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这样令人烦恼的一天后,很容易想象我是如何度过这个夜晚的。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答案很简单: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说,我不能责备赛林姆和哈尼娅任何事,这些事不能够用我们之间平等的友情、用好奇心,或者是用相互之间的同情来做出解释。赛林姆和哈尼娅俩人相互取悦,这毫无疑问,但是恰巧这也是我生气的原因所在,因为它打破了我们每个人平静的内心。不是他们俩犯了错,而是我。这种想法使我冷静下来,对立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无论我怎么向自己解释他们相互间的关系,尽管我发现自己对他们俩人产生了许多不公平的愤怒,但是我仍然感到某种不可言喻的危险即将来临,这种危险是无形中的,即便对赛林姆和哈尼娅的责备也不能让它显现出来,经由这么一想,这种危险就变得更加敏锐了。另外,我还考虑到另外一件事,也就是,我没有权利去责备他们,但是拥有足够的理由给他们加以警告。这种事很微妙,几乎不可能被捕捉到,但是在我天真的思想中,这种事纠缠折磨着我,好像让自己陷入了陷阱和黑暗之中。我就像一个刚刚远途归来的人,感到疲倦和伤心,但是,另外一种强烈而又痛苦的想法一刻不停地映入我的脑海,那就是,是我,明明白白的是我,正是由于自己的妒忌和愚笨,才把他们这两个人推到了一起。噢,我到底是学到了多少知识啊,可是对于这样的事我却一无所知!这种事是神圣的。另外,我知道,在这些错误的路径中,我应该前进,不是我希望去哪个地方,而是在感情和境遇的驱使下我应该去某个地方,这种驱使并不是偶尔暂时出现的,不是欠缺的,而是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是非常重要的,幸福意义的所在。我感到非常的不幸福,对于任何不幸的事,最大的痛苦并不在于事情的本身,而是在于当事人对它的感觉。

仍旧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在床上,反复地对自己说着这些话,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像往常一样陷入混乱的梦境中。各种奇怪的影像随之挤了进来。父亲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加入了进来,然后赛林姆、哈尼娅和我的爱情也跑了进来。可能是我的头有些发烧,在坠马之后这种状况就更加明显了。突然间,燃烧着的蜡烛芯掉到了烛台上,四周渐渐变得黑暗起来,蓝色的火苗闪烁着,然后渐渐变淡、变弱,最后豁然亮了一下就熄灭了。夜一定是很深了,公鸡在窗外报晓。我坠入到一种压抑和病态的睡眠当中,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没办法很快就起床。

第二天,似乎我睡得已经超过了早餐的时间,也丢掉了我在晚饭前能看到哈尼娅的唯一机会,因为她要去潘妮·德叶维斯那儿上课直到下午两点。但是经过这次长睡之后,我重新获取了勇气,不会再阴暗地看待这个世界。“我要对哈尼娅亲切热情些,缓解一下昨天闹别扭的情绪。”我想。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预料到一种情形,那就是,我昨天最后的话语不仅惹恼了她,还对她有些冒犯了。当她和潘妮·德叶维斯一起走进来吃晚饭的时候,我快步地走近她,但顷刻之间,就像有人向我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我又收回了自己的热忱。并不是因为我想这样做,而是因为我被拒绝了。哈尼娅非常礼貌地回答我说“晚上好”,但是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冷淡,浇熄了我的热情。我在靠近潘妮·德叶维斯的位置坐下,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哈尼娅似乎都无视我的存在。我承认,这种存在感在我看来是那么的空洞和可怜,如果有人给我三枚铜板来买走它,我都会让他赶紧给钱。我能做什么?抗逆的想法在内心被唤起,我决定用同样的态度来对待哈尼娅。对待一个爱她胜过一切的人来说,这真是个很妙的角色。我想要诚实地对她说:“嘴上虽然在侮辱你,但是内心在哭泣!”在整个吃晚饭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有直接地说过话,只是通过其他人接了几句话。比如当哈尼娅说,傍晚前后可能会下雨,我就转向潘妮·德叶维斯,而不是哈尼娅,然后对着她说傍晚不会下雨。这样板着脸斗嘴对于我来说有一种令人兴奋的魔力。

“我好奇地想知道,我的小姐,我们在奥斯崔斯基该如何相处,因为我们必须去那里,”我想,“在奥斯崔斯基,我会在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有意地问她一些事情,到时她不得不回答,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冷战就会打破了。”我对这次出门拜访抱有很大的希望。没错,我是必须和潘妮·德叶维斯一起去,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妨碍呢?现在我更关心的是,这个桌子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俩在闹脾气。我想,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一定会问我们俩是不是在生气,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揭开,真相大白。一想到这儿,我的脸红了一下,内心开始变得害怕起来。但是,啊,真是吃惊!我发觉哈尼娅并不像我这样的害怕,而且,她看到了我的畏惧,内心还带着一丝玩味。我克服了自己的畏惧,但是一时也没什么可做。奥斯崔斯基在等着我,所以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念头。

哈尼娅也在考虑着这件事,所以在晚饭过后,她为父亲端来一杯黑咖啡,然后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说道:

“拜托您别让我去奥斯崔斯基了。”

“啊,真是耍赖,真是耍赖,这个哈尼娅!”我心里这样想。

父亲有点耳背,没有立刻听清楚。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问道:

“你想要些什么,小姑娘?”

“我有一个祈求。”

“什么事?”

“我不想去奥斯崔斯基。”

“但是为什么呢,你生病了?”

“如果她说自己生病了,”我想,“那么什么都完了,因为父亲此刻脾气很好。”

但是哈尼娅从来不撒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所以她并没有谎称自己头痛,而是回答说:

“我很好,但是不想去。”

“啊!那么你得去奥斯崔斯基,因为那里需要你去。”

哈尼娅默认了,并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要不是不恰当,此刻的我一定会高兴地冲着她打响指。

过了一会儿,我问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哈尼娅去。

“我想让邻居们把她当成我们的亲戚一样地看待,然后慢慢变得熟悉起来。前往奥斯崔斯基的哈尼娅,可以说,是代表你母亲去的,明白吗?”

我不仅明白,而且还想因着这个想法狠狠亲吻我善良的父亲。

我们要在五点出发。此时哈尼娅和潘妮·德叶维斯正在楼上穿衣。我让人找出一辆两人座的轻便马车,因为我故意要一人骑马过去。我家距离奥斯崔斯基大概有三英里远的路程,所以在这么好的天气下,我们的旅途一定会很愉快。哈尼娅穿着一身黑衣走了下来,真的是这样,但是打扮得精心,甚至优雅,因为这一直是父亲的愿望。我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连我的心都立刻柔软起来。抗逆的情绪和强装的冷酷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但是我的王后真的是以王后的姿态走过了我的身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即便我也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我可以把这种漠视当作她有点不高兴,因为她确实不想去奥斯崔斯基,尽管这并不是仅仅不愿意去而造成的,而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更加合理的原因。

五点的时候,女士们准时在马车里就座,我也骑上了马背,我们就这样一起出发了。在路上的时候,我走在靠哈尼娅的那一边,希望能用尽各种办法来获取她的注意。事实上,在我的马扬起前蹄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冷静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我认为甚至微笑了一下,即便只是轻微地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很是令我舒服,不过,她很快就转向潘妮·德叶维斯那一边了,开始了女人之间的谈话,而我却一句话也插不上。

终于我们到了奥斯崔斯基。赛林姆比我们先到一步。潘妮·奥斯崔斯基没有在那儿,我们只是在他家看到潘·奥斯崔斯基,教法语和教德语的两位女家庭教师,还有潘·奥斯崔斯基的女儿——大女儿罗拉,她是一个相当妖艳、漂亮、栗色头发的女孩,跟哈尼娅的年龄相当,还有仍然还是个孩子的小女儿玛丽尼亚。

在初次的问候之后,女士们立刻到花园里去摘草莓了,但是潘·奥斯崔斯基拉着赛林姆和我去看他的新武器,还有能够狩猎野猪的新猎犬,这些猎犬是他花大价钱从沃斯莱夫那儿买来的。我已经提到过,潘·奥斯崔斯基是我们整个地区最具热情的猎手,也是一位非常可敬、可爱的人,经常慷慨解囊。他只有一个让我讨厌的缺点,那就是他总是在笑,每说几个字就拍着他的肚子反复地说:“真是个胡闹又高尚的恩主!这怎么说?”由于这个原因,人们都叫他“胡闹的邻居”,或者是“怎么说邻居”。

好吧,胡闹邻居把我们俩带到狗舍,一点都没想到此时的我们更加希望同女士们待在花园里。我们听了一会儿他讲的故事,直到最后我想起要跟潘妮·德叶维斯说个事,于是赛林姆直率地对他说:

“这一切都棒极了,大善人。猎犬很漂亮,但要是我们俩更想与年轻的小姐们待在一起该怎么办呢?”

“真是个胡闹又高尚的恩主!这怎么说?好吧,那就去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然后我们就去了。但是,不久我就发现,似乎自己跟她们在一起的愿望并没有那么强烈。哈尼娅不知怎么地和她的同伴分开了点距离,依旧对我不理不睬,而是有意地和赛林姆待在一起。此外,取悦潘娜·劳拉倒成了我的事了。可是我能说些什么,怎么才能够避免说些无意义的话,如何让我回答她友好的问题呢,我知道自己不能,因为我一直在捕捉赛林姆和哈尼娅的话语,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赛林姆没有注意到我,但是哈尼娅注意到了,刻意地压低了她的声音说话,或者是用某种风骚的表情看着她那可以被热情之火燃烧殆尽的同伴。“等等,哈尼娅,”我心里想着,“你这样的表演是为了折磨我。我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

就这样地考虑着,我转向潘娜·劳拉。我忘记告诉大家,这位年轻的小姐对我有些好感,而且还过于坦白地表现出来。我开始向她献殷勤。我奉承着她,我们大笑着,即使我内心更渴望大哭一场,但是劳拉容光焕发,用她那湿润的深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思维早已陷入了罗曼蒂克。

啊,要是此刻她知道我是多么的讨厌她该多好!但是我是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甚至做了一些不顾名誉的事。当潘娜·劳拉在谈话的过程中对赛林姆和哈尼娅做了一些恶意的评论之后,尽管我的内心已经气得发抖,但是我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回答她,而仅仅是傻傻地笑了笑,默默地让这个话题过去。

我们就这样过了一个钟头,然后在一棵弯垂的栗树下吃午饭,栗树的树枝已经垂到了地面,在我们的头顶上形成一个绿色的大伞。然后我第一次知道了哈尼娅不想来奥斯崔斯基的真实原因并不是因为我,而是有其他更好的理由。

事情简单说来是因为这样:潘妮·德叶维斯,作为法国一个古老贵族的后人,拥有比其他家庭教师更好的教养,认为自己多少比奥斯崔斯基的法国女人更有优越感,尤其是比德国女人更有优越感。而这两个家庭教师反过来觉得自己比哈尼娅强,因为她的祖父只是个仆人。教养良好的潘妮·德叶维斯没有让她们知道自己的感觉,但是她们甚至有些粗鲁地轻视着哈尼娅。这些都是女人之间非常普通的吵嘴和情绪,但是我不允许我亲爱的哈尼娅,那个比所有奥斯崔斯基人都强一百倍的人,成为她们的口舌牺牲品。哈尼娅机智而又乖巧地忍受着这些轻视,但是这种对待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严厉。如果潘妮·奥斯崔斯基在场的时候,谁都不会说一句这样的话,但是那个时候两位家庭女教师都会充分利用这一有利的时刻。只要赛林姆一靠近哈尼娅坐下,窃窃私语声和俏皮话的声音就开始了,甚至潘娜·劳拉也会加入其中,因为她嫉妒哈尼娅的美丽。

我多次尖锐地阻止这些奚落声,甚至可能太尖锐了,但是不一会儿赛林姆不管不顾地占了我的位置。我看到他的眉头闪过一丝生气的意味,但是他很快地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变得冷静,嘲笑地瞥了那两位家庭教师一眼。没有人在这个年纪能像他这般敏锐、机智和雄辩,不一会儿他就把她们说得无处可逃。端庄的潘妮·德叶维斯帮着他,还有我这个想把这两个外国女人赶走的人也帮着他。不想冒犯我的潘娜·劳拉也加入到我们这一边,尽管是真诚的,但是我们向哈尼娅表现出比平常双倍的关爱。于是,我们完美地胜利了,但不幸的是,让我极其愤怒的是,就连这主要的功劳也是属于赛林姆的。哈尼娅,即便带着她全部的世故圆滑,也几乎不能抑制地让眼泪溢满了眼眶,她用感激和敬重的眼神,像看待救世主一样看着赛林姆。所以当我们从桌子那儿起身,打算再一次成双成对地去花园散步的时候,我看见她斜身靠近赛林姆,然后听到她的耳语声:

“潘·赛林姆!我非常——”

然后她突然停下来,因为她恐怕要哭了,情绪上来谁也挡不住。

“潘娜·哈尼娅,别再提那些了。别在意,也别烦恼。”

“你看对于我来说,提起这件事有多么难,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为了什么?潘娜·哈尼娅?为了什么?我不能忍受眼中含着泪水的你。因为你本应该快乐的——”

现在轮到他无法说下去了,因为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表达,而且,可能他及早地发现自己这种溢满胸膛的感情走得太远了,所以他转过脸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人发现,然后不再说话。

哈尼娅泪光闪闪地看着他,而我后来也没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尽自己年轻灵魂的全部力量爱着哈尼娅,我奉她如女神一般,爱她如天使。我爱她的美丽、她的眼睛、她的每一根发丝和她发出的每一个声音。我爱她衣服上的每一处细节,我爱她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这种爱不仅在一遍遍地贯穿我的心脏,而且在贯穿我的身体。我只能因她而生存,靠着她而生存,这种爱就像自己的血液一般在体内流动,就像自己的体温一样从身上发散出来。对于其他人来说,除了爱意外还有其他东西存在,但是对于我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在爱中存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越爱。我完全地变盲、变聋,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我的理智和情感都被那唯一的感觉所牢牢擒住。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火炬般地疯狂燃烧,火焰在不断吞噬着自我,我濒临死亡的边缘。那种爱到底是什么?一个灵魂向另外一个发出强有力的呼唤“我女神般的人,我圣洁的人哪,我的爱,听听我的声音吧!”我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知道,哈尼娅不会对我吐露心声。在一群无关紧要的人群当中,一个渴望爱情的男人在迷茫中徘徊、呐喊和呼唤,等着听到同情的回应声,所以现在我不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除了我自己的爱情和无力的呐喊之外,我感觉到也无意中听到两个饱含同情的声音,一个是赛林姆,一个是哈尼娅。他们都在用心的声音来呼唤着对方,也不幸地为我在呼唤,而且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个对于另一个来说就像是荒漠里的回声,而且一个追随着另外一个,就像回声追随着声音。我该如何才能抑制住这种被他们叫作幸福的渴求,而自己却必须把它叫作不幸?怎样做才能有力地反抗自然的法则,能够反抗事物致命的逻辑性?在哈尼娅的心被一些无法阻挡的力量推向另外一个方向的时候,我该如何赢得她的爱呢?

我脱离了同伴,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这样的想法萦绕在我的脑际,就像一团受了惊吓的鸟儿。一种绝望和痛苦的疯狂牢牢抓住了我,我觉得在我的家族之中,在一群憧憬美好的人们内心当中,我是孤独的。对于我来说,整个世界似乎就像是一片荒漠,举目无亲,头顶上的天堂在冷漠地看着人们所犯下的错,尽管一个想法超越一切地控制住了我,吞噬了所有的一切,用它那幽暗的安宁笼罩着我。它的名字就叫死亡。然后,那就是从邪恶的怪圈中的逃离,是苦难的终点,是所有伤感喜剧的结局,是对所有束缚灵魂的痛苦毒瘤的切除,是遭受折磨之后的休憩——啊!我是如此渴望这种休憩,那是一种黑暗之中的休憩,一种虚无的休憩,冷静而又永恒。

我被眼泪、痛苦,还有睡意折磨得筋疲力尽。噢,去睡觉吧!不顾一切地去睡觉,即便是以生命作为代价。接着,从平静广袤的蓝色天空想到已经消逝的儿时信念,一个念头就像飞鸟一般向我飞来,停驻在我的脑海。那个念头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是假如——这是一个新的怪圈,不可替代的爱的渴求让我深陷其中。噢,我太痛苦了,但是隔壁小路上快乐的话语,或者是低沉的似有似无的耳语声穿到我耳中。在我四周弥漫着花香,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正在安窝休憩,头上悬挂着蔚蓝色宁静的天空,在黎明的映照下泛出一丝丝红润的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的欢乐,在这像花朵般即将绽开的生命当中,我痛苦地紧咬牙关,孤独地渴望着死亡。突然间,我颤抖了一下,眼前闪过了一条沙沙作声的女士裙子。

我看了看,原来是潘娜·劳拉。她冷静而又温柔同情地看着我,也许不止是同情。在夜晚的灯光和树荫下,她看起来十分的苍白,茂密的长发散开来披在她的肩膀上。

在那个时刻,我没有对她产生任何的厌恶感:“噢,你唯一的富有同情心的灵魂!”我想着,“你不过来安慰一下我吗?”

“潘·亨瑞克,你看起来有点悲伤,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事吗?”

“哦,对,是忍受痛苦。”我脱口而出地喊道,并且抓住她的手放到我的滚烫的额头上,然后我快速地亲吻了它一下跑掉了。

“潘·亨瑞克!”她在我身后低声喊道。

但是在那个时候,赛林姆和哈尼娅出现在小路的交岔口。他们一定都看到我刚才对劳拉的直抒胸臆,看到我亲吻她的手把它放在我的额头上,所以他们俩都在微笑着,相互交换着眼神,好像在对对方说:“我们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过了不久,到时间该回家了。一出门,赛林姆回家的路应该是在另外一个方向,但是我担心他可能会要求给我们带路。我匆忙上马,然后大声地说时间太晚了,赛林姆和我们都该走了。在分手的时候,我接受到潘娜·劳拉温暖的一握,但是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赛林姆立刻在大门外转过身,他第一次亲吻了哈尼娅的手道别,而且她也没有拒绝。

她停止对我的忽视。她过于温和地向我提起早晨闹别扭的事,但是我恶劣地打断了她。没过多久,潘妮·德叶维斯就睡着了,开始四处打盹儿。我看着哈尼娅。她没有睡觉,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好像刚从幸福中走出来一样。她没有打破沉默,很明显,她太投入于自己的心事当中了。只有在快到家的时候,她才看了看我,发觉我也是这样的沉思状,她问道:

“你是在想什么事吗?是关于劳拉的事吗?”

我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是咬紧了牙关。撕裂我,撕裂我吧,如果那样能让你高兴的话,你不会听到我发出一声呻吟。

事实上,哈尼娅根本没有想过去撕裂我。她这样问,是因为她有权力这样做。她对我沉默的态度感到吃惊,就重复问了一遍。这一次我还是没有回答。所以,她觉得肯定还是为了早上的事闹脾气,所以就什么也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