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死后那天,戈德温请伊丽莎白姐妹与他共同进餐。

这是个危险时刻。塞西莉亚之死使权力结构失衡。戈德温需要女修道院,因为男修道院自身难以生存:他始终未能成功地改善其财务。然而,大多数修女如今都对他用掉她们的钱愤愤不平,对他恨之入骨。若是她们受到一个一心报复的副院长——或许是凯瑞丝吧——的控制,可能就意味着修道院寿终正寝了。

他还害怕瘟疫。他要是患上病可怎么办?菲利蒙要是死了该怎么办?这般梦魇的闪现使他坐卧不宁,但他总算把这些忧虑置诸脑后。他决心不让瘟疫打乱他的长期目标。

女修道院副院长的选举是当务之急。他有过幻觉:修道院关闭,他本人丢脸地离开了王桥,被迫成为别处的一个普通修士,屈从一个管教和羞辱他的副院长。当真出现了那种情况,他觉得他可能会自杀的。

另一方面,这既是个威胁,也是个机遇。若是他把握得巧妙,就可能有一个同情他并乐于受他指挥的女副院长。伊丽莎白是他最好的赌注。

她会成为一个专横的领导,一个会坚守个人威望的人。但他可以跟她合作。她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当年凯瑞丝打算核查金库时,就是她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件事便是个明证。她可以与他联盟。

她高昂着头走了进来。她心知自己已在刹那间变得举足轻重,为此洋洋得意,戈德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清楚她肯不肯接受他的提议进行合作,因此内心焦虑。她可能得小心应付。

她四下打量着宏大的餐厅。“你修了座豪华的宫殿。”她这样说,似是提醒他是她帮他弄到了钱。

他想起来,这座寓所虽然已建成一年,但她从来没到过这里边。他主张在修道院的修士区是不应有女性的。在此之前,只有彼得拉妮拉和塞西莉亚在这里受到过接待。他说:“谢谢你。我相信这地方为我们赢得了贵族和掌权人的尊敬。我们已经在这里款待过蒙茅斯大主教。”

他用光了修女们的最后一枚佛罗伦萨金币买下了有先知生活场景的壁毯。她端详着但以理在狮穴中的画面。“这幅挺好的。”她说。

“来自法兰西的阿拉斯。”

她扬起了一条眉毛。“柜橱下面是你的猫吗?”

戈德温不耐烦了。“我轰不走它。”他撒谎说。他把它赶出了房间。修士是不该养宠物的,但他觉得那只猫的存在可以给他安慰。

他们坐到了宴会长桌的一端。他恼恨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就餐,仿佛她和男人可以平起平坐;但他隐藏了他的不自在。

他准备了一道昂贵的菜肴:猪肉加姜汁苹果。菲利蒙给他们斟了加斯科涅葡萄酒。伊丽莎白尝了尝猪肉,说:“很好吃。”

戈德温对食物不大在意,只想用来打动人,但菲利蒙却贪馋地大吃大嚼。

戈德温进入了正题。“你打算怎样赢得选举?”

“我相信我比凯瑞丝姐妹竞选力强。”她说。

戈德温觉察到她提到那个名字时强压下的冲动。显然她仍旧对梅尔辛因为钟情凯瑞丝而拒绝了她感到气愤难平。如今她又要和这个老对手一决高低了。他心想,她会为获胜而不顾一切的。

这样就好。

菲利蒙跟她说:“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强呢?”

“我比凯瑞丝年长,”伊丽莎白说,“我当修女的时候更长,当女修道院官员也早。而且我生长在一个深信宗教的家庭。”

菲利蒙不认可地摇着头。“这些都没用。”

她扬起两道眉毛,为他的唐突惊了一下,戈德温希望菲利蒙不要过于鲁莽。他想对他耳语:我们需要她屈从,别让她翻脸。

菲利蒙毫不容情地说了下去。“你只比凯瑞丝多一年的经历。而且你的主教父亲——愿他的灵魂安息——对你也不利。毕竟,主教是不该有孩子的。”

她脸红了。“副院长还不该养猫呢。”

“我们谈的不是副院长。”他不耐烦地说。他的姿态蛮横无理,而戈德温却在规避。戈德温善于掩饰他的敌意,扮出一副友好的嘴脸,但菲利蒙始终没学会那门艺术。

然而,伊丽莎白冷冷地接过了话头。“这么说,你请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告诉我我无法取胜了?”她转向戈德温说,“你用姜汁这么贵的调料做菜,不见得只为了这烹调而得意吧?”

“一点不错,”戈德温说,“我们想让你当上女修道院的副院长,我们要尽一切努力帮你的忙。”

菲利蒙说:“我们打算以实事求是的眼光看待你的前景为开始。凯瑞丝是人人都喜欢的人——修女、修士、商人和贵族。她的工作是个极大的优势。大多数修士和修女,上百个镇民,都曾抱病到医院来,得到过她的帮助。对照起来,他们都难得见到你。你是司库嘛,自然地被认为冷漠和精于计算。”

“我感谢你的坦率,”伊丽莎白说,“也许我现在就该放弃。”

戈德温看不出她是不是在说反话。

“你赢不了,”菲利蒙说,“可她能败。”

“别玩这种猜谜游戏了,真让人烦,”伊丽莎白干脆地说,“跟我明说,你们要达到什么目的。”

戈德温心想,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没人缘了。

菲利蒙假装没注意她的口吻。“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你的任务是击退凯瑞丝,”他说,“你要把她的形象从可爱、勤奋、热心的姐妹,变成一个妖魔。”

伊丽莎白的眼睛中闪过一道急切的亮光。“这可能吗?”

“有我们的帮助就成。”

“接着说下去。”

“她还吩咐修女们在医院戴亚麻布面罩吗?”

“是的。”

“还要洗手?”

“是的。”

“在盖伦或任何其他医学权威著作中都没有这种做法的基础,当然在《圣经》里就更没有了。看来只是一种迷信。”

伊丽莎白耸了耸肩。“意大利医生显然相信瘟疫在空气中传播。你在看视或触摸病人时,或者吸过他们的呼气时,就会染病。我看不出怎么——”

“意大利人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主意呢?”

“大概只是凭观察病人吧。”

“我听梅尔辛讲过,意大利医生是仅次于阿拉伯人的最好的医生。”

伊丽莎白点点头。“我也听说过。”

“如此看来,戴面罩这一套玩艺儿很可能来自穆斯林。”

“可能吧。”

“换句话说,这是异教徒的货色。”

“我想是吧。”

菲利蒙向后一靠,像是证明了一个要点。

伊丽莎白还没有弄明白。“所以我们说凯瑞丝把异教徒的迷信引进了女修道院,就可以胜过她了?”

“不完全是,”菲利蒙狡猾地一笑,说,“我们说她在使用巫术。”

她这才恍然大悟了。“当然!我几乎忘了这一招了。”

“你还在审讯她时,作过证明呢!”

“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倒认为,你从来没有忘记,你的对手曾经遭到犯罪的指控。”菲利蒙说。

戈德温回想起,菲利蒙自己是始终对此耿耿于怀的。了解他人的弱点,无耻地加以揭发,正是他的特长。戈德温有时对菲利蒙太过怨毒都有负罪感。但他这种怨毒对戈德温大有用场,因此戈德温也就总是把这种内疚压抑下去。还有谁能想出这种招数来毒害修女们的头脑,加害她们钟爱的凯瑞丝呢?

一名见习修士端来了苹果和奶酪,菲利蒙又斟了酒。伊丽莎白说道:“好吧,这倒有道理。你想没想好具体做法,我们如何办成这件事呢?”

“重要的是先做好准备,”菲利蒙说,“在大多数人信以为真之前,千万别正式进行这种指责。”

戈德温佩服地想,菲利蒙在这方面真有一套。

伊丽莎白说:“你有什么高见让我们成功?”

“行动胜于言词。你自己先拒绝戴面罩。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耸耸肩,平静地说你听说这是穆斯林的做法,而你宁愿用基督徒的保护措施。鼓励你的朋友们拒绝面罩,表示对你的支持。也别太经常洗手。当你注意到人们接受凯瑞丝的观念时,就不赞成地皱皱眉头——但是什么也别说。”

戈德温点头赞同。菲利蒙的狡猾,有时到了天才的水平。

“我们连异端都不提吗?”

“你想谈多少就谈多少,但不要直接涉及凯瑞丝。说说你听到一个异教徒在另一个城市被处死了,或者说,就算在法兰西吧,一个妖魔的崇拜者使整个女修道院堕落了。”

“我可不想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伊丽莎白固执地说。

菲利蒙有时忘记了,并非所有的人都像他那样厚颜无耻。戈德温连忙发话说:“当然不啦——菲利蒙的意思只是如果你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你就重申一下,提醒修女们注意到眼前的危险。”

“好极了。”申初经的钟声响了,伊丽莎白站了起来。“我不能错过这一祈祷。我不想让人注意到我缺席并猜测我到了这里。”

“太对了,”戈德温说,“反正我们已经谈妥了。”

她点点头。“不戴面罩。”

戈德温看出来她仍心怀疑虑。他说:“你不会以为面罩有效吧,嗯?”

“不,”她答道,“不,当然不啦。面罩怎么会有用呢?”

“太对了。”

“谢谢你们的午餐。”她走了出去。

戈德温觉得进展顺利,但依旧放心不下。他忧虑地对菲利蒙说:“伊丽莎白靠她一己之力不见得能说服人们:凯瑞丝还是个女巫。”

“我同意。我们可能需要助她一臂之力。”

“也许要靠布道?”

“没错。”

“我要在大教堂的布道坛上讲讲瘟疫。”

菲利蒙深思着。“直接攻击凯瑞丝可能有危险。那会适得其反的。”

戈德温同意了。若是他和凯瑞丝公开冲突,镇上人很可能会支持她。“我不会提及她的名字。”

“只要播下怀疑的种子,让人们自行得出结论好了。”

“我要斥责异教、妖魔崇拜和异端行为。”

戈德温的母亲彼得拉妮拉走了进来。她背驼得厉害,要靠两根拐杖走路,但她那颗大头仍然自信地从嶙峋的肩头向前伸着。“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她说。她曾经催促戈德温攻击凯瑞丝,并且认可了菲利蒙的计划。

“伊丽莎白会完全按我们的愿望去做。”戈德温得意地说。他乐意给她好消息。

“好的。现在我想跟你谈点别的事。”她转过脸对着菲利蒙说:“我们不需要你在这儿。”

一时之间,菲利蒙一副被伤害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挨了意外的巴掌。他待人不管不顾,自己倒容易受到伤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做出对她的倨傲顺从甚至有些开心的样子。“当然啦,夫人。”他带着夸张的必恭必敬说。

戈德温对他说:“替我主持一下申初经,行吗?”

“好极了。”

他走了以后,彼得拉妮拉坐在大餐桌旁,说道:“我知道是我催促你培养那年轻人的才华,可是我必须承认,如今他让我起鸡皮疙瘩了。”

“他比先前更有用了。”

“你绝不能当真信赖一个无情的人。他既然肯背叛别人,为什么不会背叛你呢?”

“我要记住这一点。”戈德温说,不过他觉得他眼下已经和菲利蒙绑到了一起办事,没有他简直难以想象了。然而,他不想把这想法告诉他母亲。他换了个话题问:“你要不要来一杯葡萄酒?”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太容易醉倒了。坐下来听我说。”

“好吧,母亲。”他挨着她坐到桌旁。

“我想要你趁这场瘟疫还没闹得更厉害之前,离开王桥。”

“我不能那么做。可是你能走——”

“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离死不远了。”

这念头让戈德温极度惊惧。“别这么说!”

“别犯傻了。我已经六十岁了。瞧瞧我嘛——我站都站不直了。到我走的时候了。可你才四十二岁——而且你前途无量!你可能当上主教,大主教,甚至红衣主教。”

像往常一样,她为他抱的无止境的野心,使戈德温感到迷惑。他当真能够做红衣主教吗?或者只是做母亲的盲目呢?他还真不清楚。

“我不想让你在达到目标之前就死于瘟疫。”她把话说完了。

“母亲,你不会死的。”

“别谈我!”她气恼地说。

“我不能离开镇子。我要落实修女们不选凯瑞丝当副院长。”

“让她们尽快选完。要是办不到,你无论如何都要走,让选举由上帝决定吧。”

他害怕瘟疫,可他也担心失败。“她们要是选了凯瑞丝,我就可能失掉一切了!”

她的声调软了下来。“戈德温,听我说。我只有一个孩子,就是你。失去你我受不了。”

她的腔调突然这么一变,惊得他说不出话了。

她继续说:“我求你了,离开这镇子,到瘟疫传不到你的地方去。”

他还从来没见过她求人。这让人泄气。他感到畏惧了。为了止住她,他说:“让我想想看。”

“这场瘟疫,”她说,“就像树林里的狼。你要是看见它,就不会多想——你会逃命。”

戈德温在圣诞节前的礼拜天做了布道。

天气干燥,高高的白云给寒冷的苍穹加上了顶盖。大教堂的中央塔楼由鸟巢式的绳索和树枝构成的脚手架遮挡着,那是埃尔弗里克从上向下的拆毁工程。在绿地的集市上,冻得发抖的商贩和一些老主顾做着些零散的生意。在市场外面,墓园里打了霜的冬草,被一万多座新坟的褐色长方形所覆盖。

但教堂里依旧挤满了人。戈德温在晨祷时注意到的墙壁内侧的霜,到他进入教堂举行圣诞祈祷时,已经被上千个身体的温度融化了。他们身穿厚实的土色外衣和斗篷,挤作一团,就像牛圈里的牛。他知道,他们是因为瘟疫才来的。镇上数千人的教众又从周围的村落中增加了好几百人,全都是来寻求上帝的保护的,那场疫病已经至少打倒了镇上每条街道和乡村的一户人家。戈德温心怀同情。近来他一直都在狂热地祈祷。

通常只有前面的人才庄重地跟着念祷词。后面的人则和他们的朋友及邻居闲聊,孩子们更是在最后面嬉戏。但今天,中殿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修士和修女,以非同一般的专注看着他们进行典礼。人群都严肃谨慎地低声呼应着祷词,迫切地要获得他们所期盼的神圣的保护。戈德温打量着他们的面孔,琢磨着他们的表情。他看到的是恐惧。他们和他一样,都心惊胆战地猜想,下一个会是谁打喷嚏,或者流鼻血,或者生出黑紫色的皮疹。

在最前方,他看到了威廉伯爵和他的夫人菲莉帕,以及两个长大的儿子罗兰和理查,与小得多、只有十四岁的女儿奥狄拉。威廉照他父亲罗兰的同样风格统治全郡:请求秩序和正义,手段坚决,偶尔甚至残酷。他面带忧戚之色:在他的伯爵领地内爆发了瘟疫,无论他如何严厉,也是控制不了的。菲莉帕用一只手臂搂着小姑娘,仿佛要保护她。

挨着他们的是拉尔夫爵士,天奇的领主。拉尔夫从来不善于掩饰感情,此刻面露惊恐。他的年轻妻子怀抱着一个小男婴。戈德温最近给他赐了教名,按他的祖父叫作杰拉德。祖父和祖母莫德就站在近旁。

戈德温的目光沿着那排人扫过去,看到了拉尔夫的哥哥梅尔辛。梅尔辛从佛罗伦萨归来时,戈德温曾经希望凯瑞丝会悔弃誓言,离开女修道院。他以为她只做市民妻子可能会少惹麻烦。但这事没有发生。梅尔辛拉着他那意大利小女儿的手。他们身旁是贝茜的父亲保罗·贝尔,已经染上了瘟疫。

不远的地方是梅尔辛看不起的那家子:埃尔弗里克,他的女儿格丽塞尔达,他们取名叫梅尔辛的十岁的男孩,还有石匠哈罗德,是格丽塞尔达放弃了对原先的梅尔辛的希望之后嫁的丈夫。挨着埃尔弗里克的是他的续弦妻子,戈德温的表妹艾丽丝。埃尔弗里克一直抬着头。他在拆毁塔楼时为十字甬道搭了个临时的顶篷,他不是在欣赏他的工作,就是在担心别出事。

惹人注目地缺席的是夏陵主教,蒙斯的亨利。通常在圣诞节是由主教布道的。然而他却没来。众多教士死于瘟疫,所以主教显然是忙于巡视教区并寻找代替的人。已经有议论说,要放宽教士的标准,任命二十五岁以下者甚至私生子担任教职。

戈德温迈步向前准备说话。他肩负着棘手的使命。他需要在王桥大多数居民中激起恐惧与愤恨。他还要不提她的名,甚至不让人们认为他对她敌视地做到这一点。他要把他们的愤怒转向她,而且还要让他们相信,这是他们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他的主意。

并非每一项祈祷都有布道的。只有大批群众出席的主要的庄重仪式,他才向教众演说,之后也不总做布道。往往有一些公告,从大主教或国王那里来的有关国家大事的消息——军事胜利,税收问题,王室成员的生卒。但今天很特殊。

“什么是疾病?”他说。教堂中已是一片寂静,这时教众都一动不动了。他提出的问题正是人人所想。

“上帝为什么派来疾病和瘟疫折磨和杀死我们?”他看到了他母亲的目光,她站在埃尔弗里克和艾丽丝身后,他突然想起她不久人世的预告。一时之间,他因恐惧而浑身僵硬,麻木得说不下去了。教众不安地动着,等着。他知道他正在失去人们的注意力,便感到恐慌,这使他益发麻木。但那时刻过去了。

“疾病是对罪孽的惩罚。”他接着说。这些年来,他已形成了一种布道的风格。他不像托钵修士默多那样是个夸夸其谈的人。他布道时更像是交谈,听起来如同娓娓说理,而不是蛊惑煽动。他不清楚这有多么适合他要掀起他们的那种痛恨的感情。不过菲利蒙说,在他听来更有说服力。

“瘟疫是一种特殊的疾病,因此我们知道,上帝在对我们施加一种特殊的惩罚。”人群中传来异口同声的嘀咕和哀叹之间的声音。这正是他所想听的。他受到了鼓舞。

“我们应该扪心自问,我们犯下了什么罪孽,才招致这样的惩罚。”他说到这里,注意到玛奇·韦伯单独站着。上一次她来教堂,还有丈夫和四个孩子。他想指出,她致富是使用了用巫术调制的染料,但他决定不用这一招。玛奇备受大家的爱戴和尊敬。

“我要对你们说,上帝是为了异端才惩罚我们的。世上——在这镇子里——甚至今天在这伟大的教堂内——有些人质疑上帝的神圣教会及其教长的权威。他们怀疑圣餐把面包变成了基督的真实身体;他们否认弥撒对死者的功效;他们宣称在圣徒的雕像面前祈祷是偶像崇拜。”这些都是在牛津的学生教士当中经常争论的异端。在王桥,没什么人在意这种辩论,戈德温在人群的面孔上看到了失望和厌倦的神色。他感觉到他又一次失去了他们,感到内心中升起了惊恐。他绝望地补充说:“就在这座镇子中,有人使用巫术。”

这一下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众人齐声喘气。

“我们应该对伪宗教不懈地斗争,”他说,“记住只有上帝才能治愈疾病。祈祷、忏悔、圣餐、苦行——这都是基督精神认可的办法。”他稍稍提高了声调,“其余的全是亵渎!”

他觉得这么讲还不够明确,他需要所谓更具体的东西。

“既然上帝给我们送来了惩罚,而我们却要逃避这一惩罚,我们是不是在违背他的意旨呢?我们可以向上帝祈祷,要求原宥我们,或许以他的英明,他会治愈我们的疾病。但异端的疗法只能使情况恶化。”听众着迷了,他要再加一把火。“我警告你们,魔咒,求仙,非基督教的妖术,尤其是异教措施——全都是巫术,统统要被上帝的神圣教会所禁止。”

他今天的真正听众是他身后站在唱诗班席上的三十二名修女。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几个表示反对凯瑞丝而支持伊丽莎白——她们拒戴面罩抵抗瘟疫。照此判断,凯瑞丝会轻而易举地赢得下周的选举。他要给修女们一个明晰的信息:凯瑞丝的医疗观念是异教的。

“谁犯有这种措施的罪孽……”他顿了顿以增加效果,还俯身向前盯着教众,“……镇上有谁……”他转过身来向着背后唱诗班席上的修士和修女们,“……甚至在修道院里……”他扭回身,“我说,谁犯有这种措施的罪孽,都该加以回避。”

他又顿了顿以加强效果。

“愿上帝对他们的灵魂发发慈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