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茨伏尔特暴雨倾盆。施泰因纳驱车来到机场,停在第一座机库门前,跑到屋檐下面。这架达科塔运输机的右舷发动机被拆了下来放在一旁;身着全套工作服、满手都是机油的皮特·戈李克正和一个空军中士、三个机师一起对它进行检修。

“皮特?”施泰因纳叫道,“有空吗?做个进度汇报。”

“噢,一切顺利。”

“发动机没问题?”

“完全没有。这是九百马力的莱特飓风发动机。绝对是高级货,而且照我看来,几乎没怎么用过。我们现在只是进行一下预防性的拆解测试而已。”

“平时你都亲手保养发动机吗?”

“只要让我干,我就干。”戈李克笑了,“我在南美开这种飞机的时候,必须得自己养护,因为别人谁都不会。”

“没问题?”

“照我看来,没问题。下周找个时间给它做一下新喷涂。时间充裕,波姆勒会给它装上一套李希滕施泰因雷达装置,这样雷达的工作能力就够用了。不就是个通勤空中转场嘛,飞一小时,到北海,飞一小时,回来。简单透了。”

“相比英国和德国空军的战斗机,这架飞机的最大速度可是只有它们的一半儿啊。”

戈李克耸耸肩:“这要看你怎么飞,不是看它能飞多快。”

“你希望做一次试飞,是吧?”

“没错。”

“我在考虑,”施泰因纳说,“如果把试飞跟模拟伞降结合起来,应该是个好主意。最好是找个退潮的晚上。我们可以利用沙丘码头北侧的海滩。如此一来,这些小伙子们就有机会体验一下英式伞的特点了。”

“你要多高的海拔?”

“四百英尺左右吧。要快速伞降,这个高度的话应该只需要十五秒钟而已。”

“只要跳伞的不是我就好。这辈子我就跳过三次伞,而且都比这个高度高得多。”风从机场上裹挟着雨水呼啸而过,他打了个冷战道,“这什么破地方啊。”

“正好适合这个任务。”

“到底什么任务?”

施泰因纳笑了:“这个问题你一天至少问我五遍,你累不累?”

“我只是想知道个来龙去脉而已。”

“也许会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这要看拉德尔了。不过眼下嘛,我们来了就是来了,没什么可说的。”

“那普莱斯顿呢?”戈李克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个人。什么事情能需要他重拾老本行呢?”

“很多。”施泰因纳说,“从他个人来讲,他穿了一身军官制服,这辈子他头一次当一个大人物——对什么都不是的人来说,这太有意义了。至于别的嘛——嗯,他之所以到这儿来,是因为这是希姆莱本人亲口下的命令。”

“那你呢?”戈李克说,“难不成是为了第三帝国的伟大前程,或者是为了元首奋斗终生?”

施泰因纳说:“谁知道呢。战争这种事,只是一个立场问题而已。毕竟说来,如果美国血统的是我父亲,我母亲才是德国血统的话,恐怕我就会在另外一边战斗了。至于空降兵团——我之所以加入,是因为在当时来说觉得不错。当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的根就扎在里面了。”

“我参军,是因为有的飞总比没有好。”戈李克说,“而且我估计,北海那边,大部分英国空军的家伙们也都是这种想法。可你……”他摇摇头,“我真的没弄明白。这么说,这对你来说这就是一场游戏而已,再没别的意义了?”

施泰因纳无助地说:“原来的话,我还能想明白一些,可现在呢,我不敢说。我的父亲是旧时教育培养出来的军人,是那种铁和血锻造出来的普鲁士军人。而且,他有荣誉感。”

“那,他们交给你的这个任务,”戈李克说,“这个——反正就是这个英国行动吧,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完全没有。相信我,这是一种非常正确的军事冒险行为。就算是丘吉尔本人也对此无可指摘,原则上,至少。”戈李克想做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施泰因纳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明白,总会有替我自己、为大家悲哀的时候的。”说完,他转身冒着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