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过去了,德弗林没有动静。拉德尔振作了一下精神,推门进去。德弗林坐在椅子上,脚搭着桌面,一只手举着乔安娜·格雷的报告,另一只手擎着杯白兰地。瓶里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你来了?”他抬眼一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有何见教?”拉德尔问。

“这些东西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德弗林说,“关于一九二一年时候跟英国人打仗的故事。有个人叫埃梅特·达尔顿,后来当了自由邦军的将领。听说过这个人吗?”

“恐怕没听说过。”拉德尔的不耐烦难以掩饰。

“我们爱尔兰人都喜欢他。战争期间他是英国的少校,因为作战勇敢得到了军功十字勋章,后来加入了爱尔兰共和军。”

“不好意思,德弗林先生,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德弗林置若罔闻,径自说道:“还有个人,叫麦考因,在蒙特乔伊监狱坐牢,也是个好人,可惜要上绞刑架了。”他又斟了些酒,继续说,“埃梅特·达尔顿想了个主意。他偷了辆英国军车,套上他那套旧的少校制服,找了几个人装成英国兵,大摇大摆地跑到监狱,找到了监狱长办公室。你能相信吗?”

拉德尔这时来了兴趣:“那他们把麦考因救出来了吗?”

“那天的运气不好,他要见监狱长,结果被拒绝了。”

“那后来呢?那些人怎么样了?”

“嗯,于是就开枪了。虽然这样有点儿野蛮,但他们还是得手了。”他笑笑,扬了扬乔安娜·格雷的报告,“就跟这个差不多。”

“你觉得这能成功吗?”拉德尔热切问道,“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这也够野蛮的。”德弗林掷下文件说,“不过我觉得,爱尔兰人本来就是最疯狂的一群人。趁着半夜,把伟大的温斯顿·丘吉尔阁下拽下床拐走吗?”他放声大笑,“这事可不得了,这事足够震惊全世界了。”

“你喜欢这个计划?”

“想法很不错,不错。”德弗林带着浓浓的笑意,继续说道,“当然啦,要明确一个问题,这种事情不会对战争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英国人会直接让艾德礼顶上去。半夜还是会有兰开斯特来轰炸,白天还是会有空中堡垒来空袭。”

“换句话说,你是觉得我们还是会输掉战争吗?”

“我赌五十马克,随时随地奉陪。”德弗林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错失了这次旅游的机会我会很失望的。你确实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那么说你愿意去喽?”拉德尔完全懵了,“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呢?”

“我知道,我有点缺心眼儿,”德弗林说,“看看我都抛弃了什么吧。柏林大学的工作,体面又安全。半夜有皇家空军的轰炸机,白天还有美国佬。食物越来越缺,东线一塌糊涂。”

拉德尔举起双手笑道:“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爱尔兰人确实很疯狂。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明白了。”

“那就好。还有,对了,可千万别忘了往我指定的一家日内瓦银行账户里存上两万英镑。”

拉德尔突然感到一阵失望:“怎么,德弗林先生,您怎么也跟其他人一样漫天要价?”

“我所投身的运动,永远是要了命的缺钱。”德弗林笑了,“两万镑都没有,能搞起什么事业啊,中校。”

“好吧,”拉德尔说,“我安排就是了。你动身前会收到存款通知单的。”

“好的。”德弗林说,“那么现在做什么?”

“今天是十月一号,我们正好还有五个星期。”

“我的任务是……”

“格雷女士是个优秀的特工,但是她已经六十八岁了,得有个男人。”

“当个跑腿儿的·出苦力的?”

“对。”

“我怎么过去·别告诉我你还没想好。”

拉德尔笑着说:“我得承认,这个问题我考虑得相当充分。你准会大吃一惊的。你是爱尔兰公民,加入了英国军队,因为重伤而退役。你额头上的伤疤就是证明。”

“那我怎么跟格雷女士接头?”

“你家人的朋友替你在诺福克谋了一份差事。我们会跟她联系,看看她有什么建议。我们会把这个故事的细节填充完整,替你办好所有的证件,从爱尔兰护照一直到退役证明。怎么样?”

“听上去差不多。”德弗林说,“但是我怎么到那儿去呢?”

“我们把你空降到爱尔兰南部,尽可能地靠近乌尔斯特一带的边界。我想,绕过边防站过境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这个没问题。”德弗林说,“然后呢?”

“搭贝尔法斯特到黑沙姆的夜间航船,然后坐火车去诺福克。一切都直截了当,而且光明正大。”

德弗林拉过地图端详着:“可以,我来办。什么时候走?”

“一周之后,最多不超过十天。从现在开始,你接触的完全都是机密。你必须把学校里的工作辞掉,租的房子退掉。必须回避掉所有人。霍夫尔会另外替你安排食宿。”

“还有呢?”

“我会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担任突击小组的指挥。大概明后天吧,取决于飞往海峡群岛的航班安排在什么时候。大概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估计你们会一见如故的,你觉得呢?”

“那还用说嘛,中校·下地狱的,还能不是坏东西?”他把剩下的干邑全都倒进了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