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他都会出现。一开始他站在前门附近,磨砂玻璃上映出他暗淡的身影,影子不时弯下腰打量,冲着邮箱喊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绕过前门,透过起居室的窗户,从窗帘缝往里面看。

有时,她都分不清那个冲自己大喊大叫的到底是自己脑子里的各种声音还是他了。那些声音学得很快,时不时吵到她,夸大他声音中冷酷的那部分,在她暴跳如雷的时候嘲笑她。尼克一来,这些声音会更放肆——更下流,更加无所畏惧。

第三天早上,他发现这幢两层建筑周围有一条小路,于是沿着小路走到了后面那个低洼处的花园。那儿有烧焦的痕迹,还有附近的孩子藏起来的自制威士忌的空酒瓶和巴克法斯特酒瓶。他透过厨房的窗户向里面望去,狠狠地砸着后门。他这么做的时候,斯玛吉便蜷缩着身子,躲在厨房的垃圾袋后面,她真希望自己上次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时记得锁门。幸运的是,他没想进来——至少现在没有——他只是砸门并且大喊着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大。

“滚开。”她平静地呻吟着,双手抱着脑袋不住地前后摇晃着,“你——他妈的——给我滚!”

第五天早上,他仍旧砸门,砸了好几个钟头,在那附近来来回回晃荡了好久,终于她拿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救援队吗?”

(“你好,自以为是的小人物。”脑袋里的声音冷笑道。)

“他又出现了。”斯玛吉说,“他想进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不肯走。”

“请稍等。”女人回应道。

(“竭尽全力。”那个声音不依不饶,“这事儿就交给她了。”)

斯玛吉深吸一口气,想要集中精神。她是一位年轻的志愿者。大概是一位初中老师,或者一位图书管理员,十分温柔,就像许多年前在公寓里照顾她的安格,她竭力表现得友善。

“只是,”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想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

(“你也得到了你应该得到的。”那个声音说,“你这个自私的婊子。”)

一阵沉默。

(“毫无人性,你这家伙。”那声音嘀咕道,“不能善罢甘休。”)

“你说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说,就像安格常做的那样。

斯玛吉按捺住脾气。沉默就像一扇敞开的大门,矗立在她面前。

(“你觉得我们需要用钱解决?”那个声音问。)

“他打我。”她慌忙补充道,“他虐待我。他完全不让我消停。我摔伤了——胳膊上都是伤。我谁也没法告诉。这简直是噩梦,无尽的噩梦。”

“这太可怕了。”那个安格回应道。

(“把你的眼睛擦干净,睁眼看看!”那个声音大喊着。)

斯玛吉点点头。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噩梦。她受不了了。她受伤了,在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嘶喊中,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过去三年来受虐的感情。她把他赶走了,他还是会回来。现在他在外面,砸着门,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他不让——根本不让——她一个人待着。不,她没有自杀倾向,她不耐烦地对那个安格说——她只是累了,有些沮丧,孤独。太孤独了。她一个人生活了很久。所有人都想伤害她。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一个例外,甚至她信任的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那些人,他们也在全力以赴地伤害她。

过了一会儿,撞击声平息了。她听见邮箱最后一次关上了,另外有什么东西轻轻掉在了走廊里。沉默如潮水般袭来。阳光穿过窗帘后面变形的板条,斜斜地照了进来,她坐在垃圾堆里,感觉平静极了。

从没有过这样的沉默。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脑袋里的声音都安静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那个安格问。

斯玛吉差点忘记电话那边还有人。她差点忘记自己还在扮演某个角色。

她一阵躁动。她讨厌这样笨拙的自己,靠谎言来博取那个声音温柔的陌生人的同情,让她觉得自己恶心。

“哦,好了。”她说,“他现在走了。我想他今天不会来了。”

“那你今晚一个人可以吗?”那个安格问。听起来她没有刚才友善,她的语调充满同情。伪君子。斯玛吉恨不得马上挂掉电话。

“哦,是的。”她说,“谢谢你。是的,我能行,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她把听筒朝上放了下来,抱膝坐下。白天金色的光线正在褪去,变成灰色。有狗叫声,隔壁一家人回来了,孩子们正在走廊里蹦跶,尖声说话。她感到一阵麻木。(“玩烂了的花招。”那个声音说道。)经历了这些之后,她觉得自杀或许不是件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