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乃走到湖岸边一条小船那儿,然后将身子靠将过去。再往前约三尺便是湖水了,只见芦苇浸在水中,水上有小小的涟漪。

罕能见到的比良此时呈现在眼前,风光宜人,近山巅的地方纱状的白色秋云正悄悄地飘着。但并不怎么看得出来。

加乃突然听见了阿繁和人说话的声音,便回过头来。在丈五、六外,阿繁正和一个女人面对面说着话。跟着,两个人的身子都动了一动,随着一声悲鸣,阿繁仰天倒了下去。

“我正在气头上,说话可小心一点!否则的话就把你给打进湖里去!”

加乃听见一阵女人的叫骂声。一看,女人已经背过身离去。叫骂声是很吓人,但步履却踉踉跄跄地,甚是不稳。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阿繁抚着半边脸,从地上站起身来。她已经被吓得毫无血色了。

“怎么了?”

加乃也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知道适才那个女人已经离去,阿繁这才恢复了意识,说道:“她突然打了我!”

“突然?!你说了什么是不?”

“她靠过来,说什么我快倒了,快帮帮我!”

“然后呢?”

“我很害怕,就说我不要。然后她就突然……”

阿繁的右脸颊已经转红了。

“真是无妄之灾。说不定是个疯子呢!”

说罢,加乃忽然忆起了刚才那人的声音。脸是来不及看了,但那声音确曾听过。

霎时,加乃想起了那个女夜叉。正是那个可怕的女海盗。那踉踉跄跄、脚步不稳的背影尽管已失去了当初的精悍和泼辣,但她的确就是那个可怕的女人,那个对自己喝道“快滚下船去!快跳下去!”的女人。

想到这儿,加乃立刻觉得混身不对劲。湖边明媚的风光突然暗澹下来,寒气也不断地从脚底窜上来。

“阿繁!我们回去吧!”加乃说道。

阿繁听出加乃的口气非比寻常,苍白的脸色便因恐惧而扭曲了。

“回到家,就快快把门给闩上。”阿繁说道。

两人上了回家的坡路,却意外地看到立花十郎太站在那儿。

十郎太一见到加乃,便突地问道:“他,来了吗?”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加乃。

“谁呀?”

“管他是谁。反正,他来了吗?”

“你这么说,我怎么懂呢?没有什么人……”

看加乃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十郎太知道自己是赶上了。自己到底还是赶在他之前到了。放下心上一块大石头,十郎太立刻感到一阵疲劳感重重地压了下来。这一路上他不曾好好地吃过一顿饭,而且又从丹波的山白竹丛那儿兼程走到这儿来。

“我快倒了!快帮帮我!”

一听到十郎太这么说,阿繁不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适才那个女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于是阿繁本能地换了个姿势,以免又要挨打。但下一秒钟,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的却是十郎太。

“我快倒了!快帮帮我!”他再次说道。

天气并不热,但坐在地上的十郎太额头上却不断地渗出汗来。脸色也比从前要苍白得多。

加乃便伸出手摸摸十郎太的额头。她自然而然地做出这个动作。现在的十郎太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他的额头是冰的,汗水也是冰的。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去了丹波吗?”

加乃温柔地看着十郎太。加乃的这温柔,十郎太从未领受过的这意外的温柔,教他更恍惚了,身子也就更加无法动弹了。

“快……快帮帮我!”十郎太又说道。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到有好几个人抓住自己的手脚,拖着自己走。

被扛进林家大宅子旁的小屋子后,十郎太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由于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他这才清醒了过来。

“啊!我想要吃饭!”

打了三个大呵欠,神智登时回覆过来,十郎太于是这么说道。说罢,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啊!我想要吃饭。”

说着,十郎太才想起自己是在林一藤太的家门外和加乃说话时睡着了的。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总觉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也像是几个时辰前,或是几天前的事。

糟了!十郎太心想。怎么会蠢得让自己睡着呢!他十分恼怒自己。

于是他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

出了走廊,走到加乃的房门口,停下脚步。房里没有一丝声响。

“可以进去吗?”十郎太出声问道。

“请进!”一个沉稳的声音回道。

拉开纸门,只见加乃正坐在榻榻米上。那张脸看上去比从前又更美了,十郎太心想。就是为这张脸,他将好不容易才等到手的战功丢到一边,从丹波一路走到这儿来。

“来了吗?”

十郎太又发出在大门外睡着前同样的问题问道。

“还没来!”

面对着院子,加乃静静地答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彷佛失去了魂似的。

“谁呀?”

这回十郎太如此问道。她说的到底是谁?他暗自纳罕。

“佐佐疾风之介。”

加乃答道。十郎太听见加乃的确是这么说的。

“谁?你再说一次!”他问道。

“佐佐疾风之介。”加乃又静静地答道。这回也的确是这么说的。

十郎太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知道疾风要来?”

他急问。此刻,十郎太真觉得绝望透了。难不成是自己说梦话时给说出来的?

“我说了吗?”

加乃并不回答,只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还没来。但我想他会来的。他现在正一步一步地朝这儿走来。一定是的,他正一步一步地朝这儿走来。”

这话听得十郎太混身打颤。一点儿也不错。佐佐疾风之介是正朝着这儿走来。此时走到哪儿了是不知道,但可以确知的是他正朝着这儿一步步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