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对于符录的效应与能力作何感想。何以你偏来问我呢?你是犹太人,我是伊斯兰教徒。这就是说,我们俩都很轻信的。

我身边经常带着两千段以上的神圣《古兰经》经文;在我手臂上,系有一个小包,里边写着两百多修道士的名字;在我衣服中,阿里、法蒂玛以及所有真人的名字,分藏二十多处。

然而,有些人不赞成这几句咒语的能力,我并不反对这些人。我们很难答复他们的理辩,他们倒是比较容易驳倒我们的经验。

由来已久的习惯,使我身边带着这些神圣的破布片,无非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我相信,这些布片比人们用为装饰的指环等物,即使并没有更大的效应,恐怕也不至于效应更小。但是你却将全部信心寄托在几个神秘的字母上。而且,如无此种保障,你就会陷入经常的恐惧中。

人们真是不幸!他们在落空的希望与可笑的恐惧之间不停地飘荡着,不但不依靠理智,他们自己反而制造出妖魔鬼怪来使自己胆怯,或者制造幽灵幻影迷惑自己。

某些字母这样排列,你愿意它们发生什么效果呢?这些字母散乱之后,你愿意它们扰乱什么已发生的效果呢?为了平定风暴,这些字母和风有什么关系呢?为了战胜大炮的力量,这些字母和火药有什么关系呢?为了治病,这些字母和医生所谓疾病的“恶性瘰疬”以及“致病原因”有什么关系呢?

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费尽心力寻找某些事件和魔术效能之间的关系的人,同时也要付出不下于此的努力来阻止自己看出这些事件的真正原因。

你可以对我说,由于某些魔力,使人打了一次胜仗;而我却对你说,你想必瞎了眼睛,因而在地形、兵士人数与勇气、军官的经验等情况上,你看不见足够的原因,可以产生你所不愿意知道原因的那种结果。

我暂时承认你所谓有某些魔力。请你也暂时承认我所谓没有魔力,因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你所允许我的条件,不能阻止敌对的两军打起仗来。你同意不同意,在这情形下双方谁也打不了胜仗?你是否相信,双方命运悬而不决,直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来作决定?是否相信,所有的搏击均归无效,所有的谨慎都属徒劳,所有的勇气也都无用?你是否以为,在这些情况中,死亡虽然以千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眼前,却不会在人们心中引起你费尽力气而难以解释的、使人慌乱的恐惧?在十万大军中,难道你认为就没有一个胆怯的人?你信不信这个人丧失勇气,会引起另一人也如此?第二个人影响第三个人,难道不会立刻影响到第四个人?这就够使全军突然丧失战胜的希望,军中人数愈多,这种绝望的情绪愈容易控制全军。

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感觉到,人们热烈珍爱生命,正如一切造物都有保存生机的倾向一样。在一般情况下,这是普遍被认同的事实,但是人们不明白何以在某种特殊情况之下,大家又这样怕失掉生命!

虽然各国的圣书中充满无法解释与超自然的恐怖事例,我想不出有比这更其轻率的事。因为,要证明一个可能由于十万个自然的原因造成的结果是超自然的结果,必须先研究是否所有这些原因没有一个起过作用,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必再向你多谈,纳撒尼尔,我觉得这题材不值得这样认真地研究。

一七二○年,舍尔邦月二十日,于巴黎。

又及:我正在结束这封信,忽听得街上叫卖某外省医生写给巴黎某医生的信(因为此间所有鸡毛蒜皮都可以付印、出版,并且可以购买)。我认为应当寄给你看,因为那封信和我们的题目有关。

外省医生给巴黎医生的信

在我们城里,有一个病人,已经有三十五天不能入眠。他的医生主张用鸦片,但是他下不了决心,手拿着杯,他越发犹豫起来。最后他对医生说:“先生,我只请您宽容到明天,因为我认识一个人,他虽不行医,家中却有数不清的治疗失眠的药。请允许我把那人找来。如果我今晚睡不着,我一定仍然去求您。”送走了医生之后,病人叫人把窗帘放下,于是对侍童说:“喂,快到阿尼斯先生那儿去一趟,叫他来,我有事要跟他谈。”阿尼斯先生来了。“亲爱的阿尼斯先生,我要死了,因为我不能睡觉。在您店里有没有‘G.C.’,或者你没有脱售的某一种虔诚信教的书,R.P.J.写的著作?因为,收藏最久的药往往是最好的。”书贾说:“先生,我家里有葛辛神甫著的《神圣朝廷》,共六册,供您使用,我叫人给您送来,希望您能因此而身体渐好。如果您要西班牙耶稣派教士、可敬的罗特里该神甫的著作,您尽管充分利用好了。但是,请相信我,目前我们就以葛辛神甫为满足吧。我希望,在上帝的帮助之下,葛辛神甫长的一句,足抵‘G.C.’整整一卷。”说到此处,阿尼斯先生告辞出来,跑回家去取药。《神圣朝廷》送到之后,人们先把灰尘掸掉。接着,病人的儿子——一个小学生,开始诵读。这童子头一个感觉到效果:念到第二页,他口齿不清,舌头不灵了,而大家也已经感觉倦乏无力。再过了一会儿,除了病人自己,大家都打呼噜了。病人挣扎了许久,最后也迷糊入睡。

第二天一清早,医生就到了:“怎么样!服了我的鸦片没有?”大家一声不哼。病人的妻子、女儿、小儿子都喜不自胜,把葛辛神甫的书拿给他看。他问这是什么意思。人们说道:“葛辛神甫万岁!应当送去精装一下。谁想得到?谁说会有这样的结果?简直是奇迹!对,先生,您看这葛辛神甫,就是这本书,它使我父亲睡着了。”说到此处,人们把经过情形向医生解释了一遍。

医生是个机敏之人,他沉浸在犹太神秘哲学的谜题,与文字和精神的力量中。这套疗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斟酌再三,他决定完全改变自己原来的医疗方法。“这是最最奇特的,”他回忆道,“我有一个病例,必须做更多的实验。为何一个人的灵魂不能将其同等品质传达到他的写作中去呢?我们每天难道没有发现吗?这种方法至少值得尝试,我厌倦了药剂:糖浆、玫瑰露以及一切伽林药方,让病人破产,却损害了他们的健康。我要改变我的方法,尝试专著之意义的力量。”基于上述这些想法,他整理出了新的药方,你能看到以下我所引他采用的主要药品:

泻药浸剂

服三页亚里士多德的希腊文版《逻辑》,两页经院神学著作(最尖酸的——也许是来自最有洞察力的苏格兰人),四页帕拉切尔苏斯,一页阿维森纳,六页阿威罗伊,三页波菲利,以及尽可能多的普罗提诺和扬布里柯,将上述配方浸泡二十四小时,每天服用四次。

药效更强的泻剂

将十页有关B××和I××C××的C×××所颁布的《A××》,放入汽锅中进行萃取,将所得的尖酸、挖苦的幽默感滴入一杯普通的白开水中,搅拌均匀,鼓足勇气一口气将它喝完。

催吐药剂

服六页布道文,一打葬礼悼词(任何内容都可以,但M.N.的要慎服),新上演的歌剧集,五十种小说,三十种新出版的回忆录。将上述配方置于一只烧瓶内,任其溶解两天,后高温萃取。若此种方法无效——药效更强的催吐药剂取出一张曾用于包裹J.F.戏剧集的大理石花纹纸,浸泡三分 钟,取一勺浸剂进行加热,并服下。

治哮喘的简单药剂

阅读所有前耶稣会会士迈姆布格神父的著作,注意,在每句话之后要有所停顿。你会发现,不必重复此种疗法,你的呼吸能力就能渐渐得到恢复。

预防癞疥、疥疮、环癣、鼻疽的药剂

服三页亚里士多德的《范畴》,两级的形而上学论著,一页哲学,六行夏普兰的诗句,圣西伦神甫先生信中的一句话。将上述内容 抄写在一张纸上,折好,用丝带捆绑后,戴在脖子上。

神奇的化学反应:伴随烟雾与火焰的剧烈发酵

将凯内尔浸剂与拉勒芒浸剂混合,能释放巨大能量和冲击力,并发出轰响,犹如酸碱剧烈反应后相互结合,结果将会产生烧灼性精化的蒸气。将发酵液置于蒸馏器中,得不到任何萃取物,除了骷髅头再无他物。

通便剂

取出两页莫利纳止痛剂,六页埃斯科巴尔轻泻剂,一页瓦斯凯润肤剂,浸入四品脱白开水,直到一半水被吸收,然后进行过滤。在过滤后的溶液中溶入三页腐蚀性博尼和洁净的唐布里尼。此药可用作灌肠剂。

治萎黄病(俗称变色病或缺铁性贫血)

服四页阿雷蒂诺注解,两页托马斯·桑切斯牧师的《论婚姻》。将其溶于五品脱白开水中,用作轻泻混合剂。

以上药剂是我们这位医生开始采用的疗法,其效果不难想象。他说,出于对病人健康的考虑,他不想用稀有或难以寻找的配方,如:一篇无法催眠的书信体献词;一则简短的序言;一封主教的教书;一位受同教派成员鄙视,或受耶稣会会士仰慕的詹森派人士所写的作品。他称这类药方只为庸医所用,对此,他的厌恶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