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卡特尔夫人在书房里轻快地走来走去,意图不明地用手指头在东西上四处乱摸。亨利爵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注视着她。他说:

    “你为什么要拿手枪,露西?”

    安格卡特尔夫人走了回来,优雅地坐在一张椅子里。

    “我也说不清,亨利。我想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这是一次意外。”

    “意外?”

    “是的。那些树根,你知道的,”安格卡特尔夫人含含糊糊地说,“那么突出——如此容易地,绊倒一个人。一个人也许向靶子上开了许多枪,但在弹仓里还留下了一粒子弹——无意的,当然——但接着人们也会粗心大意。我总在想,你知道,这次意外是以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发生的。一个人可能极为后悔,当然了,而且在责备他自己……”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的丈夫非常安静地坐着,没有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他再次以同样平静的、谨慎的语调说:

    “是谁导致的——这次意外呢?”

    露西略微转了一下头,奇怪地看着他。

    “约翰.克里斯托,当然了。”

    “上帝啊,露西——”他的话突然中断了。

    她热切地说:

    “哦,亨利,我一直都极为担心。对安斯威克。”

    “我明白。是安斯威克。你总是对安斯威克过于关心,露西。有时我认为这是你唯一真正关心的东西。”

    “爱德华和戴维是最后的——安格卡特尔家最后的两个人。而戴维是不可能的,亨利。他永远也不会结婚的——由于他的母亲和所有的那一切。爱德华死后他会得到那块地方,并且将会不结婚,而我们在他中年之前就将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他将是安格卡特尔家族的最后一个人,而整个家族就会灭绝了。”

    “这很重要吗,露西?”

    “当然这很重要!”

    “你应该是一个男孩,露西。”

    但他只略微笑了一下——因为他无法想象露西不是女人。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爱德华的婚姻——而爱德华又是如此固执——他那精明的脑袋,就像我父亲。我原来希望他从亨里埃塔这件事中恢复过来,然后娶某个漂亮的女孩为妻——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无望的。后来我认为亨里埃塔同约翰的罗曼史会沿着通常的轨道进行下去,我想,约翰的风流韵事从来都不是很长久的。但有一个晚上我看到他正注视着她。他真的很在乎她。要是约翰能从中退出来该有多好,我感觉亨里埃塔就会嫁给爱德华的。她不是那种珍爱记忆,生活在过去中的女人。所以,你瞧,所有的东西都归结到了一点——除掉约翰.克里斯托。”

    “露西。我没有——你做了些什么,露西?”

    安格卡特尔夫人再次站起来。她从一个花瓶中拿出两枝枯萎了的花。

    “亲爱的,”她说,“你没有认为,是我冲约翰.克里斯托开的枪吧,是这样吧。对这次意外我曾有过这种愚蠢的想法。但接着,你是知道的,我想起来是我们邀请约翰.克里斯托到这儿来的——好像不是他自己提议的。一个人不可能邀请某个人做自己的客人,又接着安排了意外事件。即使阿拉伯人对于殷勤待客也是极讲究的。所以不用担心,好吗,亨利?”

    她站着注视着他,绽开了灿烂,充满爱意的微笑。他沉重地说:

    “我总是担心你,露西。”

    “没必要,亲爱的。而且你瞧,每样事结果都不错。约翰被除掉了,我们对此什么也没有做。这使我想起了,”安格卡特尔夫人追忆着往事,“在孟买的那个男人,他对我非常无礼。三天之后,他被一辆有轨电车撞倒了。”

    她拉开落地窗,走进了花园。

    亨利爵士静静地坐着,注视着她那高挑、苗条的身影徘徊在小路上,他看上去苍老而疲惫,他的面孔是一张与恐惧的事物相距很近的男人的面孔。

    花园里,满面泪痕的多丽丝.埃蒙特正被格杰恩先生严厉的责骂弄得颓丧之极。梅德韦夫人和西蒙斯小姐扮演着希腊合唱团的角色。

    “以一种只有毫无阅历的女孩才会采取的方式提出意见并匆匆做出结论。”

    “对极了,”梅德韦夫人说。

    “如果你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支手枪,你所应做的最恰当的事是走到我面前说:‘格杰恩先生,您是否乐意给我做一个解释呢?’”

    “或者你可以走向我,”梅德韦夫人插了进来。“我总是很乐意告诉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于这个世界上哪些是她不懂的,哪些是她应该思考的。”

    “你不应该那样做的,”格杰恩严厉地说,“对一个警察泄露秘密——而且只有一个警官!永远也不要同那些你无法控制的警察搅在一起。他们呆在房子里就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

    “难以形容地难受,”西蒙斯小姐嘟囔着。

    “我以前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我们都明白,”格杰恩接着说,“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奇怪——但警察并不像我们那样了解夫人,而且没有想到夫人会被这些愚蠢的问题和怀疑而困扰,只是因为她拿着轻武器四处走。这是那种她做得出的事,但警察的脑子只明白谋杀和那种肮脏的事。夫人是那种心不在焉的,不会伤害一只飞虫的女人,但无法否认她总将东西放在可笑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格杰恩充满感情地加了些话,“她曾带回一只活的龙虾,并把它放在大厅里的卡片碟里。想想我看到的这些!”

    “这一定是在我来之前的事,”西蒙斯满带好奇地说。

    梅德韦夫人瞥了一眼犯了错误的多丽丝,揣度着这些告诫。

    “其他一些时候,”她说,“接着是现在,多丽丝,我们只是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的。同警察搅在一起名声不好,你不要忘记这点。现在你接着弄菜吧,对菜豆一定要比你昨晚更仔细些。”

    多丽丝抽着鼻子。

    “是的,梅德韦夫人,”她说,回避地走向洗涤槽。

    梅德韦夫人有预感地说:

    “我觉得我会做不好点心。明天那可恶的审讯。让我每次我想到这个的时候都能转移思路吧。一件那样的事——发生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