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凌晨6点30分

勃兰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天呐,竟然以这种方式被弄醒了。每次当他和这个女人说话时,他都无法理解对方,她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掀开了自己的羽绒被,准备冲个澡,至少这次她给了自己一些实际的信息,当然他还要仔细核查一下。

两个小时候后,他站在警察厅,双眉紧锁,盯着手里的事故报道。报道并不完整,上面只有一些零星碎片信息,因为现场的警察尚未来得及完成这些文书工作。

“杰克逊,有什么谋杀的迹象吗?”勃兰特从报道中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年轻的交通警察。

“没有,长官,”杰克逊的重心从一只脚移到了另一只脚上,“我没有看到谋杀的迹象。”

较为年轻的那人揉了揉脸,疲劳感在皮肤上显露无疑,让他看起来老了几岁。这项工作把每个人都折腾得疲惫不堪。“现场没有留下什么,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也没有在公路上发现任何其他车辆行驶的痕迹,表明她有可能被撞出公路吗?”

“嗯,并没有什么痕迹,她的车子直直地开向了护栏,撞了上去然后掉下山崖。”

勃兰特仔细地盯着他,“是自杀吗?”

杰克逊耸了耸肩,“不知道。”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必定整晚都在工作。勃兰特点了点头,交回报道,“我们最好找出事故原因。”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向前走着。

“恩,勃兰特,长官?”

勃兰特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子,“怎么了?”

“你知道这个女人的情况吗?或是和这个案件相关的信息?因为这一切看上去一目了然,没什么好调查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花心思去调查”吧,勃兰特心里想着,脸上浮现出讥讽的表情。通常来说,人们更习惯在容易取得进展的案子中工作,而把浪费时间的案子留给别人。但是,他的职位却让他深陷尴尬。

“也许吧。”勃兰特回答道,“但或许并非如此。”他转过身走开了,他需要和萨曼莎再次交流一下。

7月灼热的日光在树叶之间闪耀着,洒在他的车顶上。他开车经过一座外观华丽的房屋。这个地点非常有名,一路而下,左侧是长势茂盛的参天杉木,右侧的田野里点缀着些杨木林。可以看出,在过去的几年中,这里的自然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排水管道在修缮完好的路边绵延伸展,这儿的人们世世代代都兢兢业业地爱护和开拓着这片土地。

勃兰特只希望自己也能够将这么美好的东西传递给他的孩子。

孩子。他的脸上泛起了痛苦的表情,他不敢想那么多,这让他想到了他的母亲和她的歪脑筋,事实上,在35岁之时,他就对此有了很多想法了,只是他不想承认,特别是对他的母亲,他曾经目睹过人们彼此伤害,而在某些时刻,这些伤害是如此令人酸楚,以至于他都感到心痛,就是在这些时刻,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认真的想法。还好,这些伤害都是短暂的。这个职业的离婚率太高,他曾经也想过要结婚,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够陪他共度一生的人。

此外,也没有一个独特的女人能够接受他的工作。

他转过了最后一个转角,街道的一侧是一个旧式农场,看似慵懒而又宁静。走廊上的狗汪汪叫着,小屋看上去无人居住。

勃兰特刹车后,将自己的卡车慢慢地停放在她的红色汽车旁,这辆汽车的颜色是铁锈造成的还是用颜料喷上去的?他打开了车门,走出车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这辆车如果上路的话并不安全,他皱了皱眉,这车子需要更高级的车轮配置。

纱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勃兰特迅速转过身,只见萨姆站在那里,两手叉腰,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

“露易斯·恩德比今早在5:45到6:15之间驾着她的奔驰车驶出了公路。”他像打招呼一般朝她说道。她听到这话脸越发苍白了,勃兰特担心地伸出手来想要让她镇静下来,但就在他快要碰到她时,她往后退缩了一步,他的左手还停在空中,她的动作如此之快,他都有些震惊。

一般来说,女人们都挺喜欢他的,他都记不太清上一次被女人拒绝触碰是在什么时候了,他不清楚自己是该开心,还是应该感到侮辱,事实上,他莫名其妙地有点难过。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道。

他惊奇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想知道案件的信息。”

她皱了皱眉,“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但那样我就没法和你亲自见面了,顺便问一句,今天早上的电话很要紧吗?”他扬了扬眉毛。

萨曼萨依然眉头紧皱,“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孤零零死在车里。”

有趣的措辞,孤零零,他不由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她严肃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很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必须要抓住那个狗杂种。”

勃兰特心脏停了一拍,又急速跳动了起来,“狗杂种?”她难道知道自己一年来一直在追踪的连环杀手吗?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人吗?天呐,她难道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吗?一丝希望在勃兰特的心中涌起。

“就是那个凶手。”

噢,她指的是那个混蛋,可恶,他的心情又平复了,“我想要问你一些问题,能不能进去说?”

她向后退了一步,停下来,然后站到一边好让他有足够的空间走过去。

勃兰特走进了房间,屋子里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凄凉。老式家具,木质地板,所有的一切整洁而又陈旧,厨房柜台内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马克杯放在装满水的水槽里。

他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盯着她。

她并没有动。

“怎么了?”他张嘴问道,看着她走向火炉,将茶壶放在了上面。像往常一样,她穿着一件不合体的超大号毛衣,毛衣衣摆一直垂到她的膝盖上。只不过今天这件毛衣看上去就像是棕色的缆绳一样,磨旧的牛仔裤和白色的棉袜刚好和衣服相称,长长的辫子垂在背后。他打量着她的体型:身高勉强有五英尺,衣服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但是仍可见到若隐若现的身材曲线。

“你想要喝杯茶吗?”

他想要喝一杯咖啡,但却看不到咖啡机,似乎也并没有其他选择。在他看来,她的茶水是与她进行交流的必经步骤,即使是像她这样带刺的女性也不例外。

“谢谢你,我会好好享用的。”

他看着她从壁橱里拿出了茶壶和茶包,她没有说一句废话,动作也很利索,每一步都十分有效率。他不禁迷上了眼前这个女人,他从未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人。他走过去,坐在上次来访时坐过的沙发上。“这个地方真好。”

“我喜欢这个地方。”

“你在这儿呆了很久吗?”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你还没看出来吗?”

他的嘴角弯了弯,“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萨曼莎耸了耸肩,“我在这儿呆了近6个月了。”

“那么之前呢?”

她转了转眼珠,“在这之前,我在其他地方。”

“当然了,”他咕哝道,在他了解了这个女人“看到”的车祸的所有细节后,他在一个小时内就找到了她的所有历史。浏览这些信息根本用不了多久,因为除了他已经知道的,并没有其他新的信息。今天的事故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想要了解她愿意将那些自己不太清楚的细节部分说到哪种程度。

“你有故意破坏她的汽车吗?”

她正在往茶壶里倒水的动作一下子静止了,僵硬地转了下身子,愤怒得肩膀都缩了起来,他觉得她的怒火都快烧到自己跟前了。但是她仍旧缓慢地将茶壶斟满,重新放在火炉上,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勃兰特随时准备着被对方暴打一顿,但却被她眼中的痛苦震惊了。没错,这话确实让人生气,但同样也伤了她的心。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恶,他刚刚的行为糟糕透了,他不了解对方,所以就不自觉地想要刺激一下她,诱她开口,但是,现在看来她的内心反而隐藏地更深了。

“非常抱歉,我必须得问一下。”

她低头看着厨房地板,下巴的肌肉颤动着,走向小冰箱那里,拿出了一盒牛奶。良久之后,她全身一阵战栗,然后回答道:“当我看见这些时,我并不是一个旁观者,我就是受害人本身。”她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能够相信我,而不是这样疑神疑鬼的的话,事情会容易不少。”

这确实能够理解,如果她所说的属实,她就一定经历过他们经历过的事,他不认为这些经历中会有疼痛,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受得了。但是附身受害者体内就一定会与其建立个人联系,而要在受害者死之前得到最后的信息又是多么困难呢?

他一直等到她把茶水送过来才开口说道:“你能够随意这样进入幻象吗?”

“并不能。”

那这样是好还是坏呢?勃兰特沉默了,她并没有提供任何其他的信息,“那你能控制你的能力吗?”

“我希望我能。”

“那你能做些什么呢?”

“忍耐。”她立刻止住了嘴,但是显然已经迟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

天呐。勃兰特停了下来,手中的杯子停在了半空,这话说的如此柔和,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太多了。他盯着她看,看来她不喜欢自己的能力。她到现在还没能学会与之共处,或控制它,而是反过来被它控制。勃兰特的心中突然涌出了同情之感,像这样让人痛苦的能力,如果真正存在的话,简直是不可饶恕的。

很少有人有着强大的超自然能力,在这些人中,有的人疯了,有的人勉强存活。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学会控制这些能力,生活得很好。在他看来,她可能是这些有着强大超能力的人中的一员,如果不能学会控制的话,她会变得危险,非常危险。

史蒂夫经常强调没有经过训练的超能力的危险性。勃兰特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的话,也许史蒂夫能够帮助她。他盯着她,陷入了沉思。

难以驾驭的能量就像是一场随时准备爆发的灾难。

他本来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不再回来。尽管他这么想,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她,理解她。在确认了今天早上事故的细节后,他更乐意将她的故事看成是一个科幻故事。但是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让自己很烦恼,特别是当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让那个女人独自呆着的时候。

她喝了一口茶,在他强烈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她心里没有一丝烦躁,静静坐着,随时准备和他交谈。

“那么,”她问道,“你下好决心了吗?”

他放下杯子,问道:“下什么决心?”

“是否要相信我。”

“我只愿意在某种程度上相信,你的线索和这场车祸的案情相符,在找到疑点之前,我会相信你。”

“哇,那真得谢谢你。”她盯着茶杯的边缘,语气里满是嘲弄。

他十分生气地说道:“你不能指望我在知道这所发生的这一切后,立刻高兴地要跳起来。毕竟我是一个警察,我希望事情能够尽可能简明扼要且逻辑清楚。我也知道这种事情鲜有发生,因此如果你能够提供帮的上忙的线索,我会认真倾听,向你道谢。”

她盯着他,眉毛皱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萨曼莎是唯一一个有能力让他惊慌失措的人,每次看到她都是如此。

她耸了耸肩问道:“你来这儿是要问什么?”

他要是能记得就见鬼了。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喝了口茶,哦,对了。“我正在追查一名特殊的凶手,我想知道……”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你能定位人吗?”

她抬起头侧向一边,眯着眼说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试过。”她带着些许歉意继续说着:“我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他点了点头,史蒂夫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很兴奋。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下了史蒂夫的电话号码,然后继续问了一些关于她能力的问题,以及她所目睹的情况。

他撕下笔记本上的那张纸,将它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咖啡桌上。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自己联系史蒂夫。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什么特殊事件引发了这些幻象吗?”

她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直直地盯着他,“有。”

“是什么呢?”他问道。

“暴力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