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第七天的黄昏,弥平次和阿凌两人踏进比良山中藤十所住的村子里。

“怎地有股怪味哩!”弥平次说道。两人这时好不容易才走到上方的一处断崖,正要下石子路通到藤十家的后面。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可是这味道还真讨厌呢!”阿凌也说。

走着走着,两人同时感到一股无可言喻的不安。说来是没有什么大理由好教人不安的,但两人只觉得心跳个不停,彷佛踏上了一个不该到的地方似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藤十的家,跟着才是旁边略靠下方的多户人家。阿凌看着这自己住过许多年的村子,却感到十分陌生。

风不停地吹着。村子里的树在风中摇曳着。怪的是整座村子给人一种静得几近不真实的感觉。

“爹!”一踏进后门,阿凌便以一种弥平次从未耳闻的女儿唤爹的声音唤藤十。

但却没人应声。

大厅的门是开着的。一踏进大厅,阿凌“啊!”地一声,整个人便呆立在那儿。

只见一个叫伊兵卫的汉子握着刀仰躺在地上。跟着移开视线一看,眼前是一幅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的地狱景象。

多具尸体被丢出家门外的广场上,叠在一块儿。微微泛白的秋日黄昏的阳光瘫软无力地照在上头。

阿凌终于往那儿走去。

扭曲着一张脸俯伏在地上的年轻人是大藏。他身旁呈大字形倒着的是躺在大厅中的伊兵卫那个十岁左右的儿子三郎。此外,仍有多具尸体,不分男女老少。

阿凌像疯了似的,一一抬起尸体的脸,以便辨认他们。她发现每一张脸都是自己所熟识的。

这幕惨剧似乎是在不多久前才发生的。大约是今天早上罢!再早些也不会超过昨天傍晚罢!虽说秋蝇已经在尸体裸露的上方群舞着,尸臭也已四处散溢,但时间还没有久到无法辨认。

看过所有的尸体,阿凌并未发现父亲藤十的尸体,于是她走下旁边的坡路,摇摇晃晃地。

而弥平次则只说了一句:“太残忍了!”便不曾再开口了。只默默地跟在阿凌后头。

武平家门前的树丛中又有另一处堆满尸体的地方。与其说是堆满尸体,倒不如说是被赶到这儿来杀的。这儿的尸体倒是妇孺居多。

阿凌也照样一一辨认:“只不见爹而已,其他的人统统被杀掉了!”

“没有他的?!”

“没有!只不见他的!”

说罢,两人突地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一阵细细的哭声。很明显地,那是婴儿的哭声。

起初,两人都弄不清那声音究竟是打哪儿传来的,最后才发现原来是传自自个儿的脚下。

但阿凌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那个发声体了。她一面茫然地听着这条小生命发出的声音,一面远眺着对面斜坡上在风中猛烈摇晃的杂树林。她难过得哭也哭不出来。

“噢!噢!”一种怪声音发自弥平次口中。阿凌猛地意识过来,往弥平次那头看去。

只见弥平次手里抱着婴儿。把脸凑了过去,“噢!噢!”地低声对着怀里这唯一幸存的小生命哄道。

半个月后,阿凌才获知藤十被反绑在无鞍马上,给押到安土去了。而村子里的人则全被当作同党,遭到连坐处决。