已接箭在手,只见箭杆上被人以尖锐之物,划出了六个字儿,写的是:“答案已悬谷口。”

吴天才一看,白衣闪处,宛如流水行云般,便向狭谷的西头出口走去。

沈宗仪看出他已动真怒,生恐冲动之下,灵明受蔽,容易出甚差错,遂赶紧急步追上,与吴天才并肩同行。

到了西面谷口.二人同自闪动目光,搜索四外。

沈宗仪因适才壁上人答话中,有个“悬”宇,遂专门观察较高所在。

果然,被他瞥见峭壁离地五六丈处的一株横生古松之上,拴着一角素色衣襟,正自随风飘荡。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答案,是不是壁上松枝间……”

这时,吴天才也已发现,一式“长箭穿云”.立即凌拔起!

沈宗仪恐怕这是陷阱,双掌凝功,向前走了几步,为吴天才暗加护卫,防范有甚冷箭伤人的下流手段。

谁知居然平安无事,吴天才稍展轻功,便把那角素襟,摘在手内。

他身形落地,展开看时,只见乃用烧枯炭笔,在那素色衣襟上,写了二十八个字,是首七绝小诗。

沈宗仪走过同看,字迹并不高明,潦潦草草地,写着:“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劝君快返来时路,福星能得几时随?”

沈宗仪道:“骗人,这算是甚么答案?”

吴天才默然片刻,双眉一挑,从目中闪射异样神光,缓缓说道:“沈兄不可怪责那人,今我要实践饶他三不死的诺言,因为这句诗儿,乃是极正确的答案,居然与我未曾说出的心中猜想,完全符合。”

沈宗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流射过探询性目光?

吴天才道:“前面‘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两句,是说有人决心对我不利了,以及适才侥幸之事……”

沈宗仪摇头道:“这不能算是答案……”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问,便自接口道:“答案在后面,第三句‘劝君快返来的路’,显然不愿我去接受重金礼聘,换句话说,要害我之人,定必也就是对我重金礼聘者所感到威胁怯惧之人。”

沈宗仪点头道:“吴兄这种解释,近乎事实……”

吴天才道:“第四句‘福星能得几时随’,便是主要答案,说明了适才一切厉害埋伏,均未发动使我在‘枉死城’中,只走了半回之故,乃有福星高照而已。”

沈宗仪道:“‘福星’是谁?指人,还是指物,仰或指事?似乎稍嫌笼统?”

吴天才笑道:“不笼统了,这意思相当明显,所谓‘福星’,乃指沈兄!”

沈宗仪愕然道:“小弟风尘潦倒,一袭青衫,无穷愁恨,那里沾得上半点‘福’字这‘福星’之语,不可能指得是我!”

吴天才道:“眼前只有我们两人,除却沈兄以外,尚有何人?”

沈宗仪略一思忖,连连摇头地,皱着眉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越想越不可能,因为也有人在暗中对我算计,第一次的‘七剑齐飞’,第二次的‘卖鱼藏毒’便为明证,看来说我是个倒霉鬼,还差不多,‘福星’二字,却连边儿都沾不上。”

吴天才静静沈宗仪说完,突然一抱双拳,扬眉说道:“沈兄,吴天才暂且告辞。”

沈宗仪看了吴天才一眼,颇感意外地,讶然问道:“吴兄要去那里?”

吴天才道:“我们虽然均是一路往西,途程均远,但小弟前曾言明,因突有要事,须往南方转个—日半日,沈兄难道忘记了么?”

沈宗仪笑道:“小弟怎会忘怀,但吴兄分明说是可同行上二三十里,怎么才出此谷,便要折向南方了呢?”

吴天才道:“由于突生情况,才使我临时变计,提早南行……”

沈宗仪问道:“吴兄是由于甚么情况……”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问,便双眉一挑,朗声吟道:“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劝君快返来时路,福星能得几时随?……”

沈宗仪道:“吴兄吟诗则甚?莫非你提早南行之事,竟与此有关?”

吴天才点头说道:“我细玩诗意,对方是指我因为有‘福星’相随,才只在枉死城中,走了半回……”

沈宗仪觉得吴天才虽然武功才智无不过人,可惜心胸狭隘,气量太少,正想设法规劝,吴天才双眉一轩,继续说道:“吴天才一生孤介,傲性天成,绝不服任何人,绝不怕任何事,更绝不畏怯任何凶险?我提前改道往南便是向对方昭示,身边已无沈兄这位‘福星’相随,也未走‘回头路’到看对方能用甚么‘无常令牌’催我前去‘枉死城’中,走上‘一回’?”

沈宗仪失笑道:“吴兄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小弟觉得对方虽然……”

吴天才摇手道:“沈兄无须相劝,好在我既已接受聘请,必当尽力护人,绕道南行.最多一日将再度往西,只要吴天才旁无‘福星’,一样命大,未人‘枉死城’,不接‘勾魂令’,则后日便可在前途重逢,你我之间,只是区区小别而已。”

沈宗仪知道吴天才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一抱双拳,含笑说道:“鸾风一呜群鸟静,蝼蚁焉敢犯麒鳞?吴兄去意既决,小弟便走得慢些,随兴闲游,在西行途中等你。”

吴天才略一寻思道:“这样好了,西行途中,百余里外,有个‘驻马集’,旅舍宽敝,饭食精美,尚堪小息征尘,我们谁先到达,谁就在—家‘五福’客栈中等待……”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目光一转,继续向沈宗仪笑道:“沈兄,若是小弟先到,多等沈兄数日无妨,若是沈兄等待小弟,请以一日为限,换句话说,沈兄倘不急赶,约于明日午后,可到‘驻马集’,最多等到后日午后,倘不见小弟到来,便请独自上路……”

沈宗仪听至此处,眉峰微皱,截断吴天才的话问道:“小弟虽有要事,但也并无时限,不急在一日半日,吴兄怎不让我多等上……”。

吴天才笑道:“小弟生平作事,均有计划,我南行不论成败,均必于后日午前,赶到‘驻马集’,倘若过此时限,多半便如谷口留诗所云,因无‘福星’相随,进了‘枉死城’内,沈兄何必浪费光阴,等我则甚?”

说完,一抱拳,不走西行大路,竟飞身往南,故意涉险地,进入最容易蕴藏凶险的密莽丛林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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