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翔未到巫山朝云宫前,心中大半以鹿玉如、霍秀芸及“万梅老农”秦乐圃的安危为念,但自到朝云宫,苦候仲孙飞琼不至以后,却满心中都是对于仲孙姊姊的相思情愁。

如今又代仲孙飞琼与“身毒双怪”、“东瀛三矮”订下约会,就在四月初一,自然益发苦念仲孙飞琼,神思惆怅。

夏天翔心神惘然地飞驰了不知多久以后,忽被几滴冷露惊醒过来,发现满天星月,时已二更有余,距离也超过了太白峰的东南百里。

自己在太白峰顶曾有“今夜三更于东南百里候教”之语,不管对方有无人来,也应如言略候,不能贻笑群邪,留下话柄。

夏天翔想到此事,立即驻足回身,赶回约莫距离太白峰东南百里之处。到了地头,夜色恰好三更,当地右面是片高峻峭壁,左面是片茂密森林,中间有块不太大也不太小的较为平坦的石地,倒正是一个约会打斗的良好所在。

夏天翔暗想自己自服千年芝液,并在朝云宫朝夕苦练以后,各种功力显然大增,但却无机缘一试,最好群邪之内能有人来,才不致空等扫兴,并可以借以测量自己的几桩绝学到底精进到什么地步。

念犹未了,峭壁顶端厉啸忽起。

两条人影也如殒电飞星般的在峭壁间几个起落,便自卓立在夏天翔身前的七八尺外。

夏天翔目光微注,见来人一个是曾在大雪山玄冰原广寒洞府之前,挨了自己一记“乾天指”的“虬须神龙”龙在渊。一位是年约二十四五岁,美艳异常,但眉目之间满含荡意的彩衣女子。

夏天翔剑眉微蹙,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竟是龙朋友赶来,‘身毒双怪’以及‘东瀛三矮’中的人物为何不到?”

龙在渊道:“‘身毒双怪’及‘东瀛三矮’等人业已与你订下了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之约,此时何必再来?龙在渊则因在大雪山玄冰原曾受夏朋友一指之赐……”

夏天翔不等对方说完,便即哦了一声说道:“原来龙朋友此来是存心找场!”

龙在渊道:“找场倒谈不上,只是龙在渊有件兵刃,想在夏朋友台前领教!”

夏天翔含笑点头答道:“好说,好说,夏天翔一定奉陪,但这位姑娘素昧平生,龙朋友还未替我引见引见。”

“虬须神龙”龙在渊浓眉一挑,满面得意神色,指着那位颇为美艳的彩衣女子,狂笑道:“这位班碧玉姑娘是‘轩辕法王’、‘金花圣母’座下最红的人物,外号人称‘百毒美人奴’,法王所养的一切珍奇禽兽、罕世虫蛇,均由班姑娘饲养调教!”

夏天翔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这位号称“百毒美人奴”的班碧玉姑娘,定然是极为扎手的难缠人物。

遂微一抱拳,含笑问道:“班姑娘与夏天翔素昧平生,远道赶来,莫非也要赐教?”

夏天翔那副宛如玉树临风般的英挺风姿,委实令任何女子均为之心折爱好,“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也不例外,媚笑几声,嫣然答道:“我因事羁延,赶到太白峰头,夏朋友业已离去,只听得‘轩辕法王’向一班贺客大赞你的根骨胆识,才引起兴趣,追随‘虬须神龙’龙二哥同来瞻仰瞻仰!

夏天翔闻言失笑说道:“夏天翔胆识平庸,根骨拙劣,班姑娘误听轩辕前辈的谬赞之言,跑了冤枉路了。”

班碧玉妙目流波,摇头笑道:“我这趟来回两百里的路儿,跑得一点都不冤枉,‘轩辕法王’法眼无差,你果然是位胆识超群、根骨灵秀、武林罕见的美男子,俏英雄!”

夏天翔被捧得有点禁受不住,讶然问道:“班姑娘怎能一见便知夏天翔胆识超群,根骨灵秀?”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又抛过一瞥美媚的眼风,“咯咯”笑道:”凭你这副长相,谁都看得出你根骨灵秀,是武林中罕世难见的上上之材,至于赞你胆识超群方面,则是因为你听了我‘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之名,仍然这样不慌不惧,谈笑自若。”

夏天翔闻言讶然笑说道:“你长得风神艳绝,是极好的美人胎子,有何可怕?至于外号‘百毒美人奴’中的‘百毒’二字,虽然略微难听,似也不会令人一闻便惧啊!”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娇声笑道:“这是你对我们南荒人物陌生之故,须知朱波、身毒以及康藏滇桂这一带的武林豪雄,一闻‘百毒美人奴’五字,无不心惊胆战,他们有两句话儿编得颇为有趣,叫做‘宁遇美人蟒,莫见美人奴’!”

夏天翔哦了一声,说道:“美人蟒是蟒中之妖,绝世罕见,厉害无比,你居然比美人蟒更能使南荒豪雄慑惧,厉害之处,却在哪里?”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银牙微咬下唇,目注夏天翔,嫣然笑道:“我的厉害之处,委实不大忍心向你谈,但若有机缘,也许可以让你略尝滋味!”

夏天翔哪里知道这位“百毒美人奴”不仅一身武艺奇诡绝伦,已入化境,更精内视采补,凡属曾与她肌肤相亲之人,无不欲仙欲死,尽泄元阳,化作风流冤鬼,竟然含笑说道:“班姑娘,他们怕你厉害,我却不怕,何必另等机缘,你如今便让我尝尝滋味好了。”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目光微瞥龙在渊,玉颊微红,摇头笑道:“你想尝尝我的滋味,必须秘密进行,不能有外人在场,如今当着我龙二哥,怎么可以?何况今天也不太凑巧……”

夏天翔直到如今方听出了几分端倪,俊脸上不由一阵发烧,知道双方会错了意,正待轩眉发话之际,“虬须神龙”龙在渊已微含不悦神色,向“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叫道:“班姑娘何必再与对方多话,法王夫妇等日出之后便将回转八莫,时间已然不多,你若不肯下手,我要先下手了。”

原来“龙氏三凶”俱是色中饿鬼,对“百毒美人奴”久已垂涎,但班碧玉天生艳质,虽性情淫荡,却也不肯对他兄弟轻假辞色,谁知如今初见夏天翔之下,竟然脉脉传情起来,怎不使龙在渊妒火仇火一齐焚烧起来,发出了微含醋意的催促之语。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何等精灵,一听便知龙在渊的心意,眼珠微转,含笑说道:“龙二哥,我早就说过,我此来只为瞻仰瞻仰夏朋友的风采,何况今日身体不适,意兴阑珊,委实懒得动作,你既想报仇,便请单独下手便了。”

“虬须神龙”龙在渊见班碧玉不肯帮助自己动手,显然已对夏天翔有情,不禁越发妒恨,冷哼一声,轩眉说道:“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百毒美人奴’,今日也会大发慈悲……”

话犹未了,“百毒美人奴”的一双妙目业已炯炯生威,射出冷电似的精光,凝注在龙在渊的脸上。

龙在渊深知“百毒美人奴”班碧玉极得“八莫妖王”轩辕烈及“金花圣母”宠爱,性情高傲无比,翻脸不肯认人,武功又非自己能敌,不禁被她看得心中一悚,赶紧改口含笑说道:“班姑娘既然身体不适,便在旁为我助威,看看热闹也好,反正我料对方逃不出我这根‘七煞追魂杖’下!’话完,伸手腰间,撤出一节黝黑短棍,但经“虬须神龙”龙在渊双手微分,一阵“铮铮”脆响起处,却变成了长约四尺五六的一根铁杖。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业已先行目光微注夏天翔,然后向龙在渊“咯咯”娇笑道:“龙二哥,你这才说得对了,凭你‘七煞追魂杖’中所藏的七种厉害暗器,哪一种也能使对方难于防范,见血封喉,何况又向圣母求借了一朵‘夺命金花”作为最后煞手,确已稳操必胜之券,哪里还会用得着我呢?”

“虬须神龙”龙在渊听班碧玉竟借这番话儿,把自己“七煞追魂杖”中的奥妙,及身有“金花圣母”的“夺命金花”之事,完全向夏天翔泄漏,不由气得周身微颤,一双豹眼中厉芒闪烁,怒声说道:“班姑娘,不是龙在渊夸句海口,夏天翔纵然由你这几句话儿得悉内情,他也逃不出我‘七煞追魂杖’下,圣母的那朵‘夺命金花’,可能根本用它不着!”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哟了一声,秀眉微挑,目注龙在渊,以一种奇异神情缓缓说道:“龙二哥,想不到我随意几句话儿,竟使你以为我吃里扒外起来……”

“虬须神龙”龙在渊因深知班碧玉的功力厉害,性情又复喜怒无常,生怕她就此翻脸相向,只得赶紧接口赔笑说道:“班姑娘不要误会,龙在渊哪会对你疑心,我只是……”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不等龙在渊话毕,便即把脸往下一沉,做:“你方才重视你的‘七煞追魂杖’,藐视圣母的‘夺命金花’,已经犯了对圣母不敬之罪,我如今代表圣母,向你追回那朵你认为用它不着的金花!”

龙在渊不禁忍无可忍,扬眉问道:“班姑娘,你凭什么代表圣母向我追回此物?”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见龙在渊向自己沉声责问,脸上反倒严霜尽退,笑靥微开,应声说道:“龙二哥问得对,我叫“百毒美人奴”,既是奴婢身份,又怎么能够代表领袖群伦的‘金花圣母’,向你发号施令的呢?”

一面发话,一面笑吟吟地伸手入怀,不知摸索何物。

班碧玉不一会便自怀中取出一面上镌双龙的小巧金牌,先向夏天翔微送秋波,然后目注”虬须神龙”龙在渊,笑吟吟地问道:“龙二哥,你认不认得我手中这面小小的金牌?”

“虬须神龙”龙在渊大吃一惊,恭身答道:“这是‘轩辕法王’与‘金花圣母’的最高信物,双龙敕令!”

班碧玉这才又把脸色-沉,冷然叱道:“狂妄自傲,不敬圣母,先缴‘夺命金花’!”

“虬须神龙”龙在渊闻言浓眉微蹙,但又不敢违拗,取出一朵大如碗口的奇形金花,向“百毒美人奴”恭恭敬敬递去。

班碧玉接过“夺命金花”,揣入怀内,又向龙在渊沉声叱道:“对方既与‘东瀛三矮’、‘身毒双怪’订定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之约,则有何仇恨,尽可到时一并了结,如今不必多事,龙在渊速回太白峰伺候法王圣母夫妇,返驾八莫!”

“虬须神龙”龙在渊钢牙暗挫,怒视神态悠然、倚树而立的夏天翔几眼,收回“七煞追魂杖”,向班碧玉抱拳施礼,微一恭身,便自脸带余忿,往西北来路,电疾驰去。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目送尤在渊远去之后,莲步姗姗地走到夏天翔身前,嫣然笑道:“小兄弟,我今天这个忙儿,对你帮得不算小吧?”

夏天翔剑眉一挑,傲然笑道:“你以为我会惧怕龙在渊,或是他那根‘七煞追魂杖’吗?”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瞟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说道:“小兄弟,我从你的超凡神采上,就可看出你功力不群,定然斗得过龙在渊,或许也不怕他极为歹毒的‘七煞追魂杖’,但你却不能不怕被我设法收回的‘夺命金花’……”

夏天翔扬眉问道:“那朵小小金花又有什么厉害?”

班碧玉微笑道:“我不敢泄露这‘夺命金花’的厉害之处,但你分明是位聪明绝顶的人物,可以试从‘金花圣母’不仅以此成名,并仗以震慑‘身毒双怪’、‘东瀛三矮’及‘西域四天尊’之上推测,就能知道它的威力无边,‘夺命’二字,决非虚语!”

夏天翔闻言,也知晓那朵看来并不惊人的“夺命金花”,定然出奇厉害,威力绝伦!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又笑道:“小兄弟,你既知道‘夺命金花’厉害,更应知道我设法自‘虬须神龙’龙在渊手中收回此物之举,是否对你关心,帮的忙儿,不算小吧?”

夏天翔虽已看出班碧玉极为厉害,但因她对自己神色友善,暗想在“八莫妖王”、“金花圣母”这等大敌身边留一略有交情之人,他日或有大用,遂就着对方称呼自己小兄弟的口气,微笑说道:“多谢碧姊帮忙,但天快亮了,你要随同‘轩辕法王’、‘金花圣母’夫妇返回八莫,似乎不应再在此处耽延,我们江湖有缘,再行相见吧!”

这一声“碧姊”,果然魔力无边,叫得这位“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益发媚眼如丝,情思如火。

但她略一仰望天光以后,不禁废然叹道:“天已不早,我真要走了,今夜我一来身体不适,二来又须侍奉法王夫妇返驾八莫,只得就此告别,小兄弟好自珍重,我们这未了之缘,留到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下再行畅叙便了!”

话音了处,向夏天翔媚笑挥手,未见如何作势,便彩衣一飘,腾身四丈,半空中双足互踹,借劲再升,一连几式“海鹤钻云”,即告登上绝壁,倏然而逝。

夏天翔正待转身之间,蓦然觉得有股沉雄绝伦的破空拳风,自身后电疾袭到。

夏天翔如今何等功力,拳风才一入耳,便即一式“旋转乾坤”,闪开数尺,并以目光扫视身后,看是何人偷袭自己。

身后一片林木,黑黝黝的悄无人声,但那股破空拳风却太以强烈,把夏天翔身前的一块巨石击得四散分飞,碎成无数小块。

夏天翔这一惊岂同小可,因为看出这股拳风的来历,正是武当绝艺“百步神拳”。

夏天翔因自己与武当素无仇恨,怎会突受袭击,遂惊疑万分地闪动身形,向那处黑黝黝的林中扑去。

身形刚到林口,一缕劲气,又自凌空袭到,但这次不是拳风,却是指力。夏天翔因不愿硬接,一式“巧踩七星”,轻轻错步闪身,避出三尺之外。

“夺”的一声,一珠合抱的臣树突然剧烈晃动.落下无数树叶,树干上并现出一个被指力点陷的深达寸许的小洞。

夏天翔根据所知,又看出这种指力竟是少林派的不传之秘“一指掸”,但从指力的厉害程度看来,来人决不是少林派掌教方丈以下的寻常人物。

夏天翔候了片刻,正欲发问,林中忽又有一片掌风急袭而出。夏天翔身形略偏,背后石壁上立即现出一只清晰纤美的掌印。

太奇!太奇!太令人不可思议,这是罗浮派镇派绝学“般禅掌”,而且掌力高明得不在罗浮掌门冰心神尼之下。

武当、少林、罗浮三派绝顶好手,各以本派不传秘学向夏天翔加以袭击,着实令人过分惊异。

但夏天翔目光微注石壁上的纤美掌印,却从过分惊异之中,钻出来一个恍然大悟,高兴得满面笑容地立即一转身叫道:“仲孙姊姊,小别以来,你把武当百步神拳、少林一指禅及罗浮般禅掌确已练到相当火候,但不知峨媚天玄剑谱与雪山九转天寒神功如何,至于老伯秘授心传的太乙天玄神功,更是精妙绝伦了吧?”

林中一阵寂静以后,果然缓缓走出了夏天翔朝思暮想的那位天人颜色、绝代风华的仲孙飞琼。她右手牵着灵猿小白,左侧跟着异兽大黄,但却未见那匹罕世龙驹青风骥。

夏天翔见所料不差,喜心翻倒,一面纵身扑向仲孙飞琼,一面高叫道:“姊姊……”

“姊姊”二字方出,夏天翔不禁微感惶惑地倏然住口,因为仲孙飞琼不似往日般笑靥生春,竟是一副满面严霜的不悦神色。

夏天翔不清楚仲孙飞琼为何如此神情,方自惊疑交迷之间,仲孙飞琼业已冷冷看他一眼,晒然说道:“姊姊,姊姊,你真叫得好听,你已经有了两位妹妹,一位姊姊,难道还不够吗?”

夏天翔这才知道仲孙飞琼早就隐身林中,是因自己适才对“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称呼“碧姊”之事有所不满。

遂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姊姊不要怪我,我是忽动灵机,想在‘八莫妖王’轩辕烈及‘金花圣母’身旁保留一名可以暗通讯息之人,才与那‘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虚与委蛇……”

仲孙飞琼原是故意逗弄夏天翔,也自失笑接口说道:“去年二月十六,到今年正月十五,整整十一个月小别,翔弟居然变得滑头起来,会预先在‘八莫妖王’夫妇身旁下上一着闲棋,倒颇出我意料之外。”

夏天翔见仲孙姊姊脸上的冰霜一散,心中忐忑方消,笑道:“姊姊这段时间在何处修道,老伯可好?”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大概猜想不到,我与爹爹就在商山天心坪,与赛韩康老前辈一同修道。”

夏天翔因未见青风骥,不禁讶然问道:“姊姊,你的青风骥呢?”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花如雪姊姊要到处漫游,寻找一钵神僧,我把青风骥借给她了。”

夏天翔含笑问道:“姊姊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仲孙飞琼笑道:“我赶到太白峰前,听说你已走,并曾发豪语要在东南百里外候敌,遂随后赶来此处。”

夏天翔笑道:“姊姊来得正好,不然我真不知道对那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之约应如何处理?”

仲孙飞琼问道:“翔弟,‘冰魄神妃’茅玉清所写那封战书,不是与‘八莫妖王’轩辕烈等约定明年八月中秋于终南绝顶太白峰头一会,怎的又有什么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之约?”

夏天翔指着小白笑道:“这场约会,全是为了小白。”

灵猿小白在一旁说道:“怎么为我?”

夏天翔闻言一惊,但立即想起灵猿小白在震天大会之上因祸得福,化去横骨,能发人言之事,遂向仲孙飞琼含笑问道:“姊姊,小白随你及老伯潜修,大概除了在本领上定有进步以外,连一般人言,也必说得娴熟了吧?”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不太复杂的话儿,它都会说!”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又向夏天翔问道:“翔弟既称为了小白定约,是不是关于那件‘护穴龙鳞软甲’之事?”

夏天翔笑道:“‘八莫妖王’轩辕烈倒还光明,在我说出‘护穴龙鳞软甲’是小白之物后,本想立将软甲还我,但被‘东瀛三矮’中名叫猪本英机的发话拦阻,定要姊姊与小白亲自取回,我才和他们定下了四月初一的六诏山飞魔壁之约!”

仲孙飞琼含笑问道:“你知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物与会?”

夏天翔道:“对方在主要人物方面,大概只是‘身毒双怪’与‘东瀛三矮’,‘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业已声明不来参与,震天派的‘白骨双魔’可能也不会去多事……”

仲孙飞琼摇头笑道:“翔弟,你怎的遗忘了一位厉害人物?”

夏天翔愕然问道:“姊姊所说的厉害人物是谁?”

仲孙飞琼看他一眼,含笑说道:“就是你新认的碧姊姊班碧玉呀!”

夏天翔被仲孙飞琼调侃得脸上一红,点头说道:“我倒把她忘了,班碧玉一定会来,因为‘八莫妖王’轩辕烈曾说要派遣几只异兽与会,以见识见识大黄、小白的厉害。”

仲孙飞琼闻言,笑向大黄说道;“你寂寞已久,如今有了打架的机会,总该高兴了吧?”

大黄咧开巨口,“嘻嘻”笑了一笑,仍在仲孙飞琼身畔恭恭敬敬地垂爪肃立。

夏天翔深知异兽大黄与灵猿小白不同,生性凶猛无比,如今它居然颇为温顺,不禁讶然说道:“姊姊的本领真高,商山天心坪不到一年的潜修之下,连大黄也修变了气质呢!”

仲孙飞琼笑说道:“翔弟不要捧我,我虽能伏兽,但我如此神通,怎能令大黄在这短短期间变化气质?它只是作了一次小偷而已!”

大黄闻言,立即低头,好似颇有羞愧之色。

夏天翔越发惊奇,加以追问,仲孙飞琼笑道:“赛韩康老前辈为我爹爹成道所需特炼的一炉灵丹,被大黄足足偷吃了半炉,因药力太强,承受不了,几乎当时血管尽爆而死。亏得小白发现大黄闯下大祸,躺在药炉旁边,满地乱滚地苦苦挣命,遂到丹房之内飞报我爹爹及赛韩康老前辈知晓,才费尽苦心,替它诊治,谁知病好以后,不仅真力激增,本领更大,竟连天生凶恶之性也减轻多了!”

夏天翔本就知道异兽大黄生具神力,闻言之下,颇为高兴地笑道:“大黄本就厉害,如今神力再加,定能使得轩辕烈所豢的恶兽吃足苦头,帮助小白夺回那件‘护穴龙鳞软甲’!”

仲孙飞琼笑道:“六诏山飞魔壁之约,我们要不要另约帮手,抑或就是我们两人带着大黄、小白赴约?”

夏天翔微一沉吟说道:“若论人数,自然是敌众我寡,但四月初一之期并不在远,适当帮手恐怕不易找寻……”

仲孙飞琼接口笑道:“翔弟不必烦忧,我们且往西南一带随意游行,能遇上适当帮手赴约,也无不可!”

夏天翔笑道:“姊姊说得对,我近来亦有寸进,姊姊更是一日千里,再加上小白、大黄也未见得不足与那些‘身毒双怪’、‘东瀛三矮’等域外凶邪一搏。”

仲孙飞琼回手怀中,取出雪山、武当、峨嵋、罗浮四派掌门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所书的九转天寒神功、百步神拳、天玄剑谱、般禅掌、一指禅等五种绝学秘诀交与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我对这五种武林绝学参研已熟悉,这是几位前辈所赐的秘诀,如今该交给你了。”

夏天翔接过秘诀谨慎藏好,向仲孙飞琼笑道:“姊姊,我们在去六诏山飞魔壁赴约之前,最好走趟怒山问天峰及终南死谷。”

仲孙飞琼笑道:“去怒山问天峰之故,我已听花如雪姊姊说过.知道你是要拯救‘万梅老农’秦乐圃及你那位‘寂寞公主’。但不知要去终南死谷作甚?”

夏天翔苦笑说道:“我把师门重宝‘乾天霹雳’遗失在终南死谷之内了。”

说完,遂将自己与秦乐圃在终南死谷中巧遇“毒佛”空空和尚,“矮脚驼龙”鲍一飞、“七手夜又”等终南三煞,失去“乾天霹雳”之事,对仲孙飞琼细说一遍。

仲孙飞琼听完经过,摇头笑道:“据我所料,‘终南三煞’得到那枚足以威慑武林的‘乾天霹雳’之后,定已迁居,不过终南死谷离此不远,不妨前去一探。”

夏天翔闻言.遂与仲孙飞琼带着灵猿小白、异兽大黄,再探终南死谷,结果除了成堆白骨之外,哪里还有“终南三煞”的丝毫踪迹?夏天翔怅然之下,只得与仲孙飞琼相偕南行,准备由陕经川,进入滇境。

谁知尚未走出终南山脉,便遇上从来罕见的倾盆大雨。

仲孙飞琼选了一座比较洁净的山洞避雨,但大雨居然连日不停,好不容易等到雨住以后,山洪又发,仍是无法行走。

夏天翔闷得无聊,走到洞口,指着那奔腾怒卷、一泻千里的湍急山洪,向仲孙飞琼笑道:“姊姊,我初入终南死谷.遇见一钵神僧以后,也曾看到山洪暴发,那种场面,比现在还大,山洪未至之前,先有万兽奔腾,小白、大黄也双双骑在那匹青风骥上。”

仲孙飞琼对夏天翔所说之话仿佛未闻,目光却凝注在对涧高峰的峰腰之处。笑道:“我看见对涧峰腰那株大树右侧的山洞之中,仿佛有人影晃动。”

夏天翔失笑说道:“这有什么希罕,也许是与我们同样的避雨之人?”

仲孙飞琼摇头说道:“那人影闪动,身法极快,分明身负上乘武功,我有点怀疑会不会是‘终南三煞’迁来此处?”

夏天翔就是想找“终南三煞”,闻言剑眉一挑,含笑说道:“管他是不是‘终南三煞’,且等山洪略退以后,我们过去看看!”

山洪来得虽猛,但退得也快,约莫个把时辰过后,云开天霁,丽日当空,树润草鲜,山容欲活。

夏天翔比较心急,首先飞身过涧,向那峰腰山洞扑去。

剐到洞口,便见洞外竖着一方青石,石上镌有“内蕴奇险,切勿擅入”八字。

区区八个字儿,哪里吓得住胆大包天的夏天翔,依然暗暗凝足“乾天气功”.缓步入洞。

这山洞不仅甚深,并有转折,夏天翔前行丈许以后,便见洞势转折处,有方数千斤重的巨石阻路,若想通过,只有施展“缩骨神功”,自巨石上端一条高不逾尺的石隙之中慢慢钻过。

洞多透明石孔,故虽钻入,仍有光亮,使夏天翔看见那方阻路巨石之上,又复镌有“大胆游客,务须止步”八字。

这时仲孙飞琼与灵猿小白、异兽大黄亦已随后赶到,夏天翔指着石上字迹,微笑说道:“琼姊看得不错,根据这石上字迹判断,洞中显有人居,我且纵上大石,看看石后是何光景?”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正待说话,夏天翔业已飘身纵上大石。

在他尚未看清石后一片墨黑之中是何景象之际,一阵强烈的掌风,便自照着夏天翔狂卷而至。

夏天翔感觉这阵掌风功力极高,又因未知对方身份,遂不愿硬接,飘身落地。身形刚刚飘落,洞顶钟乳被掌风震得纷纷碎折,洒下一片石雨。

仲孙飞琼轻挥翠袖,拂散石雨,笑着说道:“洞内是哪位武林朋友?我们游山好奇,毫无恶意,何必向人遽使辣手?常言道得好: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阁下难道要强充主人,霸占这终南古洞吗?”

洞中人听完仲孙飞琼的话后,沉默片刻,忽然发出一阵苍亮的歌喉,纵声唱道:

“劝君一盏君莫辞,劝君两盏君莫疑,劝君三盏君始知,面上今日才缆日,心中醉时胜醒时!……”随着歌声,更有一阵浓郁芳香无比的美酒之味,自洞内传出。

夏天翔也颇爱酒,如今被那阵奇异的酒香勾得馋涎欲滴,向洞内大声笑道:“你这位作主人的,空自高唱劝君一盏,劝君两盏,劝君三盏,却怎的吝啬得不舍以点滴奉客?”

话音方了,石缝上钻出一颗虬须猥结、乱发如蓬的人头,闪着一对精光炯炯的豹眼,向夏天翔、仲孙飞琼略加注视,怪笑道:“你们真想喝我的酒吗?”

夏天翔笑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主人何必惜金貂!”

披发怪人笑道:“妙,妙,你们两人不是江湖俗士,请到洞外巨石稍待,我略整杯盘即出奉客。”

夏天翔含笑点头,一面与仲孙飞琼缓步走向洞外,一面颇为高兴地说道:“琼姊,想不到在这等荒山野地之中,还有罕世美酒可以享受。”

仲孙飞琼笑道:“主人目光虽厉,但正而不邪,大概是位酒中隐侠。”

夏天翔笑道:“管他是侠是魔,我们且先吃喝一顿再说,倘若是侠,喝完便倾心结友,倘若是魔,喝完便拔剑诛邪!”

话音刚了,背后响起一阵狂笑之声,洞中那位披发怪人说道:“这位老弟虽说得好,但我既不是侠,也不是魔,你们叫我‘终南醉客’焦三逸便了!”

随着笑声,人影一闪,那位“终南醉客”焦三逸身穿一件黑布长衫,左手托着一只巨盘,盘中是些熏獐鹿甫及酒杯之属,右手则托着一坛美酒,走出洞外。

仲孙飞琼因对方业已自行通名,遂也为夏天翔及自己报了名姓,并看出焦三逸年岁至少已在六十以外.理应自居后辈,遂一面坐在那巨石之上,一面含笑说道:“焦老前辈何必自谦,你分明是位身负绝艺的江湖隐侠!”

“终南醉客”焦三逸摇头笑道:“侠会救人,魔会害人,我焦三逸则既不救人,也不害人,不涉武林意气,不沾江湖血腥,只在这终南山中酿制几坛美酒,日处醉乡,与烟霞泉石等无机之物为伍,故而我既不是魔,也不是侠!”

夏天翔闻言笑道:“宋人黄庭坚说得好: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微影蘸横波,不饮旁人笑我!焦老前辈如此爱酒,所制必系绝世佳酿……”

焦三逸见夏天翔目注酒坛,业已馋涎欲滴,遂倾了一杯递过,含笑说道:“夏老弟,你且尝尝我这自酿之酒的风味如何?”

夏天翔见酒色淡绿,极为悦目,入口一尝,更是香留齿颊,凉透心脾,风味之佳,竟属自己生平仅见,不禁失声说道:“焦老前辈,这酒味之佳,堪称绝世,不知叫甚名儿?”

“终南醉客”焦三逸手指石洞,得意笑道:“这洞中有道灵泉,虽然尚非‘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之类,但其质之佳,已远超俗世所称的一般泉水,故而以之酿酒,风味殊绝!至于酒名一事,因我慌懒成性,并未命定,就烦夏老弟或仲孙姑娘代我一想也好!”

夏天翔笑道:“为酒题名之事,非我仲孙姊姊不可,因为她是仙才,我是庸才,必须仙才题名,方能为这美酒生色!”

焦三逸闻言,遂向仲孙飞琼笑道:“夏老弟如此推重,便请仲孙姑娘一费清神!”

仲孙飞琼举杯微饮,略一品尝,含笑说道:“这酒真好,凉如玉液,美若琼酥,何必另起它名,就叫‘玉液琼酥’,不也颇为恰当吗?”

焦三逸附掌大笑赞道:“妙,妙,妙!‘玉液琼酥’四字,竟比我的酒味还美!”

话完,高兴已极地干了一杯,并抓了一块鹿脯,入口大嚼。

夏天翔向仲孙飞琼笑道:“琼姊,空山新雨,景色空灵,再加上主人豪迈,酒美肴香……”

仲孙飞琼看出“终南醉客”焦三逸在洞外立石,不欢迎游人进内之事,定然另有隐情,闻言灵机一动,接口笑道:“翔弟说得不错,但我们饮酒之间,若能行上几条酒令,岂不更添趣味?”

夏天翔尚未答言,焦三逸已自点头笑道:“仲孙姑娘请作令官,焦三逸虽然久疏此道,倒也愿意凑凑热闹!”

仲孙飞琼笑道:“我们由一人发问,一人作答,问有何物,无何物,要何物,不要何物,答者须以古诗成句为令,兼须押韵,不成及不切者,罚依金谷酒数!”

焦三逸笑道:“这种酒令倒颇风雅有趣I我先请教仲孙姑娘,有何物?”

仲孙飞琼指着焦三逸含笑答道:“娴雅风流一座倾!”

“终南醉客”焦三逸失笑说道:“娴雅风流’四字,我承受不起,应是仲孙姑娘自道,我再请教无何物?”

仲孙飞琼笑道:“夜深前殿按歌声!”

焦三逸点头笑道:“这江湖之远及山林之内,自然无法闻得庙堂之声,仲孙姑娘请往下行令,你要何物?”

仲孙飞琼举杯笑道:“万事不如酒在手!”

焦三逸大笑说道:“眼前事物,贴切之至,更合于焦三逸生平,我贺仲孙姑娘一杯!”

话完,饮了一杯,又复问道:“仲孙姑娘,你不要何物?”

仲孙飞琼擎杯微笑,看着天际浮云,缓缓答道:“何须身后千载名?”

焦三逸叹道:“太白所语,豁达已极,仲孙姑娘借来作结,真是再好不过,夏老弟该你接令,有何物呢?”

夏天翔含笑说道:“细草春香小洞幽!”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翔弟起得不错,既合时令,又是目前景色!无何物?”

夏天翔向北方云雾之外伸手一指,说道:“长安不见使人愁!”

焦三逸笑道:“在终南望长安,也是即景之思。夏老弟,你要何物?”

夏天翔起身把焦三逸的杯中倾满,含笑答道:“劝君更尽一杯酒!”

焦三逸“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我就尽一杯,夏老弟不要何物?”

夏天翔应声答道:“昨日少年今白头!”

焦三逸笑道:“仲孙姑娘与夏老弟锦心绣口,娴熟词章,把这酒令行得贴切已极,我则荒疏太久,恐怕收不了令呢!”

夏天翔道:“焦老前辈不必过谦,有何物?”

焦三逸笑道:“一身无累似虚丹!”

仲孙飞琼赞道:“超然象外,起得高浑无比,我贺老前辈一杯,无何物?”

焦三逸应声答道:“安得元龙百尺楼?”

夏天翔也自赞道:“一起一承,豪迈绝顶,我再请教老前辈要何物?”

焦三逸一捋虬须,朗声笑道:“直挂云帆济沧海!”

夏天翔由衷赞道:“气势一贯,始终不衰,行令如此,委实难得!老前辈请收令,你不要何物?”

焦三逸放眼四外,举杯笑道:“五更风雨四山秋。焦三逸对于此道久疏,侥幸免罚,我们且同进一杯!”

仲孙飞琼因想借行令劝酒,使“终南醉客”焦三逸酒兴酣后,自吐胸中块垒,遂饮了一杯,含笑说道:“焦老前辈,此令既收,我们是否另行一令?”

“终南醉客”焦三逸点头笑道:“今日难得与仲孙姑娘及夏老弟相遇,彼此性情又颇相投,必须尽醉方休,好在这‘玉液琼酥’我洞中藏得甚多,仲孙姑娘尽管发令便了!”

仲孙飞琼笑道:“如今我们各说一句古诗,须故意读错其中一字,并再用另一句古诗证之,不工者罚一杯,不成者罚双杯!”

夏天翔拍手笑道:“这个酒令更为有趣,琼姊既是令官,仍应该由你起令,以身作则!”

仲孙飞琼含笑吟道:“菜花依旧笑春风!”

夏天翔讶然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崔护名句,琼姊把桃花改成菜花,不知有何根据?”

仲孙飞琼笑道:“我是根据唐人刘禹锡‘桃花净尽菜花开’之句而改!”

夏天翔叹道:“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是刘禹锡再过玄都观诗,姊姊虽然改得好,但却叫我有点触绪伤怀!”

仲孙飞琼问道:“刘禹锡这首再过玄都观诗与你有何关系,怎会因而伤感?”

夏天翔剑眉微锁,长叹一声说道:“我由玄都观联想到三元观,不禁为了武当浩劫,发生武当掌教归何处之叹!”

“终南醉客”焦三逸闻言,环眼一睁,脸上现出了异样神情,但旋即乎息.似乎欲言又止!

仲孙飞琼笑道:“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老前辈,目前虽然不知下落,但邪不胜正,吉人自有天相,翔弟不必忧怀,赶快接令!”

夏天翔应声说道:“请看欲尽花经眼!”

焦三逸笑道:“这是杜工部的曲江对酒诗,‘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夏老弟把且字改成请字,却是为了什么?”

夏天翔笑道:“因为我想起了杜工部的另一句诗‘诗句哀时且未还’。且既未还,只好让个请字暂时代表的了!”

仲孙飞琼失笑道:“算你侥幸,请焦老前辈接令!”

焦三逸笑道:“少小离家老二回!”

夏天翔笑道:”有趣,有趣,老大到哪里去了?”

焦三逸答道:“因为‘老大嫁作商人妇’,故而少小离家老二回了!”

仲孙飞琼举杯笑道:“焦老前辈说得工切风趣,我这作令官的应该贺你一杯!”

焦三逸饮了一杯,含笑说道:“这种换字酒令颇有趣味,范围也不太窄,我们似乎还可继续一圈,如今请仲孙姑娘接令!”

仲孙飞琼笑道:“冷露无声湿菊花!”

焦三逸道:“原句好像是‘冷露无声湿桂花’,仲孙姑娘把桂花改为菊花,是不是根据‘人间桂花落’?”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桂花落后,只有菊花,我遂改成‘冷露无声湿菊花’,才不至于节令不合!”

焦三逸赞道:“仲孙姑娘改得好.该夏老弟了!”

夏天翔接口说道:“白鹤楼中吹玉笛!”

焦三逸问道:“黄鹤怎会变成白鹤?”

夏天翔笑道:“因为黄鹤一去不复返!”

仲孙飞琼伸手斟了一杯“玉液琼酥”,向夏天翔笑道:“翔弟,我要罚你一杯!”

夏天翔不服问道:“琼姊,我何处说错,你要罚我?”

仲孙飞琼笑遭:“虽然黄鹤一去不复返,但你改为白鹤楼中吹玉苗,却不甚工,因为青鹤、灰鹤何尝不可用得?”

夏天翔无言可辨,只得认罪倾杯,但喝完以后,忽又目注仲孙飞琼笑道:“琼姊,我已认罚,但我也要罚你一杯!”

仲孙飞琼听得讶然问道:“你要罚我作甚?”

夏天翔笑道:“琼姊罚我行令不工,我罚琼姊掌令不公!”

仲孙飞琼咦了一声问道:“我不公平之处何在”

夏天翔看了焦三逸一眼,含笑说道:“照姊姊这等说法,焦老前辈适才的‘少小回家老二回’,岂不也有语病?老三、老四照样可以!”

仲孙飞琼被夏天翔问住,嫣然一笑,正待发话,“终南醉客”焦三逸业已举杯说道:“仲孙姑娘罚得也对,夏老弟辩得也对,我奉陪一杯,并以根据‘红燕自归花自开’,把‘旧时王谢堂前花’作为终令!”

仲孙飞琼心细如发.适才在夏天翔怀念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之时,便看出“终南醉客”焦三逸神情曾有激动,如今趁机长叹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此诗虽系乌衣巷感旧之作,但今日武林魑魅猖狂,正派人物反倒凋零不少,恰与此诗情景相合。就拿武当遭劫一事来说,要想中兴三元观,惩治恶徒,便属艰难透顶。”

说到此处,故意把语音一顿,转面目注焦三逸问道:“焦老前辈啸傲山林,日处醉乡,恐怕还不知道震天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倚仗‘白骨羽士’为助,于震天大会之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众暗袭武当,血洗三元观,一尘子与弘光道长当场战死,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也身受重伤,为门下拼命救出,不知所终……”

“终南醉客”焦三逸听至此处,接口说道:“我虽多年未出终南,但对于这桩武林大事倒也有所耳闻,夏老弟与仲孙姑娘一再提及弘法真人,莫非与武当派有何关系?”

夏天翔微笑说道:“我琼姊的爹爹是名满乾坤的仲孙大侠,家师则系北溟皇甫神婆,与武当一派并无深厚渊源,但震天大会之上彼此同仇敌忾,蒙弘法真人老前辈见爱,传以武当秘学‘百步神拳’……”

“终南醉客”焦三逸失声问道:“弘法真人肯把‘百步神拳’传授给武当派以外之人?”

夏天翔含笑一看仲孙飞琼,仲孙飞琼遂暗凝“百步神拳”功力,向六七尺外崖壁上一块突石扬拳一击。

拳风过处,不仅碎石纷飞,连那崖壁都似为之内陷少许。

夏天翔“哈哈”笑道:“焦老前辈请看,我仲孙姊姊所练的是不是武当绝艺?”

“终南醉客”焦三逸惊喜并进,目注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姑娘,你能把武当‘百步神拳’练到这等地步,委实令焦三逸佩服万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一取酒坛,却见坛中已空,遂失笑说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请少待,等我把这‘玉液琼酥’再去取一坛来,彼此方足尽兴!”

夏天翔见“终南醉客”焦三逸进洞以后,向仲孙飞琼笑道:“琼姊,我看这位焦老前辈好似与武当派关系颇深,每当我们提到弘法真人之时,神情辄有激动。”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翔弟说得不错,我与你有同样的看法,所以才想借着行令,多多罚他几杯,使其酒兴酣后.容易把真情泄露。谁知这位老前辈居然腹笥甚博,毫末被我难倒!”

夏天翔失笑说道:“琼姊未曾难倒这位终南醉客,倒差点把我难倒,适才所行酒令颇为风雅有趣,以后不妨……”

话犹未了,“终南醉客”焦三逸已自洞中走出,这回却携来一只巨坛,并添了一份杯筷及风鸡腊肉之类。

夏天翔笑道:“佳酿难得,原想再叨扰焦老前辈几杯,但杯筷已有三份,何须……”

焦三逸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笑道:“我想增加一位陪客,并为夏老弟及仲孙姑娘引见一位我的多年老友!”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笑道:“原来焦老前辈前非独居,洞中尚有道侣,常言道:物以类聚。能与焦老前辈气味交投者,定然也是绝代奇客,赶快请出相见同饮!”

焦三逸闻言,转身向洞内含笑叫道:“老友怎的还不请出?仲孙姑娘与夏老弟均非外人,他们对你关怀颇甚呢!”

仲孙飞琼与夏天翔听出焦三逸的语意,方自暗吃一惊,洞中人影微闪,业已走出一位全真道长。

这位道长身着青袍,貌相清癯,但眉宇间深笼忧郁之色,正是三元观遭劫以后不知下落的武当掌教弘法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