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蒙小姐姐姐休巴德太太长的跟她妹妹很像。她的皮肤黄多了,而且也较为丰满不过脸上那对眼睛所放射出来的光芒跟李蒙小姐透过夹鼻眼镜所放射出来的一样精明。

    “你真是太好了,波罗先生,"她说。"这么可口的茶点。”

    “首先,"波罗说,"我们享受一下茶点——然后才谈正事。”

    他和气地对她微笑,休巴德太太说:

    “你知道,你就跟我从幸福的描述所想象的一模一样。”

    波罗在一阵吃惊之后了解到"幸福"就是李蒙小姐的教名,他回答说依李蒙小姐的能力,这是他预料中的事。

    “当然,"休巴德太太心不在焉地又拿了一块三明治说,"幸福从来就不关心别人?

    我关心,所以我才这担忧。”

    “你能否解释给我听,到底是什么让你担忧?”

    “要是钱被偷了——这里那里的小钱——那倒是够自然的事了。而且如果是珠宝,那也相当单纯——偷窃狂或是不老实的。但是我把丢掉的东西念出来给你听,我把它们记在一张纸上。”

    晚礼鞋(新的一双中的一只)

    手镯(人造宝石)

    钻戒(在汤盘里找到)

    粉盒

    唇膏

    听诊器

    耳环

    打火机

    旧法兰绒裤子

    电灯泡

    一盒巧克力糖

    丝巾(被割碎)

    背囊(同上)

    硼素粉

    浴盐

    烹饪书

    波罗深深吸了一口气。

    “惊人,"他说,"而且相当——相当令人着迷。我恭喜你遇到了这么一个独特、漂亮的难题。”

    “呃,或许对你来说有道理,波罗先生,可是……”

    “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这令我想起了圣诞节时我被一些朋友说服参加的一种游戏——三角小姐。一群人围坐一圈,每个人轮流说:我上巴黎买了――加上一样东西的名称。下一个人依样画葫芦,加上另一样东西的名称,这个游戏的宗旨是在依次记住如此列举下去的东西名称。当然啦,要记住这些东西难就难在这些东西毫不相关――可以说是?

    缺乏连贯性。就像你刚刚念给我听的那张表上的东西。比如说,等到说出十二种东西时,要把它们一一按照次序列举出来就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了。失败的人就得戴上一个纸做的角,轮到下一个竞争者在大家都说出一样东西之后,说:我一个一角小姐。

    到巴黎去――一一把大家说出的东西名称按照次序列举出来。三次失败,戴上三个角之后,就被迫退出,最后一个留下来的人胜利。”

    “我确信你是那个胜利者,"李蒙小姐以一个忠实受雇者的信心说。

    波罗微微一笑。

    “事实上,正是如此,"他说。"即使再怎么杂乱无章的东西,还是能理出个条理来,用上一点才智,顺序,可以这么说。这也就是:在心里默记我用一块肥皂来清洗一只大理石白象,它站在一张铁脚桌上――如此继续下去。”

    休巴德太太敬佩地说,"或许我给你的那张表上的东西你也可以如法炮制。

    “当然可以。一个小姐穿上右脚鞋子,手镯戴在左手上。然后她扑上粉,涂上唇膏,下楼去吃饭,戒指掉在汤盘里,如此继续下去——这样我就能把你的这张表记下来——不过我们要追查的不是这,而是为什么被偷走的是如此散漫的一些东西?幕后是否有任何系统在?某种偏执的想法?我们先要有一套分析程序。首先是要非常仔细地研究一下这张表上的东西。”

    波罗在细心研究时,室内一片静寂。

    当波罗终于开口时,休巴德太太几乎跳了起来。

    “第一件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波罗说。"这些不见的东西,大部分是不值钱的东西(有些相当不值一顾),除了两项东西例外-听诊器和钻戒。暂时先把听诊器摆到一边,我先把重点摆在戒指上。你只说是值钱的戒指——有多值钱?”

    “呃,我无法确切说出来,波罗先生。中间一颗大钻石,四周镶着一圈小钻石,是兰恩小姐母亲的订婚戒指,据我所知。丢掉是她非常不安,当天晚上在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找到时我们大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们想那只不过是某人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可能是。不过我个人倒认为它的失而复得意味深长。要是掉了一支唇膏,一个粉盒或是一本书——那不足以令你报警。但是一只值钱的钻戒就不同了。报警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戒指物归原主。”

    “可是如果打算归还那又何必偷走呢?"李蒙小姐皱起眉头说。

    “不错,为什么?"波罗说。"不过目前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搁下。现在我来把这些偷窃行为归类一下,先从戒指开始。这位戒指被偷的兰恩小姐是谁?”

    “派翠西亚·兰恩?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来修习史学或是考古学。”

    “有钱?”

    “哦,不。她自己没多少钱,不过她一向非常小心应用。那只戒指是她母亲的。她有一两样珠宝,不过没多少新衣服,而且她最近戒烟了。”

    “她长得什么样子?用你自己的话描述一下。”

    “哦,她的肤色可以说是黑白居中,外表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安安静静得像个小淑女,不过没什么精神、活力。是所谓的——呃,一本正经的女孩。”

    “截止后来出现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何皓丝小姐是谁?”

    “瓦丽瑞·何皓丝?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皮肤微黑,讲话带着嘲讽的意味。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莎瑞娜——我想你大概听说过这家美容院。”

    “这两个女孩友好吗?”

    休巴德太太考虑了一下。

    “我想是的——是的。她们之间没多少瓜葛。派翠西亚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并非有不受欢迎之类的。瓦丽瑞·何皓丝有仇敌,是她的舌头造成的——不过她也有门徒,如果?

    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懂。"波罗说。

    这么说派翠西亚·兰恩人不错,但却乏味,瓦丽瑞·何皓丝有个性。他回复到他对那张失窃物表的研判上。

    “有趣的是这上头所代表的不同类别的东西。有些是足以诱惑一个既爱虚荣,手头又紧的女孩子,唇膏、人造珠宝、粉盒——浴盐——一盒巧克力糖。再来就是听诊器,比较可能是个知道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变卖或典当的男人偷的。这听诊器是谁的?”

    “贝特先生的——他是个魁梧友善的年轻人。”

    “医学院的学生?”

    “是的。”

    “他很生气吗?”

    “他气极了,波罗先生。他的脾气很暴躁——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是那种容得下自己的东西被顺手牵羊的人。”

    “有任何人容得下吗?”

    “呃,哥波·兰姆先生,一个印度来的学生。他凡事都一笑置之。他挥手说物质并不重要——”“他有没有任何东西被偷?”

    “没有。”

    “啊!法兰绒裤子是谁的?”

    “马克那先生的。很旧的裤子,任何人见了都会说该丢掉了,可是马克那先生非常留恋他的旧衣服,他从没把任何东西丢弃过。”

    “我们谈到了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的东西——旧法兰绒裤子、电灯泡、硼素粉、浴盐——一本烹饪书。这些东西可能重要,但是比较可能不重要。硼素粉后续是被拿错了地方,而电灯泡可能是被人借走了忘记归还。裤子可能是某个打杂的女佣拿走了。”

    “我们请了两个非常可靠的清洁妇。我确信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会不先问一下就拿走。”

    “你说的可能对。再来是晚礼鞋,一双新鞋的一只,是吧?是谁的鞋子?”

    “莎莉·芬奇的。她是个来这里交换学习的美国女孩,傅尔布赖特法案基金会提供她奖学金。”

    “你确定那只鞋子不是单纯只是放错了地方?我想不出一只鞋子对任何人能有什么用处。”

    “不是放错了地方,波罗先生。我们全都找遍了。芬奇小姐当时正要去参加一个她所谓的正式宴会——要穿着正式的礼服——而鞋子是很重要的——那是她唯一的一双晚礼鞋。”

    “这造成她的不便——困恼——呃……呃,我怀疑。也许这其中有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

    “还有两样东西——一个被割碎的背囊和一条遭到相同命运的丝巾。这两样东西既非虚荣也无利益——而是蓄意的、怀恨的举动。背囊是谁的?”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有背囊——他们全都经常搭便车。而且大部分的背囊都是一个样子——在同一个地方买的,因此难以区分。不过,看来似乎可以相当确定这一个是雷恩?

    贝特生或是柯林·马克那的。”

    “而丝巾也同样被割碎。是谁的?”

    “瓦丽瑞·何皓丝的。是人家送给她的圣诞礼物——翡翠色,质料真的很好。”

    “何皓丝小姐……我明白。”

    波罗闭上眼睛。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万花筒。围巾和背囊的碎片、烹饪书籍、唇膏浴盐;形形色色的学生的名字和简略的描述。没有任何结合或组织。不相关联的事件,一群旋转的人们。然而波罗相当清楚这其中一定有个模式在。可能是几个模式。

    他张开眼睛。

    “这是件需要思考的事。很需要思考。”

    “噢,这我确信,波罗先生,"休巴德太太急切地同意说。"而且我确信我不想麻烦你——”“你并不是在麻烦我。我有兴趣。不过我一边想着时,我们可以一边从实际的方面开始。一个开始……鞋子,晚礼鞋……呃,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李蒙小姐。”

    “什么事,波罗先生?”

    “或许休巴德太太把那只剩下来的鞋子拿给你。然后你到贝克街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去。鞋子丢掉——是在什么时候?”

    “呃,我现在记不太正确。也许是两个月以前。不过我可以莎莉·芬奇那里问到那次宴会的日期。”

    “是的,呃——他再度转向李蒙小姐。"你可以稍微含糊其辞。你就说你在市内火车上掉了一只鞋子——这很有可能——或是在其他火车上掉了。或者是在公共汽车上。山胡桃路附近有几路公共汽车经过?”

    “只有两路。”

    “好。要是你贝克街得不到结果,就到苏格兰警场去试试看,就说是在一部计程车上掉的。”

    “在伦敦大助教宫殿,"李蒙小姐效率十足地更正说。

    “你总是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休巴德太太说了一般停下来。

    “我们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不管结果是否定的或是坑顶的,你和我,休巴德太太,得再一起商议。到时候你要告诉我一切我有必要知道的。”

    “我真的认为我已经把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不,不。我不同意。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性情、性别都不同的年轻人。甲爱乙,可是乙爱的是丙,而丁和戊或许因为甲而怒目相视,我需要知道的是这一切,人类感情的相互作用。争吵、嫉妒、友情、怨恨以及一切的冷酷无情等。”

    “我确信,"休巴德太太不自在地说。"我对这些都不知情。我根本没跟他们牵连。

    我只是管理那个地方,照顾膳食等等。”

    “可是你对人有兴趣。你这样告诉过我。你喜欢年轻人。你接受这个职位,不是因为它有多少金钱上的利益,而是因为能让你接触到人类的问题。有些学生你喜欢,有些你不怎么喜欢,或是根本一点也不喜欢。你会告诉我的——是的,你会告诉我!因为你在担忧——不是为发生的这些事——这些你可以报警——”“尼可蒂丝太太不喜欢找警察,这我可以想你保证。”

    “不,你是在为某个人担心——某个你认为可能必须为这些偷窃时间负责或至少有牵连的人。因此,是某个你喜欢的人。”

    “真是的,波罗先生。”

    “不错,真是的。而且我认为你担心是对的。因为那条丝巾被割成碎片,这可不好玩。还有那被割烂的背囊,那也不好玩。至于其他的那些,看起来似乎是幼稚的行为——但是——我可不确定。不,我可一点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