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巴黎)

一到欧洲,最引起我好奇的事物之一是各共和国的历史及其起源。你知道大部分的亚洲人对于这种政府连观念也没有,想象力并未帮助他们了解,世上除专制政府而外,还能有别的政府存在。

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政府是君主政府,至于共和政府之形成,实有待于世纪的绵延和机缘的巧合。

希腊被洪水冲毁以后,有新的居民来补充人口。它从埃及和最邻近的亚洲地区召回几乎全部的移民。由于那些地方是国王统治的,从那边回来的人民,亦由若干国王统治着。但是,由于这些君主的暴政,桎梏愈来愈沉重了,于是人们挣脱了桎梏,在这许多王国的废墟上建立起那些共和国,使希腊十分繁荣,在四方八面的蛮邦之间,成为惟一的文明国土。

对自由的热爱,对君主的憎恨,使希腊长期维持独立,并将共和政府扩展到远方。希腊各城在小亚细亚找到盟邦,它们将移民送到这些地方去,这些移民和希腊城市同样自由,它们抵御着波斯国王的侵略活动,给希腊城市做屏障。这还不算:希腊移民曾经充实了意大利人口,意大利移民充实了西班牙,可能也充实了高卢。我们知道,古代盛传的那伟大的伊斯贝里,起初就是希腊,各邻邦把它看作世外桃源。希腊人在本国没有找到这幸福的乡土,跑到意大利去找;意大利的居民到西班牙去找;西班牙的居民到培底克或葡萄牙去找。这样一来,所有这些地区,都被古人称为伊斯贝里。这些希腊移民,从他们和美的故乡,带去了自由的精神。因而在悠远的古代,在意大利、西班牙、高卢等地,看不见什么君主国。你不久可以看见,北欧与德国人民的自由也不下于此。如果在他们之间发现几个王权的残迹,那是因为军队和共和国的领袖被人当作了国王。

上述种种,都发生在欧洲。至于亚洲与非洲,它们一直在专制暴政的重压之下喘息,应作为例外的,只是上面已经提到的小亚细亚的几个城市,和非洲的迦太基共和国。

那时世界分属于两个强大的共和国:罗马与迦太基。罗马共和国的开端,人们再熟悉没有;而迦太基共和国的根源,却最为人们所生疏。关于狄东以来的非洲君王,大家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丧失了权力。如果罗马公民与被罗马征服的人民之间没有那种不公平的区别,如果外省的总督没有这样大的权力,如果防止暴政的神圣法律一直被遵守,如果他们没有利用他们的不义之财来堵塞那些法律的嘴,那么罗马共和国的异常扩大可能会成为世界上一件大幸事。

凯撒压迫罗马共和国,并使它向独断独行的权力低头。

在很久期间,欧洲呻吟于强暴的军事政府之下,于是罗马的温和变成残酷的压迫。

同时,从北欧出来了无数陌生的民族,如狂流急湍,漫遍罗马各省。他们发现争城掠地和劫盗行为同样轻而易举,于是就瓜分罗马帝国,建立许多王国。这些人民是自由的,他们使国王的权力受到极大的限制,以致所谓国王,严格说无非是领袖或将军。因而那些王国,虽然是用武力建立的,却毫不觉得战胜者的桎梏。当亚洲各族,如土耳其与鞑靼人等,进行征服时,他们顺从独夫的意志,只想给独夫增添新的顺民,并且用武器替独夫建立狂暴的权力。然而北欧各族,在本国原系自由之民,侵占罗马各省后,并不给他们的领袖以很大的权力。甚至有些民族,例如非洲的汪达尔族,西班牙的哥特族,对国王若不满意,即将其废黜。在另一些民族,国君的权力为千种不同方式所限制:为数甚众的爵爷和君主分享权力;战争必须获得他们同意始能进行;战利品由首领与士卒均分;为了自己的利益,君主不征收任何特殊的税款;法律在国民会议上制订。所有建立在罗马帝国废墟上的各国,基本原则均如上述。

一七一九年,助勒·希哲月二十日,于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