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士麦那)

对于光荣的企求,和生物所同具的保全生命的本能,其间并无区别。能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人记忆中,生命仿佛就加长了一些。光荣是我们获得的新生命,其可珍可贵,实不下于天赋的生命。

但是,各人对生命的依恋程度不同,所以对于光荣的敏感程度也不一致。追求荣誉这种高贵的热情,固然永远铭刻在人心上,而想象力和教育的影响,使这种热情在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不同的样子。

此种区别存在于人与人之间,而在民族与民族之间,区别更大。

在各国,对于光荣的追求,和人民的自由同增,亦与之同减。光荣绝不是奴役的伴侣,这是可以立为格言的。

日前有一通达情理的人对我说:

“从多方面说,吾人在法国比在波斯自由多了,所以在法国大家更爱光荣。这可喜的幻想可以使一个法国人欣然地并且富于风趣地去做一切。而你们的苏丹如果要命令子民做同样的事,必须将苦刑和报酬不断地放在他们眼前。

“所以在我们法国,君主监管市井细民的荣誉。他为了维护荣誉而设有可敬的法庭。荣誉是民族的神圣财宝,而且是君王不能据为己有的惟一财宝,因为他若据为己有,就不能不和他的利益相抵触。因此,如果一个臣子觉得君主用某种恩惠,或用稍带轻蔑的表示,损坏了他的荣誉,这臣子会立刻离开朝廷、职位和差役,退隐家中。

“法国军队和你们的军队的区别,在于你们的军队是由奴隶组成的,这自然是怯懦的。他们只能用对于刑罚的恐惧来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在他们的心灵上产生一种新的恐怖,而使他们变得愚蠢。不像法国兵那样,以极大的乐趣到枪林弹雨中去,而以比恐惧更高的满足排除恐惧。

“然而,荣誉、名声以及道德的祭坛,仿佛是建立在各共和国以及人们能够口称‘祖国’的那些国家中。在罗马、在雅典、在拉塞特蒙,最显著的功劳只要用荣誉来作为报酬就够了。月桂枝叶,或橡树枝叶做成的一顶‘桂冠’,一座雕像,一篇赞词,对于打了一次胜仗或占领一座城池的功劳,就是极大的报酬。

“在那些地方,一个人若作了良好的举动,这举动本身对他就是足够的报酬。他看见一个同胞,心中不能不感觉行善施惠的乐趣。他给别人帮忙的次数,可按国内公民的人数计算。任何人都可能给另一个人做有益的事,但是,若能对全社会的幸福有所贡献,这就近乎天神了。

“可是,这种竞赛精神在你们波斯人心中,岂不应当完全熄灭了吗?因为在你们波斯,职务与禄位仅仅是国君喜怒无常的特征。名誉与品德,如果没有君主的恩宠作为陪衬,并且和王恩同生同灭,在那里是被视为空想的。一个受公众重视的人,决无把握说他明天不受羞辱:今天他是三军统帅,不久也许国王要他当庖师,而不再让他有获得别的赞词的希望,除非烤了一盘美味的羊腿。”

一七一五年,主马达·阿赫鲁月十五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